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盼娥把爺爺扶進品安坊的柴房裏,這裏卻也窗
明幾淨,但真正的柴房還在卧室之後,爺爺暫且在那裏休息。隨後阿盼娥自己去找那個叫做“廚房”的地方,品安坊書香清雅,到處都是書房,但就是條條彎彎全是小回廊,書房委實太多,繞得阿盼娥眼花,走來走去像走入了迷宮,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人家説品安坊學問頂天,真是沒説錯,單是這些書,倒下來恐怕也壓死她了。阿盼娥羨慕地邊走邊看,有人能把這些書全部都看完嗎?真是了不起的英雄。她卻不知道她看來看去的都是品安坊的白本子,也就是説,這些本子都是空的,給人買回去寫字描字用的。
廚房廚房,到底在哪裏呢?阿盼娥轉啊轉,終於在小回廊之間找到了一個出口,大喜之下衝了出去,“廚房……”她叫了兩個字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這個地方特別響亮,不,她的聲音本來就響亮得有些過分,聲音在小回廊之間迴盪,讓她的聲音立刻小了起來,心虛地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看究竟外邊是不是廚房?
“吳媽——”阿盼娥氣若游絲地呼喚着,小小聲地呼喚,生怕再大叫一聲,整個品安坊都要地震了。
沒有人。這個地方好像處在品安坊很偏僻的角落,迴廊的盡頭是迴廊,路到這裏沒有了。
如果是有教養有品德的“良家少女”,看到路沒了,自然走回頭路。但是阿盼娥從來就不知道“教養”為何物,她的行動全憑“天性”,而不是“禮教”。路沒了,但是她看見迴廊的對面明明還有一間房子,不知道為什麼迴廊就是沒有通到那裏去,而且她好像看見裏面是有人的。必須找個人問一下廚房到底在哪裏,她毫不猶豫地翻過迴廊,跳了出去,落在外邊沒有路的花園裏,繼續她尋找“廚房”的歷程。
坐落在花園中間的是間獨立的房子,居然沒有任何走廊或者小道通到這裏,使得這間房子顯得有些怪異。但是在阿盼娥的眼中,除了它不是“廚房”之外,裏面很可能又都是那種一本一本的“書”,那會讓她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因此若無必要,她是萬萬不想進去的。
裏面有人,她剛才轉走廊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穿着月色衣服的人,不知道在裏面做什麼,但是她圍着這房子轉了好幾圈,裏面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死一般的寂靜,這讓腦子裏經常是一片空白的阿盼娥感覺到不對勁。裏面太靜了,連外面風吹落葉的聲音,都好像會奪走這屋裏的聲息,而且這怪房子居然沒有門,讓阿盼娥怪異地想起大户人家院子裏的狗洞,難道這屋子裏的人,也是通過地洞進去的?
大樹上掉下了三片葉子,之後這屋子終於引起了阿盼娥的好奇,她爬上樹,趴在窗户上往裏看,這裏面究竟是什麼東西?
哇——
她看了一眼之後,就目瞪口呆地呆在那裏——屋裏的人,也正站在窗户前,往外望,她這一探頭,正巧和屋裏的人眼對眼地湊在了一起。
“君知……君知姑娘……”阿盼娥傻笑,“我不是故意的,我聽裏面沒有聲音,以為裏面的人死掉了……”她突然發現這樣説話好像不太對,“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説你死掉了,我以為裏面的人死掉了,是這樣的,剛才我從那邊過來,以為裏面的人是個男人。啊,不對不對,我不是説君知姑娘、君知小姐是個男人,也不是説君知小姐死掉了……”她一緊張,腳下沒踩穩,搖了兩搖,差點沒掉下去,尖叫一聲,扒住房子的窗台,兩隻腳拼命地試探,到底樹枝哪裏去了?
屋裏的人顯然開始有些錯愕,隨後啞然失笑,阿盼娥看着“她”長髮披到腰,不知道為什麼始終不曾挽發,“她”這樣一笑,笑得真像她在畫上看的觀世音菩薩,隨後君知伸手,把她從窗户外面拉了進來。
沒想過,輕飄飄像天人一樣的“姑娘”有這麼大的氣力,阿盼娥跌進房間裏,“哎喲”一聲,她昨天撞到的頭還沒有好,現在跌進來一撞,又流血了,"我的衣服……”
一隻手拿着一塊柔軟的布按住了她額頭的傷,長髮長衣高挑的君知用手帕壓住了她的傷口,“你的衣服沒事。”
君知的聲音很低,微略帶一點啞,不是清脆悦耳的聲音,聽在耳裏,卻很温柔,温柔而帶着憐憫似的莫名的空,聲音在耳邊,感覺,卻像在十萬八千里之外。
阿盼娥抬起頭看着“她”,她的長髮垂了下來,看不清楚面目,但隱約在長髮之間的眉目端莊尊貴,君知生得並不清柔秀麗,也許才女本不能十全十美,但是“她”有一份懾人的端莊,讓人不敢輕侮。
“‘君知小姐’,我又弄髒了你的衣服……”阿盼娥吞吞吐吐地説,"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找廚房……”
“廚房在你剛才來的方向。”君知耐心地解釋,“從小回廊往回走,繞過庫房,穿過境花園,井邊的房子,就是廚房。”
“啊!啊?”阿盼娥聽得目瞪口呆,這麼説她豈不是完全走錯了,還要橫穿整個品安坊,才能到達廚房?等一下,她突然忘記了廚房的事,“咦?小書童給我説,小姐不在這裏啊,為什麼你會在?”她疑惑地看着君知,君知月色長衣,活生生一個人兒站在面前,難道居然會有人看不見?
這小姑娘腦子裏是空的,想到什麼,嘴裏同時就説了出來。“她”再次啞然失笑,“我回來了,他們還不知道,如此而已。你是昨天那個女娃,阿盼娥,是不是?”君知的笑看起來也是空的,那麼温柔,卻那麼遠。
“哦。”阿盼娥腦子裏的事不會連接起來,她絕不會把“別人不知道君知姑娘回來了”的事實,變化為“她是怎麼進來的?”這種疑問,她只要知道小書童錯了,就足夠了,“我是阿盼娥,我十六歲了,不是女娃。”她大聲説:“我是來幹活的。”
“是不是女娃,不看人年紀的。”君知微笑,“我帶你去廚房,以免你又迷了路。”
阿盼娥無端地有些臉紅,她不是很懂君知話裏的意思,“那‘君知小姐’是女娃嗎?”
她這樣傻問,君知忍不住笑了,“不是,‘君知小姐是不是女娃。”他放開壓住她額頭的手帕,血已經止住,“走,我們從這裏走。”
他領着阿盼娥,從這間獨立的房子的地下通道,慢慢走出了房子。
一直走到了走廊上,阿盼娥才偶然想起,咦?為什麼房子會有狗洞?可是跟着君知忙忙地往她完全不認識的路上走,她一下子就把這個疑問忘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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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着君知帶着阿盼娥走向廚房,眼裏流露着各種各樣的不可思議和不可理解的神色,卻由於種種原因,誰也沒有開口問。
因為君知這麼一帶,大家對阿盼娥也就特別客氣,她在這裏落户,居然一點麻煩也沒有過。自然,對於阿盼娥本身而言,她是一點也感覺不出來的。
然而對於“幹活”而言,阿盼娥卻是非常機靈也非常有天分,在她一片空白的腦袋中,畢竟有一片特別靈光的地方,那就是——買菜。寶福真是看對了人,讓阿盼娥上市場去買東西,那真是精打細算,連買帶送,一兩銀子買了三隻雞十斤青菜兩個蘿蔔一條排骨兩條魚,葱姜韭蒜另送,當阿盼娥回來的時候,品安坊的人都當她是搶回來的,用防賊的目光看着她,並且差點叫人關了大門以免鋪主人追上門來要債。
但阿盼娥就有這本事,幾天下來,品安坊也習慣了——原來銀子是這麼個好東西,一點點就可以買這麼多東西,為什麼原來都不知道?
阿盼娥真是個好東西——省錢啊!大家都這麼想,寶福真是做了次大好生意,請了這麼個丫頭,勤快、聽話、能算賬、卻又腦袋空空,説什麼她都不會記住,當真是個寶。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阿盼娥心裏一直有個疑問——她在品安坊塊一個月了,很少見到“君知小姐”,這讓她很想念,但是她更大的疑問是——她沒看見品安坊賣書啊!諾大一個品安坊,書名滿天下,但是,前來的客人似乎吃飯聊天説“書”的多,買書的沒幾個,那錢
呢?坊裏的錢從哪裏來?為什麼寶福看起來總是一副很有錢的樣子?對人説話,也總是那麼兇的?反倒是“君知小姐”人很好,但“她”又常常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裏。
真奇怪啊,不賣東西,也能有錢?這就是阿盼娥這一個月想不通的事情,所以她拼命地給品安坊省錢,真怕它一不小心,就倒閉了。
“阿盼娥,過來,寶福叫你去給客人倒茶。”遠遠的有人叫。
“好啊,我來了。”阿盼娥洗了一半的菜,擦了擦手,就往前廳跑——她知道坊裏一來奇怪的客人,寶福就會叫她去倒茶,大概因為她笨吧,阿盼娥自己也知道的,她沒廚房裏吳媽那麼聰明,只要被她聽到一個字,她就能編出個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來。
進了前廳,她一眼望見了一位好尊貴的少爺,穿着一身錦繡的衣服,背後兩個隨從,站在那裏瞪她,讓她心頭打一個突,好凶的兩個人。
“阿盼娥,叫你倒茶,茶呢?”寶福看她掛着條圍裙,手肘上都是菜葉渣滓,忍不住大皺眉頭,“品安坊的丫頭,怎麼能這樣沒有規矩?快去把手給我洗了,送茶上來!”
她丟了品安坊的臉!阿盼娥嚇了一跳,“是、是。”轉過頭,她就要往來路奔。
“不必了,少爺不喝外邊的茶。”那好尊貴的少爺的一個隨從説話,聲音也是兇兇的,像老虎説話一樣。
“阿盼娥,你下去吧。”寶福不耐煩地揮揮手,“沒事了。”
“哦。”阿盼娥無端被人叫來,又無端被人趕走,奇怪地看了寶福和那好尊貴的少爺一眼,突然心頭微微一跳——這個少爺,長得有些像——君知小姐。她認人的本事和買菜的本事都是第一流的,這個少爺看起來比“君知小姐”年輕一些,只是“君知小姐”看起來像慈悲的觀世音菩薩,身上像打着菩薩的烙印一樣,她看見“君知小姐”很多次了,都感覺“她”走路輕飄飄的,不帶塵,就算偶爾在院子裏走走,也空空蕩蕩,像院子裏根本沒這個人。
想着,阿盼娥低頭往回走,眼前一暗,迎面有人!她本能地向後一跳,“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抬起頭來,進門來的人正是她剛才想了許久的君知!
君知吃驚地看着她,每次見她,她總是跌倒在地,不是一頭的血,就是一頭的包,如今還帶了一身的菜,對着門裏的人點頭示意,“她”把阿盼娥扶了起來,拍掉了她身上的塵土,“怎麼了?”
阿盼娥聞到“她”身上一股説不出的味道,很好聞,皺着鼻子嗅了幾下,“我來倒茶,忘記端茶盤子了。”她老實地説。
君知啞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喝茶,你下去
吧,等有事再叫你,好不好?”
她的長髮微微傾覆在阿盼娥的手背上,阿盼娥有些失神地望着“她”端莊素雅的臉龐,那樣修頎的身段,那樣慈祥的眼神,“君知小姐”好有氣質。她羨慕了,如果她也有這樣好的氣質,就不愁嫁不出去了,“好。”她小小聲地説,心裏有些留戀,不想離開好味道的“君知小姐”。
“去吧。”頭頂的聲音像來自金頂的綸音,雖然温和慈祥,卻隔着雲端很遠很遠。
“哦。”阿盼娥乖乖地走開,寶福走過來關上了門,把君知小姐關在了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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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門關上,那“好尊貴”的少爺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久不見了。”
進門的君知緩緩抬起頭來,眼前的少年丰姿颯爽,富貴雍容,很像十三年前某個他至親至愛至敬至畏的男人,如果自己沒有死,大概,如今也會是這個樣子。
“這位是……”他的眼依然帶着空曠的慈悲,他的瞳依然是浮雲的憐憫,即使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人,君知的眼睛依然如故。
“這位是盾郡王永璋,小姐,不,公子,他是您的親弟弟,您還記得嗎?”寶福小心翼翼地説,“永璋郡王。”
君知緩緩放下袖子,他的衣袖迤邐緩長,衣袖一垂便顯出他纖雅的腰肢和風吹欲起的神韻。做了十年的“女子”,他早已經把女人的柔和靜揉入了骨子裏,即使要他換上一身長衫,恐怕仍然是風吹柳骨的味道。這一放,連永璋都有些呆,那感覺並不是弱,卻是男男女女都要膜拜的聖靜。只聽他説:“永璋?我記得。”
永璋等着他往下説,等着他露出驚愕或者害怕甚至冷漠仇恨的神情,但是君知沒有。他抬起頭來對着永璋一笑,就説了那五個字,沒有了。
“二哥,説實話,自從‘端慧太子’死後,皇阿瑪鬱鬱不樂。”永璋走近一步,“三弟這些年遍訪名士,徵騎四下,費時九年,才知品安坊‘君知’之真相。二哥可知,你額娘淑佳皇貴妃自你死後又復生下你七弟永琮,皇阿瑪偏好嫡子,本想封永琮為太子,但七弟亦是早亡,這幾年來皇阿瑪與你額娘都鬱鬱寡歡,如果二哥能隨我回宮,必能使皇阿瑪與淑佳皇貴妃重展歡顏,甚至,二哥可能登基為帝。”永璋撩開衣裳下襬跪了下去,“請二哥看在永璋一片孝心,跟永璋回宮吧。”
寶福臉上肥肉一動,看着他這位端莊素婉的“太子”,他是永璉額娘金佳氏的心腹侍衞,當年永璉被活埋,正是他看在眼裏,通知了永璉的師父前去救人,此後隨“君知”江湖漂泊,雖然官腔難改,卻對這位故去的
“太子”忠心耿耿。
君知從不願回到過去,但是寶福時時刻刻,不忘這位“小姐”曾是太子,是當今皇上惟一將他的名字書寫在“正大光明”匾後的太子啊!這個江山、這個天下,本就是屬於端慧太子的,太子是絕代之才,憑什麼——要一生淪落在這書坊裏喬裝成女子?他是天之子!本就該有榮光環繞錦袍加身,就應該治國安邦,為什麼要在這裏荒廢?
“永璋。”君知的聲音輕若浮塵,“若我要回宮,十三年前便已回了,何必等到今日?”他走了一步,背對着水璋,“皇阿瑪自有皇阿瑪的眼光,他要誰為嫡,就是誰為嫡。永璋,即使你手中有我,也是無用的。”君知轉過身來,他比永璋略高一些,垂下眼看着他,“當年我死,他不曾立你,如今即使我復生,他也不會為了我立你。”
永璋臉色微變,卻聽君知慢慢地説:“沒有用的,皇阿瑪如果會為了誰而改變立嫡的人選,他就不是皇阿瑪。永璋,你明白嗎?”
寶福也臉色微變,太子他……十年來依然不曾改變當初換妝做女子的初衷,也許是當年的兩刀驚破了他的心,使他對宮廷對權力如此漠視,如果恢復身份的結果是不得不走人那個波譎雲詭的圈子,他寧願換妝做君知!也許是打小習慣了,他竟不覺得這一身裝束是恥辱!是皇家男子的恥辱!寶福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啊!
“二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永璋有些狼狽,漲紅了臉,“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只是想請二哥回宮,讓皇阿瑪高興……”
君知拂了拂衣袖,停住,“永璋,很高興見到你長這麼大,我這裏是書坊,你若進來談書,品安坊自然掃榻相待;若談其他,還是請回吧。”
“‘小姐’……”寶福叫慣了小姐,縱然心中依然管他叫“太子”,但嘴裏的習慣改不掉,"盾郡王是好意……”
君知的目光向他掠來,帶着大慈悲的憐憫,“寶福,想回宮的人,是你嗎?”
寶福張大了嘴,看着目光憐淡的君知。
“品安坊開業十年,穩定恆長,若無內人相邀,永璋又怎麼會知曉朔平府的君知就是永璉?”君知一語道破寶福的熱心,“寶福,我知你為我不平,但是……唉……你呀……”君知一聲嘆息,沒再説下去。
永璋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流轉,有了微些變化,“二哥,我的意思已經清楚地説了,你若有意答允,三弟自會派人來接你。”他這句話落在前頭,讓人一聽就知道品安坊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否則君知答允與否,他又怎麼能知道?即使知道了,又怎麼能立即派人來接?君知的目光停留在寶福的身上很久,直看得他低下頭去,才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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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盼娥從前廳走出來,繼續回去廚房洗菜。
“今天坊裏來了個俊公子,和小姐單獨談了好久。”廚房裏的三姑六婆在講話。
“胡説,寶福明明也在房裏的,怎麼能説‘單獨’呢?”
“寶福一心只替‘小姐’想,那怎麼能算一個人?今天來的公子據説來頭好大的,外面帶了許多侍衞……”
“那咱們家‘小姐’有福氣了,若是嫁給了這位公子,品安坊日後不怕人丁單薄,也不怕人家説咱們是‘姑娘’當家的好欺負!好歹也找個靠山!”
“是啊是啊,‘小姐’若嫁給了今天這位公子,當真是萬幸了。‘小姐’這麼好的人品樣貌,居然這麼多年嫁不出去,這世上哪裏有天理啊?”
“哇,如果‘小姐’嫁了,日後生出個女娃出來,和‘小姐’一個模樣,那該有多好……”
啊?阿盼娥越聽越糊塗,從“‘小姐’、寶福和俊公子在一起談了很久”,因為“寶福是‘小姐’的人”所以寶福就不算一個人,變成了“‘小姐’和俊公子談了很久”;然後又能變化,變成“‘小姐’如果嫁給那位公子……,’隨後情況直轉急下,成就“‘小姐’嫁給了姑爺以後如果生了女兒……”
‘君知小姐’要嫁人了?阿盼娥一邊洗菜一邊滿腹狐疑,可是剛才看見他們一點也不像在談婚事啊,‘君知小姐’還是原來那個樣子,一點新娘子哭哭啼啼的樣子都沒有。她見過隔壁的胡姑娘嫁人,嫁的時候,哭得天都塌了地都裂了,好像人生從此終結再也沒有希望的樣子,因為她要嫁的是隔街殺豬的。但是‘君知小姐’看起來一點也不傷心啊。
她的味道很好聞。阿盼娥低下頭,輕輕地嗅了一下胸口留下的微些氣息,像一點點墨香,一點點白雲和菩提的味道,是慈悲的氣息。抬起頭來,三姑六婆的議論已經從“如果生了女兒……”到了“哪一種藥物最滋補最能安胎……”
“‘君知小姐’——不能不嫁人嗎?”阿盼娥突然插口進去。
吳媽用詫異的眼神看着她,像看着一頭豬,“不嫁人?身為‘女人’,嫁不出去是恥辱!你難道不懂嗎?‘君知小姐’老大不小了,再嫁不出去的話,就要成品安坊的笑柄了。”
“可是……你們不會捨不得嗎?她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的時候,好漂亮好漂亮,好像院子裏的菩薩。”阿盼娥虔誠地説,手裏握着一把白菜,“我好喜歡她。”
吳媽嗤之以鼻,“咱‘小姐’的漂亮,那是菩薩給的,菩薩要咱‘小姐’普渡眾生,才給了‘她’菩薩相貌。你洗你的菜吧,咱‘小姐’那是氣質,是畫兒也畫不出的氣質,你賣豆腐的,能賣出那味道來嗎?”她菜刀一剁,‘‘今兒做些滋身健體的菜,‘小姐’如果要嫁了,就要有個好身體,好養出白白胖胖的大娃娃,‘她’男人呢,才會喜歡‘她’……”
阿盼娥不知為何,聽到“‘君知小姐’的男人”,總會忍不住有一種特別排斥的感覺。
“君知小姐”,那是天上的仙,怎麼可以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