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約之牆」位於意大利的維洛娜城,是茱麗葉故居里的一面牆。
幽綠的長春藤蔓延在誓約之牆上,像傑克的魔豆般往上無限攀爬,彷彿要爬上天去傳遞永恆的信息。
長春藤下佇立著茱麗葉風姿綽約的青銅雕像,含羞的茱麗葉,笑看人世間的愛情;右上方的大理石陽臺,正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當年許下生死承諾的樓臺。
誓約之牆上,長年紙片飛舞,紅的、橙的、白的、藍的、灰的、綠的……;新的、舊的、長的、短的、方的、圓的、糖果紙、名片紙、導覽手冊一角、小布條……
紙片上有文字,英文、阿拉伯文、西班牙文、中文、法文、葡萄牙文、非洲文……
相傳,只要將寫有兩個名字的紙條貼在誓約之牆上,就會獲得永恆的祝福。
數百年來,不管膚色、不分國籍、不論大小,深情的有心人在這裡留下隻字片語,留下一則則美麗動人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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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願池前,大家最常做的動作是翻遍口袋找硬幣。
在誓約之牆前,最常見到的動作也是翻包包找紙跟筆,若沒找到,就會往地上找,想看看有沒有遊客留下的小紙條、小紙屑,或是掉在角落的筆。
希傑·範·蘭廷加,既沒有在找紙,也沒在找筆,他只是靜靜地站在牆前看五顏六色的紙片在風中翻飛。
「這面牆凝聚了全世界的深情?」看著所有人都一窩蜂拿紙往牆上貼的情景,他覺得很荒謬。
他來自空氣、水、建築、植物都彷彿吸納了全世界所有浪漫因子的荷蘭,在大自然底下,地球、土地的浪漫其來有自,這面牆貼了這麼多文明的產物,除了環境汙染外,他看不出有何建樹。
「希傑,你要留下名字嗎?」班級代表意思性的一問。
希傑?範?蘭廷加在班上是個怪ㄎㄚ,那張臉俊歸俊,卻寫著生人勿近,若非身為班代,他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希傑面無表情的看一眼班代,繼續研究那堵無聊的牆。
班代被澆了盆冷水,尷尬地加入朋友的拍照活動,決定再也不理這不識好人心的傢伙。
今天會跟著班級從巴黎遠到意大利,只是想知道教授如何解讀這個國家的藝術而已,他一點也不想在這裡留下隻字片語。
唉,這個國家比起法國和荷蘭,實在熱得可以。希傑掏出手帕來擦汗。
這手帕是蘭廷加鬱金香園限量供應、為客戶量身訂做的周邊產品,散發鬱金香淡淡香味的特殊材質上,繡著栩栩如生的鬱金香和他名字的縮寫。
一陣微風吹來,吹得長春藤嘩啦啦搖曳,希傑閉眼享受這意外的天籟之音和涼氣。身旁的遊客不少,全都七嘴八舌的找紙找筆,他卻一點都不受影響,直到一個聲音吵醒他的沉醉。
「啊,我撿到可以寫的東西了,上面還有漂亮到不行的鬱金香!」
鬱金香?聲音就在身後不遠處,希傑下意識地低下頭,發現方才拭汗的手帕,像被施了什麼魔法一樣,出現在後方那東方女子的手中。
手帕幾時飛到她手裡去的?希傑暗暗吃驚。
「真的好漂亮耶,用很奇特的絲線和技巧繡的喔。」另一個女孩也發出驚呼。
那當然,蘭廷加家族出品的東西,品質怎麼可能差?希傑暗怪她們不識貨。
「如果可以在這上面寫名字就好了……」心裡才這樣想,她的手就不自覺地拔開原子筆的筆套,在漂亮的手帕上留下自己丑醜的名字。
「哇!葉馨,你做了什麼好事?」
直到同學美芬的驚呼聲傳來,她才如夢初醒,看見自己竟然化念頭為行動,在漂亮至極的手帕上沾了髒髒的墨水。
「啊呀,怎麼這樣?這可怎麼辦?」葉馨慌急得雙手胡亂揮舞,一不小心,手帕居然就那樣黏在牆上!
「啊!」兩位女孩同時發出驚呼,然後面面相覷地呆在牆前。
「全是你啦,你那情不自禁的老毛病又犯了!每次看到漂亮的東西,就完全失去控制,看現在怎麼辦。」美芬劈頭先責備葉馨。
「嗚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葉馨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當希傑看見那個綁著馬尾的女子在他限量的手帕上塗鴉,還將手帕貼在牆上時,冷不防怔了一下。
有什麼事會發生!他心裡飛快的閃過這個念頭,但在他明確的捕捉住之前,已經消逝無蹤,只留下一抹揮之不去的怪異感。他甩甩頭,忘掉那無聊的感覺。
「小姐,那條手帕是我的。」希傑走到她們身後,冷冷的說。
居然讓他限量發行的手帕變成破壞環境的共犯,她們最好有明確的交代。
「啊?」葉馨和那位同學聞聲轉頭,看見一位嚴肅的中年人,嚇得臉色慘白。
啊,她們變成人贓俱獲的現行犯了!
啊什麼啊?她們該快把他的手帕從牆上取下來,想法子洗乾淨,還給他!希傑投以不悅的眼神。
通常只要一個眼神,旁人就機靈的意會到他的意思,誰知這兩個外國人竟只杵在那裡交頭接耳。
「是他的……」看這歐吉桑的樣子好像很不好惹,她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葉馨很想幹脆認錯,快快賠不是,然後逃命去。
「已經弄髒了,又貼在牆上,總不能拿下來直接還他……他幹嘛來讓我們尷尬啊?如果他夠仁慈,就該假裝不知道或一笑抿恩仇。」美芬和葉馨的看法不一樣,葉馨雖然有錯在先,但他不識相的前來指認,也不是好東西。
把錯推給迷糊粗神經的葉馨是一回事,連外國人都來欺負她,就是國與國之間的紛爭,她不能坐視!
「我們還是快賠不是吧。」葉馨拉拉美芬的衣角,就怕她把事情鬧大。
「正常人看大勢已難挽回,都該摸摸鼻子認了,避免紛爭,他若不是狀況外,就是故意找麻煩,我們不教教他,就是見義不勇為,有辱中國五千年的優良歷史。」美芬說得振振有辭。
「他應該不是故意的,只是狀況外而已啦。」葉馨阻止愈來愈激動的美芬。
美芬的價值觀異於常人,葉馨雖然感覺不對勁,卻因不知如何反駁,往往被她牽著鼻子走。
「狀況外?這可是舉世皆知的常識!這歐吉桑是外星人嗎?」美芬更義憤填膺。
「你們這樣竊竊私語,是不是太沒禮貌了?」希傑面無表情的提醒她們。他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是你的?」美芬先上前,本想好好曉以大義一番,但看見對方那麼大一隻,昂揚的氣勢頓時全數滅亡,騎虎難下的情況下,她選擇先裝蒜,「你的手帕很漂亮,送我們應該沒關係吧?」
一旁的葉馨像做錯事的小孩般縮著肩膀,忍不住又小心地抬眼祈求他別計較。
幸好美芬欺善怕惡、欺小怕大,幸好。
這個人真的是從外太空來的?這麼熱的天穿西裝打領帶,是不是還沒適應地球的氣候?
葉馨暗地想著,很擔心他會不會中暑。
美芬就沒那麼想,她認為那種髮油塗得厚厚的西裝頭,正是歐吉桑的標準造型,至於那副黑框眼鏡,更讓他聳到最高點。
「外星歐吉桑」!美芬決定這麼稱呼這「狀況外」的歐吉桑,回臺灣就當旅遊趣事,把他嘲笑到老。
她們是想硬ㄠ?希傑的唇角不悅地一抿。
他十二萬分厭惡這種不肯付出、不肯認錯、仗著一張臉長得好看、一張嘴舌粲蓮花,就想硬ㄠ的人,巴不得一聲令下,把這種人全抓去填海!
「沒關係。」希傑輕抿唇線。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三個字代表災難即將降臨。
「哇!」這個外星歐吉桑有超級魔力!葉馨和美芬瞬間有被電到之感。
老天、上帝、佛祖!那聲音、微笑教她們臉紅心跳、小鹿亂撞,反感全失!
希傑討厭這種痴迷的視線,那令他覺得眼前這兩個女子很白痴,而被她們看的自己很不幸。
「走了,我們到下個景點去。」
「啊……喔……好。」
在希傑決定將她們送去填哪座海,以發揮一點用處前,領隊將失魂的她們吆喝走。
「那個……」美芬跑去集合後,葉馨特地跑到「外星歐吉桑」面前,行個九十度鞠躬禮,說:「對不起,請不要生氣。」他的生氣指數太高了,她又鞠躬了一次。
「黃種人這麼愛鞠躬?」希傑冷啐。做錯事再來鞠躬道歉,不嫌太晚?
「啊?」葉馨怔愣住。他更生氣了?
「葉馨,你還在幹嘛?要走了。」她的朋友們呼喚。
「噢,好。」葉馨邊跑邊愧疚的回望外星歐吉桑,和那條漂亮的鬱金香手帕。
希傑把頭甩開。
葉馨露出難過的表情,繼續邊走邊回頭,直到再也看不到他。
希傑生氣歸生氣,眼角餘光還是有意無意地瞄往她的方向。
她是黃種人,她有瓜子臉……
她邊走邊回頭的樣子很誠懇,滿臉愧疚令人心生不忍……
見鬼了,他才不會對那種沒禮貌、沒教養的女孩子產生什麼莫名其妙的情愫!
他慍怒地從牆上扯下那條手帕,放進西裝口袋裡——東西是他的,他當然要拿回來,更何況上面還用絲線,工整端秀地繡著他的名字。
這裡令他心情不好,他轉身離開。
旅客去了一批又來一批,紛紛在誓約之牆上留下名字,祈求永恆的幸福。
美麗的傳說,不斷地在太陽底下流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