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也待在A班,就坐在我前面,所以我們之問的距離,一直等於一個位置的寬度。
大概一個禮拜會有一到兩次跟她一起吃晚飯,一個月會有一到兩次跟她一起到圖書館唸書,偶爾騎着機車跟在她後面陪她回家。
我以為距離或許會因為這些行為舉動的靠近而靠近一些,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只是我不時遇見同班補習的同學跑來問我她的名字、學校、星座、血型、興趣……最後,問題都會停在“有沒有男朋友?”這個直接的問題上。
或許那些同學以為我跟她很熟,接近我就等於靠近她,所以我時常有些免費的飲料零食,甚至宵夜。
這對我來説,是痛苦的。
我壓根兒不想跟他們有任何交集,我只求我能每天安靜的來補習,安靜的坐在她後面,安靜的看着她,安靜的陪她唸書、吃飯、陪她回家。
在補習班最後的兩個多月,我的情緒始終處在臨界點。
我會因為她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吃飯而情緒激奮,我也會因為那些同學問我一些有關她的問題而心情低落。
這樣的反覆,在我為着聯考而做最後衝刺的時期裏,是一種折磨,像是一個嗜睡的人,每一小時叫他起牀一次那樣的折磨。
直到聯考結束,大家忙着焚書滅籍、等待成績單發佈自己獎落誰家的時候,我就很難找得着她,應該説根本找不着她。
我心想,隨着補習班課程的結束,我跟她的緣份也就這樣結束了吧。
子云拿到成績單時跑到我家對我搖着頭説:“有什麼方法可以現在就把我給掛了,而我一點都不會感覺到痛的?”
他的面色凝重、烏雲罩日,他為他的成績難過,雖然他表面上一副玩笑樣。
“有,吃屎。”我胡謅一番的回答他。
填志願的時候,他本着“母命不可違”的信念,第一到第四志願分別是台大心理、中正心理、政大心理、東吳心理。
後來他上了東吳,眼科嘴歪了一個多禮拜,打擊之大,連我看了都黯然。
而我在接到成績單的同一天,也接到了她寄來的一封信。
我後悔先看了信,才拆開成績單,因為那感覺像是一陣晴天霹靂之後,又下起一陣傾盆大雨。
距離,不再只是一個位置的寬度。
祥溥同學:
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好怪的,卻又不自覺想試試看。
你考得好嗎?雖然還沒有接到成績單,但我已經有心理準備,我是沾不上國立大學的邊了。
考完試到現在,也已經一個多月了,我應着父母親在聯考前跟我的協議。來到了台北,開始我蹯入社會的第一步。
這裏的夏天跟高雄沒有多大的不同,氣温一樣高,太陽一樣大,唯一不能習慣的,是每天都會下的午後雷陣雨。
我曾經在我們第一次去喝咖啡時告訴過你,我討厭下雨天,而那天你把你的雨衣給了我,告欣我你會再拿回去,但你的雨衣還放在我的機車裏,已經三個多月了。
一個人在台北工作,我的害怕比興奮多的多。
從前總是希望自己能考上外地的學校,離開高雄,好好過一過一個人的獨立生活,但現在我才發現這麼想是錯的。我好想念高雄的一切,卻不能回去。
我的工作是父親託朋友請議員替我安排的,人情壓力之大,讓我無時無刻不兢兢業業。我每天奔波在銀行、法院、郵局之間,也奔波在部門與部門之間,送文件、幫忙打字、算基礎帳、買午餐、替上司記錄會議章程,上一次替我公司經理送一份急件到花蓮去,差點在那兒迷路回不來。
祥溥同學,你能瞭解我的害怕的,對不對?
你總是可以在我惶茫的時候給我一個方向,伸出手來給我援助,補習班最後兩個月的日子裏,你對我的照顧,我都還沒有機會跟你説聲謝謝,我就已經跑到台灣的最北邊,你一定不會介意的,對吧?
這封信寄到你手裏的時候,你應該已經收到成績單了吧!我現在很羨慕可以繼續唸書深造的人,因為我已經深深的瞭解。沒有任何職業,比當學生更快樂的了。
我祝你大學生活順利,學業也順利,因為我一直一直希望。好人的一切都會一直一直的順利下去。
Feeling於一九九六年八月九日
看過信的感覺,是空的,我沒有辦法要自己感覺什麼,即使是逼自己去感覺也不行,只因為我極力的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哭的。
她找到一份好工作,在奔波忙碌間學習着在社會打滾與成長。或許原因是迫於家庭經濟狀況的無奈,或許是因為她父母認為女孩子不需要有太高的學歷,但不管原因是什麼,她都是一步步穩健的前進,就像她在補習班的成績一樣,雖然沒有明顯進步,也從來沒有退步。
她比我還要早長大,比我還要堅強,我應該高興,不是嗎?
但是,心裏頭的一陣酸楚,與淚腺起了化學反應,害我鼻子一酸,眼前隨即一片汪洋。
後來,我寫了一封信,長長滿滿的三大張,卻沒有把它寄出去。
子云問我為什麼不寄,我回答他;“因為她沒有寫地址給我。”
雖然她真的沒有寫地址給我,但我自己知道,即使她的信完完整整的附上了地址,我還是不會把信寄出去。
有時我在深夜裏咀嚼自己的信,念着念着,會有心悸的感覺,總會去揣測她接到這封信時,會有什麼感覺,看完之後,會有什麼心情。
每當我想起她一次,我就摺一隻紙鶴,最高紀錄是一晚上摺了四十六隻,最少的也有十七隻;子云説我無聊,但我卻從他眼裏看出他的感動。
我沒有選填志願,因為我也沒有考上中正或中央,基於對自己的要求,我放棄了大學生活,投入海軍。
很多朋友都是一陣驚呼,在他們聽到我即將入伍加入海軍行列之後;我對他們的反應都是一笑置之,雖然心裏面酸的比甜的要多很多。
入伍前的生活,是糜爛的,每天無所事事,不是打球,就是看電影、唱歌、逛街,總覺得現在不玩個過癮,將來在海上可是連7一11都沒有。
越接近入伍日,我越來越茫然無措,我擔心着將來的日子不知會是個什麼樣的生活?我害怕着日以繼夜的操練不知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聽前輩親戚們的過來之言,總希望那是他們的危言聳聽,卻又擔心那一切都是事實。
那一陣子的我很脆弱,別人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我的想法,遷移我的思考方向,左右我的決定。
有一天晚上,接近九點,我跑到子云家把他挖出來,要他陪我到書局一趟。
“有必要急成這樣?什麼事這麼要緊?”他邊牽着摩托車,一邊狐疑的問着。
“快入伍了,我還沒買那件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
“紙。”
“紙?你買紙幹嘛還要我陪你?”
“因為只有你知道該買什麼樣的紙。”
“鬼才知道你要買什麼紙好不好?”
“我要摺紙鶴用的紙。”
後來。學校即將開學,子云也將離開高雄,目的地是台中,他沒有就讀東吳的理由,是因為學費太貴。
“打電話給我,我會寫信給你,裏面不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照顧自己。”子云離開高雄時,拍着我的臂膀説。
“別隻會説我,你也一樣,一個人在台中,一切都要小心。”
“我一定過得比你好。”
“好不好是其次,重點是你別忘了呼吸。”
“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説得這麼沉重幹嘛?”
“是你先挑起這種情緒的。”
“那你也太入戲了吧!”
我在子云胸前重重的捶了一下,也捶下了我跟他的友情堅實的印記。
月台上,他大包小包,又拎又背的。我不會可憐他,所以我的手上,只有一張月台票。
他習慣地説了聲再見,我只是揮手;列車開動,我看着他,他示意着自己很衰,買到站票;我隔着車窗玻璃笑他,他那大包小包還是沒辦法離手。
列車駛離了月台,鏗鏘的行駛聲迴盪,在我的心裏蕩起了迴音,自強號的背影會讓人難過,對即將入伍的我來説,是一種滾水澆心的痛。
子云,再見。
Feeling,再見。
紙鶴不會飛,但我對你的思念,會飛,它會飛到你身邊。
入伍之後,我在左營接受士官養成訓練。
跑步、扶地挺身、仰卧起坐、交互蹲跳、引體向上等操體能的項目,每天都會玩個一兩次,即使是晚上就寢前,隊長還是不會放過你,所以每天都是濕着衣服上牀睡覺的。
我想,每個人都會知道,剛入伍的人最在意的兩件事,一是放假,二是電話。
還沒有當兵前聽別人説他當兵時的痛苦,只會聽過就算。直到自己真的身在這樣的環境裏,才深深的體會到,當時那些你每天都會見面、每天都會聽到聲音、根本不覺得一天沒見到他們會怎樣的人,都會在電話被人接起的那一剎那間,從自己的心裏面源源不絕地流露出深切的思念。
或許你沒有仔細的數過,當你有多希望某個人能接起你正撥出的這個電話號碼所響聲的次數,是一次比一次的沉重,你擔心着這個號碼如果沒有人接通,你心中這一份沉重將會陪着你睡着,而留下難言的心痛。
隊上一百多個人,共用四支電話,每天晚上飯後的時間,是所有人等着用電話線訴説思念的時間。
這時,你將會看見人性在焦急狀況下的醜惡,也會看見人的臉皮可以無限度的厚下去。
我當然可以瞭解,當你跟女朋友説沒幾句話就被後面排隊的人催促的痛苦,你會希望後面排隊的人馬上消失,而且永遠消失,你願意傾盡家產花在這座公共電話上,只為了好好跟自己的女朋友多講上幾句話。
但我也可以瞭解,當你利用排隊等電話的時問在心中打着草稿或順序,希望自己能在對方把電話接起的那一剎那問開始告訴他所有該告訴他的、想告訴他的事情,一字一句不漏的交代清楚,害怕着下一次説話又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情緒時,正霸着電話的那個人,到底要講多久才會高興的氣憤。
或許沒人想像過,一點點的快樂、一句稀鬆的問候,可以在這羣人身上熨開,許久許久。
“我女朋友剛跟我説‘我很想你耶……’。”
“我媽説下次放假要燉雞湯啦!”
“我家沒有人在,就我那該死的弟弟接電話,我卻發現,他的聲音很好聽……”
發現一件事嗎?
他們一開口就是我的誰怎樣、我家誰説了什麼、我的誰要幹嘛。但他們都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因為他們所圖的,是平時人們壓根兒想不到的,最基本的快樂。
每天晚上的第二個重頭戲,就是發信。
你會發現每個人都摩拳擦掌、咬着唇、搖晃着腿、東張西望,帶着羨慕的眼神看着出去領信的人的笑顏,每個人都期待着小隊長下一個叫的名字是他的,每個人都祈棹着今晚的枕頭下可以多一封親友寄來的親情。
一封信可以讓他們三天不吃飯,你信是不信?
子云説,人世的脆弱總是在被限制了什麼、被禁止了什麼之後,才會主動的把要求的程度降低,來等待得到最後的一點點快樂。因為連最後的一點點快樂都必須要等待了,所以人性只剩下基本的尊嚴,以及一個累壞了的軀殼。
記得有一天晚上,我用棉被蒙着身體,嘴理咬着手電簡,在大汗沉沉中摺着紙鶴,卻不幸被小隊長髮現。
他命令我換上整齊服裝,提着裝滿七分水的水桶,到走廊上罰站。
我當時的心情,其實是快樂的,因為我覺得,沒有一種處分比為了她受處分更有意義,她在我心裏面所留下的痕跡,在與她相識了一年多里,已經刻得深鉅,如果我是地球,那麼她已經深矗到地心。
“為什麼不睡覺?搞這些有的沒的?”小隊長拿着我摺的那盒紙鶴,走到我旁邊。
“報告小隊長,沒有理由。”我大汗淋漓,雙手顫抖。
“為什麼摺紙鶴?説個原因來聽聽。”
“報告小隊長,沒有原因。”
“我現在不是以小隊長的身份在跟你説話,你把水桶放下。”
“謝謝小隊長。”
“我説了,我現在不是小隊長,叫我君霆。”
“喔……”
“為什麼摺紙鶴?”
“這原因……不好説……”
“為了女人?”
“呃……是……是的……”
“現在像你這樣的男生已經不多了。”小隊長拿出香煙,點燃,猛吸了一口。“從前,我也曾經為了一個女人摺紙鶴,只是她把我的紙鶴送給別人。”
“我恨她,但我發覺越恨她,其實是越在乎,越愛她。”
“……”我不知道該説什麼,只是看着他一口一口煙慢慢吐。
“有一天你會發現,感情在無意識的狀況下付出的部份,是往後最沉重的回憶。”
“嗯……”
“你摺紙鶴的意義是什麼?”
“想她一次,摺鶴一隻。”
“好,我現在以小隊長身份命令你,換上內衣,上牀,摺五十隻紙鶴來給我看,否則不準睡覺。”
我錯愕,他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替我拿起水桶,指着牀的方向。
我迅速的換裝,上牀,蓋上棉被,咬着手電筒,摺紙鶴,五十隻。
後來,我接到子云的來信,在我離第一次放假還有三天的時候。
蝨子:
認識了這麼多年,第一次寫信給你,感覺還真***奇怪。
我在台中一切OK,除了這裏的路很難認、我學校位置偏僻、校門口比巷口的7一ll還要小、要自己洗衣服、室友開始變得機車、學校浴室不太乾淨、教授個性難以捉摸、報告不知道從哪開始寫起……之外(僅例舉數項),其他真的一切0K。我想這鬼話大概只有你會相信。
我很想回高雄去了,我發現除了高雄之外,其他都不是人待的地方。
前幾天繫上迎新,看見一個漂亮學姐,經過一天的相處之後,發現她真是個標緻、氣質、文采、美貌兼具的女孩子,哪知晚上吃飯時,她的男朋友突然出現,害我差點噴飯。
你看過鴨嘴獸嗎?她男朋友就長那樣。
我班上有四十八個人,只有九個男生,我想你現在一定在罵我三字經,説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沒錯啦!這跟你比起來當然是幸福的多,但你要是跟她們相處,你想自殺的念頭大概會勝過逃兵。
現在已經是半夜近兩點了,通常這時候我是該睡覺了,但我室友們還在玩電動,隔壁民歌社的同學還在彈吉他,樓上學長們的生日餐會好像還沒結束,所以無聊寫信給你,你看,我夠意思了吧!
但不管怎樣呀,人遠心不遠呀,對吧!
Ps,學妹跟我分手了,因為她説人遠心亦遠。哈哈!
屎人一九九六年十月十六日
我以為,我將來的生活,將會慢慢的走向規律的軍事型,每天做一樣事,在一樣的時間裏;每天見一樣的人,在一樣的過程裏;每天走一樣的路,在一樣的地方里。
直到我結訓,被分發部隊,下到我生平第一個單位,“陽字號邵陽軍艦”之後,我的生命,開始有了重大轉折。
這轉折之大,是我連想都沒想到的。
生活在海上的時間比在陸地上多,我從痛苦到忍受,從忍受到習慣,從習慣到自然,不説別的,光是海上的顛簸,就夠你一晚上起來吐個七八次,吐到已經沒東西吐了,還是必須吃下東西去吐,否則會虛脱。
但我連想都沒想到的轉折,還有另一點更讓我出乎生命之料。
因為,我遇到了昭儀,在一次晴朗的放假天。
感情在無意識的狀況下付出的部份,是往後最沉重的回憶。
晴朗的放假天給我的定義,不只是天氣晴朗而已,還得包括心情。
海軍放假可以説比陸、空軍爽個幾倍,因為我們終於回到陸地上。
剛下梯口,踏到海星碼頭的土地上,感覺還在搖晃,地面載浮載沉的。
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出了海軍軍區,門口有一大堆計程車,司機蜂擁而上,跳錶包車隨便説就隨便載,四五個人上了車就走,管他目的地是不是一樣,只要可以馬上離開那該死的地方,把人載到哪兒去都無所謂。
“司機。麻煩你,鳳山。”我隨便上了一台計程車,塞了五佰元給司機。“安全第一,但麻煩你用最快的速度。”
“阿兵哥,你很久沒放假了喔?”
“上船後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
“難怪啦!海軍仔一踩到陸地像野馬脱了繮繩一樣,説起來也是很可憐啦!”其實,司機是用台語跟我交談的。“我也是艦艇兵退伍的,我的印象很深刻,我第一次從船上下梯口,一踩到台灣的陸地,跟我同船同梯的一堆人,馬上趴到地上打滾、猛親、大叫,那個感覺現在還記得耶!”
“我可以體會。”
“所以喔,你們的心情我也可以體會啦!鳳山是吧?沒問題!絕對安全給你送到家。”
我看着車窗外的高雄市街景,一幕幕以很快的速度往後跑,但卻一幕幕的往我心裏頭印下去,我沒有別的感覺,我只是一直對着自己説:“高雄,我回來了。”
“司機,我可以把車窗打開嗎?”
“你儘量開,沒關係,陸地上的空氣一定值得懷念。”
我按下電動窗開關,窗外的風迅速的撲向我的臉,高雄市十二月的空氣,冷的,但卻裹着熟悉的熱情,我對着迎面吹來的風猛吸,管他是不是空氣污染,管他是不是煙囂塵上,我只想把自己丟進高雄裏面,連毛細孔都能與空氣零距離。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身上那股軍人味給洗掉。
我從來不曾感覺到,在自己家裏的浴室,拿着那把米白色蓮蓬頭,轉開那圓透明紫色的水龍頭,從蓮蓬頭裏噴灑出來的水,衝到自己身上時,竟然是那麼如仙似飄的一件事情。
你一定不曾感覺過,洗澡洗到身體像在飄一樣,總覺得再多衝一下,我的身體就會往天的方向多靠近一點。
放假時,我對時間的安排,是絕對的緊密,放假三天,會把三天當三十天用;放假五天,就會把五天當五十天用;同理,這次我休六天,我就把六天當六十天用。
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不在一個時間裏只做一件事情。
我在穿褲子的時候拿起電話,撥出子云的號碼;我在扣上衣鈕釦的時候,子云把電話接起來;我跟子云約好五個小時後台中火車站見的時候,我已經把外套穿上;我在找尋錢包、鑰匙的時候,也順便把要留給爸媽的紙條寫好了。
我一邊準備到台中要換洗的衣服,一邊拿着吹風機吹頭髮;我計劃着這一次的台中之行要到哪裏玩的時候,我已經替相機換好底片。
子云説,三天後的耶誕節,台中會有很多慶祝活動,當然,慶祝活動本身是不好玩的,我們的目的,是辣妹。
我關上門、插入鑰匙、按下電梯、鎖上門、把衣服拉攆、把頭髮順一順,窗外的天氣很晴朗,我的心情也是。
家裏電話突然響起,我急忙拿出鑰匙,打開門衝進去,正準備要接時,就已經掛斷了。
我又關上門、插入鑰匙、按下電梯、鎖上門、把衣服拉撐、把頭髮順一順,窗外的天氣一樣晴朗,我的心情也是。
家裏電話又響,我又急忙拿出鑰匙,打開門衝進去,接起電話,但我還是慢了那麼幾秒,電話那頭只有嘟嘟嘟的斷線聲。
我再一次關上門、插入鑰匙、按下電梯、鎖上門、把衣服拉撐、把頭髮順一順,窗外的天氣依然晴朗,我的心情有點怪,因為電話。
我拿出鑰匙,把門打開,遠遠的看了看電話,它似乎沒有再響起的徵兆,我慢慢的關上門,轉動着鑰匙。
然後,電話又響了。
我迅速的把門打開,衝到電話旁,把電話接起來。
“喂,請問唐祥溥在嗎?”電話那頭,一個女孩子,輕柔的聲音,像是剛睡醒的漫然。
“我就是,哪位?”
“猜猜看,我是誰?”
“如果我知道,就不需要猜了。”
“你不想猜?”
“我是猜不着,不是不想猜。”
“你還是一樣直接,即使你的語氣很客氣,但你説話永遠都只留一點點空間給別人。”
“不會吧……你是……”
“我是昭儀。”
我的思緒瞬間掉到多年前,我跟子云第一次遇見昭儀的時候。
認識昭儀的時間,其實比認識Feeling要早。記得,那是在籃球場邊,我跟子云還有阿羣,正在跟另一個隊伍打三對三鬥牛,場邊有很多人觀看。
阿羣也是我們的死黨之一,他的名字被子云拿去寫《這是我的答案》,他大喊無辜,但對子云卻是滿心的支持。
後來,有個女孩子喊了一聲“playone”,讓在場的許多人都嚇了一跳。
在那個球場上,我、阿羣、加上子云的陣容,是很難被打敗的,當然,這種優勢只在那個球場上成立。
但因為隊伍太多,輪到那個女孩的隊伍上場時,已經天暗,籃框已經變成一團黑影。
“小姐,抱歉,天黑了,沒辦法繼續打下去。”子云對着那個女孩説,而那女孩的隊友也已經背起揹包離開。
“我等了這麼久,你説不打就不打?”
“小姐。我不是説不跟你打,而是天真的已經黑了,已經看不到籃框了。”
“我看得到。”
“小姐。我們不是要為難你,這樣吧!明天下午繼續,我們等你。”
“我要現在打。”
子云沒辦法拗得過她,説了句抱歉,拿起東西就走。
我跟阿羣沒説話,跟在子云後面離開球場;她也沒再説話,拿了東西,跟在我們後面。
我以為子云不説話、阿羣沒搭腔、我沒有發言、她也沒繼續抗議的情況下,這件事就結束了。
但我卻因為她的一句話,陪她在天黑之後的球場,打了兩個多小時的球。
“今天沒跟你們打,明天我就不在高雄了。”
“很巧。今天我放假,你就打電話來了。”
“放假?”
“是呀!我變成軍人了,現在在海軍。”
“啊?!真的?”
“是呀!你不是搬到新竹去了嗎?”
“我又搬回來了,不過,只有我一個人搬回來。”
“為什麼?”
“我故意考回高雄呀。”
我跟她聊了好一下子,從以前到現在,從近況到不遠的未來。這感覺像是多年沒見的好友,想把自己這些日子來的事情一次就讓對方瞭解一樣,話閘子一開,嘴巴就停不了。
“那你現在在哪?學校宿舍?”
“對呀,我很無聊,想找你去看電影。”
“真可惜,我現在要到台中去了,子云在台中等我。”
我以為在我告訴她我要到台中,而她也沒有多表示意見的情況下,這件事情、這通電話,就這樣結束了。
但我卻因為她的一句話。留在高雄,這一留就是三天。
“今天沒見到你,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你出現的突然,但我的空而卻像是已經……等你很久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