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異能協會
這已經是方雋第一百零一次重複播放,兩個多月前洛雷夫在往捷克機場途中被捷克地下軍隊亂槍射死的畫面,這畫面是由捷克街道旁所架設的監視攝影機全程錄下,他甚至請最嚴密的科技專家鑑定過這錄影帶,確定是百分一百的真實,但,他就是覺得不甚踏實,總覺得洛雷夫還沒死。
「方先生,你又在看監視錄影帶了?」戴著金邊眼鏡的金哲走進會議室,手裡還抱著一堆資料。
方雋「嗯」了一聲,關掉畫面,將椅子轉向金哲。「美國方面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異樣?」
「風平浪靜。」金哲推了推眼鏡,「很不可思議對不?我想是捷克政府把消息封鎖得很好,所以洛雷夫的死還沒有傳到美國政府及威廉耳裡吧,否則,這實在說不通。」
「哪裡不通?」方雋冷哼一聲,「威廉已經失勢,美國政府就算知道洛雷夫的死是因為丹尼爾和我們聯手所造成的後果,為了不讓這點小事釀成國際事件,引發戰爭,他們當然會假裝不知情,甚至,會努力把事情給壓下來,讓它成為一個單純的死亡事件,這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是……但,方先生,舒赫會善罷干休嗎?當時他親眼目睹他哥哥洛雷夫慘死在槍下,怎麼可能就這樣息事寧人?我想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那小子自然是不可能輕易善罷干休的,但,他已經退隱了,你忘了?沒有了黑暗的那股勢力,他舒赫又能有什麼天大的能耐?就算他跟洛雷夫一樣有飛簷走壁的功夫,也走不進我們這座有千人守衛在外的城牆,何況,我們有最先進的監視感應系統,只要有人潛進協會周遭五百公尺的範圍內,警鈴便會大作,屆時,隨時待命的軍隊便會立即進入本部救援,我們只要關起門睡覺,等著審犯人就行了。」
出了這個門,他不敢保證自己會沒事,但只要不出協會大門,他根本不必擔心洛雷夫那幫人會找上門來。更何況,美國軍方不會為這種小事出手的,如果威廉那老頭的勢力還在,他們才要擔心,但以目前美國的政治情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可能輕舉妄動的。
「真的只要這樣就可以了?」金哲撇撇唇,冷笑一聲,「我說方先生,你也未免過度自信了吧?你知道很多聰明人是怎麼死的嗎?」
方雋挑挑眉,對金哲這小子竟然敢公然挑戰他的權威感到相當不可思議。「金哲,你現在是在跟我說話嗎?」
簡直無禮至極!
「沒錯,這裡除了你和我,還有第三個人嗎?」金哲丟下牛皮紙袋,把一迭資料取出,丟在他面前。「把這些文件籤一簽,換你一命。」
「什麼?」方雋瞇眼看了眼那迭文件的第一頁,當場傻眼,「這是什麼鬼東西?你瘋了?!」
竟然要他籤什麼人權協定書,還有什麼立即釋放協會研究室裡的異能人士的同意書……等等之類的文件!這太可笑了!
「我沒瘋。快籤,除非你不想活了,還有,順帶告訴你一聲,美國特種部隊其中一小分隊已經進駐且接管了這裡,即將在三十分鐘後引爆炸彈,摧毀這棟總部大樓,你想慢慢籤沒關係,反正這些資料對我們而言,只是為了向世人交代而己,你不籤的話,我也可以幫忙籤,反正現在科技那麼發達,要以假亂真也不難,你說是吧?」
「你竟敢背叛組織!金哲,你被美國人收買了?」
金哲一笑,「就說你笨嘛,人都已經到你面前講了半天話,你還不知道對方是誰,剛剛還講什麼大話?這裡的高牆擋得住我舒赫嗎?我走進門來根本就像走自家廁所那樣容易。」
說著,金哲揚手撥去臉上的人皮面具,擠眉弄眼的對一臉愕然的方雋微笑,
「這張人皮面具做得真是精巧萬分吧?而且十分透氣,戴多久都不會太難受,你要不要試試……」
美國郊區別墅
「想不到舒赫那小子竟然敢做這種事……」霍曼的雙手以飛快的速度在電腦鍵盤上游走,滑鼠點選之處對他而言有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美國國防部、美國FBI總部、美國總統秘書室檔案、中國特務單位、中國政府秘密檔案資料室……在走了一圈之後,他看得簡直有點頭皮發麻。
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小子不僅偷偷請美國總統到他家去做客三天,還順道請美國三軍總司令及警政署長去當陪客,輕而易舉的以秘密緊急動員令讓美國特種部隊潛入中國內地,並在短短的十五分鐘之內將佔地數公頃的中國異能協會總部炸為平地。
這個消息,全世界的媒體都沒有報導,就像洛雷夫的死訊一樣,將可能一輩子都被埋藏,不見於世。
中國方面即使氣得吹鬍子瞪眼,也沒法對美國怎麼樣,一來,他們違反人權組織條例在先,根本不敢把這個研究異能人士、把人當白老鼠研究的組織公開於世;二來,他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摧毀中國異能協會總部是美國政府所為:三來,以美國這回既迅速又機密的毀了他們一個大組織的機動性而言,中國政府對美國的能力更加忌憚。
說來說去,中國這一次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活該!因為洛雷夫的死,他是百分之一千一萬的支持舒赫的所作所為,真是太帥了!
「老公,你看起來很樂,有什麼好玩的事?」凌彩見霍曼的唇都快要笑彎了,忍不住也把目光往電腦螢幕掃去--
「啊!你怎麼又滲透到中國政府機關的網路去了,上次你就是這樣才被金哲追查到的,快關機!該死的!你想要害我沒老公啊!」邊說,凌彩已經把電腦關了機。
就知道霍曼這傢伙一定又會忍不住手癢跑去當駭客,夢天使永遠都是夢天使,以竊取各國機密為天大的樂趣。
霍曼也沒攔她,她關了機的同時,也被他反手給摟進懷中。「晚上我們偷溜出城去看電影吧,嗯?」
「真的假的?」凌彩開心的瞪大了眼,「不怕被發現?」
「憑我們兩個的身手,幾個嘍囉能抓得住我們?」
「是不能,可是中國那邊要是出動了太多人,那可就不一定了,他們在暗,我們在明,很難制敵機先。」她是特務出身,關於中國特務的種種訓練及能耐,她可比誰都清楚。
「放心吧,他們暫時沒有空找我。至於妳,已經死了的人,他們更不會在心思去找。」
「說得是,可是莫兒--」
「他們不會再找她了。」
「為什麼?他們知道莫兒已經失去異能的事了?」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不過都不重要了,因為那個機構已經不存在,所有的資料也都被銷燬,不會再有人來騷擾莫兒……」
自從那一夜之後,莫兒幾乎是一看到溫塞斯就躲,能躲多遠有多遠,三餐請凌彩送進她房裡,如果她真想出去透透氣,也會像小偷一樣的先探出頭去看一下,確定走出房門不會遇到溫塞斯後,她才小跑步的奔下樓,再奔出門去,然後仰望著天空大大的深呼吸一口氣。
就像現在--
天好藍,雲好白,這裡地處偏僻又空曠,風大了些,天空時常是這樣的清湛與美麗,就算是在這兒住上一輩子也不會厭倦吧?
「妳挺胸呼吸的樣子很不錯,胸線很美,臀部也夠圓夠翹。」
聞聲,呼吸突然受阻,莫兒不敢置信的轉頭,就見高大的溫塞斯正雙腿交迭的倚在門邊看著她,目光熾熱,也不知在那裡看多久了。這讓她頓時覺得慌亂又羞慚,拔腿便往前跑。
她一向不善於跑步,更別提要躲一個比她高、腿又比她長的男人了,而且這個男人的身手了得,當她以為他根本沒追上來之際,身邊突然飄過一陣風,然後奇異地,她已然牢牢的被他鎖在懷裡。
「妳想躲我躲到什麼時候?」溫塞斯的眼定定的落在她跑得有些暈紅的小臉。好想,真的好想上前啃咬一口她柔嫩又羞澀的唇。
「我沒有躲你。」
「那幹什麼見到我就跑?」
「我本來就是要出來跑步……」她說得很小聲。
「是嗎?」嘆口氣,他把她的小臉扣在掌間,讓她的眸子不得不對著他。「看著我,妳再說一次。」
看著他,莫兒有點心虛,不說話了,就像以前每次她看著洛雷夫的時候一樣,任何心事都瞞不住他似的……
怎地又想起洛雷夫了?
為什麼她老是會把溫塞斯當成洛雷夫呢?
已經好幾次了,溫塞斯在夜裡跑到她房裡吹風,他的背影,她看見了,跟洛雷夫一樣的孤單落寞……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溫塞斯,她可能會把每一夜跑到她房裡吹風的他當成洛雷夫。
這很可笑,常常弄得她想哭,想叫他不要半夜跑到她房裡讓她誤會,可是她說不出口,因為他的背影看起來跟洛雷夫一樣的孤單,讓她想上前擁抱住他:因為他凝眸深思的樣子也跟洛雷夫一模一樣,讓她老是在月光下產生莫名其妙的錯覺……
「妳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愛說謊了?」溫塞斯直勾勾望她。
為什麼他老是以為自己很瞭解她似的?莫兒幽幽地看著他。
「我沒有。」
「妳敢說妳沒在躲我?」
口水吞了又吞,莫兒垂下眸,還來不及想出更好的字句來回答眼前的問題,一股溫熱驀地貼上她的眼皮--
「妳不看著我說話,我就吻妳的眼睛;妳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吻妳的唇;如果妳老愛躲著我,我就每天緊緊的擁抱妳一次,讓妳不得不聽我、看我、見我,懂嗎?」
柔得要滴出水的嗓音帶著她熟悉的威脅,那是屬於洛雷夫的威脅語調……
她怎麼了?難道她真要把溫塞斯當成洛雷夫來愛嗎?為什麼她越來越覺得,溫塞斯陪在她身邊的感覺,就和洛雷夫沉默不語的陪在她身旁時一模一樣?差別只在溫塞斯話多些,洛雷夫話少些。
夠了,不能再這樣下去,如果這是一種思念洛雷夫的病,那麼,她還是得醫好它。
唯有躲開吧?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可是,她躲得開嗎?溫塞斯對她的執著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深上許多,這莫名其妙的執著呵。
「你愛我嗎?」她忍不住輕問。
「當然。」這一點,他從未懷疑過,
「可是我不愛你,你可不可以放過我?」
「妳討厭我嗎?」捧著她嬌弱的容顏,溫塞斯定晴望住她的眼。「我知道妳不是討厭我,既然不是討厭,那就是喜歡,妳對我動了心,所以想逃嗎?」
「不是的。」
莫兒慌亂的閉上眼,害怕自己洩漏一丁點不該有的情緒,卻忘了他剛剛的威脅,她一閉眼不看他,他就吻上了她的眸。
「不……溫塞斯,請你不要這樣……」
「那就勇敢一點看著我。」溫塞斯柔聲哄著,直到她怯生生的睜了眼,眼裡,滿布著淚光。
「我真的不愛你,請你放手。」
「我知道,妳愛的是洛雷夫,可是妳真的愛他嗎?他哪一點好?當初,他是為了他身上的詛咒,才找上擁有異能的妳--」
「可是他卻沒有利用我來解除他身上的詛咒!」莫兒出言打斷他對洛雷夫的責難,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一顆顆掉了下來。「他是這麼的愛護我、保護我,我卻什麼也沒法子為他做,如果可以,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願意讓他利用一千次一萬次都沒關係!你聽懂了嗎?」
溫塞斯瞪視著她,眼底流光閃爍,心情因她這席話而久久無法平復。
「我以為他是有一點愛我的,我真的曾這樣以為,可是……他連抱我都是因為要解除我身上的異能,而不是因為要救他自己,更不是因為他想要抱我而抱我……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嗎?是,他不愛我,他真的一點都不愛我,所以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來,自己走了……」
哽咽的哭聲轉為悲傷的啜泣,莫兒無助的偎在溫塞斯懷裡,任淚水肆意奔流,她已經隱忍太久了,從得知洛雷夫死訊的那一天開始到現在,她是第一次那麼的脆弱而無依,感覺天好像快要塌下來,感覺自己是那麼那麼的孤單……
「妳真的愛洛雷夫嗎?他對妳而言不僅僅只是救命恩人而已嗎?他甚至連救命恩人這四個字都擔當不起,妳知道嗎?」
為什麼溫塞斯的話明明是責難,聽起來卻像是濃濃的自責呢?莫兒迷惑的抬起頭來望住他,深深的望著。
「回答我,莫兒,妳真的愛他嗎?如果把我換成是他,現在是他這樣抱著妳,妳就會開心了,是嗎?」
不,不是的!絕對不是這樣!
如果溫塞斯死了,她一樣會傷心、會難過,而且也會想他,只不過……洛雷夫在她心裡的地位已經根深柢固,是誰也無法替代的。
「我知道了。」溫塞斯放開了她,轉身大跨步的走進屋裡。
莫兒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甚至想追上去,抱住那個看起來如此孤單的身影,一隻手卻橫過來擋住她的去路--
「如果妳是因為同情他,所以想要追上去,那麼大可不必。」霍曼饒富深意的說道,「除非……妳也動了心?」
莫兒的心一震,臉色瞬間蒼白不已,「我只是想對他說清楚,我不希望傷了他的心。」
「因為妳不是真的那麼不喜歡他,甚至是喜歡他的?」
「是吧。」在霍曼面前,她不需要太多的偽裝。「因為他身上有洛雷夫的氣息,我知道不應該,可是他總讓我覺得洛雷夫就在我身邊,並沒有死去……如果溫塞斯也離開我,那麼,我真的懷疑自己是否可以繼續活下去……」
精壯赤裸的身子在滿足熱水的浴缸裡慵懶的坐躺著,因為隔音設備太好,以致外面的敲門聲他全聽不見,不,是不想聽見,此刻,他只想一個人靜靜的躺在這裡,不讓任何人干擾他。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如他所料的停了,溫塞斯勾勾唇角,繼續讓腦袋放空,放鬆身子想睡一覺,耳尖的他卻在下一秒鐘聽到浴室門被推開的聲音,極其輕微地,來人像小偷似的偷窺著。
浴室內滿滿的霧氣,讓擔心地探進頭來的莫兒伸手揮了揮,想揮開這些熱氣,好看清楚浴缸內究竟有沒有人。
是的,她真的很擔心溫塞斯會因為她的話,做出什麼令她懊悔一輩子的事,因為方才他離開前那意味深長的一眼,不知怎地就是緊緊揪著她的心,讓她怎麼樣也無法就這樣坐視不理。
水龍頭的水還在流,就是因為這源源不絕的水流聲讓她擔憂不已,所以她只好不請自入了。幸好,溫塞斯和洛雷夫一樣有不鎖門的習慣,她才可以這樣輕而易舉的走進來。
「溫塞斯?」她試著喊他,人已走到浴缸前,卻沒看見浴缸裡有人,一顆心懸著,抬眸四望,腰卻突然被身後的一雙手臂給鎖住--
「啊!」她驚叫了聲,下意識地掙扎。
「別動,莫兒,就這樣別動,否則我不保證自己會對妳做出什麼事來喔。」威脅的語氣卻奇異地軟柔,溫塞斯將臉埋進她的頸背之間,有些貪婪的汲取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總是讓他感覺到安穩,無論是她溫柔的笑,還是她如春風照拂著他的眼神,抑或是她專一的痴情,甚至,他只要這樣靜靜的靠在她肩上,就可以得到安定的滿足感。
不可否認,她已經成了他生活之中必備的安定劑,他以為自己永遠不需要這樣的感覺,卻沒想到在遇見她之後,一天比一天更加依賴、眷戀起這種感覺。
老實說,這讓他害怕不已,讓他潛意識裡產生了某種抗拒,讓他老是活在自我掙扎的苦痛裡,到最後,他發現了自己的生命裡已經無法沒有她,他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在意他是否是她眼裡的唯一,因此,他對她的感情更加的小心翼翼,就怕破壞了那一丁點殘存的完美。
她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愛著洛雷夫的呢?在她知道了洛雷夫的秘密之後,她真的還是相信她眼中的愛情嗎?
就是因為她的善良與體貼,她對世事的寬容大度,讓他更加質疑她對洛雷夫的愛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愛情。
是,沒錯,他就是這麼的小心眼又彆扭,所以他也常常討厭起自己隱藏在冷漠表象下的懦弱性格,因為他的愛情無法容忍一丁點的瑕疵,所以他得用自己的方法去證明愛情的完美。
莫兒事後會生氣嗎?
不,他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因為她善良又溫柔,所以她理所當然的還是會接受他所做的這一切,依然痴痴的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