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和容子在一起的畫面無法從她的腦海中跳脱,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如此匹配,就算容子已婚,但她眼中的愛意是藏不住的,而他,就算態度有點冷,但畢竟還是寵着她,讓她任性着……她很羨慕,也很嫉妒,叫自己不要想,可太難,心總是揪成一團。
可笑的是,她根本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們兩人根本什麼都不是,那若有似無的情感,温柔的笑容,或許全都是因為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怎麼不説話?”他低眸看她。抱她在懷裏的感覺,讓他憶起那一夜的京都,她醉了抱着他吻……醉了的她比起清醒時來得膽大妄為,像只小老虎,而此刻,卻是隻害羞不已的乖小貓——她連瞧着他的眼都沒膽。
“放我下來吧。”這麼大的人還讓他抱,讓她很害羞。而且,這個舉動太親密了,不管他的原始動機是什麼。
“若我説不呢?”
她看他,他也看她,最後,他還是在公寓門口把她放下,她轉身又想跑,他手一伸便拉住她——
“不要用跑的,小心又要喊痛了。”
她臉一紅。“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她跟他鞠了躬,匆匆奔上樓。
才叫她不要用跑的……柳寧夏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她像逃亡似飛快離去的背影。
他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明明白白是喜歡着他的,卻又老想逃開……
他,是否該給她逃走的機會?逃離他這個在愛情裏受過重傷而不敢再愛人的男人。
或許,這樣對她才是比較仁慈的做法……
一個男人的出現,在藍天建築師事務所引起騷動——
“看見沒?那個站在門口高高帥帥的男人?”
“他誰啊?”眾人跟着説話的人往門口瞧去。
“郝約翰啊。”
“名字好熟……”
“就那個建築界大師級人物郝林的兒子!獨生子!年紀輕輕就在建築界佔有一席之地的男人!”説話的人把前幾期商業雜誌從抽屜裏面翻出來,拿着其中一本封面比了比。“就是他,郝約翰,看見沒?雜誌上説他是陽光型男,雖然年紀和咱們柳大建築師差不多大,可是他看起來就比較青春洋溢——”
“是孩子氣。”突然有人插嘴,可沒受到重視與理會。
那人繼續説:“這本商業雜誌還做了大評比耶,説這郝約翰不論是家世背景和女人緣都比柳寧夏佔優勢——”
“家世背景又不是靠他的能力得來的,拿這個來比會不會太幼稚了?”剛剛插嘴的人又忍不住插了一句。不過,還是沒人理她。
“重點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有人問了。
“好問題,找一個人去問問他——”
“不用問了,他是來找綠蘿的。”插嘴的人很乾脆的説,因為她剛剛已經上前問過了。
這次,終於有人理她,全部同一時間轉過來,發現剛剛一直插嘴的人竟然是專案經理田美莉。
“經理?”眾人輕呼出聲,嘴巴張得大大的。
田美莉笑美如花……其實比較像巫婆,正惡狠狠的瞪着她們。“你們有時間在這兒為了一個陌生男人閒嗑牙,為什麼每件案子還給我延期再延期?送到政府機關審查的公文一直沒下來不會打電話催嗎?公開招標的文件一直沒拿到,不會親自去拿嗎?還有還有你,圖畫成那樣也不去多練功,還有空看雜誌……”
魔音傳腦,眾人一鬨而散,跑比飛還快。
田美莉滿意地看着人羣清空,扭腰擺臀的往柳寧夏的小組辦公室走去,在綠蘿的位子前停下來,故意提高嗓門道:“綠蘿,有個叫郝約翰的男人在外頭等你,是要帶你去吃飯嗎?”
“嗄?他來了嗎?謝謝你。”綠蘿低頭看了一下手錶,沒想到已經六點多了,她趕緊收東西,把晚上還要趕工的圖表放進包包裏。
“你跟他約好了?”田美莉感興趣的問。
“對。”綠蘿繼續收東西。
“你腳踏兩條船嗎?讓那樣一個男人公然找到公司來,不會是為了宣告什麼吧?”田美莉很壞心的猜測着。
上次柳寧夏帶綠蘿去夜市吃晚餐,隔天早上又説他和綠蘿一起吃過早餐,她以為,兩人會因此進展得很神速,事實卻不然,打從柳寧夏和綠蘿從日本參訪回來之後,她暗中觀察他們很多次,發現兩人的互動很冷淡,似乎隱隱約約有什麼事在他們兩人之間發生過,卻又不知道是什麼。
如今,郝約翰那個男人公然找上門……所以,她是否可以由此判定綠蘿出局了?還是綠蘿對柳寧夏終於死了心?
“我不知道你在説什麼。”就算她知道,也沒必要對一個根本跟這件事無關的人解釋。
對,她是故意的,郝約翰打電話來約她,而她答應赴約,原因就是為了想要與柳寧夏拉開距離。
那夜的柳寧夏,笑得太温柔,對她太親暱,再這樣下去,她怕自己會一步一步陷下去,再也爬不出來。
“不知道?沒關係,那你總可以説説你怎麼認識郝約翰這號人物的吧?”
綠蘿抬起頭來看着田美莉,田美莉的笑容中帶着一絲絲質疑的味道。
“可能你入行尚淺,不知他是誰,要不要我好心提點你一下?對方也是建築業的,而且常常喜歡搶我們的生意,你不要傻傻的被利用,你被騙沒關係,損及公司利益可就不好了,這樣説,你懂嗎?所以,我這樣問你,你應該老實點回答我,在事情還沒東窗事發之前——”
“是在日本的參訪團裏認識的。”答她話的不是綠蘿,而是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柳寧夏。“我們一起認識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轉向綠蘿,温柔的一笑。“你有約會就快去吧,別愣在那兒了。”
綠蘿幽幽地瞅着他,他則別開眼,往會議室走,田美莉快步跟上,兩人同時進了會議室。
“今天可以陪我吃飯了吧?”田美莉一進門便由後抱住了柳寧夏。
柳寧夏把她環住他腰的手給拉開。“田經理,你請自重。”
“我自重?”田美莉好笑的勾勾唇。“我自重能得到什麼?當初我向你表達愛意,你説你心裏已經有深愛的女人,短時間內不會再愛人,所以我等,現在呢?你不愛那個女人了,愛上小女生綠蘿?她究竟哪裏吸引你了?你不知道一個小女生的愛情很薄弱的嗎?她可能是另一個鈴木容子,為了另一個比你條件更好的男人而丟下你——”
“夠了,田美莉。”柳寧夏轉過身來定定的看着她。“不要再提那個名字,我跟你沒那種交情。”
他不過是一次酒後失言,不小心讓田美莉知道他的一點過去,她卻從此以紅粉知己自居,真是讓人有點疲憊。他這人,對於無關緊要的人很少説重話,但一直謙讓的結果,卻只是更難善了,這不是他所樂見的。
“你……當真對我一點情意也無,對嗎?”田美莉哀傷的望着他。第一次聽他這樣對她説話,讓她的心很涼。
“是,很抱歉。”
“那你一開始就該説清楚講明白,何必讓我有所期待?”
“我以為我講得很清楚了,很抱歉,讓你誤會了。”他用那個理由很婉轉的拒絕她,可惜她太慎重對待那句話背後的涵義,而聽不懂他的真正意思是拒絕。
田美莉瞪着他,氣到快哭出來。“柳寧夏,你是個王八蛋。”
“對,我是。”
“你連愛一個女人都不敢,膽小鬼一個!”她又罵,氣到口不擇言。“你愛綠蘿吧?卻只敢在一旁看着,人家愛你十分,你只敢動三分,人家退一步,你就退十步,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柳寧夏無言的看着她。因為,她説的一點都沒錯,他連一丁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你是怕自己不能再愛而傷了她,還是怕她的愛不夠堅定而傷了你?經過了這麼多年,你根本忘了怎麼勇敢去愛一個人!因為害怕受傷就不去試,還不如回到十七、八歲時的你!”田美莉撂完狠話,轉身甩門走掉。
砰一聲,聲音大到整棟樓都聽得見。
奔出來的田美莉,眼淚含在眼眶裏,憤怒的雙手握拳想扁人,眾人紛紛退避三舍,只有一個男人不要命的出現,還擋在她面前——
是紀立陽,藍天建築師事務所的老闆。
“讓開!”她對他咆哮。
“跟我談談吧,田美莉。”紀立陽微笑地看着她的歇斯底里。
“不讓開我就辭職!”真是的,她會進“藍天”,算得上是中了柳寧夏的美男計,沒了柳寧夏這個期待,她還留下來做什麼?外面天大地大的,還有得是空間給她田美莉去闖。
“就算要辭職也是跟我談啊,不然跟誰談?”紀立陽絲毫沒在怕的,伸手一把拉住她就往自己辦公室走。
田美莉愣住了,傻傻的看着那隻握住她的手,怎麼……會有一種像是觸電的感覺?
“我沒帶花來,沒關係吧?”
郝約翰開車載綠蘿到陽明山半山腰的一間餐廳用餐,那裏白天山明水秀,風光無限好,夜晚星羅棋佈,居高臨下,夜景一流,還有歌手駐唱,是個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好去處。
“帶花幹什麼?”綠蘿笑笑,低頭喝了一口美味的雞湯。
“送女朋友啊。”
“女朋友?誰啊?”綠蘿裝儍,笑着繼續喝她的湯。
“喂,你很沒有被追的自覺喔。”郝約翰用手輕輕敲了她頭一記。她縮了一下,可沒接話。
要不是現場有人在唱歌,現在的氣氛鐵定很尷尬。
“怎麼,對我出現在你公司很不滿?”
“沒有啊,你想太多。”
“是因為你遲到了,我才慢慢移動到你公司門口的,正想打電話給你,就有人出來問,所以我直説要找你。”郝約翰解釋着。
“嗯,知道了。”她點點頭。“這湯真的很好喝,我去幫你裝一碗——”
她想起身,郝約翰的大手罩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綠蘿小姐,我是認真的。”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想把手抽回來,郝約翰卻不放。
“你先放開我啦。”
“跟我交往吧。”郝約翰很認真的對她説。
綠蘿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你在説什麼?”
“我請你跟我交往。”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郝約翰有趣的看着她。“我不能喜歡你嗎?還是我是第一個跟你這麼説的男人?不會吧?天底下只有我一個人識貨嗎?”
噗——
綠蘿被他的話逗笑了,不住地搖搖頭。“你這人真是的,我是真的第一次被人告白耶,你就不能浪漫一點嗎?”
“完了……”郝約翰突然哀號。
“怎麼了?”
“你一點害羞的樣子都沒有。”郝約翰搖頭再搖頭。“你這樣擺明了根本沒愛上我,要我這戲怎麼唱下去?”
綠蘿再一次笑了,這回變成哈哈大笑。“受不了你,就知道你在耍我玩……郝約翰,你夠了喔,不怕我當真?到時你甩都甩不掉我。”
“喂,綠蘿小姐。”
“啊?幹什麼?”
“我是認真的,跟我交往吧。”郝約翰突然把臉湊近她,她嚇得動也不敢動。
“那天晚上你為柳寧夏掉了這麼多淚,我就決定了,今天的約會只是第一步,以後我還會一直出現在你面前,讓你的腦子裏、心裏都只能有我一個。”
“郝約翰……”她動容的看着他。知道有人疼惜她、喜歡她、珍視着她,她怎能不動容?雖然,她並不討厭他,甚至是喜歡他的,但,這種喜歡跟喜歡着柳寧夏的心情並不一樣。
看着柳寧夏,她的心會動、會痛。
看着郝約翰,她的心偶爾也會妄動一下,卻不會痛。
見不到柳寧夏,她會思念。見不到郝約翰,她不會想念。
她很清楚,這兩者不一樣,但她也很清楚,愛眼前這個,會比去抓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幸福來得容易。
可,她能這樣做嗎?明明心裏愛着別人,卻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營造幸福?
很難吧?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你這麼為難的看着我,很傷我的男性自尊耶。”郝約翰笑了,伸手又敲她的頭。“真是的,連假裝一下都不會,有這麼單純嗎你?”
綠蘿低下頭,很慎重的道歉。“對不起,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郝約翰看着她。“沒徹底死了心,再多時間也沒用,還不如好好利用我,我保證可以讓你忘了他。”
她怔怔的看着他。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藉由他忘記柳寧夏?
你是怕自己不能再愛而傷了她,還是怕她的愛不夠堅定而傷了你?經過了這麼多年,你根本忘了怎麼勇敢去愛一個人!
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曾對未婚妻朱希説過類似的話——
“人的一輩子有多長呢?應該在可以愛的時候就勇敢去愛,就算錯了,又有什麼關係?”
田美莉傍晚在會議室裏的一席話,除了把他震得啞口無言之外,也讓他在剎那間頓悟了什麼。
為何,他可以在看待朱希和雷伊的愛情上如此理智而明確?卻在自己遇見愛情時,成了害怕再犯錯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