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澈本來就沒有睡著,大師姐突然往回轉,把他昨了一大跳,驚惶地道:“大師姐,你這是幹什麼?”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去往外推她。
若薰一把摟住了他道:“小師弟,這幾年也把姐姐想死了,你要了我吧。”
雷澤澈忙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大師姐,你快走吧,要不然,叫師父師孃知道,可不是鬧著玩的。”
若薰道:“名聲?像我們這種人那還有什麼名聲?走到哪裡,人都說我們是哼哈雙妖的徒弟,這名比什麼都可惡,還在乎這些了?”
雷澤澈道:“大師姐,別人怎麼說咱們都可以不管他,可咱們自己心裡要是不看重自己,那活著就沒麼意思了。”
若薰道:“小師弟,我看錯你了。這些年不見面,你已成了一個大人了。你能這樣,也放心了,我這一輩子託給你,也不枉了這一世了。”
雷澤澈道:“大師姐對我思重如山,我這一世照顧你是應該的,只是這苟且之事,小弟是萬萬不敢做的。大師姐,你走吧。”
若薰嘆了口氣道:“小師弟,我知道像生了我的氣了。人家剛才也只是一時驚慌嘛。許久不見,你變了那樣一副模樣,要是換了你,你也不會一點也不在乎是吧?你是一個男子,尚且如此,何況我是一個女孩家了?我已經認了錯了,你就不肯原諒我這—回麼?”
雷澤澈道:“師姐說哪裡話?我怎麼會生你的氣?我自己變成了這一副樣子,自己也知道是很難看的。不要說大師姐,就是我自己,也不敢到河邊去看自己一眼呢。師姐,我真地沒有生你的氣,你走吧。”
若薰道:“你—個勁地往外攆我,還說我沒有生我的氣麼?我不信。”
雷澤澈道:“我真地沒有生我的氣,剛才心裡是有一點不舒服,可過去了也就過了。大師姐這樣對我。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了。那點不舒服也早就沒有了,大師姐,你走吧。”
若薰道:“你要是沒生我的氣,就證明給我看。”
雷澤澈只想她快點走。他現在心裡也已經有些把持不住了,聽得她如此說,連忙問道:“大師姐需要小弟如何做才肯相信小弟的話呢?你儘管吩咐好了。”
若薰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已,跳得她自己的身上都顫了起來,幸好有被蓋著臉,不然她自己早就羞得跑出去了。聽雷澤澈這麼說心一橫道:“你不走,我就信了你的話了。”
雷澤澈大驚,忙起身道:“不可不可……”
若薰道:“你今天不留下,我是不會信你的了。雷澤澈,你跟我說,你今天倒底是留還是不留?”
若薰的心也跳得厲害,可她既已動了手,就更不會停下來了,二人在被裡掙捱了半天。雷澤澈倒底讓她脫得一絲不掛了。
兩個人突然都害怕起來,各自都往一邊躲了躲,在中間留下了一隙距離。
兩人誰也不敢說話,可各自都能聽到對方砰砰的心跳聲。
過了許久,雷澤澈悄悄地動了一下,想跳到地下去,他剛一動,若薰驚醒過來,一把抓住他道:“師弟,你還要走麼?”
她的聲音顫著,顯得格外淒涼。
雷澤澈被她摟在胸前,只覺心血上湧,他掙了掙,若薰豈容他再逃脫,更緊地摟住了他……
雷澤澈不動了……
當兩人從床上起來穿衣的時候,天己經放亮了。
哼哈雙妖重又開始勸雷澤澈學劍法。
哼哈雙妖勸了半天,雷擇澈就是不肯學。他們也無可奈何,只好隨他去。
可他們倒真地犯起愁來。
轉眼一天過去了,哼哈雙妖都是悶悶得。若薰看在眼裡,悄悄地問若道:“哎,他們這是怎麼了?”
雷澤澈道:“師父師孃要教我一套劍,我不學,他們在和我生氣呢。”
若薰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為什麼不學呢?”
雷澤澈道:“我不想殺人。”
若薰輕聲道:“連你的殺父仇人也不想殺麼?”雷澤澈點了點頭。
若薰看了他一眼,不再與他說話,轉身賭氣走了。
吃晚飯的時候,哼哈雙妖喝了很多酒,雷澤澈不吭聲,呆呆地坐著,若薰也沒了平時的笑臉,出來進去的瞅也不瞅雷澤澈一眼。
哼哈雙妖吃飯坐著,等著若薰。
若薰道:“你還不走,等在這裡幹什麼?”
雷澤澈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道:“你是說你不到我的山洞中去了麼?”
若薰道:“我上你哪裡去幹什麼?你不是有自己的師父麼?你跟他們要比我親得多了,你去找他們吧。”
雷澤澈聽了她的話明白她是生了自己的氣了,悶悶地坐了一會,自己也覺無趣,起身走了。
若薰在他的身後將鍋碗瓢盆擲得叮噹響。雷澤澈停了停,還是走了。若薰哭了起來。
她苦苦地等了六年,等的就是雷澤澈學成這一天。
她知道,憑自己的那一點功夫,要想找哼哈雙妖報仇比登天還難。所以,自從六年前看見雷澤澈輕易地用手將石塊揉粉末之後,她就放下了學武的那—顆心,將全部的心思都投在雷澤澈的。雷澤澈學成出來。儘管他的那副模樣讓她心中厭惡,可她還是以身相許,為的就是將他牢牢地抓在自己的身邊,實現自己復仇的慾望。
可雷澤澈現在失望了。
她怎麼也想不通,一個人在學成武功的同時,怎麼竟也修成了那樣一副破脾氣,連自己的殺父母之仇都不想報了,這樣的武功,還學他幹什麼?她決定自己去找哼哈雙妖復仇。
白日裡想刺殺這兩個魔頭,絕無—絲可能,若薰想等他們睡熟的時候試一試。她悄悄地提了劍,向雙魔住的洞口摸去。
那兩個魔頭也沒有睡著。
若薰剛到洞口,就聽見了哼妖的哭聲,她收住了腳步正要悄悄地往回走,洞裡傳出的話語扯住了她。
她聽得哼妖道:“哈仔,你說這算怎麼回事呢?我們教成了這個小子。他的內力已在武林之中獨步當世,正好藉著他替我們再傳一世名聲,他卻連劍都不肯摸一下,這不是白費了我們這些年的苦心麼?”
哈妖道:“算了算了,你不要哭起來沒完了。澈兒不肯拿劍,可見他對我們是一片真情,我們養他這一回也不枉了。你還想要什麼。莫非真要等澈兒動手將你殺了你才高興麼?”
哼妖道:“對,你說對了,我就是要他親手殺了我,我才高興。我們這些年辛辛苦苦地將他養大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有一個傳人,能替咱們再揚名一世麼?現在咱倆都已經老了,在這個小子身上搭上了幾十年的功夫,想再找一個人來教,也力不從心了。莫非咱們哼哈雙妖的一身絕學,就這樣帶到地下去嗎?我是不甘心!”
哈妖道:“你不甘心,我也是不甘心的。唉,也沒見過像咱們這樣的人,養了徒弟就為將來被他殺死。看來,這名聲真是害死人了!”
哼妖道:“你說聲名害死人,我卻說人活在世上就為這名聲二字。若無聲無息地過一生,來這一世又和貓狗有什麼區別?人生一世,何為善?何為惡,無論善惡,只要活得轟轟烈烈,叫人聞風喪膽,就是不枉此生了。若是死後能讓人談起色變,那就是蓋世奇才了。九泉之下,閻王殿上,那也是笑著來笑著去,何等瀟灑,何等風光!”
哈妖道:“你看你,嘴裡說著笑,怎麼就哭了起來?”
哼妖道:“我怎麼帶笑得出來?現在我們十幾年的心血付之東流,養了這麼一個廢物,將來九泉之下,怎麼見咱們的師父?”
哈妖道:“這你可是多慮了。其實師父才不是計較這些瑣事的人。他陰陽雙修,心中已無怒無怨,無喜無悲,我看澈兒已經達到了師父一樣的境界了,師父因此可能會更高興—些。”
哼妖道:“你別讓我寬心了。澈兒的功夫再好,如果他與世無爭,不肯出世,這一身武功又有什麼用?這世上誰又知道有—個雷澤澈?誰又知道他是我們這一派的傳人?如此默默無聞,和沒有他又有什麼區別呢?你不要自欺欺人,其實師父是怎樣的一個人你我心裡都清楚。他表面上看去是心如止水,那是他修成了乾罡坤虛神功,自控的能力強些,讓外人不易看透罷了。他心裡的那個想傳名百世的慾望,比你我又不知要強多少倍了!若不然,當年咱們又怎能殺了他?”
哈妖突然拍手道:“著哇!既然澈兒跟師父一樣,那他的心裡也必然有至親至愛之事,我們何不想法激怒他?到那時,他想採找咱們拼命,咱們就以刀劍招架他,以他的聰疑,只要提起劍來,就不怕他不施展那一身的武藝了。”
哼妖道:“好好好,你快想出—個辦法來麼!”
哈妖沉吟了晌,嘆了口氣道:“唉,說說容易。咱們在這荒山野嶺當中,出來進去的就是咱們四個人,又有什麼事能讓他動心,能激怒他了?難,難!”
兩個人在洞中都不吭聲了。
洞外的若薰忽然靈機一動,也不再去找哼哈雙妖尋仇,掉轉身向雷澤澈的山洞走去。
雷澤澈在洞口打坐著,方才若薰的態度讓他好不傷心,回到洞中練了一陣功,才算把心中的那點不快平息下去了。他閉著眼睛,人隨氣走,整個的靈魂從印堂穴位上逸出,在無垠的宇宙間飄遊著,這使他覺得無比歡暢。
乾罡坤虛是一種無上的內家功法,修練至顛,可達到天人合一的境地。是時只覺人在天中,天在人中,任其往來,好不自在。人間的一切煩惱,早都拋在九霄雲外了。
這種功法本是要男女雙修才能完成的,所以一般的人,若是誤修了兩種功夫,十有九傷。可雷澤澈學功時只有三歲,是一個童身,在他那樣的年齡,本就無所謂男,無所謂女的,所以才僥倖學成了這種功夫,沒有走火入魔,若是一個通曉男女之別的人同修習這種功法,那此刻有十個雷澤澈也是已死了。
若薰來到洞中的時候,雷澤澈還在中練功,他突然覺得有些心煩氣躁,忙將功法收因由印堂穴沉入丹田之中,這才緩緩地睜開道:“大師姐麼?”
若薰走過來,悄悄地摟住他的脖子道:“小澈,怎麼還管我叫大師姐?”
雷澤澈道:“不叫大師姐我叫你什麼呢?”
若薰嬌嗔地道:“你也真是的了。我不是有名字麼?”
雷澤澈道:”我叫你若薰麼?我可是張不開口,大師姐叫慣了,怎麼好直呼你的名諱?”
若薰道:“行了!昨晚上那種事你也幹出來了,叫一個名字又有什麼張不開口了。”
雷澤澈羞紅了臉道:“大師姐……”
若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看你,還亂叫。我叫你現在就改口,你叫我,叫呀?”
雷澤澈的臉憋得通紅,可若薰依不饒,他鼓了幾次勁,倒底叫出了“若薰”兩個字。
若薰撲哧一笑,用手颳著雷澤澈的鼻子道:“怎麼樣,這不是叫出麼?你們這些男人,幹什麼都不好意思,可是一吹滅了燈,又什麼都好意思了。”
雷澤澈的臉更紅了,他低下頭道:“大師姐,昨夜的事都是我不好輕薄大師姐,你願打願罰,我雷澤澈決無怨言。”
若薰道:“哼,現在你知道後悔了?當初你幹什麼來?喝了迷魂湯了麼?”
雷澤澈道:“若薰,實在是抱歉,我昨天是一時地暈了頭了。”
若薰道:“哎哎,你說什麼?我是一個女兒身,說給你就一下全給了你了,你過後就說這麼一句抱歉,就一了百了麼?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吧。”
雷澤澈道:“若薰,事情是我做的,我自然要負這個責任,願打願罰全由你就是,我決無怨言。”
若薰道:“好吧,這可是你說的,那我罰你吧,我罰你去把你的師父師孃殺了!”
雷澤澈大驚,道:“這,這如何使得?”
若薰道:“怎麼樣?我就知道我是下不了這個狠心,你這個人,殺父之仇不想報,反而認賊作父,我真都替你害臊呢?”
雷澤澈道:“無論如何,是他們將我養大的,要殺他們,我下不了這個手。再說,他們和我父母之間的恩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點也不知道,或許他們有他們的道理呢?在這裡這麼多年,他們對你我一直很好,我看他們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要殺人的人。這件事,等我弄清了再說罷。師姐要罰我,請再想一個主意。”
若薰道:“你怎麼又管我叫起師姐來了?不是說好了叫我若薰麼?”
雷澤澈道:“是了,是我的不對了。我一時心急,又叫錯了。”
若薰道:“急什麼?看你嚇成那個樣。你這個人心腸太軟,我也不好逼你。再說了,你說的也有道理,上一輩的恩怨。我們不管它也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這一世也就心滿意足了。你放心,我剛才是你和你鬧著玩的,試試你罷了,從今以後,我不會於和你說復仇的事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雷澤澈道:“若薰,我知你這些年一心想的就是這復仇兩個字,叫你這樣做,太難為你了。”
若薰道:“那有什麼辦法呢,誰讓我著上了你這麼一個小丈夫呢?我也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
雷澤澈一愣,道:“丈夫?”
若薰道:“你跟睛瞪那麼大幹什麼?自己做過的事想賴帳麼?”
雷澤澈忙道:“你說哪裡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乍聽你這麼—說,我有點不習慣罷了。”
若薰道:“你這麼說還差不多。哎,這回咱們說正經事,你和我已經是夫妻了,你明日和師父說,娶了我吧。要不然就這麼偷偷摸摸地,總不是那麼回事吧?”
雷澤澈—聽“偷偷摸摸”幾個字,心裡就略有些木快,可想一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也的確不什麼光明正大的事,就收回了嘴邊的話道:“師姐,啊,若薰,事情既然是我做下的,我自然就要負責。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明天就和師父說去。”
若薰—笑,道:“這就對了。唉,我這個人從小就是個苦命人,在這山裡,我可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以後你要待我不好,我可不饒你。”
雷澤澈道:“你放心好了,別說你是我的大師姐,本來我這心中就有幾分地怵你,就是憑你長得這麼漂亮,我想不待你好也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若薰抿嘴一笑,打了他一下,道:“油嘴滑舌,你原來可不是這樣的人吶!”
雷澤澈道:“你還說我,你原來就是這樣的人麼?”
若薰紅了臉,道:“這還不是你逼得人家……”
雷澤澈不解地問:“怎麼說是我逼的?我怎麼逼你了?”
若薰自知走嘴,也無法自圓其說,就撅嘴撒起嬌來,“就是你逼的,你壞,你壞嘛……”
一邊說著一邊向他的懷倒去。
若薰這一撒嬌,雷澤澈頓覺自己長大了十歲,他手拔著若薰的頭髮,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他這一笑,臉頓時變得檢其醜陋,若薰一眼望見,心時一陣翻騰,險些沒吐出來,她趕緊地將臉埋在了雷澤澈的懷裡。
雷澤澈見她驟然收住了笑,心中一凜,問道:“你怎麼了?我嚇著你了麼?”
若薰將頭回來,道:“你胡說什麼?你是我的老公,我整天看也看不夠,怎麼會被你嚇著?哎,我好看麼?”
雷擇澈低頭看著她,道:“好看。”
若薰笑了。燈光下,她這一笑嬌柔無比,讓雷澤澈砰然心動,他俯下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
可他的心裡,卻不知怎麼就是有點不大舒服,隱睜約約之中,他覺得這事在什麼地方有點不對頭,可究竟哪裡不對頭,他又理不清,說不準了。
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被若薰給迷住了。
哼哈雙妖聽說雷澤澈要和若薰成親,均面露異色,可二人還是什麼也沒說,張羅著給他們辦了喜事。
哼哈雙妖在江湖上只有仇人,沒有一個親人和朋友,自然也不用發什麼帖子,請什麼人。哼妖一天早上出去,在附近的鎮子裡買了些東西,哈妖出去打了一天獵,晚上師徒幾人喝了點酒,給他們拜了天地,也就算完事了。
小兩口入了洞房,哼哈雙妖回到自己的山洞,反倒覺得心裡像缺了點什麼,有點大自有……
哈妖道:“好好,我們可真是好事做到底,不僅將他撫養成人,還給他娶了媳婦,我那雷兄弟死的也不算冤了。”
哼妖道:“人都說我們哼妖是講湖上有名的魔頭,我們做這等善事,他們怎麼也就不說了?唉,人都說我們是一對惡人,卻不知咱們比他們那些人要強得多。假如事情掉過來,你怕那些人不給你來個斬草除根麼?可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哈妖道:“你也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好罷,當初咱們為了什麼,你我心裡都清楚得很,只是這孩子現在成了親,我倒不勉強他了,隨他去吧,將來生下個一男半女,咱們也算有子了,剩下的這些個風燭殘年,也就好過了。你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是很喜歡小孩子的,對罷?”
哼妖道:“誰說我喜歡小孩子?我可沒有那個菩薩心腸。”
哈妖道:“你看你,喜歡小孩子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就喜歡,要不然,咱也不會訂下那個斬草不除根的規矩了,你說是吧?”
哼妖道:“你說,他們生下的孩子的真能管咱們叫爺爺奶奶麼?”
哈妖道:“那還用說麼?到那時,咱們兩一人牽著他一隻手,領他去打獵捉魚,在這深山溝裡痛痛快快地過日子,該有多愜意,多自在逍遙!至於那些世間的俗事,身後的亂事,都隨它去罷。”
哼妖哭了起來,道:“哈仔,這一世,你頭一次把話說到到我心裡去了,我現在也是有那種感覺,我覺得自己是越來越老了。原來的很多事,現在想起來都是過眼煙雲了。唉,人生一世,真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你說咱們這一輩子,打打殺殺,又有什麼用呢?那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等到咱們兩腿一蹬,還不就是那麼回事麼?澈兒的事,我看就算了。他自己願意怎麼活,就怎麼活吧,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放心,我只怕我們放過了他們,他們卻不肯放過我們呢!”
哈妖道:“你這話怎樣?”
哼妖道:“澈兒那孩子心跟實在,我倒不怎麼擔心他,可若薰個丫頭我看可是有點靠不住。你忘了?澈兒閉關的時候,這丫頭做飯,就在咱們的飯鍋裡下的毒,幸虧咱們學的這內功奇特,那些毒在咱們體內不算是—回事,她又不是個使毒專家,這兩樣是要是差了一樣,你我有十條命也死有她的手上了。”
哈妖道:“你這可是多心了,那一次我看就是那此蘑菇的事,不—定是若薰有意乾的。再說了,就真是她乾的也沒有什麼。我們把她弄到山裡來,自該時刻防備她對我們下手,我們不就是想像師父那樣,叫自己的徒弟殺了麼?”
哼妖道:“渾話!我們就是死在自己的徒弟手裡,也得用咱們本門的功夫殺了咱們我才甘心,若是用其它的—些下三爛的東西來對付咱們,那跟咱們死在別人的手裡有什麼區別?”
哼妖道;“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怕她有那麼強的報復心,一旦成了澈兒的妻子。保不住要吹她的枕邊風,你怕澈兒會聽她的話跟我們算帳麼?”
哈妖道:“等什麼?要等你等,我不知怎麼,卻突然不想死了。”
哈妖道:“你這一說,倒把我心說透亮了。我就不知自己這些天為什麼心裡總有點不自在,原來是這麼回事了。我想啊……對了,我不光是不願意死,我現在尤其不願意死在澈兒手裡。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莫非我們真地是老了麼?”
哼妖道:“也許是吧,哈仔,你說你不願意死在澈兒的手裡麼?現在恐怕你想躲不成了,你往洞口看吧。”
哈妖向洞口望只見若薰手裡提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正在向洞裡來,雷澤澈跟在她的後面,兩個人臉都陰陰著,一看就知是來尋仇的架勢。
哈妖和哼妖都站了起來。
若薰和雷擇澈已經走進了山洞,在距哼哈雙妖四、五步遠的地方站了直來,若薰將劍橫在胸前,道:“師父、師孃,我們找你們來報仇來了。”
她的聲音不大,可哼哈雙妖聽在耳裡卻如雷鳴一殷,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目光都在的雷澤澈身上,雷澤澈低下了頭。他沒有料到洞房之夜,若薰就提起了報仇的事,紅燭的照耀下,若薰那張掛滿淚珠的臉是格外可憐,雷澤澈只覺自己被她哭得心都碎了,聽她一遍遍地講述當年赫家屬莊的血案,雷澤澈頭腦裡那本來模糊的記憶也清晰了起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大媽,心中一陣陣攪湧,淚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若薰見雷澤澈流沮,哭得傷心了,抽抽搭搭地道:“我們赫家只剩了我一個人,我苟活在世上,本也是隻是為報這滅門之仇,可誰知又偏偏愛上了你這麼一個小冤家,我也知道要想叫你替我報仇,怎能管我的仇恨呢?可我也知道我自己實在是打不過那兩個魔頭,就是我拼上死命,也近不得他們倆身邊。現在,我—家大仇未報,我的父母在九泉之下眼巴巴地望著我,我卻在這裡紅燭高懸,與你尋歡作樂,我將來還有什麼面目見我的父母於九泉之下?咳,罷罷,我索性一死來謝罪吧!”
她從床頭摘下劍來,猛地向自己的脖上抹去。
雷澤澈在旁連忙抱住她道:“若薰,你這是幹什麼?報仇的事,咱們從長計議。”
若薰的手被他捉在手裡她掙了幾掙,可哪是掙得過雷澤澈?急得她跺著腳道:“你放開我麼!像我現在這樣,還真不如死了的乾淨!”
雷澤澈奪下了劍,道:“你要報仇,也不爭這一時一刻,今天是你我的大喜日子,報仇的事,我們以後再說嘛。”
若薰道:“雷澤澈我從小看著你長大,沒想以你這個人這麼沒有人心!你父母的大仇未報,你卻要在這裡擁香暖玉洞房花燭,莫非你就不怕你父母的陰魂來找麼?從長計議,我和你計議什麼?別說一天兩天,就是十年二十年,我看你還是下不了你的手,可嘆哪,你的親爹孃,岳父岳母都在地下看著咱們,看咱們認賊作父,此刻,他們恨也恨死了,早和養下咱們這兩個孽種,不若當時把咱們溺死算了!”
雷澤澈被她哭得粗脖漲臉,卻仍是下不了那個決心,只是在一邊呼呼地喘著粗氣,一張臉紅了青,青了紅,從打他修成玉虛坤罡以後.還頭一次這麼動心。
若薰見他如此,更加火上澆油,道:“好,你認賊作父,我也不勉強你了,都怨我自己看錯了人,我也無話可說。你在這裡好好要待著吧,我去報仇去。”她從雷澤澈的手中奪下了寶劍,提著就要往外走。
雷澤澈攔住她道:“若薰,你不能去。你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你何必要白白去送死呢?”
若薰道:“是,我知道不是他們的對手,可他們的對手在哪兒呢?你是他們的好兒子,好徒弟!”她猛地一把推開了雷澤澈,自己提劍要向哼哈雙妖住的洞中走去雷澤澈愣了愣,無可奈何地跟在了她的後面。
他心中—直沒有打定主意該怎麼辦,現在到了師父,師孃的面前,他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哈妖看看雷澤澈的模樣,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他哈哈笑道:“好,澈兒,你終於肯來找我們報仇了。我和你師等今天已經等了十幾年了。來吧!”他迴轉身,從床邊抽出那把刀來向雷澤澈拋了過去,接著!”
雷澤澈的手動了動,又縮了回去,那把刀眼看插到他的胸前,他猛地向刀尖上吹了一口氣,那疾飛的刀驀然轉向,刀尖朝下插進了地裡。
若薰挖苦地道:“哼哈雙妖,你們也不要他為難了,在他的眼裡,你們比他的生身父母還要親上十分呢,他怎麼肯拿刀殺你們呢?”
哈妖道:“澈兒,這可叫我怎麼說好呢?你對我們親是應該的,可你的殺父之仇,你也應該報才是。要不然的話,不要說別人,就是你的老婆也不會原諒你了。你還想在江湖上立足麼?”
雷澤澈突然道:“我不想在江湖上立足。”
若薰聞聽,更加失望,恨恨地道了一聲:“你……”手指著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雷澤澈此刻才鎮定下來,他朝哼哈雙妖施了一禮道:“師父師孃,多謝你們這些年的養育之思。本來我應該留在你們的身邊孝敬你們,可你們又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在二老的身邊,大家心裡都不痛快。你們殺了我的父母,可你們又養育了我,這—仇一恩,咱們就抵消了吧。我和若薰從今天起就下山去,找一個小山村隱居起來,你們也不要再來找我們,否則,再見之時,你我就是仇人了。”
哈妖聽了,沉吟片刻才鎮定下來哈哈大笑道:“好,好,澈兒倒底是澈兒,如此恩怨分明。你要知道,要是早上一個時辰,你就是在今天白日說給我們,你的這個條件我們也是不肯答應的。可現在,我和你師孃都不想再和你拼命了,你走吧,我們不再見你就是。”
以哼哈雙妖的脾氣,雷澤澈方才的這番話若在別人的口中說出,他們必會認為是挑釁,是萬萬不能忍受的。
哈妖能說出這一番話,已是不易了。可若薰聽在耳裡,卻覺格外刺耳,她哼了一聲道:“你的想得便是便宜!未必說你們不想拼命,我們就不拼命了麼?殺父之仇,豈能如此輕易了結?”
哼妖道:“你早知道是你這個丫頭從中做的手腳了。好,你說,今天你想如何了結此事?”
若薰道:“殺人償命,欠債還線,哼哈雙妖,你們還我爹孃的命來!”
她猛的將劍一擺,對準哼妖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