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十時。
凌渡宇移正架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用手輕撥染得花白的頭髮,大步走進三十八樓國際刑警的總部去。
這時他從外表來看,是位五十來歲有成就和地位的日本紳士。
他走到接待處,先來個九十度的鞠躬.很有禮貌地向坐在接待處後的小姐,以帶有濃重日語口音的英語道:“我的名宇叫木之助,昨天和威爾先生約好的。”跟著遞上一張名片,那本是屬於一個日本朋友的。接待處後是一道電閘心主義經驗論是現代資產階級哲學的主流之一。②狹義的指 ,閘後的兩個門警正小心地從閘後向他審視。
那金髮小姐呆一呆,道:“威爾先生昨天…噢!他今天有事,沒有上班,你可否留下姓名和電話?”
凌渡宇心想:威爾躺在醫院,當然不能回來上班。連忙裝起一副為難的樣子,道:“怎麼會這樣?”裝模作樣想了一會,才道:“我今晚要離開紐約,但我又答應了要交點東西給他.這樣吧,我可否和他的秘書說幾句話,或者見另一位先生。
金髮小姐猶豫了片刻,按著通話器和他通傳後,微笑道:“請等一等,艾蒂小姐立即出來。”順手遞給他一個印有“訪客”的牌子讓他掛上。
不一會,電閘大開,一位年約三十餘歲、體態動人的女子走了出來,溫和地道:“木之助先生,請隨我來。”
一邊走一邊和凌渡宇握手道:“我叫艾蒂,是威爾先生的秘書。”
凌渡宇道:“幸會幸會。”
艾蒂道:“木之助先生,威爾先生有急事出外公幹,這幾天怕也不會回來,有什麼下我可以幫你忙?”
兩人邊說邊行,經過一條長廊,兩旁都是辦公室和忙碌工作的人。
艾蒂推開其中一個辦公室的門,自然是威爾工作的地方。
凌渡宇並不進去,站在門邊道:“那真是不巧!請問卓楚媛小姐的辦公室在那裡?”
艾蒂的目光條件反射般望向她的右邊,才答道:“噢!她也不在。”
凌渡宇目的已達,把一個密封的公文袋交給她道:“請你把這文件交給威爾先生,謝謝你!我可以自己走出去。”說完道別而去。
他大步往回路走去,當艾蒂關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才轉過身來,往剛才艾蒂望向卓楚媛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途中遇到兩個人,一來因他掛了個“訪客”的牌字。二來這些人自己也忙個不了,都沒有理會他。
凌渡宇經過了威爾的辦公室,來到一扇緊閉的門前,門上有一條名牌,寫上了卓楚媛的名宇。
凌渡宇輕扭門把,發覺被鎖上了。那只是個很普通的鎖。
這當然難不倒他這個開鎖的專家。
覷準左右無人,他從袋中取出兩支細長的鐵絲,才只四五秒的時間,便把門弄開,閃了進內。
房內除了工作的書桌外,只有一個電腦、一個放滿書的書架和幾張椅子。
窗簾緊閉,外面的陽光只能透人少許,室內陰黯昏沉。
伊人不知何處,凌渡宇黯然神傷。
凌渡宇提醒自己,這並非感傷的時刻,連忙收攝心神,從書桌起,開始搜索。卓楚媛是個著重記錄的人,一定有資料留下來。
時間無多,只要艾蒂和接待處的金髮女郎碰面,便會知道他還未離去,所以他一定要在那發生之前,完成任務。
櫃內全是些無關重要的資料,其中一張紙,畫了凌渡宇的肖像,倒有八分酷似,估不到她有如此高的繪畫天分。旁邊寫滿他的名宇,正是伊人對他深切想念的鐵證,以凌渡宇這樣堅強的人,也不禁心中一酸。
凌渡宇放棄書桌,改向電腦人手。
按動開關後,電腦屏幕上亮起文宇,在陰暗的光線下分外刺目……
凌渡宇估計卓楚媛的工作均須保密,所以一定有保安系統,例如要鍵人密碼,才可以閱讀其中的檔案,不過以他在這方面的才能,破解密碼不應費大多工夫。
電腦完成了檢視程序,忽地響起了一聲尖叫.一行宇打了出來:“硬碟損毀,不能閱讀。”凌渡宇呆了片刻,為什麼會是這樣?
是否有人捷足先登,早一步毀了電腦內儲存資料的硬碟?
由一開始,他每一著均落在下風。
這是非常可怕的對手。
正在這時,門鎖傳來響聲。
聲音雖小,這時卻不啻驚心動魄的震天雷鳴。
他第一時間關上了電腦,退人了書架旁的暗影裡。時室內光線昏暗,還好一點,但一待闖入者亮了電燈,他便無所遁形了。
可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下!
門被推了開來,旋又關上。
一個瘦高的金髮男子閃了進來,神態有點鬼崇。
那人居然不開燈,筆直走到電腦前,按動了開關,他似乎完全想不到屋內另有他人的存在,只是專心一志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字。
和凌渡宇剛才的遭遇一樣,在尖響後,在屏幕上打出“硬碟損毀,不能閱讀”的宇樣。
那男子全身一震,自言自語道:“怎會這樣?誰幹的?”同時緩緩轉過身來,才轉到一半,動作凝住,活像電影中的凝鏡。
光線雖暗,他仍未致看不見背後的凌波宇和他手上緊握裝上了滅音器的****。
凌渡宇溫和地道:“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他肯定這人不是損毀電腦的人,所以態度客氣得多。男子神情出奇地鎮定,反問道:“這些問題應該由我問你才對。”
凌渡宇曬道:“一個賊難道比另一個賊有特權嗎?”
那人也頗有幽默感,苦笑道:“拿槍的賊,當然比沒拿槍的賊有特權。”
對答了幾句,凌渡宇已認了他是誰.因為他早通過多次翻聽錄音帶,熟習了他的聲音。
凌渡宇瀟灑一笑,跟著把槍收起道:“這樣兩個賊也公平了!是嗎?文西博士。”
文西博士見他收起了槍,又叫出他的名字,驚異得不知如何反應,忽地恍然大悟道:“噢!你就是昨天黃昏威爾遇襲時和他一起的中國人:凌渡宇先生。威爾雖然死也不肯透露你的名宇,但我們已猜到是你,他們正在全力找你。”
凌渡宇眉頭一皺,這回真是前有虎,後有狼。幸好他從不畏懼,眉鋒一轉道:“幸會幸會!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如何?”
文西博士對這神通廣大的中國人在生好感,笑道:“凌先生是客人,由我作東吧!”一邊說一邊向房門走去,貼著門靜立了一會,肯定外面的走廊無人,才推門走出去。凌渡宇緊跟而出。
兩人步向出口,來到接待處,凌渡宇交還那印有“訪客”的名牌,正要和文西走出大門外,乘搭升降機往地下。一個身形雄偉,骨格粗壯,兩眼光芒迫射的大漢從打開的升降機門走了出來,向文西打過招呼後,眼光轉到凌渡宇身上.面容掠過一絲訝異和警覺。
凌文兩人和他擦身而過,進入升降機內,那大漢回頭叫道:“文西!”
文西面色微變,,一手按著升降機的自動門,不讓它關上卻不回頭,只道:“金統先生,什麼事?”
凌渡宇暗讚一聲,文西不轉頭過去,是怕金統看到他神色有異,故意叫金統的名宇,是要他準備應變。
金統反對卓楚媛最力,今次狹路相逢,凌渡宇現在又是他們全力找尋的人,凌文兩人已打定輸數。
金統利如鷹隼的銳眼,在凌渡宇身上盤旋片刻.忽又改變了主意,道:“待你回來再說吧。”
文凌兩人大為意外,文西松了一日氣,放開按著自動門的手,讓它關上,別過頭來,看到凌渡宇仍是神情凝重。奇道:“‘他沒看出破綻,你還擔心其麼?”
凌渡宇搖頭道:“不!他已知道我是誰。”
文西道:“那他為什麼放過你?”
凌渡宇苦笑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我才擔心。”
兩人走到街上,注入了忙碌的人潮裡。
文西輕鬆地道:“附近有間很好的咖啡室。噢!有什麼問題?”
凌渡宇神色出奇地凝重,沉聲道:“我們給人盯著。”
即管一般人,給人在暗處盯著時,也有異樣的感覺,這是因為眼光亦是一種能量。凌渡宇幼鍛鍊心靈,在這方面的靈敏度,又百倍於常人,所以一受人監視,立生感應。
文西大感興趣,他的博士學位,便是專研究這類精神異力,目下有這個活的例子,怎不教他興奮。
凌渡宇低喝道:“隨我來!”腳步突然加快,走進了一所百貨公司內,又由側門穿了出來,跟著走下地鐵,跳上地車,一連轉了幾個站,一出地鐵,立即閃人了橫街,左穿右插,忽快忽慢,有時甚至往來路走回去,把文西帶得不辨東西,同時又大惑不解,因為凌渡宇神色不妙,顯然仍未把跟蹤者擺脫。
凌渡宇直到走入一間戲院內.坐了下來,呆了片刻,才輕鬆了一點。
偌大的戲院,只有十多人,散佈各處,銀幕上正上映查理士布郎臣主演的戲。
凌渡宇默然無語,還是文西先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凌渡宇道“我以往總認為,沒有人能跟蹤我而不被我發覺,但我再不敢這樣想了,直到進入這裡前,我們一直被人跟著,但無論我用什麼方法,都找不到跟蹤我們的人,也不知道對方跟蹤我們的方法。”不能知彼,這仗如何能打。
文西囁嚅道:“這次會否是你的第六感失靈了?”
凌渡宇笑道:“朋友!我也希望是這樣,可惜我知道不是。”
文西雖然有個超心理學的博士學位,但在實際上卻幫不了忙。不過現在總算將跟蹤者擺脫了。
凌渡宇摔摔頭,像這樣便可把敵人摔掉,又嘆了一口氣,才道:“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做賊?”
文西不禁蕪爾,這人即管在最失意的時刻,仍能從容自若,令人佩服。隨又嘆道:“說出來你或者不相信,我從一開始,便對名人自殺一事,感到懷疑……這六個人,包括了各式人等,很像……”打了一個寒噤,道:“一個‘人’的實驗。”
凌渡宇並不肯放過他,迫問道:‘那為什麼會議時你又不站在楚媛那一邊?”
文西苦笑道:“馬卜在要我出席時,聲明只准我就卓主任所寫的月魔報告發言,其他就與我無關了,他是老闆,你說我能說什麼?”
凌渡宇詛咒連聲。又皺起了眉頭,顯然有新的煩惱。
文西續道:“當我知道威爾受傷,我再也忍不住……記憶卓主任說過她仍有資料未說出來,於是……”
凌渡宇插入道:“現在有兩個人嫌疑最大,就是馬卜和金統,其中又以金統最使人懷疑。我們就從他入手。”跟著站起身道:“先離開這裡。”
文西跟在他背後道:“去那裡?”
凌渡宇停下腳步,面上泛起詭異的笑容,回頭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讓我們直接去問金統。”
文西跳起來,叫道:“什麼。”
凌渡宇若無其事地道:“你難道不知我的一項技能嗎?”
文西這時還未醒覺,疑惑地道:“什麼技能”這樣說時.不自覺地望向凌渡宇,後者雙目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文西一陣眩迷,想移開眼睛也辦不到。
凌渡宇眼內奇光消去,文西如夢初醒道:“是催眠術!”他本人也曾學過催眠術,只不過道行和有強大精神力量的凌渡宇相去千里。
凌渡宇繼續前行,很快兩人走出戲院,來到戲院的大堂。
大堂外就是大街兩人一齊停步,愕然望向對方,當看到對方劇變的神色,醒覺到大家都看到同樣的東西時,才肯相信眼前的並非幻象。
先前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紐約最繁盛的大街,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大堂售票的窗內,空無一人。又或他們撞進了另一個時空去。或是空襲時.所有人一齊避進了地下的防空洞。
四周靜悄悄的,絕無半點生機。
難道紐約已變成了死城?
天上豔陽高掛,風和日麗,美好依然。
只是沒有了人。
文西開始全身抖震。
凌渡宇亦面色煞白,不過眼神仍然堅定。
奇異的事發生了。
尖嘯響起。
“吱……”正是那天卓楚媛失蹤前,凌渡宇通過電話聽到的奇怪聲音。
兩人駭然四顧。
大堂內的射燈,街上的路燈,劈劈拍拍,閃爍著青白的電光,美麗得眩人眼目,又極盡鬼幻之能事。
空氣中充溢著高壓的電流,但他兩人卻絲毫無損。
莫名的恐懼,狂湧心頭)兩人各自像孤懸世外的荒島,誰也幫不了準。或是被驅進屠場的殉道者,無助和孤獨地任人宰割。
對凌渡宇來說,每在危險出現前,他總有預感,但今次叫一點感覺也沒有。
文西狂叫,死命按著雙耳,顯然抵受不住那尖嘯,掙扎在崩潰的邊緣。
空氣中激射著無以名之的能量,肉眼雖看不到.可是耳膜,毛管、血液、甚至每一條神經線,無不受到這種能量的迫壓。他們寸步難移,全身痠麻,血液凝固。
更驚人的事發生了。
這刻還是陽光普照,下一刻所有光明完全消失。
世界驀地陷入絕對的漆黑裡。
一道強烈的電光,劃過黑不見指的黑暗空間。
就像最深的黑夜裡,閃電裂破天空。
凌渡宇眼前發白,什麼也看不見。
電光在四周閃滅不定。
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電光,那天在飛機上,接收到卓楚媛遙遠的呼喚,兩人的心靈連結起來時,他已曾看過這道駭人的電閃。現在終於身歷其境。可惜依然是束手無策。
他看不到任何東西、聽不到任何聲息、嗅不到任何氣味、感覺不到任何寒暖。像給封入真空管內,與外界完全斷絕了關係。
瘋狂的隔離和孤寂。
電能開始進人體內,進入每一個組成他身體物質的分子內。
凌渡宇有一個奇怪的直覺,這不知名的能量,正在對他進行分析和研究。全身似欲分離。時光停止了流動。
凌渡宇怪叫一聲,運集起全心全靈的力量,向前標去,一下子衝出了繞身疾走的電光,衝出了戲院的大堂,跌進了大街去。一頭撞人了人堆裡。
所有感覺倒卷而回。
恍如隔世的人聲、汽車聲震天響起,是那樣溫暖親切。
他這時才發覺自己倒在長街的地上,渾身軟弱乏力。周圍的行人都奇怪地望著他。
他轉頭回望戲院的大堂,正有幾個人在看宣傳的畫片,售票處的售票員安然無恙。
兩個過路的青年一左一右把他挽扶起來,凌渡宇驚異萬分。甚至聽不到這些好心腸的幫忙者在說什麼。
一切如常,剛才的驚人怪事活似在另一時空進行,與這一刻完全無關,像從未發生過一樣,但是,他知道那的確曾發生過,文西博士已失蹤了!
像那六位名人和卓楚媛一樣,失蹤了。凌渡宇不知自己怎能倖免於難,他這時的腦筋混亂之極,茫茫然站直了身體。
背後車號震天,吵耳不堪。
凌渡宇回頭望向馬路,只是死了火的車排滿整條路少說也有二十多架。
在紐約的繁忙街道,擠塞可想而知。
沒有人明白死火的原因,除了凌渡宇。
他知道這次也如卓楚媛失蹤時的停電,所有汽車的電池都忽地枯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