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樂的手經過重重磨難,終於恢復了自由。
自從她的手恢復自由起,她就每天在我面前晃著她的爪子,一邊晃,一邊感嘆,原來戴手銬是這種感覺啊!突然,她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我說,唉,莫春,你爹不知道整天戴著手銬膩味不膩味啊?
她的話,剛說完,我的臉色就變了。她一見我的臉色有變,也知道自己剛才又大舌頭了。所以,就灰溜溜地逃離了宿舍。
中午的時候,她從校門外溜達了回來。當她一臉油光地回到寢室時,我正在和剛回宿舍的黃小詩下跳棋。
黃小詩在我無敵的悔棋術下,臉都變成青綠色了。
當我看到容光煥發的姚麥樂時,拿著棋子的手就停在半空了,一時激動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我說,看不出來啊,前幾天,跟張志創睡了一晚上,你就容光煥發了。
在我對面的黃小詩看了我和麥樂一眼,沒作聲。
麥樂沒理我,看了看我對面的黃小詩,還有她脖子上的那些抓痕,開始有些激動,說,黃小詩,那天我們離開後,那隻母老虎是不是又打你了?
黃小詩搖搖頭,她的眼睛有些閃爍,說,不是,是我自己弄的,家裡蚊子多!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就問黃小詩,我說,聽說,蘇格拉是你哥哥?
黃小詩輕輕地點點頭!
麥樂問,那他的腳是天生的殘疾嗎?
黃小詩搖搖頭,說,哪能啊,你們還記得嗎?當時發生在我們小區樓道里的一件怪事。倆□焚身的小情侶打劫了一隻避孕套。蘇格拉的腿就是當時被他們給踩成粉碎性骨折的,再也沒有好起來過。
我和麥樂面面相覷。
自從,麥樂知道了自己多年前的失誤,導致了蘇格拉變成了一個瘸子。心裡就對蘇格拉產生了無比的內疚之情。
所以,經常同蘇格拉廝混在一起。
一起上選修課,一起上晚自習,一起吃飯,就差一起共讀小H書了。我看著麥樂那勁頭,大有以身相許的意思。
麥樂說,莫春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自己欠蘇格拉的,經常我的心就莫名的難受,我總感覺蘇格拉跛著腳走在我的心臟上,好疼,好疼。
我心想,矯情什麼,要是蘇格拉真的踩在你的心臟上,還不把你活活踩死。
你還能不時的同蘇格拉“幽會”之餘,同那個長痔瘡的小警察私通一下款曲。
人民警察張志創偶爾開著小警車到我們學校來找麥樂,說是調查大學生的心理健康,其實,我覺得他就是過來,調戲麥樂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那天晚上,麥樂洗澡時和張志創的火爆經歷,我就臉紅,我一臉紅,紀戎歌就盯著我發呆,純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愛情的表情,轉瞬即逝。我發現,紀戎歌對紅顏色的東西比較感興趣,比如,我變紅的臉蛋,比如,我脖子上的那條拴袖釦護身符的紅絲線,他總會盯著發呆。
我卻總愛對著紀戎歌眉心那個飄渺的傷痕發呆,因為我覺得這個傷痕實在是太帥了,就跟設計師精心為紀戎歌貼身打造的一般,紀戎歌看著我盯著他發呆,就問我,喂,你在看什麼呢?不要這麼色迷迷的吧?
我就嘻嘻的笑,我說,喏,你眉心的這個傷痕好帥啊。說完,我就忍不住伸手去觸碰。
紀戎歌一愣。
在那一刻,我的指尖觸到了那個傷痕,竟然有一種宿命的感覺。那個傷痕如同纏繞的青藤一般,纏上了我的指尖。
一片模糊的疼痛,還有,那些模糊的時光。
閃爍在我晶亮的指甲之上。
恍若淚光。
那段日子,大概是紀戎歌對我最滿意的日子了吧。而且,也應該劉我和紀戎歌相處得最風平浪靜的日子。
因為那段時間,我沒有和白楚有任何的聯繫。
雖然,我夜不歸宿後的第二天清晨,白楚來找過我,說起過畫展需要我幫忙的事情。但是,自從溪藍甜甜地微笑著將他帶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我。
我常常靠在紀戎歌的肩膀上發呆,風吹起我的長髮,撫過他沉靜的臉龐。他會回頭,看我一眼,說,喂,仙女,不要在我衣服上流口水!很貴的!
這個時候,陽光正好灑滿他的眼睛,在他這層故作冰冷的外殼下,我總能看到一種莫名的溫柔。
我突然很想,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但是,我沒有問出口。
也有很多時候,他在書桌前分析手頭的案件,而我在他身邊像只跳蚤一樣跳來跳去,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紀戎歌常常會揮一揮手,貌似很不耐煩的說,再跳,再跳就將你同我的小狗一樣,讓我媽把你“牽”走啊!
我就吐吐舌頭,躍進那張寬大的沙發上,揹我的英語單詞。每當這個時候,紀戎歌的眼角都會有一絲得意的笑。似乎很享受這份“馴服”我的感覺。
背英語單詞背累了,我就會給紀戎歌講起童年時代“天神少年”的事情。我講得可謂聲情並茂,可是,紀戎歌就會很不屑地看著我,一臉“你杜撰水平也太差勁了吧”的表情。
後來,看不出眼色的我,繼續恬不知恥地問他,你說,當年,“天神少年”是為了救我,還是為了救麥樂吧?
紀戎歌就笑,莫春,你不至於吧?你當時才八歲啊?你就這麼花痴了?
我很奇怪地看著紀戎歌,你怎麼知道我當時八歲?
紀戎歌的眼神微微一凜,眉頭一皺,說,我胡亂猜的,隨口說的,怎麼?犯法了?
我搖搖頭,沒啊,就是奇怪啊!
紀戎歌從座椅上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說,好啦,“天神少年”是一時想不開,才去救你們倆的!走吧,咱們吃飯去!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我的心情特別悶。我突然想,如果是白楚,他聽我講這段往事的話,一定會用一種極心疼地複雜的表情看著我,眼底閃爍著無限的溫柔,他一定會用手輕輕的摩挲過我的頭髮,嘆氣,莫春,你的童年真令人難過啊。
就這樣,很多毫無聯繫的日子——我和白楚的。我常常會惦記,他今天過得好不好。畫展如何了?
終於,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撥打了他的手機,接電話的卻是溪藍。
我遲疑了一下,問她,白楚的畫展怎樣了?
溪藍在電話那端笑魘如花,她說,還能怎樣啊?取消了唄,投資畫展的人聽說貪汙公款東窗事發了,所以,白楚的畫展也就此擱淺了。
我心裡淡淡的失落,問她,難道白楚沒有再聯繫過別的肯投資的人嗎?
溪藍笑,我很想幫他聯繫的,但是我沒有姐姐你這麼神通廣大,又是認識開寶馬的富家子弟,又是認識暢樂園的那個鼎鼎大名的邱總。我想,我沒辦法可以施展的。
我不知道溪藍的話為什麼這麼刺人。但是,如果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白楚的畫展擱淺了的話,那麼白楚現在一定很難受吧。想到這裡,我的心也難受得要命。
當時,我甚至想,我是不是該幫白楚聯繫一下邱總呢?當我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喜歡這個男人喜歡得多麼卑微多麼不可救藥!
當然,我聯繫過白楚這件事情,紀戎歌不知道。
所以,我和他的交往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很多時候,我應該是喜歡這個有些霸道又有些邪氣的美男同志的,否則,我不會每次都期待著他的出現。
期待著他手心的玫瑰,期待他溫暖的目光緊緊纏繞在我的身上,甚至,在某些自習課上,我會突然想起他,有些莫名的發呆。
我喜歡他的笑,唇角微微翹起,霸道之外有些小小的孩子氣。
幸福,是不是就是這樣子?
在那些微微甜蜜的時刻,我有時候會想。就讓時光在此停滯了吧。這個樣子,我不必在想起白楚,不必再為往事難過。
就這樣微微甜蜜著,淡淡悵然著,同眼前這個霸道而溫柔的男子,一起發呆,然後,終老。
人年輕的時候,都這樣,喜歡將所有的事情定義為一輩子。
比如,愛情。
我不知道麥樂是不是將愛一個人定義為一輩子。反正,她整日裡忙活著和張志創發展貿易關係。每當張志創到學校裡找麥樂的時候,蘇格拉這個小H書男的眼神就好像小刀子一樣,幾乎要把張志創凌遲了。有一次,蘇格拉這個極端的小H書男,為了阻止張志創開車進校園找麥樂,有那麼幾次,不顧一切地衝向他的車,打算魚死網破一番。幸虧張志創開車的技術比較好,所以,蘇格拉的瘋狂計劃沒有成功。
為此,姚麥樂找了一個單獨的機會,將蘇格拉好一個蹂躪。估計她當時狂毆蘇格拉的時候忘記了自己當初說的那句矯情的話了——我感覺蘇格拉跛著腳走在我的心臟上,好疼,好疼。
麥樂當時的氣勢,不僅僅是要把蘇格拉的另一隻腳給打殘了,她簡直就想把蘇格拉整個人給打殘了!
蘇格拉這個男孩,就是看小H書有本事,但是卻無半點反抗精神,任憑麥樂打,自己就像個橡皮泥一樣,任憑揉搓。而且這個橡皮泥上還掛著兩條被麥樂蹂躪出的鼻涕。
我一邊心驚膽戰地看著,一邊心驚膽戰的想,我要是這樣蹂躪胡為樂的話,估計那小子就跳起來跟我對打了。而且,他會一邊跟我對打一邊對我喊,純潔!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的愛。
麥樂揍完了蘇格拉之後,對我說,被這樣的人喜歡,簡直就是侮辱我的花容月貌嘛。
其實,麥樂,你錯了。
只不過是,因為你心裡悄悄長了一棵草,它正在結籽,然後再散落在你的心裡,最終變成一望無際的草原。
草原的名字,不叫科爾沁,也不叫呼倫貝勒,而是叫張志創。
那段時間裡,我一直偷偷在想,幸虧紀戎歌喜歡我的時候,沒有遭遇到蘇格拉這樣的強敵。胡為樂雖然不喜歡紀戎歌,但是好歹還保持著小美國鬼子的風度;而白楚……想到白楚,我的心就又難過了一下,他始終沒有喜歡過我吧?好像是我喜歡他的樣子。所以,他們都不是紀戎歌的強敵。
沒有強敵的紀戎歌,在辦公之餘,總是拿著相機拍來拍去的,這個時候,看著他臉上金黃色的笑容,我才知道,原來,他確實是喜歡攝影的。
當他對著鏡頭裡的風景發呆的時候,我就對著他發呆,看他細長的手指,看他溫柔的發線,看他抿緊的嘴唇。一切都這麼美好,一切都這樣安靜。這是我喜歡了白楚這麼久,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對於白楚的喜歡,確實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堅持多久,就這樣晃晃蕩蕩地走了過來,而對於紀戎歌,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的感受。
然後,想著想著,就偷偷地笑。
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樣子。
這個時候,紀戎歌總會突然將相機從自己的眼前挪開,回頭,滿臉狐疑地看我傻笑的表情,他說,喂,喂,你是不是吃老鼠藥了?怎麼抽成了這樣模樣?
我就坐正了身子,將視線從他的臉上挪開。心想,不就是比一般人稍微好看了那麼一點點嗎?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看就不看,不必要說話這麼嗆人麼。
紀戎歌看我表情嚴肅起來,就問我,你是不是快過生日了?
我說,你怎麼知道的?
紀戎歌就笑,雖然你這麼討厭,但是總歸是我女朋友!還有,我告訴你,我怎麼知道的,因為那個叫胡為樂的小屁孩,最近不是整天在為了你的生日憂愁嗎?
我吃驚地看著紀戎歌,你怎麼知道的?
紀戎歌說,看了他發給你的短信了唄。
我說,你真是小人!
紀戎歌說,哦,謝謝誇獎!
我生日那天,奶奶一早就煮了麵條,說是要長命百歲。當時的莫帆已經考試結束,恰好休息在家,等待出考試成績。
他衝著我笑,姐,你的生日禮物,我已經想好了,我過完暑假打完工就補給你好不好啊?
我說,你少拍馬屁就行了。是不是考試不好?想借此來收買我啊?
莫帆就笑,不說話。笑完了,就穿上鞋子跑下去找胡為樂廝混去了。
他們兩個最近迷上了騎著摩托飈車,兩個小屁孩滿城市的高速路上瘋。當然了,始作俑者是胡為樂。胡為樂跟莫帆說,你姐姐要是再拒絕我,我就騎著摩托自殺算了。
莫帆當下點了點頭,倒不是他認為胡為樂會贏,而是因為他喜歡上了胡為樂的那輛叫驢摩托。他自然是買不起,但是偶爾黑心地偷偷想一下,胡為樂撞死了,正好他繼承胡為樂的遺產。
要麼說我弟弟笨啊,他忘記了,要是胡為樂真給騎著摩托撞死了,那輛摩托車也自然報廢了,哪還輪到他繼承啊。
莫帆走後,奶奶抱著日曆在床邊發呆,因為老眼昏花,所以,她不得不透過陽光來看日曆上的日期。
在那一刻,我的心難過極了。
她難道不知道嗎?無期徒刑就是終身監禁!終生監禁就意味著,無論她翻破了多少日曆,她的兒子,於遠方都不會回來了!
別後無期,天上人間。
我低頭,慢慢地將麵條吃完,試圖將這翻江倒海的難過,全部壓入心底。
奶奶依舊靠在床邊,懷裡緊緊地抱著日曆,發呆。
已經是很多年了。
每年,她都會買一個新的日曆,開始數日子,當新的日曆,數成了舊的日曆的時候,一年又過去了一年;而奶奶,仍舊會再抱回一個新的日曆來,似乎抱著那厚厚的日曆,她就抱住了兒子的歸期。
想到這裡,一顆眼淚從我的眼眶裡掉落,落在了麵條裡。
奶奶突然想起了什麼,問我,莫春啊,你那個白楚老師,是不是好久沒有來了?他和溪藍是不是吵架了啊?我怎麼最近總是看到溪藍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在一起啊?
我偷偷擦擦眼淚,看了看奶奶,我想,這老太太真是太有才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就連年輕人的事情,她也這麼一清二楚的,這老太太八卦起來,我和麥樂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只是,溪藍和白楚最近貌似好得很。否則,白楚,怎麼可能都不給我打電話了呢?
他最愛對我訴說他的悲傷的!
從家裡離開的時候,我想,暑假到了之後,我一定要找個合適的工作,賺錢,給莫帆補一顆牙齒,給奶奶配一副老花鏡,讓她能夠清楚地看著日期,看清楚那些個可能會讓她惦記一輩子的兒子的歸期。
剛剛出門,麥樂就打來了電話,她說,莫春啊,生日快樂啊!一起出來鬼混吧?現在紀戎歌和張志創都在我眼前啊。
我說,啊,你們仨怎麼勾搭成奸了?你是不是放假之後,就將蘇格拉給拋棄了,專心攻張志創這一關啊?
麥樂說,別胡說八道了!今天你過生日哎,紀戎歌喊我,是為了給你選一份滿意的生日禮物哎,真是好男人……
麥樂的話還沒說完,紀戎歌就搶過了電話,他說,我才沒有那麼好心呢!我只是覺得像你莫春那麼怪異老土的嗜好,我這麼新潮的人選擇的你未必能欣賞得了,所以,就拉上了你的朋友。
我撇嘴,說,白楚今天約我吃飯,我不陪你了。白楚給我送的生日禮物,不必經過我的朋友,我都喜歡……
紀戎歌的聲音立刻變調了,他說,你給我閉嘴!你今天如果敢同他一起吃飯,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莫春!
我心想,原形畢露了吧?!其實明明就是關心我嘛,還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佛祖表情,切!一說白楚,這個人立刻就沉不住氣了,想到這裡,我就偷偷地笑。
紀戎歌在電話那端依舊不依不饒,他說,莫春,你給我聽好了!你要是今天真的跟白楚一起的話,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我告訴你!我可是剛才才看到你弟弟和你的小情人胡為樂了,你要是敢給我出軌,我就將他倆一起扔到樓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耳朵出了問題,我總感覺紀戎歌說這話的時候,麥樂和張志創似乎正在他的身後,很興奮地搖旗吶喊,為他助威呢。
我心想,麥樂這個拜金女怎麼會成為敵營中人呢?這種行為,純屬道德問題,簡直就是賣友求榮。
另外,既然紀戎歌你都說胡為樂是我的小情人了,還有比這更厲害的出軌嗎?你乾脆將你身邊我最好的朋友麥樂給推下樓去作為報復好了。
我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