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綠涯說,流雲居里不愧是脂粉女兒多,這後花園裡,我也會時不時的撿一個金釵啊,或者滴水耳墜什麼的。以後,我都不用做賊了,直接在流雲居里多溜達幾趟,這輩子就夠用的了。
隔日,綠涯撿到一枚梅花釵,拿在手裡,衝我炫耀。
我瞥了一眼,說,不懂了吧,這個不值錢,是我們漢家女兒為了睡覺時候方便,挽頭髮的。
突然,我發現,這枚梅花釵上刻了兩個字:朱府。
我笑笑,說,哈哈,你家簡鉞公子可真是風流少年啊,我以為,他身邊這些自願割掉舌頭侍奉在他身邊的女人,都是風塵女子或者小家碧玉,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連這官宦千金都肯為他獻身啊。
綠涯笑嘻嘻的問,小仙女,你這是在吃醋嗎?
吃你個大頭醋!我拍了一把綠涯的小腦袋,順手,將那個梅花釵別在綠涯的頭髮上,這枚梅花釵配載她琥珀色的頭髮上,顯得格外扎眼。
我想了想,說,不會被它的主人看到吧?
綠涯笑笑,說,不怕。反正它的主人,橫豎都是我大師兄的女人,我想要的話,她們也不會不給我不是?
我說,咿,綠涯,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貪財了?
綠涯笑,說,不是都跟你學的嗎?
史笑燃來到流雲居的時候,我和綠涯正在馬廄裡和玲瓏小寶聊天呢。
我跟綠涯說,你看,你們大家的名字都那麼精緻,你叫綠涯,她叫花瑜,她叫宋緋涼,而就連這頭毛驢,居然還叫玲瓏小寶。你看看我,居然叫什麼丁小仙?太沒氣質了!
綠涯說,那你叫玲瓏小仙?
我的臉一下子變長了,怎麼能把我和一頭毛驢相提並論呢!
綠涯又想了想,說,那你叫綠小仙?
我的臉繼續長。
綠涯就繼續為我想名字,說,叫花小仙?宋小仙?史小仙?簡鉞小仙……
我擺了擺手,說,算了,我還不如跟我爹姓,就叫韓半仙……哦,有了!我母親姓慕容,那我可以叫慕容仙哎!
回頭的時候,卻見史笑燃正站在我和綠涯身後,英俊的臉上,帶著淺淺微笑,白衣如雪,只可惜少了那抹豔麗的紅色。這個世界之上,再也尋不得“紅衣佳人白衣友,朝則同歌暮同酒”的江湖童話了。
綠涯一見史笑燃,連忙站起身來,說,史大哥,你的身體好些了嗎?哦,我大師兄不在呢,他去了十梅庵,去接花瑜姐姐了。
史笑燃對綠涯笑了笑,說,他不在,沒關係。反正,我只是來看看小仙姑娘的。
我還沉浸在對我名字的不滿之中,順嘴就說,不是小仙姑娘,是慕容仙姑娘……咿,史將軍啊?你不是風寒了嗎?怎麼沒步宋姐姐後塵啊?
史笑燃啞然,不住的咳嗽,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綠涯急忙拉起他的手,說,史大哥,天太冷,咱們回屋談吧。說完,別過腦袋,衝我癟了癟嘴,意思,是我不該如此對待一個在寒夜之中為我奔命的男子。
我冷哼了一聲,心想,他更不該那樣對待一個為他死心塌地付出的女人呢!
史笑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綠涯,說,我就不進去了……尉遲謹……唉……我只是悶得慌……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裡……
綠涯剛要問史笑燃,尉遲大哥怎麼了?我已經笑著把史笑燃拉到邊兒上,小聲說,史大將軍,你快告訴我!你那天晚上和端木賜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有沒有變成賣國賊?
史笑燃看了看我,說,你在江湖之上,段兄臺那般神仙人物,居然沒有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之上,知道的越少,活得時間越長?
他一提段青衣,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說,勞駕你費心啊!我早已經是段青衣棄置不用的糟糠之妻了,不敢比你大將軍,三日後的當朝駙馬,殺舊愛,博新歡一笑,聲震江湖,名垂千古啊!
……
史笑燃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綠涯拽住了手,她小聲地對他說道,史大哥,小仙女是個戰爭狂人!已經和我大師兄兩個人吵得天翻地覆了,你就不要同她吵了,還是走吧。
史笑燃無奈的搖了搖頭,突然,他的視線停留在綠涯的髮髻之上,遲遲沒有移開,那隻梅花簪牢牢地鎖住了他的目光。
他似乎有很大的疑問想要問,但最終沒有問出口——或者,這就是他的處世原則:在這個世界之上,知道的越少,活得時間越長。
這句話讓我不寒而慄,我想,我這輩子肯定會是早死的那一個。因為,我太有求知慾了。我前幾天還剛剛知道了鳳凰教,鳳凰城;知道了鳳凰教的教主叫做鳳凰;直到了情人蠱,知道了鴛鴦丹……
史笑燃走的時候,看了看綠涯頸項上,那枚青石玉,又看了看我,黝黑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他不停的咳嗽了幾下。
我將目光別到一邊,綠涯緊張的看著史笑燃,說,史大哥……這枚玉石……小仙女……呃……史大哥……我還是給你吧……
史笑燃搖搖頭,眼神溫柔燙貼,說,綠涯如果喜歡,史大哥就把它送給你就是。
綠涯驚喜地看著史笑燃,說,真的?
史笑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綠涯,點點頭,真的!不過……不過,史大哥想跟你要一樣信物。
綠涯點點頭,說,嗯,除了玲瓏小寶和小仙女,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史笑燃笑笑,說,你頭上這支梅花簪很是特別……
綠涯嘻嘻一笑,很爽快地拔下這支梅花簪,遞給史笑燃,說,不多金貴的東西,是在後花園撿到的,估計是院子裡哪個姐姐的遺失的首飾吧。
史笑燃接過那枚梅花釵,並沒有放在手裡端詳,而是很不經意的將它揣進衣袖。
史笑燃拿著梅花釵剛要離開流雲居的時候,簡鉞公子已經在那些豔麗的女姬的陪伴下,從十梅庵回來。
我瞪大了眼睛在那群千嬌百媚的女青年中,尋找著無骨妖精花瑜的影子,卻怎麼也尋不到。
史笑燃見到簡鉞公子,忙問,你不是去接花瑜姑娘了?怎麼只一個人回來?
簡鉞公子對他笑笑,說,我不是想下面兩天是你最後的單身黃金期了,作為朋友,我怎麼也得保持一下單身形象,陪你度過這最後兩天才夠意思?
簡鉞公子的話剛說完,兩人齊齊大笑,爽朗的笑聲穿透整個流雲居。兩個男人的此間朋友情意,全在這不言而喻的一笑中體現出來。
然後,兩人齊齊向客廳行去,私下裡說著一些他們男人之間才懂得“情色小話”,以為我們聽不懂。
比如什麼齊悅坊那壇十六年的女兒紅,不知道史兄有沒有興趣來喝第一口啊?
比如還不如去歡樂軒,聽說,那裡明日有一道來自西域不錯的黃花菜哦……
……
綠涯聽了之後,很熱心的衝他們大喊,說,師兄,史大哥,你們要吃黃花菜、喝女兒紅,我們流雲居里都有啊,我讓丫鬟們給你們準備啊。
簡鉞公子和史笑燃啞然,雙雙回頭,奇怪的盯著綠涯,然後哈哈大笑。笑罷,衣袂飄搖,雙雙離去,這等風景,人間少見。
綠涯突然覺得氣氛很詭異,就抬頭看了看我,小仙女,我……說的不對嗎?女兒紅……黃花菜……流雲居……沒有不妥啊,很好笑嗎?
我從牙縫裡冷哼出兩個字:淫賊!
我一邊在心裡痛罵他們倆人,一邊瞪著兩隻烏溜溜的眼珠子欣賞這這道風景——一個身姿卓越挺拔、氣勢清朗不凡;一個容貌如夢,氣質妖孽橫生……呃……好像這麼形容,不太恰當。
但是,簡鉞公子確實是個妖孽橫生的人——不知道為何,我一想起那些在流雲居里撿到的鳳翅金釵,這種感覺就越來越清晰。
史將軍見到梅花釵臉色的突變……梅花釵上的朱府官記……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流雲居,在我心裡,突然暗生了一朵神秘詭異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