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仙嫴怎麼都料不到,自己和宋鑼翰的關係會在如此轟轟烈烈的情況之下,被其他家族成員發現——
一夜貪歡,她和宋鑼翰都睡過了頭,來不及在往常一樣的時間起床、上班,殊不知家裡其他人已經找翻了天,不曉得仙嫴到底藏到哪裡去了。
「哎喲~~我一個好好的女兒,竟然就這麼平空消失了……」坐在飯廳裡低泣,姚美如不知是心疼女兒多一點,還是心疼正挨著餓,發出咕嚕聲的肚皮多一點。
「這麼大個人,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宋希墑也很急,畢竟人是在他宋家不見的,再怎麼說他都難辭其咎。
慢條斯理地為自己衝了杯咖啡,宋鑼志還有閒情逸致看報紙,並蹺起二郎腿涼涼地說了句。「你們怎麼不去宋鑼翰房裡找找?」
「你又來了!」宋鑼升實在受不了他老是滿嘴認定仙嫴跟老大有「姦情」。「仙嫴怎麼可能和老大……」
「怎麼不可能?」堵住宋鑼升未竟的話語,宋鑼志的推論不無道理。「我們全家上上下下全找遍了,就宋鑼翰的房間沒找過,不是嗎?」
其餘三個人同時噤聲,彼此面面相覷;下一刻,個個以賽跑之姿全數往樓上街,彷彿跑得快有獎金禮物可以領似的。
宋鑼志優雅地喝著咖啡,直到喝完杯底最後一滴黑褐色的液體,才溫吞地往二樓走去;一上樓,卻發現那一票人呆呆地杵在宋鑼翰門口,看起來沒什麼更進一步行動的準備。
「幹麼?等著朝聖啊?」這些人,什麼毛病嘛!跑起來比誰都快,真到緊要關頭,卻又停滯不前,真是莫名其妙!
「噓!」宋鑼升忙拉著他到樓梯口,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欵,萬一仙嫴真的在老大房裡,那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反問。
「就是怎麼辦嘛!」宋鑼升沒耐心地直跳腳。「你想想看,我們兩個為了仙嫴爭得頭破血流,這下子萬一具讓老大給捷足先登了,那豈不嘔死人了?」
「誰跟你在頭破血流?」挑高眉尾,宋鑼志此時顯得老神在在。「我本來就提示過你了,是你自己一頭熱地栽下去,怪誰啊?」
「欵?」宋鑼升霎時有種被將了一軍的錯覺。「話下能這麼說啊,那你幹麼跟我在那邊高來高去?」而且還每回都比他略高一籌,教他不嘔都難!
「我無聊啊。」宋鑼志的理由可冠冕堂皇了。其實除了這個理由,他還覺得逗弄仙嫴是件還算有趣的事情,所以就湊合著玩玩嘍!「看你一個人也搞不出什麼可看的花樣,我就好玩地參一腳,看能不能激發你泡妞的潛力。」
宋鑼升快昏了,沒想到自己在那邊忙來忙去,到頭來竟然是和玩票性質的對手在打對臺。「那、結、果、呢?」他咬牙切齒地問。
宋鑼志漾起好看的微笑,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欠扁模樣。「還不就是這樣?不然仙嫴怎會琵琶別抱?」
「你、又、知、道、了!?」宋鑼升氣得直髮抖。
「我當然知道。」宋鑼志揚了揚下巴,望向宋鑼翰的房門口。「喏,仙嫴這不就出來了嗎?」
艾仙嫴真的沒料到,會面對全家人都等在門外「迎接」她的盛況;就在她由宋鑼翰臂彎裡轉醒,發覺自己錯過了做早餐的時間,匆匆忙忙穿戴整齊衝出他房間的此刻。
「呃……你們……」她的臉羞成一張紅滿月,一雙眼左瞟右閃,就是不知該定在哪個人臉上。「怎麼都在?」
宋希墑見所有人全僵成化石,他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說明大家集合的理由。「我們以為你失蹤了,這裡、呃,是最後沒找過的地方。」
「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姚美如可不像宋希墑這般顧及仙嫴的顏面,忍不住數落起自家女兒。「你自個兒的房間不睡,跑來鑼翰房裡也不通知一聲?如果你比較喜歡鑼翰的房間,媽可以跟鑼翰商量,叫他跟你換個房間嘛!」
宋鑼志和宋鑼升在一旁聽了哭笑不得,這個姚阿姨真的是……永遠在狀況外啊!
宋鑼翰在翻身時,發現懷裡少了佳人的蹤影,渾渾噩噩地尋出門來,一把由身後抱住那具軟玉溫香。「你怎麼不叫我——哇!怎麼那麼多人!?」然後,毫不意外地被門前的陣仗給徹底嚇醒了。
「咦?」姚美如愣了下,咦了好大一聲。「你們幹麼抱在一起?難道……」她總算有點了解現實的狀況,狐疑的眼轉向宋鑼志、宋鑼升兩兄弟,並接收到他們沉痛的點頭確認。
「啊!你們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關係的啦~~」
***
好不容易「強迫推銷」所有人接受他們的新關係後,當天下午,艾仙嫴意外地替宋鑼志收了封掛號信;她敲敲末鑼志的房間,等他出來後把信拿給他。
難得他今天休假嘛,不然等他回家都七晚八晚了,哪還有心情看信?
結果一見到信封上的寄件人地址,宋鑼志的臉色一沉,臭著臉將信丟擲在地。「無聊!」然後當著艾仙嫴的面,砰地一聲將房門甩上。
喲呵,現在是怎麼回事?艾仙嫴可好奇了。
打她住進宋家以來,宋鑼志這還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毫不遮掩地表現他真實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人寄來的什麼信,讓他連看都沒看就發脾氣了?
她把信撿了起來,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大膽地拆了信閱讀;反正是宋鑼志自己不要這封信的嘛,他把它丟了不是嗎?
信裡的內容,是說那位寄信人小姐(信件最後署名曾芳香,那應該是個小姐的名字,聽起來就覺得這個人香香的呢!),她決定和父母移民到國外,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並感謝宋鑼志這些年來的照顧。
照顧?鑼志到底是怎麼照顧人家的,怎會讓人家以後都不回來了呢?那娟秀的字跡、略嫌凌亂的弧線,顯示她在書寫時的心情恐怕不是很穩定。
這位曾芳香小姐跟宋鑼志是什麼關係呢?等不及宋鑼翰下班回家,她一溜煙地跑到庭院,找那個近日來老愛無病呻吟的宋鑼升,或許他可以給她解答。
「鑼升!」搖晃著兩棵樹間的吊床,她硬是將宋鑼升由午憩中擾醒。「你告訴我,曾芳香是誰?」
宋鑼升眨了眨眼,剛被擾醒的眼有絲呆滯。「啊?誰?」他躺在吊床上看書,看得累了才剛睡去,怎麼沒多久便發生了大地震?
「曾芳香啊,她是誰?」她執意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原來是仙嫴,不是大地震。
「喔,曾芳香……」說著說著,他又閉上了眼,眼看著又將睡暈了過去。
「宋鑼升!」她慍惱地用力搖晃吊床,差點沒將他由吊床上給搖下來。「不要睡了啦!曾芳香說她要移民了,以後都不回來了欵!你快起來給我說清楚!」
「噢……」懊惱地呻吟了聲,宋鑼升不得不臣服在她的「盧」功之下。「就是那個笨女人嘛!愛宋鑼志愛得要死的那個笨女人吶!」
愛著鑼志的笨女人?「那她為什麼要移民?」而且還說她不回來了,她和鑼志之間出了什麼問題?難道完全沒有挽救的機會了嗎?
「誰知道?」宋鑼升原想打混過去,但一見艾仙嫴一副不問出結果誓不罷休的熱心模樣,他縱然有再大的狗膽,也不敢等閒視之。「呃,可能受不了鑼志腳踏多條船吧?」
「多條船?」鑼志真有這麼花嗎?她以為那只是表象而已。「我覺得……鑼志不像那種花心的男人,他只是嘴巴上愛這麼胡謠罷了。」
解鈴還需繫鈴人,這種事問當事人最快:既然宋鑼志不可能會告訴她,那她只好找另外一個嘍!反正信封上有留地址嘛,嘻!
宋鑼升的眼一下子由混沌轉為清醒,似乎是被她的話給嚇醒了。「欵,仙嫴,你該不會……喜歡他比喜歡我多一點吧?」
雖然事已至此,他和鑼志都註定沒機會了,但他就是小腸小肚地想計較出,誰在仙嫴的心裡分量多一點?
艾仙嫴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先是愣了下,之後露出甜甜的笑臉。「怎麼會?」
噢,這個答案讓人心情好多了,原來他的分量比宋鑼志稍稍重一點——
「你們都一樣啊!」結果她一句話又將他打入低潮地獄,半點爬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全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吶!」
哇咧!這女人真夠狠的,還好他不曾獻跳脫衣舞——他本來差一點打算這麼做的。
把掉到身側的書本拿起來,攤開後蓋在臉上,宋鑼升決定從此離這個怪女人遠一點。
所謂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回頭想想,或許當初正好跟某人吵了架,而每天又可以看見仙嫴在家裡走來走去,然後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想說把她追來當女朋友也不錯……
現在想來是大錯特錯。
他後悔了,仙嫴還是當他的大嫂,比當他的女朋友好一些;不過,當初他到底是跟哪個「某人」吵了架?
艾仙嫴一看他準備再補個眠了,也不好意思再吵他,但她有個問題非問下可。「喂,鑼升,你還不用八人大轎去抬麻小姐嗎?」
宋鑼升閉上的眼陡地瞠得老大,書本上的字緊貼著他的眼皮,看起來黑鴉鴉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我覺得麻小姐個性是直了點,可是她跟你滿合適的啊……」艾仙嫴百無聊賴地自言自語,未了,微嘆口氣。「算了,你那時跟人家把話說得那麼重,人家要不要原諒你還說不準呢!」然後拿著信走了。
宋鑼升直瞪著眼前那黑鴉鴉的書本,一抹悵然莫名地爬上心頭,久久、久久——
***
「曾小姐,我希望你還是不要那麼早就下定論。」窗明几淨的泡沫紅茶店裡,艾仙嫴和一個看起來有點壯……應該說是骨架較粗的女孩坐在一起,兩人臉上的神情都顯得有些凝重。「法國欵,真的好遠。」單程飛行連換機就得花二十四個小時,更別提來回了,整整兩天就這麼掛了。
「不會啊。」漾起靦覥的笑,曾芳香頗具特色的內雙眼眯了起來。「那是個浪漫的國度,到那邊的生活應該不至於太難過。」這是她用來鼓勵自己的理由,現在也企圖用這點來說服艾仙嫴。
「可是……」可是那裡沒有宋鑼志啊!艾仙嫴不安地用叉子切下一小塊起士蛋糕,放在嘴裡卻食不知味。「我想,你的朋友應該都在臺灣吧?你捨得嗎?」
「還好啦,反正現在通訊很方便吶!」除了書信,還有電話,E-mail,沒什麼不方便的。「而且我們全家都去啊,就我一個人留下來多奇怪?」
哪會奇怪?奇怪的是宋鑼志怎麼還沒來?
她自作主張地跑到曾芳香家找人,出門前還特地打電話到髮廊通知宋鑼志,說她約好了曾芳香見面。原以為末鑼志會丟下工作跑來,沒想到她在這裡坐了快半個小時了,那個慢郎中卻連個影子都沒看到,豈不急死人了?
「一個人是有點奇怪……呃,不是啦,我是聽說……」她本來不該介入人家的感情事,可是這是宋鑼志的事,而宋鑼志是她的家人,她在道義上是該盡點心力。「你很愛鑼志,不是嗎?」
曾芳香顯然沒料到艾仙嫴會問得如此直接,清秀的臉有片刻的僵凝。
「是,我是愛他。」半晌,她選擇坦白,反正她就要離開了,再欺騙自己也沒意思。「但感情這種東西,只有一方投入是不行的,我不想自欺欺人。」
「可是他跟你交往了不是嗎?」艾仙嫴可不認為宋鑼志是可以跟不在意的女人交往的男人。「或許他只是沒說出口。」不是很多男人都這樣的嗎?宋鑼翰也沒說過愛她之類的話,但她就是知道。
曾芳香神色悽楚地搖了搖頭。「這段感情是我強求了;當初是我向他告白,他好心地接受了,我不該再強求太多……」她輕聲說出兩人相戀的經過。
她和宋鑼志是在美髮研習會里認識的。當初有好多女學員都傾慕於他,因為他風趣、有才華,人又長得帥,老實說,即使想刻意掩藏光華都很難。
她自認為不是注重外表的女人,畢竟她對自己的外在也沒太大的信心;但她和宋鑼志因緣際會被研習會的教師編派在同一組,經常會有接觸的機會,久而久之,她發現自己很難不對他動心。
就在研習會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天,或許感受到即將分離的不安感,她放大膽子向他告白;其實她原先並沒什麼太大的期待,只是為了給自己這份喜歡一個人的心態做一種形式上的交代,沒想到他竟接受了,從此開始兩人之間的交往。
她無法否認,交往之初,她是興奮的、幸福的,每天都沉浸在愛情的光環裡,即使他經常忙得沒時間和她聯絡,她也耐心地等待他有空時與自己相聚。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兩人之間有了隔閡?她想不起來,只記得當自己越來越在乎他,要求他的條件也越來越苛刻。
她不再滿足於一個月只能見一、兩次面,不再喜歡他有空時才打電話來噓寒問暖,她需要他更多的陪伴和關心,好證明他的在乎。
於是帶點賭氣的意味,她開始計算,如果她不主動打電話,他會忍耐多久才和她聯絡?測試的結果是一個半月。
她在忍耐了一個半月聽不見他的聲音、看不見他的人的強烈思念之後,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來電,一來電就質問她。「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由於聯絡和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她有越來越多獨處的時間。逐漸回頭審視這段由她主動求來的感情,她驚覺每一個快樂的回憶,幾乎全是由她一手策劃、主導,而他往往都是被動配合的一方。
就在她陷溺在該不該與他開誠佈公地談談之際,某一次不經意經過他工作的髮廊,透過偌大的透明玻璃帷幕,她看到他對著他的同事、客戶親切溫柔的笑著,只是那徊笑對她而言好陌生,陌生得以為自己不曾在他臉上看過似的笑顏……
適巧家裡正在考慮移民的問題,她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一同前往,好為這段感情劃下結束痛苦的休止符——
「嗚……」艾仙嫴聽著曾芳香敍述她和宋鑼志的交往情形,忍下住兩眼一泡淚,心裡咒罵宋鑼志千萬遍!
他怎麼可以輕忽這麼好的女人這麼久?就算是她主動的又怎麼樣?什麼時代了,根本沒有人規定女人不能先告白啊!他要嘛就別接受曾小姐的感情,既然接受了就該好好經營,而不是把人家晾在那邊吹冷風,她又不是梅乾菜!
「艾小姐……」曾芳香面對她的淚臉,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歉意。她一時興起,縱情發洩心頭的鬱悶,不料卻引得這位軟心腸的女子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教她好生為難。「對不起……」
「為什麼從來都不說?」
就在曾芳香忙著遞面紙給艾仙嫴之際,一道低沉微慍的嗓音由她身後竄起,令兩個女人同時怔住了。
「鑼志!」艾仙嫴的淚更滂沱了,她好高興,高興自己總算可以把接力賽的棒子交給最後一棒了。
曾芳香眨著眼,她不知道宋鑼志怎會知道她和艾仙嫴在外面見面的事,唯一的可能——「艾小姐?」
「對不起。」狼狽地抹去兩行淚,艾仙嬉先行道歉。「是我通知他來的,我想你們需要時間好好談清楚。」
「我們是需要好好談談!」宋鑼志的臉色很難看,凝著曾芳香的眼不曾稍瞬,嚴厲地透著滿滿的責備。「談談我們意念上的差距有多離譜!」
這女人是白痴啊!?自覺受了委屈卻一句話都不說,單方面要求分手就算了,還丟給他一個該死的移民的理由,害他以為自己被甩了,沒想到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看他怎麼跟她算這筆帳!
「我……」曾芳香瑟縮了下,她不曾見過宋鑼志如此生氣的模樣。「呃,那個……你、我……」她緊張得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好。
「仙嫴,你先回去。」冷冷的,他喧賓奪主。
「嗄?」對喔,正主兒都出現了,她還賴在這裡做什麼?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是該功成身退的時候。「喔。」她乖乖地拿起皮包。
曾芳香心口一提,鴕鳥地拉起自己的皮包。「艾小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你留下。」拉住曾芳香皮包的揹帶,宋鑼志強硬地下了拘留令。「我還有話要跟你說清楚!」
曾芳香不敢或動地坐回原位,鼻頭一酸,雙眼泛起紅潮。
艾仙嫴看了眼曾芳香,心裡著實有點擔心,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曾芳香一人留給眼前這個怒火叢生的男人身邊;可是人家是男女朋友欵,而且她應該相信宋鑼志的人格,理論上不會演出「情殺」的戲碼才是。
宋鑼志的眼眯了起來。「仙嫴?」
艾仙嫴扁了扁嘴,終究忍不住叮囑道:「鑼志,你別兇她喔。」
「你管的閒事夠多了,回去!」等他算完芳香的帳,回頭再跟她算這一筆!
「鑼志,人是我帶來的,你要是把她兇跑了……」
「回去!」
艾仙嫴在宋鑼志不耐的咆哮下趕緊拔腿狂奔,心頭忍不住直犯嘀咕。
還好,還好她選擇的是鑼翰,不是表面看起來無害、實則「兇猛殘暴」、超級沒耐心的宋鑼志——
曾芳香小姐,願上帝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