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冬的台灣。
一個極為簡單的行李箱擱在男人的腳邊,短而微鬈的發在冬日的冷風中輕揚,高大矯健的身軀站在這棟純然白色的花園別墅洋房前顯得有些不搭,卻又更加彰顯出這男人的出色與迷人風采。
雖然這個房子現在已經屬於他,可是……風樹亞還是優雅的舉起手按下門鈴。
過了好久,久到他都快以為沒人在家,一個穿着白色洋裝,外頭裹着藍色毛衣外套的女人才緩緩地從裏頭走出來。
女人看着他,眼中只有打量,沒有驚豔,朝大門走過來的每一步,都像是為了延長打量他的時間,卻絕對跟迷戀沒有半點關係,她臉上甚至沒有半點害羞的表情,活像他的存在就跟路邊的阿貓阿狗沒有差別。
風樹亞對她露出一個迷人優雅的微笑,一雙漂亮的眼就算被墨鏡給遮住,也絕對掩蓋不了他的鋒芒,這一點,打從他出生到現在第二十九年,旁人沒有一刻不提醒過他。
「妳好,我是風樹亞,就是這房子的新主人。」他朝她友善的伸出手,臉上依然掛着迷人的笑。
藍靜歡淡然的看着那隻伸過來顯得過分好看的手,完全沒打算伸出手去跟他交好。「我是藍靜歡,前任屋主。」
正確説來,這是他們第二次會面。
第一次就在她把房子交給中介賣的第一天,他親自前來看房子,看到庭院裏滿滿的綠意與花草,純白雅緻的房,還有看起來極讓人舒服的她。她,跟這房子像是融成一氣似的,若不是急需用錢,肯定割捨不下吧?
成交,是在三天後的事。
她開出的條件——
一,暫住三個月直到她找到適合的房子為止,如果超過三個月還沒找到,她還是會搬出去。
二,住在一起的這三個月內,他不能動這房子一塊磚頭,包括園子裏的一花一草,而且不能踏進她房間半步。
她的條件很簡單,他要這個房子的意願很堅定,她急着要錢,他急着要房子,可以説是一拍即合,最重要的一點,她是個讓人看起來就很舒服的女人,這也是他可以同意讓她暫住在他的房子裏三個月的原因。
風樹亞勾勾唇,對她簡短的回應感到有趣。果真,如他所想,是個不囉嗦的女人,但也未免太見外了,讓他有點不習慣,畢竟女人在他面前通常不是熱情如火,就是一臉羞答答的模樣,像她這種淡漠到讓他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女人,一個都沒有。
不過,這無減他一向温柔待人的態度。
風樹亞收回舉在半空中的手,順勢拿下墨鏡,漂亮的眸瞬也不瞬的望着她。「我們可以進屋去了嗎?妳好像會冷。」
他説,我們,不是他。
他説,妳好像會冷,而不是他會冷。
藍靜歡微微抬眸,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人像他這樣説話的,看似很平常的話,卻讓人感到一股很不平凡的意味。天生的敏感度告訴她,男人這樣的行為叫挑逗。
她微皺起眉,稍稍退開身子,風樹亞朝她點頭一笑,説了聲謝,提起地上的行李走進去。
和他來看房子的那天一樣,滿園子綠意盎然,不遠處的白色兩層別墅,陽台上正開着可愛的小黃花,屋頂是深灰色磚瓦,天空上的白雲飄過,整個意境就像是在天堂裏生活一般。
他真是一眼就愛上了這個房子。
算是運氣好吧?陽明山這一帶很少有房子肯出售,所以當台灣分公司的總務助理小郭打電話告訴他,中介那邊有一棟陽明山別墅要出售時,暫時閒在台灣沒事的他,很快開着心愛的法拉利上了山,親自前來看房子。
不同於一般的豪宅,這房子雖位在陽明山頂級別墅聚落區,卻顯得雅緻內斂,不像財大氣粗的金主住的房子,這在他看見它的主人時得到了印證,沒來由地,對這房子的好感更加深一層。
是因為這種舒服的感覺吧?柔柔的風,可愛的小黃花,白白的雲,滿園的綠意和大樹,還有,令人驚豔的後院——一整片的桃花園,桃花雖然還沒開,但枝椏茂密,可以想見一大片桃花綻放時的美麗奪目。
屋子位在整個院落的正中央,依山傍湖,室內空間不算大,卻絕對坐擁這世上最美的風景,他開出比當地行情多出一倍的金額買下這棟房,這女人聽説還考慮了兩天,到第三天才決定賣掉這房子。
走進屋內,風樹亞把行李隨意擱在地上,修長的腿走進廚房,隨手在杯架上挑了一個玻璃杯,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聽説藍小姐從事計算機程序設計工作,平日只在家接案,不必上下班打卡?」他邊喝邊跟她閒聊,她卻盯着他手中的杯子瞧,風樹亞微笑的揚揚手中的杯子。「妳要不要來一杯?渴了嗎?」
「那個杯子是我用的。」
「啊,是這樣,真巧。」他笑着,一口氣把水喝完,轉身把杯子拿到水龍頭下衝水洗淨,把它放回杯架上。「下次我會記得,不好意思。」
她看着他,沒感覺到他有一丁點的不好意思,一張俊臉笑容燦燦,比春天時那滿園的桃花更迷人,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一個男人,怎能笑得比女人還好看還吸引人呢?一口的白牙乾淨閃亮,一雙眸子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小,有神而温柔,總像是在對人説着話似的,也沒半點脾氣。
「你就一個人住進來嗎?管家傭人什麼的,沒有嗎?」她提出了疑問。
雖然她自己一個人住,可是,住在這一區的有錢人,家裏至少都會有一個傭人幫忙打掃房子洗衣煮飯什麼的,她拿過他的名片,上頭印着「美國北風集團代理總裁風樹亞」這幾個字,北風集團是美國數一數二的華人財團,雖然她不是很清楚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來買她這樣的房子,但,他絕對是百分之一千的有錢人沒錯,孤家寡人的出現在這裏,真的很奇怪。
「還在找。」風樹亞微笑。「這次來台灣有點匆忙,其實是來參加兩個好朋友的婚禮,也沒想到可以這麼快就找到房子,所以一切從簡,倒是妳,一直都一個人住嗎?院子這麼大,妳都一個人照顧?」
藍靜歡看了他一眼。「大部分是,偶爾有人會來幫我。」
「男朋友?」
「這不關你的事吧?」
「我只是想知道未來這三個月會有什麼人在我的房子裏出入,這樣問,不為過吧?」他還是微笑,並沒有因為她頓時端起的冷漠而改變表情。
「除了我,不會有其它人出入你的房子。」她頓了一下,想想又覺得有點不妥,總不能讓他以為沒人會來找她吧?這樣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總得多為自己想一點,她可是真沒料到這男人住進來會連一個傭人也沒帶的。「那個……偶爾,可能會有朋友來找我……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朋友,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我幫你找傭人還是管家?」
這女人,看起來有點不安呢。
總算還是有點警覺心了,他還在想,她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意識到,跟他一個男人單獨住而感到一絲緊張?
風樹亞還是笑。「怕我了嗎?」
藍靜歡鎮定的看着他,心卻因為他迷人的微笑而鼓譟不休。「有必要嗎?這裏有警民聯機系統還有防盜裝置——啊!」她驚呼一聲,整個人突然被一隻手臂給勾進一堵寬大的懷裏。
她愣愣的仰頭看着他,心撲撲地跳,一張白色小臉染上淡淡的粉紅。
「現在這樣被我抱着,妳要怎麼使用那偉大的警民聯機系統和防盜裝置呢?」風樹亞嘲弄的扯扯唇。
「你……」
「如果現在我就把妳吃了、殺了或埋了,天底下大概也沒人會發現吧?」温柔低嗓,説的全是不懷好意的話,卻半點也沒讓人感覺到恐懼,反而,會因為他眼底那温柔無比的神情,給人一種心動的錯覺。
腰上,纏着他那有力的臂膀,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灼燙着她的肌膚,滲進她的心,沸騰她的胃。
藍靜歡有點兒慌,卻試着鎮定如常。
「放開我,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清冷柔嗓,像她此刻臉上的淡漠,除了粉粉的頰畔稍稍泄漏出她的羞澀,藍靜歡看起來真是對他無動於衷得很。
風樹亞驀地將雙臂收緊,低眸瞅着她那顯得冰冷的神情。「誰説我在開玩笑了?我想要妳,是真心的。我想吃了妳,也是真話。不信嗎?要不要試試?」
她看着他,良久。「堂堂北風集團總裁那麼缺女人嗎?」
「不缺,可是我身邊沒妳這樣的女人。」
「我是什麼樣的女人?」藍靜歡冷笑。「因為沒有對你主動投懷送抱,所以覺得很特別?」
「可能,也許真的是這樣。」
「是嗎?那這樣呢?」她突然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一雙冷情的眸瞬也不瞬的望着他的眼。「不是要吃了我嗎?開始啊,還是我來?」
風樹亞沈了眼。「妳常這樣玩嗎?不怕着火?還是,妳以為我的自制力很好,可以這樣被妳勾引着而完全不起反應?」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驀地放下勾住他脖子的手,他卻沒有因此鬆開摟着她腰的臂膀。
她瞪他,他微笑,突然道:「當我的女人怎麼樣?」
「什麼?」這男人瘋了嗎?她藍靜歡究竟哪裏長得像是人家情婦啦?竟然才見兩次面就要她當他的女人?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以為只要有錢,什麼女人都可以成為他的!
「當我的女人。」以為她沒聽清楚,他微笑的又重複了一次。
她咬牙。「放手,再玩下去,我可不保證會不會出人命!」
「孩子嗎?如果有了,記得一定要生下來。」
見鬼了!什麼跟什麼!她説的人命又不是指那個!藍靜歡漂亮的眼睛冒着火花,閃亮亮的好不動人。
「風樹亞,放開我。」她直接叫他的名字。
將她的美眸審視了好一會兒,風樹亞終是放開她了,她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背抵到牆。
「以後你再這樣,我會報警告你性騷擾。」説完,藍靜歡挺直着背脊轉身回房,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風樹亞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
拿起手機撥了一組電話出去——
「喂,我是風。」
「怎麼樣?」對方劈頭就問。
「看樣子,那女人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應該不是故意留下來跟我住三個月的那種女人。」
「所以你是放心了?還是不挺樂意?怎麼聽起來像是後者?」話筒的另一方,是正在夏威夷和新婚妻子夏曼霓度蜜月的秦浩東。
想象得出來那裏的日陽豔豔,秦浩東整個人就是一副沐浴在愛情裏的幸福模樣,連聲音都顯得興奮異常。
秦浩東和他有私交,以前是學長學弟的關係,現在是上司下屬的關係,秦浩東的老婆夏曼霓,也是他的學妹,兩個人同是他的好友,卻在多年後才由他牽線相遇,一個月便走進結婚禮堂。話説,這還是香港那個據説很神的算命仙的功勞,要不是他沒事把兩人的生辰八字拿去湊一湊,也無法撞出這段好姻緣。
結果,人家在夏威夷快樂的度蜜月,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
「你説的沒錯,好像是這樣,我陷入愛河了。」風樹亞才説完,就聽見話筒那邊有噴水出來的聲音。
「拜託,風大少,別逗了好不好?你這沒血沒淚沒心肝的男人會陷入愛河?説給誰聽都不會信的!」秦浩東那邊正接過老婆遞來的手巾擦乾嘴,邊擦還邊把老婆摟進懷,半刻也不想讓她離開似的。
「怎麼不信?不是跟你説過我跟小霓求過婚了嗎?我可是愛她愛到骨子裏去了呢,把她讓給你,我連睡覺作夢都在不甘心。」
秦浩東撇撇唇,笑了。「算了,不跟你計較,怎麼説你都是我跟曼霓的媒人,會帶份大禮回去給你的,想要什麼?夏威夷美女如何?這裏的女人好陽光,每個都穿比基尼,身材好得沒話説……唉,別打我。」
是夏曼霓在對親親老公動粗,誰叫他膽敢在她面前説別的女人有多辣呢,簡直找死!
「真羨慕哪。」風樹亞雖然沒親眼見到那兩人的恩愛,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們有多幸福,老實説,他突然覺得有點寂寞了呢,突然,也有點渴望身邊有個固定的女人。這種感覺真的挺荒謬。
「羨慕吧?半夜不要偷哭就好。」
「嘖,得意忘形的傢伙!」
「對了,你這樣做真的行嗎?老爺子才剛出院,你就把公司丟在那裏,一個人偷跑到台灣躲起來休假,會不會太超過了點?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些叔叔嬸嬸們有多麼如狼似虎,如果他們把老爺子吃了——」
「別忘了,他們可都是那隻大老虎的兒媳,你想太多了。」他一點都不擔心那老頭子會搞不定那幫子孫,只要身體沒問題,任孫悟空也逃不出那老頭的手掌心。
秦浩東那頭朗朗一笑。「希望是我想太多,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的休大假吧,如果太無聊,我不介意你幫我代班,去看看台灣分公司的狀況。」
「省省吧,我是來台灣度假的,只要是公事都別找我。」
「那就預祝你玩得愉快!」
風樹亞勾勾唇。「你也是,幫我跟小霓問好,順便幫我問問她何時要離婚改嫁給我?」
當真是,氣死人不償命的傢伙!
秦浩東眼一瞇,磨磨牙。「掛了,蜜月期間,請恕我不再接大少爺的電話。」
説掛就掛,嘟嘟嘟的聲音傳進風樹亞的耳膜,他笑了笑,收起手機,提起行李往二樓走去。
雖説他今兒是一個人住進來,可先前小郭已派人把二樓起居室、書房和大主卧的所有傢俱都更換過了,雖然房子暫時不能改裝翻修或裝潢,但,專業設計師還是可以用很簡單的方式來為房子做改裝,選擇具有品味質感的傢俱、窗簾、桌巾、牀單及壁紙,就可以在短短幾天之內讓這房子煥然一新。
踏進這間水藍色壁面的房間,風樹亞開始動手脱衣服準備洗澡。在家裏,他其實很習慣只穿着件睡褲走動,不穿也行,只是這個習慣可能暫時需要改掉,至少,下樓時總要穿點什麼,免得把那女人嚇壞了。
不過,她真的會嚇到嗎?
也許,以她的個性會冷冷的盯着他那玩意瞧,順便評個分,説幾句氣死人的話也説不定……
哈,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有點期待呢!光想着她可能會有的反應,心情就不由自主的感到無端愉悦。
這,算是他來台灣度假的意外收穫吧?
一個冷漠卻又讓人感到興味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