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唐純純而言,一切都像夢一樣,華霙浩每天替她送湯送飯,還喂她吃,對她的照顧比看護更無微不至。
「你不忙嗎?」雖然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卻也同時令她受寵若驚。
「劇組正在荷蘭出外景,所以我就閒了。」華霙浩邊替她泡牛奶,邊回答。
「哪有把工作丟給別人,自己卻這麼閒的導演?」純純輕輕地笑起來。
雖然傷口連笑都會痛,但她還是想笑,因為連和他進行這種家常對話,都令地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妳眼前就有一個。」華霙浩大言不慚的說。
他替她把床搖起來,再把牛奶遞給她。
純純接過來,心裡溢滿感激--她唐純純何德何能,能喝到華霙浩親手泡的牛奶?
「我們很少這樣說話。」純純說。每次看到他,她都情不自禁地想跑去躲起來,怎樣也想不到有這種輕鬆對話的機會。
「是很少。」華霙浩本以為他必須花心思找話題,想不到他們之間竟有聊不完的話,好像認識很久了一樣。
「本以為妳只會和小舞在樓梯間追逐,想不到也有躺在床上不能動的一天。」連挖苦也不用考慮太多。
「是啊,想不到躺在床上還挺好命的。」純純也笑著回答。
這樣使他們的距離變得好近,近到好像她的戀情可以實現似的。
可是她知道他對她好是因為小舞,就像他之前吻她,也是因為小舞。
「希望妳不會因此而不盡早痊癒。」他笑笑。
本來他只能遠遠地、偷偷地看著她,現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還可以這麼自然地和她聊天,他覺得很滿足愉悅。
他喜歡看著她,探究她每個細微表情所代表的情緒。
「當然。」她知道他的意思,不外是早早痊癒,早早走人,減少他們的麻煩。
她早該知道幸運女神很少眷顧她,更該知道幸福沒有這麼容易……她的神情迅速黯了下來。
「怎麼了?傷口在痛?」她的表情一變,華霙浩馬上就發覺了,「妳沒有喝牛奶。」
純純被動的拿起牛奶來喝一口,「好喝。」溫熱的牛奶流過食道、流進胃,產生一股暖暖的飽足感。
幸福,大概就是這種味道吧?只可惜,這僅是短暫的幸福。
難道她就沒有福分永遠擁有這份幸福嗎?她的福分怎麼這麼薄?她愈想愈憂鬱,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痛了?」他焦急的問,忙著檢視她。
「沒……沒事,只是你對我太好,我……」純純哽咽不成句,「這一切就像在作夢一樣。」
「妳沒有在作夢……」
華霙浩很想告訴她,他是真心對她好,但是她卻徑自說下去。
「我知道你是因為小舞才對我好,你根本不必這樣,因為我喜歡小舞,用任何形式保護她是我自願的,你對我這麼好,傷好了後,我怎麼捨得離開?你應該像以前那樣討厭我,不要像現在這樣委屈自己,你甚至可以不理我……」
純純哇啦哇啦的講一堆,把心裡所有的辛酸全吐露出來。
「我沒有半點不情願!」華霙浩眉一皺,大吼一聲,把那張自怨自艾的嘴吼住。
純純嚇一跳,怔怔地看著他。
「來看妳是我自願的,為妳做湯做飯是我自願的,在這裡陪妳是我自願的,為妳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自願的!」華霙浩覺得自己會氣死。
「可是你這麼生氣……」既然是自願約,怎麼會這麼生氣?
「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我怎麼可能不生氣?」提起她乾的蠢事,華霙浩的怒火更盛了。
「我明明在電話裡跟妳說過,不要管這件事,叫妳離這件事遠遠的,結果呢?妳非但半句也沒聽進去,還弄得自己全身是傷,要是妳……」
他氣得渾身發抖,說不下去。
「小舞被綁架,有危險耶!我怎麼可能置之不理?小舞那麼小,萬一那些壞人傷害小舞,叫我良心怎麼會安?再說,小舞來找我,我就有保護她的責任!」純純也氣不過,大聲嚷了起來。
奇怪,怎麼她聽起來,覺得他是在關心她?應該是錯覺吧?是她太一廂情願了。
「到底是誰教她去找妳?就算要找,我也還有家人……」他真是氣翻了,他們華家勢力那麼龐大,小舞不去找叔叔姑姑,偏去找這無辜的人。
「我跟她是好朋友,她喜歡我,不行嗎?」
「是,妳跟她是好朋友,妳卻給我找了一堆麻煩。」想到這個,他又有一堆話要說。
「妳給小舞養了不少壞習慣--要唱催眠曲、每天都要親吻才肯乖乖聽話、要不定時講故事,還要抱著她睡……現在小舞愈來愈精了,不久前還說我要是不答應她的要求,就要自己坐出租車去找妳……妳們的感情還真好啊!」華霙浩說得咬牙切齒。
她讓小舞變得又精明又任性,足以把人氣死。
「這……」純純一時詞窮,「小孩子都是這樣長大的。」
「好,既然妳養成了她那麼多壞習慣,妳得自己負責替她戒掉。」說得好像她沒錯,既然如此,最好她負起這重責大任。
「為什麼要她戒掉?所有小孩都是這樣長大的,小舞更有權利在有故事、有催眠曲、有愛的環境下長大。」純純說得理直氣壯。
「那好,既然妳這麼認為,最好持續下去,別讓小舞有一天對我發脾氣,說妳不對她唱催眠曲!」
講得這麼清楚,她聽懂了嗎?
純純怔怔的看著他,還沒接話,眼淚就先掉下來。
「你說這樣,好像我還可以和小舞在一起很久似的……你老是這樣,讓人以為很有希望,最後卻什麼都沒有。」
可惡,為什麼他老是那麼詐?
「只要妳願意,可以和小舞在一起很久。」他捧起她的臉,凝視她。
「可是你不會喜歡我,對不對?你身邊永遠不會有我的位置,對不對?!」這句傷心的質問不受控制地逸出唇邊。
眼淚掉得更厲害了,純純慌張得想找面紙來擦,卻顯得更慌亂。
「我亂說的,我只要能和小舞做朋友就夠了,你不要信,剛剛我都是亂說的。」純純用手掩住臉,含糊的說。
老天,她怎麼說出真心話了?把真心捧到他面前,會不會受到更殘酷的對待?
「妳也許是亂說的,但小舞不會亂說,她已經決定要叫妳『媽媽』了。」華霙浩實在很想揍她一頓,誰說他不喜歡她?他喜歡到心都痛了!
她哭,他很心疼,但拚命壓抑著不要有太親密的舉動,怕到頭來控制不了心裡那股對她的想望,更傷害了她。
「那她一定又被你罵了吧?你不要罵她,她還是小孩子,說話不經大腦。」那一天永遠不會降臨,她比誰都清楚。
「她的大腦結構的確還不成熟,但她以感情為行動指標,她喜歡妳,也知道妳喜歡她,唯一的問題是,除非妳不喜歡我。」他們非得用這種否定句來試探對方的心意嗎?
純純受到很大的驚嚇,久久無法回神。
他確定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那句話。「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老天,老天!誰來告訴她,現在不是在作夢,而她的耳朵也沒有幻聽。
「如果不喜歡也沒關係……」他實在不習慣告白。
「喜歡!」純純心慌的喊,就伯他把話收回去,「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可是……聽起來好像為了小舞,你不惜犧牲自己的愛情,也把我的愛情賠進去。」
她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她都喜歡到不知該怎麼辦了!但是他的喜歡呢?到底是真心,還是有附加條件?
「事實上,妳是青春少女,我則是一個帶著小孩的父親,跟在我身後的是一個沉重的家庭負擔,而且,我太老,不配跟妳談愛情。」他夠資格喜歡她嗎?
在濃重的感情脫閘而出之前,他有責任以更理智的方式讓她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麼。
「你才不老,是我太幼稚,不夠成熟,也不夠漂亮,更不夠世故……我一直很喜歡你,這三年多以來,我一直暗戀著你,如果覺得你老,才不會……」純純突然噤聲。她說這些,是不是很不妥?
華霙浩心中感動莫名,原來她暗戀了他三年多!
「其實從第一眼開始,我就毫無理由的喜歡上妳了。」是她持續多年的熱情感動他嗎?竟然真心話就這麼自然而然脫口而出……「既然喜歡,就無法不去為妳著想……我一邊瘋狂的想要妳,一邊又想把展翅高飛的機會留給妳,所以常常失控,做出許多傷害妳的事……」
純純嚶嚶的哭了起來。
「怎麼了?我說錯話了?怎麼又哭了?」華霙浩慌得手足無措。
「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刻,原來你心裡不但有我,還為我想了那麼多……」原來太幸福也會讓人想哭。
「對不起,我們相差太懸殊,我又不肯坦率面對自己的感情,才讓妳捲入這麼多是非,吃了那麼多苦。」他伸手,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痕。
「我們並沒有相差懸殊,你比我大八歲,剛剛好;你有個可愛的女兒,我少個伴,剛剛好;你是導演,我是DJ,剛剛好:你身高一八五,我一七二,剛剛好……只要你也喜歡我,一切都是天造地設。」對她來說,只要他也喜歡她,什麼都剛好。
「如果我也能像妳那麼坦率,就不會發生這些波折了。」華霙浩啼笑皆非,原來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真實……你該不會只是在尋我開心吧?」如果真是如此、她一定會傷心而死。
「不是,我從一開始就是真心,只是遲遲沒有對自己、對妳承認而已。」他輕輕的吻上她不安的唇,光明正大地輕憐蜜愛。
事實證明,心情開朗對病人真的有益,不到一個禮拜,純純就可以回家靜養了。
為了給她妥善的照顧,華霙浩把她接到名下的豪華別墅,安排了兩名僕人照顧她。
每天和小舞、華霙浩生活在一起,日子甜得像漬了蜜一樣,純純一點也不敢相信眼不是事實。
他們的生活就像一般的小家庭,華霙浩準時去接小舞下課,小舞一衝進門就抱著純純猛親,說她很乖,是可愛小孩。
純純也抱著她親,能每天抱她、親她,對純純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華霙浩也會親親純純,他們之間的情意與依賴正在增長。
純純還是每天和小舞睡,給她唱催眠曲、講故事,她一天比一天長大,也一天比一天可愛健康,和以前明顯不同。
純純的傷也一天比一天覆原,除了重物不能搬外,已經可以做些輕鬆的家事。
「阿姨,今天有小舞愛吃的柳葉魚嗎?」小舞一衝進門就問。
「沒有,今天吃的是清蒸苦瓜排骨,小舞不可以挑食。」純純從廚房探出頭來。
「小舞不挑食,只要是阿姨煮的,小舞都愛吃。」小舞丟下書包,跑到廚房去,「今天小舞也是可愛小孩。」
「那阿姨親。」純純微笑著蹲下來親她,「冰箱裡有點心,小舞和小五先去吃東西,然後做功課。」
「好。」小舞像只快樂的蝴蝶,飛到客廳去做功課。
小舞的眉開眼笑和華霙浩緊繃的神情成了對比,他非常不愉快。
「怎麼了?工作不順利?」純純擔憂的問。
他的臉繃得很緊,看她的時候,眼神還像刀一樣銳利。
「李彬去公司找妳。」他口氣冷得彷佛可以把純純剛做好的熱騰騰的菜凍結。
「李彬?」純純這才想起這號人物和學校課業,「糟了!」他一定氣得想把她掐死了。
「他跟妳到底是什麼關係?」華霙浩咬著牙問。
他們共享一支手機,她的事他全都知道,她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她與他過往甚密……他嫉妒!非常嫉妒!
「他……他是同學……」純純嚇得一屁股跌在地板上。
「只是同學?」他咬牙切齒的逼近,伸手將她拎起來,「只是同學,你們會這麼熟?」
李彬直呼她的名字,與她共享手機,維持著他所不知道的關係……光是想到這些,就足以使他發狂。
「還……還是親戚啦……」好可怕,他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怕?
「親戚?我看是妳的情人吧?!你們年輕人就愛搞這套來騙人耳目!說,妳處心積慮接近小舞是什麼目的?」他失控的大吼。
該死的!她最好不是真有什麼目的!最好不是真的處心積慮!他光是猜想純純和李彬的關係,就足以發瘋。
「他真的是我的親戚,我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來臺北,我們只不過剛好是親戚兼同學而已……」純純顫顫巍巍地解釋。
「是嗎?有這麼好的同學兼親戚關心妳的安危、自願替妳做筆記、做報告,又叮嚀妳準備畢業考、推甄?」他把裝著繁重筆記的大袋子粗暴地塞給純純,那重重的袋子幾乎把她壓垮。
抱著那堆講義和筆記,純純簡直戚激得痛哭流涕,相較之下,華霙浩的猜疑顯得異常傷人。
「說啊!妳無話可說了?」華霙浩覺得自己變得不可理喻,既不想她承認,也不願聽到她虛偽的否認。
可惡,難道愛一個人,就得變得這麼醜陋?
「我們是好朋友不行嗎?是親戚不行嗎?只要跟我說過話,對我好一點的男人,就是我的情人嗎?你是不是要說我們有一腿?」氣死人、氣死人。
「該死的,妳跟他真的……」純純露骨的話刺中他的痛處,他野蠻的舉手想摑她,幸好在緊要關頭又顫抖的把手收回來,「該死的!」
可恨!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可恨!他為什麼要做這樣的逼問?
難道愛到深處,恨也變得愈輕易?
「與其做這些毫無根據的猜測,你不如直接告訴我,要我怎麼樣。」純純毫不畏懼地挺著胸膛。
「要妳怎樣?」華霙浩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怎樣,只知道在她的迎視中,他的男性尊嚴不允許退縮。
講不贏她,他就訴諸行動!
他一把將她拎起,氣憤地丟進他的房間。自古以來,男人徹底征服女人的方法,只有一個。
「我會讓妳知道的!」他把她丟在床上,不顧她復原中的傷勢,動手撕開她的衣服。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他不斷撕開她的衣服,她拚命搶救,可是她還太虛弱,對他的抵抗就像蚍蜉撼樹。
「該死的,我不可能放開妳!我要妳只想著我、只看著我、嘴裡只叫著我的名字!」他發狂的吼。
對她的強烈愛意和獨佔欲狂猛湧出,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別這樣,我早就是那樣了!」純純拚命推拒,他則拚命纏上來。
他變成一隻毫無理性的野獸,她很恐懼,全身顫抖得不得了。
「我要妳半步都不想離開我,要妳永遠只想和我在一起,要妳……該死的,我痛恨每一個碰過妳的男人!」
「你別亂說。」純純更害怕了,「不要……不要碰……」她全身猛烈的顫抖著,想並起雙腳,他卻把它們掰得更開。
「他碰過這裡對不對?有幾個男人碰過這裡?」他紅著眼,將怒放的慾望擠進那太過乾澀的甬道。
「啊--」純純發出尖銳的慘叫,纖弱的身子因劇烈的疼痛而痙攣,掐入掌中的指甲滲出血來。
該死的,她是第一次!被單上的血跡斑斑驚得他無法動彈。
「阿姨、阿姨、純純阿姨!」小舞聽到尖叫,用力拍門,「爸爸不要和阿姨吵架,爸爸不要欺負阿姨!」
純純動也不動,像身受重傷、被縛的小鹿,奄奄一息,只有無聲熱淚不斷從眼中湧出來。身上的傷重,心裡的傷更重。
華霙浩張口想說什麼,卻半句也說不出口。該死,他鑄下什麼大錯?
「爸爸,小舞要找阿姨,爸爸快開門!」小舞繼續把門拍得啪啪響。
華霙浩拉好褲頭,拉條被單來蓋著純純,下床去打開一道門縫。
「阿姨累了在休息,小舞小聲點。」他沒讓小舞進房,小五倒吱咕吱咕的跑到床上。
「可是小舞肚子餓了。」小舞在門口張望,很想進去。
「爸爸請管家做飯給小舞吃。」華霙浩蹲下來,耐心的說。
「小舞想吃純純阿姨做的菜。」小舞不依,「小舞要見純純阿姨,純純阿姨休息,小舞也睡覺覺。」
「小舞乖,等純純阿姨傷再好一點,小舞再和阿姨玩好嗎?」
小舞踟躕很久。
「小舞要聽話才是可愛小孩,阿姨才會陪妳玩。」他只好以她的邏輯與她交談。
他已經鑄下今生最大的錯誤,他不想再犯任何過失。
小舞又猶豫了很久,才說:「好。」但是接著又說:「爸爸陪小舞吃飯。」她擔心純純阿姨,很不安。
「好。」華霙浩點點頭,把小五叫出來,掩上門,到廚房去弄吃的。
然後他又陪小舞做功課,直到她上床。
「純純阿姨還沒睡醒嗎?小舞想聽阿姨的催眠曲。」夜深時,小舞打著哈欠說。
「爸爸講小兔威威的故事,不好嗎?」
「阿姨講的才好聽。」小舞又打個哈欠,「阿姨幾時才會好?小舞想叫阿姨『媽媽』,小舞要什麼時候才能當小花童?」
「爸爸也不知道。」他犯了那麼大的過錯,純純會原諒他嗎?他還有機會嗎?他一點都不敢想。
「那誰知道?」小舞噘著嘴問。
她很想當漂亮的小花童,也很想叫純純阿姨媽媽,既然爸爸不知道,她明天就叫老師替她打電話給爺爺奶奶,看他們知不知道:
「好了,小舞快睡覺,爸爸給小舞講守護天使的故事。」
小舞終於乖乖的閉上眼睛,小五也睡在她的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