第十三話:求學心切
左琛的風流完完全全遺傳於左邑。左邑這大半生中的紅顏知己,排排隊大概就要排到街角拐個彎,再拐個彎了。而在這烏嚷嚷的紅顏知己之前,左邑有過一次婚姻,女方乃左琛的媽媽。左媽媽在生了左琛之後,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出走了。左邑在縫合了心中的傷口之後,就搖身一變變得風流了。左琛對媽媽的印象僅來自一張張老照片,在他六歲時,左邑就直接告訴他:“你媽媽,去尋找她要的幸福了。”
妻子要的幸福是什麼,是左邑這大半生中最難的一道難題。他愛她,她卻出走了,只留下一句“我要去尋找我的幸福”。之後的年月中,左邑頻頻問他的紅顏知己們“什麼是幸福”,她們則說:“認識你,我就感到幸福。”左邑聽了就更糊塗了,這一糊塗,就糊塗了二十八年。兒子都二十八歲了,兒子的紅顏知己排排隊,也能排到街角了。
左琛給了梁有齊不菲的裝潢費,因為他一雙巧手洗去了“天園”那套房的濃妝豔抹。淡得不能再淡了的嫩青牆壁上,工整地掛上了兩副淡水彩畫。深米色的駝絨地毯,淺米色底色上開滿青色碎花的窗簾,還有不深不淺的米色床被。左琛幾乎想馬上讓丁洛洛那張不施脂粉的臉在這其中變紅。她一臉紅,將是這房中唯一的鮮豔。
左琛打開壁櫥。梁有齊依照他的吩咐,並沒有將斷牆修補,更是依照著斷牆的形狀,在牆面上有稜有角地貼了薄木板,粉刷了同壁櫥相同色彩的漆。於是,壁櫥不像壁櫥了,更像是一個通向丁洛洛家的走廊,只不過,路過牆的那段,窄得只能側身通過。左琛不介意:側就側吧,經過樑有齊的修飾,至少不用再蹭上一身的牆灰了。
丁洛洛那邊的壁櫥,梁有齊自然也修飾過了。丁洛洛曾問他:“有必要這麼麻煩嗎?”梁有齊咕噥:“被左琛盯上,你麻煩更大。”
左琛入住樸素“天園”的第一晚,丁洛洛卻回來得晚。他三番五次地去敲丁洛洛的櫥門,沒人回應。他還擅自推開櫥門探頭探腦,也始終不見丁洛洛。左琛在自己的房中像握劍一樣握著電視的遙控器,用各種各樣的姿勢換電視頻道,把牆壁映得一會兒紅一會兒綠。
丁洛洛打電話給江筱,想再討教她和袁傑的“床上運動”。她的新小說遵循姚主編的套路,已經到了該寬衣的節骨眼,而她的老師左琛竟連個面都不露。不料,江筱說道:“洛洛,我現在忙,有急事。改天啊。”江筱最近像是忙得不可開交,有國家領導人的風範。
這時,張家明及時地打來電話:“洛洛,我請你吃飯。”丁洛洛心想:寧可請教張家明,也不能請教元薇。
張家明坐在丁洛洛面前,侷促地正了正身子:“洛洛,想吃什麼?”丁洛洛合上了菜單:“我不餓,你點吧。”張家明把菜單從頭翻到尾,再翻回頭,點了兩份雞絲麵和一碟青菜。張家明說:“不餓也要吃,雞絲麵易消化。”
丁洛洛趴在桌沿兒上,壓低嗓音問道:“家明,你是處男嗎?”張家明的臉一下子紅得發紫。丁洛洛如撒了氣的皮球,蔫了下來:向張家明請教成年人之事,大概就像向小學生請教微積分。張家明是個一目瞭然的處男,他覺得這是對丁洛洛的忠貞。
丁洛洛狼吞虎嚥吃了雞絲麵,撂下一份錢,就走了。她說:“家明,以後別再約我了。”張家明一頭霧水:不是不餓嗎?怎麼吃得比我還淋漓?我是處男啊,怎麼她還不滿意?
丁洛洛唉聲嘆氣地回了家,心想:莫非要我走投無路去請教奶奶?別再氣得她腦溢血。一打開家門,丁洛洛又歡欣鼓舞了。她聽見隱隱約約的音樂聲,而這音樂聲正是來自壁櫥中。她的左琛老師終於露面了。
左琛正癱在沙發上伴著電視中的歌手唱歌,一邊唱一邊想:我也有今天,活生生一個孤寡老人。正想著,左琛就聽見敲門聲了,準確地說,是敲櫥門聲。左琛從沙發上蹦下來,撲向壁櫥,打開了櫥門。
丁洛洛在那邊對他笑著揮了揮手:“左老師,好久不見。”左琛挺了挺腰板:“嗯,老師最近太忙。”丁洛洛又豎起大拇指:“老師的房間裝璜得真好,有齊哥真厲害。”左琛一聽,有齊哥?那二十三歲的小毛頭竟當上了有齊哥?太不要臉了。左琛斥責丁洛洛:“動不動就喊哥啊哥的,你也太不檢點了吧?”不檢點?丁洛洛一聽,嘴馬上癟了下去。
左琛用力攏了攏頭髮:“好了好了,不說他了。你這一口一個老師的,是不是求學心切?”丁洛洛心切地點了點頭:“嗯,嗯,我急著交稿。不過,男女親熱的那段,我不知道自己寫得好不好。”這下,左琛變得更心切了:“給我看看,我給你指點指點。”說完,就擠入了丁洛洛那邊的壁櫥中。
第十四話:第一課
坐在丁洛洛電腦屏幕前的左琛眉間擰了個疙瘩:“你到底有沒有接過吻啊?”丁洛洛站在一旁,仰了仰下巴:“有啊,怎麼會沒有過?”丁洛洛聽奶奶說過,幼兒園的小朋友小胖親過她,那天,她大哭了一個下午。丁洛洛還記得,張家明也親過她。那時,她十五歲,張家明趁她不備,像蚊子一樣叮了她一口。丁洛洛記得張家明的臉騰地就紅了,她自己的臉卻憤憤得發青。
左琛又問:“接過吻,你竟寫得出這種話?”丁洛洛順著左琛的手指看向屏幕,看見自己寫道:他舔了一遍她的嘴唇,她又舔了一遍他的。左琛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小結巴,你這種水平,還是改行吧。”丁洛洛一把就把左琛按回到了椅子上:“不行,我不改行。左老師,您行行好吧,告訴我接吻應該是怎樣的。”
丁洛洛的髮梢撫在左琛的臉上,那感覺纏纏繞繞的,直鑽向左琛的骨髓。丁洛洛的紅唇像櫻桃般就在左琛的眼前,左琛閉了閉眼,找回僅有的理智:“你,你就算不知道,也大可以看看,看看別人是怎麼寫的啊。”丁洛洛皺皺眉:“我看過元薇寫的,但我不願借鑑她的。”左琛找回更多的理智:想必小結巴和這房的房主元薇是熟識的。這時,丁洛洛竟說:“不過,老師啊,你怎麼也結巴起來了?”
這次,左琛把理智踐踏到腳下了。他伸手攬住丁洛洛的脖子,讓她嬌嫩的面容完全趨近於他,他又伸出另一隻手,從丁洛洛白皙的額頭起,自上而下撫過,讓她闔上了雙眸。而眼前的這顆櫻桃,無疑是他左琛的了。左琛耳語道:“準備好了嗎?開始了。”不等丁洛洛反應,左琛就吻上了丁洛洛的唇。他突然覺得,丁洛洛寫得對極了。這鮮甜的雙唇,真讓他有好好舔一遍的衝動。
丁洛洛呆若木雞。左老師在舔她的嘴唇,那她,是不是也該舔他的呢?丁洛洛猶猶豫豫,左琛的舌頭就正好鑽入了她的唇齒之間。丁洛洛握緊了拳頭:冷靜,冷靜,記住這感覺。可是,又如何冷靜得了呢?
左琛依依不捨地放開丁洛洛。他腦中混沌了:怎麼一個沒有脂粉香的女人,又會香得如此令他神魂顛倒。
丁洛洛還彎著腰,閉著眼。左琛忍俊不禁:“喂,下課了。”丁洛洛像是聽見了下課鈴,一下子躥出了兩米遠。左琛清了清燥熱的喉嚨:“那接下來,我教你更深一步的撫摸。”
丁洛洛一聽,二話不說,揪著左琛的衣領把他拎到了壁櫥前:“改,改天吧。一次教太多,我,我學不好。”左琛的手又攬住丁洛洛的脖子:“那,我們再複習複習接吻。”丁洛洛泥鰍一樣鑽出左琛的手臂:“不,不了。老師,您請回吧。”
左琛聳聳肩:“好吧,那你趁熱打鐵,好好改改你的小說吧。”丁洛洛目送左琛穿牆而歸,嘴裡嚷嚷著:“左老師,君子啊,夜裡不準過來啊。”左琛嗤笑:君子?君子莫非沒有七情六慾?
在丁洛洛上課的同時,元薇第二次敲開了音樂家鄰居的門。
男人換了一件白色的背心,那雙令元薇饞涎的雙臂依然裸露著。元薇雙手奉上買來的泡芙:“嚐嚐,我親手做的。”男人沒看元薇,倒是看了泡芙一眼:“對不起,我不吃甜食。”說完,關上了門。
元薇愣在門口,胸腔鼻腔一起大震。過了好一會兒,她抓起一個泡芙塞入口中,邊嚼邊回了家。
第十五話:吃到海參的滿足感
左琛在九點準時到達了“左右地產”,參加討論新一處土地購買案的會議。主持會議的是開發部部長周嬌,她有三十二歲的年紀,卻有二十二歲的軀殼。她一頭短髮,身形嬌小,常常穿著球鞋上躥下跳,三天兩頭被不知情者誤認為是送快遞的,送快餐的,送花送水的。周嬌覺得奇怪:她這身形,怎麼像能扛得了水的?
“左右地產”計劃購買B城東郊的一片土地。周嬌的報告作得有聲有色,黃鶯般的嗓音在會議室中足足繚繞了半個小時,面面俱到地闡述了東郊未來的車水馬龍以及中心人口的擴散趨勢。“左右地產”將在那處土地上修建它的第十三處民用住宅區。
散會後,周嬌和左琛最後走出辦公室。左琛的手臂攀上週嬌的柳腰:“值得嘉獎。”周嬌揚著臉:“哦?如何嘉獎?”“去給自己挑件珠寶吧。”左琛投其所好道。周嬌與他已有一年交情,他在南城的那套房,就是用於與周嬌作樂。周嬌是個不婚主義者,這讓左琛極其欣賞。左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一臉光芒地憧憬與他步入婚姻殿堂,為他生兒育女。周嬌也並不止左琛一個男人,只不過,雙方都睜一眼閉一眼,作樂而已。周嬌最愛收集珠寶,她認為,只有工作與珠寶才是實實在在的港灣。
丁洛洛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的嘴。嘴雖紅潤,眼眶卻青黑。一夜朦朧,覺得雙唇發燙,像是要升出火來,可伸手一拭,其實又清滑極了。
丁洛洛坐在電腦前,手指彈在鍵盤上像彈鋼琴一般。男女主人公在第五章順利親吻,卻未能順利寬衣。
左琛回到“天園”時,丁洛洛正準備去報社。兩人穿牆穿慣了,第一次在樓道見面,倒覺得奇怪了。左琛問:“小結巴,你怎麼在這兒?”丁洛洛咕噥:“難道我總在壁櫥裡啊?”左琛走近丁洛洛:“不尊師重道?”丁洛洛忙低下頭:“我要去報社見總編。”
“稿子改好了?”
“改好了,男女已成功親吻。”
“來,先給我看看。”說完,左琛推著丁洛洛回了丁洛洛的房間。
丁洛洛寫道:他將舌頭伸入她的口中,她有一種吃到了海參的滿足感。左琛頓覺胸口遭了一記大錘,幾乎吐出血來。“海參?海參?我竟然讓你有海參的感覺?”左琛在丁洛洛的耳邊咆哮道。
丁洛洛像聽到槍聲的小鳥,撲閃撲閃就逃到了一旁:“差,差不多啊。”左琛兩步又跨到了丁洛洛身旁:“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好好把握的話,你就給我改行。”說完,左琛再次吻住了丁洛洛。丁洛洛來不及閉眼,兩個人直勾勾地望著對方。
左琛心滿意足地摔門而去。這顆櫻桃,讓他思念了一個上午了。而他,竟然是海參。
丁洛洛頹然地坐在電腦前,雙唇又掀起了新一波的水火不容。左老師對她的描寫不滿意,那想必姚主編也不會滿意。海參怎麼了?不是挺值錢的嗎?而且確實挺像的啊。
元薇孕育了新的小說,寫的是一對孿生姐妹對一個鼓手一見鍾情,鼓手利用姐妹二人,從默默無聞到名聲大噪,姐妹卻為了他反目成仇,等一切成了過眼雲煙,姐妹紛紛遠走高飛,鼓手在風燭殘年中煎熬。在元薇的小說大綱中,鼓手冷漠,狡猾,貪圖榮華富貴,最後遺臭萬年。元薇一邊設計,一邊大笑,覺得出了一口怨氣。
第十六話:南城的周嬌
郝俊打電話給左琛:“小米對你有興趣。”左琛納悶:小米?五穀雜糧對他有什麼興趣?郝俊一副“果然如此”的口氣:“忘了?芸娜同一組的姐妹,剛剛過完生日的那個。”左琛恍醒:“哦,那個啊。吊在我手臂上,像是自己沒有腳。”郝俊嘆氣:“你口下留情吧,看在她仰慕你的份上。”左琛揉了揉太陽穴:“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郝俊又嘆出一口氣:“她已經從芸娜口中問到了你的電話號碼,芸娜讓我囑咐你,身下留情。”
郝俊覺得奇怪:女人的大腦是不是豆腐渣?芸娜苦口婆心勸小米:“左琛像餓狼,像瘟疫,像火山洪水一併爆發。”可小米還是執迷不悟:“我死也要死得壯烈。”雙眼中幾乎噴出桃花來。左琛更覺得奇怪:女人到底有多勇敢?前仆後繼地爬上他的砧板。
江筱終於露面了,約了丁洛洛和元薇共用午餐。
元薇來的遲,丁洛洛打探江筱:“你最近在忙什麼?”江筱一臉紅光:“沒忙什麼啊。就在家上上網,出門見見朋友。”丁洛洛更迷茫了:“朋友?除了我和元薇,你還有什麼朋友?”
江筱欲言又止,正好元薇就來了。元薇燙了個爆炸頭,一個腦袋兩個大,見面就嚷嚷:“江筱,駱駝,看我美不美?”丁洛洛撇嘴,心想:上面可以養鳥了。
元薇坐下,咕咚咕咚就把丁洛洛的果汁一飲而下:“駱駝啊,我告訴你,你隔壁那個打鼓的,長得好性感啊。光是看他的胳膊,我就神魂顛倒了。”丁洛洛臉紅:“說這話,你害不害臊啊?”元薇揮了揮手:“這話怎麼了?我說,駱駝啊,你這個性,何時才能變成真正的女人啊?”江筱插話:“早著呢,她的初吻還不知要留給誰呢。”丁洛洛幾乎脫口而出:初吻已經當學費交給左老師了。不過,她忍住,說了另一句:“什麼叫真正的女人?我潔身自好,莫非就變男人了?”
元薇問丁洛洛:“鬼屋如何?”丁洛洛實話實說:“哪裡是鬼?是隔壁的聲音傳過來而已。”元薇不以為意:“哦?這麼貴的房子,隔音還這麼糟糕。”丁洛洛也沒多說什麼,免得多說多露餡兒。
丁洛洛和元薇誰也沒提再換房的事。“天園”雖沒了鬼,但現在牽八匹馬來,也不見得能把元薇從性感的鼓手隔壁拉走。至於丁洛洛,她現在也離不開“天園”,離不開壁櫥那邊的左老師。
關於鬼的對話,江筱聽得一頭霧水。她只得張羅:“哎呀,哎呀,快點菜吧。”
張家明在化學課上遭了災。一隻實驗用的酒精燈爆炸,玻璃碎片濺到了他的眼睛上,他入了醫院。就診前,他讓醫生打電話給他的女朋友丁洛洛。丁洛洛接到電話,對方說:“我是中心醫院的醫生。你的男朋友左眼受了傷,希望馬上見到你。”丁洛洛一怔,說:“我,我沒有男朋友啊。”對方也一怔:“啊?沒有?他是個老師。”丁洛洛第一反應是,左老師受了傷?不過,對方醫生馬上又道:“化學老師。”丁洛洛這才哦了一聲:“張家明啊。”
縱然丁洛洛不是張家明的女朋友,她還是去了醫院。
張家明的左眼上蒙著紗布,一張臉比紗布還白。醫生說,他的視力並不會受損,只是傷到了眼皮,難免留下一道小疤。張家明問:“小疤是有多小?”醫生用手比了比:“大致一公分。”
接下來,張家明就在醫護人員以及學校陪護人員的面前,問丁洛洛道:“洛洛,你會嫌棄我嗎?”丁洛洛瞠目結舌,說嫌棄,她就是薄情寡義,說不嫌棄,可她明明就是嫌棄。右眼眼角生著一顆黑痣還不罷休,左眼眼皮又添上一道疤,張家明前世造孽造得厲害啊。丁洛洛如是想。
丁洛洛藉口今日交稿,惶惶逃開了張家明。
丁洛洛的稿子,其實已經交給姚主編了。姚主編讚歎:“洛洛,這個吻接得好極了。”丁洛洛在左琛的第二次教學後,刪去了“海參”這一比喻,只寫下了舌頭,牙齒,腦中“盤古開天前一般混沌”以及嘴唇似冰天雪地又似鑠石流金。姚主編又道:“洛洛,你有悟性。再接再厲啊。”丁洛洛悟出了,姚主編的言外之意,是男人女人要再接再厲,該脫就脫。
丁洛洛回到家,打開壁櫥聽左琛家的動靜。左琛家一點動靜沒有,丁洛洛心想:這學上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周嬌在左琛南城的套房中等他。今天,他約了她。他會親自將她挑好的那隻翡翠鐲子買下,雙手奉上。對於讓左琛省心的女人,左琛並不會省錢。
周嬌在諾大的浴缸中注滿了水,滴下香精。聽到左琛開門的聲音,周嬌赤身走入浴缸,玲瓏的身體在水中分外妖嬈。左琛推開浴室的門,見到那一片香豔風光,滿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