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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怎麼回事?何田田為什麼還沒到?有沒有人知道她上哪兒去了?嗄?」廣告總監李芳庭拿著手機拚命打,打給秦醉陽,打到幸褔酒吧,打給何田田的司機兼保鑣阿天,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回答她,何田田在正式開拍的這一天,人究竟上哪兒去了?

    棚裡等的人急,外頭找不到何田田的人也急,只有顧惜風閒散的走到攝影棚外頭的樓梯間點根菸抽著,沒事人似的。

    一會兒,李芳庭也跟著走出來,伸手跟他要了一根菸點上。

    「搞什麼?還沒正式上線就耍大牌不成?都是你們那幫人把她給寵壞了,現在全部的工作人員都在等她一個,你說怎麼辦?」

    「當初是你們說要用她的,不是我。」

    李芳庭瞪了他一眼,「她是大導演秦醉陽親自帶過來的人,可別告訴我,你在之前根本不認識何田田。」

    「認識又怎麼樣?她可不是我帶進來的人,何況,她已經是成人了,做什麼事都得自己負責,妳可以取消合約換人,我沒意見。」

    「你--」

    「總監!總監!」

    有人在找她,好像很急,聲音由遠而近的傳過來,李芳庭伸手朝那人揮了揮,「我在這兒,是不是找到何田田了?」

    「不是,是這個,妳看。」來人將今天剛出爐的早報遞給她。

    未演先轟動的名模新秀何田田,秘辛大公開!

    舊日男友公開親密裸照……

    臺灣村民對何田田指證歷歷,有了新人忘舊人,愛慕虛榮,移情別戀愛上國際知名攝影師顧惜風,從臺灣小村莊一路追到紐約……

    據內幕消息指出,國際知名攝影師顧惜風已有一親密女友,對何田田之舉甚感困擾,要不是有相關人士強力關說,顧大攝影師根本不願意與之共事……

    「該死的!這是見鬼的怎麼一回事?!」李芳庭丟下了煙,用高跟鞋狠狠的踩熄,雙眸憤怒的掃向顧惜風,順手把報紙丟給他,「你們最好事先都不知情,不然我要連你們一起告!」

    報紙娛樂版頭條,刻意放大的字體觸目驚心,何田田的一張張裸照也只做了些局部處理,便大剌剌的登在版面上,顧惜風的心一凝,抓著報紙轉身便走。

    「阿天說他今天在健身房外看見有一個男人對田田拉拉扯扯的,他要上前時,田田卻跟他說她自己會處理。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約莫一七五的身高,長相斯斯文文的,阿天說田田叫他什麼宇的……」

    「上了車之後,阿天說田田偷偷在後座流眼淚,卻不敢讓他知道,他也不敢問,只敢從後視鏡瞄著她。我想她可能發生什麼事,你要不要去問問她?」

    腦海中不斷響起昨晚風笑海打電話來所說的話,顧惜風的腳步益發加快,跳上車,疾駛到幸福酒吧。

    「她不在這兒,房裡的行李都帶走了。」車子才停在幸褔酒吧門口,早料到他會來而杵在門邊等他的風笑海,開口便對他道。

    顧惜風望著風笑海,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一語不發。

    「我已經派所有的兄弟去找了,很快便會有消息,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把那個男人給我揪出來!」他要親自海扁王相宇一頓!該死的王八蛋!竟敢對田田做出這種事!

    他早該防範的,是他的錯!風笑海昨天晚上打那通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就該有所警覺的,他卻寧可把它解讀成是舊情人在私會……

    如果他早一點去找田田問清楚,事情就不會弄成現在這個地步,該死的!都是他的錯!他絕對不相信那些裸照是田田自願拍下的!他是個專業的攝影師,當他一看見那些被登在報上的照片時,就發現那上頭的每一張照片眼睛都是閉上的,姿勢也都很奇怪,不像是醒著時被拍的,絕對錯不了!

    所以,其中究竟出了什麼錯?

    他內心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那些裸照讓他在一瞬間跟某一夜的畫面連結在一起……

    該死的!該死的!他忿忿的搥了一下方向盤,將整張臉埋在上頭,濃濃的自責與憤怒頃刻排山倒海而來。

    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他將永遠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惜風……」看見他這個樣子,風笑海有點擔心,不過他更擔心此刻正被綁在風幫總部的那個男人的生命安危。

    如果他現在就告訴顧惜風,他已經抓到那個男人了,他會不會馬上飛過去宰了那個男人啊?

    會,鐵定,肯定!

    所以他還是把嘴巴閉起來好了,他可不想在風幫鬧出命案,雖然已經鬧出「血案」--他風笑海又不是什麼大仁大義之人,早已把那個男人給扁得好幾孔流血了。

    「找到那個男人或是田田後馬上通知我。」顧惜風深吸一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

    「好。」風笑海有些心虛的乖乖應著。

    「還有,你可以幫我做幾件事嗎?」

    風笑海拍拍胸脯道:「沒問題,一百件也可以,你說吧,師兄。」

    「幫我在最短的時間內請來紐約最好的律師,還有,我要那捲底片……」

    戴著墨鏡,何田田拖著行李,坐在紐約國際機場的一角,等著最後的通關登機手續。

    早報她看了,該發生的事都在預期中發生,這是她拒絕接受王相宇威脅的那一刻就知道的事,雖然她還是很遺憾王相宇真的這麼做了。她不懂,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因為愛而傷害另一個人這麼深?這麼的無所不用其極?這是愛嗎?很可笑,也很可悲。

    沒關係,天無絕人之路,回臺灣吧,找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鄉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就算天塌下來也還有地可以頂,怕什麼?她何田田俯仰無愧於心,安安分分的過日子總可以吧?

    廣播傳來要旅客準備通關登機的提醒,何田田深吸了一口氣,拉著行李站起身。

    別了,紐約。

    別了,她所愛的男人。

    就算以後,她的心會因為思念而很痛很痛,她也要咬緊牙關撐住。

    雖然,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想念他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是一生一世。

    想著,踏出去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好幾次想轉過身回去找顧惜風,可是找到他又能怎麼樣呢?

    一個曾經被脫光了衣服拍裸照的女人,這輩子都再也配不上他了。

    走吧,快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才可以抬頭挺胸的繼續活下去。

    就在何田田下定決心,加快腳步往前走時,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擋住了她的去路--

    「妳想上哪兒去?」顧惜風摘下墨鏡,定定的注視著她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容顏。

    「顧惜風……」乍然相見,何田田驚愕又激動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只是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定定地看著他,覺得自己在作夢,怕一眨眼,他的身影便會在她的眼前消失無蹤。

    「好的不學就會學壞的,妳也想要不告而別的把我撇下來,連一聲再見都不跟我說?」顧惜風冷眼看她。

    原來,他是趕來跟她道別的……

    「再見,顧惜風。」她配合的跟他說了一聲再見。這樣,就不欠他了吧?

    這丫頭!是存心要氣死他嗎?

    顧惜風看了她好一會兒,長手突然伸出去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則去拖她的行李。

    「你要幹什麼?」她被他拉著走,手腕被扯得好痛。

    「帶妳回去。」

    「去哪裡?」

    「我家。」

    什麼?何田田驚訝的瞪著他高大俊挺的背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不要去你家!」

    「由不得妳。」

    「顧惜風!」她朝他大叫。

    「何田田!」他也背對著她低吼,「我在生氣,很生氣,妳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我不保證會對妳做出什麼事來。」

    「你不可以這麼做,我的飛機要起飛了。」

    「我不會讓妳走的!」

    「你把我留下來幹什麼?同情我?看我笑話?還是要讓全紐約的人都來看我怎麼巴著你這個大攝影師?你放手!」越說越氣,何田田死命的想要甩開他的手,他的手卻抓得比鉗子還要緊。

    「妳再胡鬧,後果自負。」

    「我怕什麼?我現在還怕什麼?丟臉丟到家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你告訴我?嗄?」何田田的手被他扯得快要斷了,卻怎麼也抽不回來。

    好痛,真的好痛,痛得她淚水一顆顆的掉--

    「你為什麼要管我?當我從臺灣飛來這兒,想要投靠你的時候,你把我冷冷的丟在一邊,想盡辦法要把我趕回臺灣去,現在我終於要走了,你又留我做什麼?到底是要做什麼?」

    聞言,顧惜風往前走的步子停了,僵直著背,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聽著她一聲接著一聲帶著悲切嗚咽的低喊,他整顆心凝了、痛了,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你覺得我很可憐是不是?被一個男人拍了裸照,還被登在報紙上,你是不是怕我去死啊?你擔心我一個人活不下去,所以決定要收留我?我是你的誰呢?連朋友都不是,不是嗎?你管我做什麼?」何田田嗓音嘶啞,卻仍繼續說著。

    「別說了。」

    「那就放開我。」

    「不可能。」

    呵,何田田突然笑了,帶淚的眸子幽幽地瞅著他,「你憑什麼?」

    「憑妳愛我。」

    何田田喉頭驀地一窒,覺得自己的心快碎了。

    「我不愛你。」她聽見自己的嘴巴在說。

    「如果不是因為妳愛我,那就是因為我愛妳了。」所以他才會在這裡,怕她痛,怕她傷心,怕她難過,怕她委屈,怕她……就這麼離開這裡、離開他,讓他再也看不著、摸不著。

    什麼跟什麼……何田田微愕。

    他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騙我很好玩嗎?」淚,掉得更兇了。「那只是裸照而已,我身上一塊肉也沒少,你不必因為這樣就來同情我--」

    「何田田!我沒這麼有同情心!」顧惜風倏地回頭對著她低吼。

    「那你--」

    「是我說要去接妳的那一夜,對嗎?是那一夜,對嗎?」

    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只有何田田聽得懂。

    驀地,她淡然又悽楚的一笑,「我懂了……你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內疚,你以為一切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那一夜你失約沒來?」

    「我去了。」

    「什麼?」她一愕,迷惑的望住他。

    「我看見王相宇親吻妳,溫柔的跟妳說著話,妳也安靜的任他吻著……所以我走了。」

    然後,日復一日,夜復一夜,那一幕不斷的在他腦海中放映,迫得他的心越來越不安寧,越來越煩躁不堪。

    如果他當時不知道她已經進駐他的心,那麼回紐約後也知道了;如果回紐約後還是不知道,那麼當他看見她突然出現在紐約的那一刻也該知道了;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是不知道,那麼當她病懨懨地躺在他懷中,而他心急如焚的時候,他當然也必須知道了。

    是的,他知道她已經悄然進駐自己的心,只是他不想面對而已。

    他不想面對自己其實是個偽君子的事實,不想面對自己其實根本無法守住對憐雪的承諾--這輩子就只愛她一個女人。

    愛情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當他終於想愛的時候,憐雪死了;當他終於發現自己放不開的時候,何田田卻堅持要走。

    他不能讓她走,絕不。

    望著他堅決的眼,何田田有些呆愣。

    顧惜風看見王相宇在親吻她……

    老天……

    她以為那一夜他根本沒有來家教班,她以為他失約了,可是她從來也未曾想過要怪他,但,他竟然看見了另一個男人吻著她……

    「所以,你以為王相宇是我的意中人,因為你看見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所以,你當時來了又走,是因為不想打擾我們?你難道不知道王相宇之前曾經對我做過什麼,你怎麼會以為我跟他在一起呢?為什麼……」

    「我想……我是失去了理智。」

    「嗄?」

    「我想……我是受不了打擊。」

    「嗄?」

    「說明白一點,我是在吃醋。」顧惜風扯唇,自嘲的一笑,「那晚我自己開車回到山上,在房裡一直等妳等到過了午夜十二點,然後我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小男孩,把買來的蛋糕摔到小木屋後的荷花田裡。」

    「蛋糕?」何田田愣了一下,然後她覺得胸口滑過一道暖流,她的眼眶紅了,鼻頭紅了,心,酸了。

    「我曾經聽奶奶提過那天是妳的生日,她說自從妳父母親意外過世之後,妳就再也沒有過生日了,所以……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一直惦記著,想在那一天幫妳慶生,結果……」他看到了那一幕,「我覺得有點自討沒趣的走開,把蛋糕給摔到荷花田裡,趕第二天一早的公車離開。隔了好久,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在生氣。」

    他說完,發現她在看著他,他也直直看著她。

    「妳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

    他在示愛啊,她卻一臉茫然的樣子,他的表達技巧有這麼糟嗎?

    「何田田,我一向沒什麼同情心,但妳要說我是因為內疚才站在這裡也行,要不是因為這份內疚,我也不會知道那一夜我其實已經愛上了妳,只不過,我失去了面對愛情的自覺與勇氣。」

    瞧她還是呆呆的看著他,顧惜風微凝著眉。

    難道這樣的表白還不夠清楚明白?他索性長手一伸,將她摟進懷中,唇驀地覆上她的。

    用說的不懂,那用做的總該懂了吧?

    這個傻丫頭……

    他不由得嘆息,加深了這個吻。

    鎂光燈不知何時聚集在他們四周拚命閃阿閃的,甚至有的記者已經架起攝影機,準備來一場現場熱吻實況轉播,而何田田本來要搭的那班飛機已經起飛,悄悄的沒入掛著淡霞的雲海裡。

    當兩人回到顧惜風的住所時,已是午夜。

    為了躲避那些瘋狂追逐的媒體,顧惜風先開著車載何田田跑了好遠的路上山用餐,自始至終都牽著她的手,卻很少言;吃飯的時候,他的視線不是落在她身上,就是落在落地窗外那霓虹閃爍的遠方。

    一直到此時此刻,何田田都還不相信他是真的愛著她,走進他的房裡,她的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擺,機場內所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個夢,她真的很想假裝全部都沒有發生過,這樣,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心就不會痛了。

    「顧惜風……」她囁嚅著,兩隻小手在身後絞啊絞地。

    顧惜風輕笑著,朝她走近,「妳非得這樣連名帶姓叫我嗎?」

    她退了一步,覺得現在的氣氛有點詭異,「那……不然要叫什麼?」

    「叫風、惜風,妳如果覺得不習慣,那就叫老公好了,這樣可能比較順口一點,妳覺得呢?」

    什麼?不會吧?他竟然要她叫他--

    「老……公?」她的臉緋紅一片,沒發覺自己已經把這兩個字念出了口。

    「嗯,聽起來感覺還不錯。」顧惜風的眉眼在笑,長手一伸,將一直想往後退的她一把拉進懷裡,「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放手,妳就別想再逃了,嗯?」

    驀地低首,他攫取了她不點而朱的嬌豔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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