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
偌大的網球場,四周看臺上擠得爆滿,遠遠看過去萬頭鑽動,瞧仔細了才發現大多數的觀眾都是女孩子。
只見她們個個神色緊張、目光專注,眼神隨著場上奔馳的身影而迅速移動,嘴唇也跟著球員的表現而張合。
球場上正展開一場激烈的廝殺,兩方球員的比數相當接近。目前四盤結束,雙方各勝兩盤打成平手。
比賽進第入五盤,局面仍舊僵持不下,比數已經來到了最緊張的tie……break,搶七大戰,在搶七中,只要某一方連贏兩球即可獲得勝利,愈發顯得比賽的緊張與刺激。
左方的球員身材高大、肌肉結實,擊球的動作相當犀利有勁,即使偶爾處於下風,也能很快扳回頹勢。
不過場上的觀眾們,似乎都比較偏向右方球員,每當他擊出一記好球,觀眾席上便爆出歡呼,反之則嘆息連連。
發球局來到右方球員,只見他高高舉起網球,以優美且刁鑽的角度發球──
「Ace!」裁判叫道。
觀眾席上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溥君頡,加油──剩一分了。」
溥君頡揚揚眉頭,蒼勁的眉宇隱含一絲勢在必得的高傲。他頓了一下,忽然來個低手發球,在對手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時,裁判無情的聲音已經響起。
「Game溥君頡!」幾乎是同一時間,裁判的聲音立即淹沒在轟然爆出的尖叫聲中。
亞洲盃男子網球青少年冠軍,由年方十八的溥君頡拿下。
溥君頡!網球界最看好的明日之星。他三歲開始執拍、十二歲參加國際比賽,短短數年內,世界排名迅速上升。
溥君頡在青少年男網選手中,排名已高居世界第一,並且在今年連拿三大公開賽青少年組的冠軍,可以說是進步最快的球員之一。
這次在臺灣的亞洲盃比賽,將是他告別青少年組轉往職業生涯中,最後一場的比賽。
原本以為冠軍可以手到擒來,沒想到卻殺出一個強勁的對手,這倒是讓他始料未及。不過溥君頡仍憑著豐富的經驗與技術,艱辛地贏得這一場勝利。
他回到球員休息室換上乾淨清爽的白衣,接著再走出球場,參加頒獎典禮,接受冠軍獎盃。
陽光下的他體態修長、俊朗出色,墨黑的髮絲隨風飄揚,渾身充滿著瀟灑迷人的氣息,也因此吸引無數少女的芳心。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高舉冠軍獎盃迎向觀眾席,四周響起的尖叫聲簡直要震破耳膜。「溥君頡,你好帥啊──」
「恭喜你,溥君頡。」對手柯紹元雖然屈居亞軍,卻仍然有風度地恭喜他。
「謝謝!」溥君頡有禮地接受他的祝賀。
看臺的一小角落,傳來低低的討論聲。
「真是太可惜了。」一個圓臉的女孩嘆息。「紹元就差那麼一點,如果不是溥君頡耍詐,紹元也不會輸。」
「話不能這麼說,溥君頡這兩球贏得精采。」另一個瓜子臉的女孩低聲說道:「低手發球本來就合比賽規矩,是紹元太大意。」
「喂喂,寧靜,-怎麼反幫敵人啊?紹元可是-男朋友耶!」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別亂說。」寧靜急急否認。
「普通朋友?」圓臉女孩怪叫起來。「若是普通朋友,他還會約-來看比賽?-現在坐的位子可是家屬席-!何況-若不承認,為何又答應來看他比賽?」
寧靜不語,一雙圓亮的眸子只是盯著場中的溥君頡。
溥君頡,學校中的風雲人物,眾多少女夢裡的白馬王子──當然,也是她的。
溥家非常富有,以他的姓氏便可以想象其家族的血統與背景,即使尊貴的地位不再,但溥氏在商場上的經營卻是有聲有色。
溥君頡乃是溥家的獨生子,從小就很優秀,尤其在運動方面特別有天分。溥家老爺也很開通,不限制溥君頡的天分,反而讓他盡展所長,終於成就了網壇最耀眼的明日之星。
「這次是他在臺灣的最後一場比賽了。」不知道是說給別人還是自己聽,寧靜的聲音裡帶著些許悵然與失落。「他就像一隻展翅的大鷹,即將飛出臺灣,往世界的頂端飛去。」
「喔,我明白了。」見寧靜痴痴地望著溥君頡,女同學撇嘴笑道:「原來-也是為了溥君頡。」
「我……我只是……」被說出心事,寧靜頓時羞得滿面通紅。「沒有的事,我只是想我們好多年不見,想看看他現在如何?」
「你們認識?」女同學好奇的問。
寧靜的父親早年曾為溥家管理過球場。為了培養溥君頡,溥園內設有三座網球場,分別是紅土、草地與硬地球場,其中又以草皮球場最難保養,寧父即是受僱來照顧草皮。
寧靜小時候曾經與父親在溥園住過一段日子。與場上其它的花痴不同,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經見過這個優秀傑出的小少爺了。
「既然如此,-怎麼不過去和他相認?反正你們也是同一間學校的啊!」
「我爸只是溥家請的員工,何況我在溥家也才住過半年,他根本不認識我。」寧靜微微苦笑。
像他這麼出色優異,身旁怎會少得了阿諛奉承的人,況且自己不過是個身分普通的小女生。
她才不會自不量力呢!
「溥君頡現在是世界知名的球員、臺灣的風雲人物,他不可能會記得我的。」
她嘴巴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浮出一股澀澀的酸意。
沒辦法,誰教他是天之驕子,自己卻只是只醜小鴨呢?人生本來就很不公平,誰也無法改變。
望著沐浴在陽光下耀眼的溥君頡,寧靜忽然覺得自慚形穢了。
夜色朦朧,月光皎潔,然而卻比不上溥園此刻的熱鬧繁喧。四周樹上,結滿了亮燦燦的燈飾與裝飾品,映得泳池金光粼粼。
為了慶祝溥君頡獲得勝利,溥家特地在園內舉辦慶功宴。來參加的人很多,除溥家生意上的夥伴外,溥君頡學校裡的同學們幾乎全部到齊,偌大的溥園內充滿歡樂的笑語聲。
今晚的主角溥君頡,身著簡單的休閒服,一派輕鬆自在。
從小就受盡寵愛、千萬人的簇擁,對於大眾愛慕的眼光,他早就非常習慣。替第九十五個球迷簽完名後,他難得空閒的坐在角落靜靜地休息。
「君頡,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麗莎呢?」同學眼尖地發現他。
溥君頡微笑。「不知道,大概又和朋友們在三樓打撞球了吧!」
麗莎是他交往一年多的女友,大學二年級,豐滿豔麗,課餘時間還兼差當雜誌模特兒。
「你今天贏得真是漂亮,不過也夠驚險,害我在旁邊看了都幫你捏了一把冷汗呢!」
溥君頡但笑不語。同樣的話今天不知道聽了幾遍,似乎變不出什麼新意,但對方是一片好意,他只能微笑接受。
敷衍地應付完朋友後,他信步走上三樓,找尋麗莎的身影。
麗莎活潑外向、能言善道,跟她在一塊兒是不愁寂寞的。他尤其喜歡她的熱情開放、不受世俗羈絆的態度。
即使她是女孩子,又比自己大了幾歲,卻仍然大膽地倒追他。老實說,雖然外表光鮮亮麗,有名有利,但溥君頡是寂寞的。
他承認他熱愛網球,網球是他的世界、生命、事業與一切,但過早成名卻讓他感受到很大的壓力。
況且練球就佔去大部分的時間,因此溥君頡根本沒有時間認識同年齡的朋友。畢竟他們是屬於不同的世界。
走上三樓,和樓下的喧鬧吵雜不同,四周一片寧靜,連時鐘的擺動聲都清晰可聞。他走到撞球室,正準備推開門,裡邊傳出來的聲音卻讓他停止動作。
「溥先生,別這樣……」嬌滴滴的聲音是屬於麗莎的,他不會聽錯。
「別哪樣,-倒是說清楚呵?」溥父笑得很爽朗,但聽在溥君頡耳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淫穢味道。
「別這樣輕啊!用力點,啊啊……」何麗莎聽起來似乎很享受的模樣。「還是成熟的男人好。」
「-總算知道我的好處了吧!男人就是要身經百戰,才懂得取悅女人。」溥父毫無廉恥地說。「像君頡,他優秀歸優秀,不過太專注在網球上,年紀又小,對男女之事還早的哪!」
「這我當然曉得,可我一個小小的平凡女子,哪有辦法認識您呢?您可是大忙人,身旁女人又多,若不是透過君頡,我連您的面都見不到呢?」
「原來-認識君頡是有目的?」溥父的聲音突然冷下來。
何麗莎卻仍不知道厲害,嬌笑地說道:「那當然,否則誰耐煩應付他啊!跟他在一起,老是跟我聊網球、對手、比賽,無聊死啦……唉唷!」
她一聲驚叫,接下來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好痛喔!你怎麼推我……」
「我不準-侮辱君頡!」溥父嚴厲地說。
「怎麼?」何麗莎尖叫起來。「你引誘兒子的女朋友就可以,難道我連批評都不行!」
「那當然!我是男人,而-是女人,我只是想找刺激而已,並不想跟-長久下去,我也不會讓君頡知道。」溥父冷笑數聲。「不過-的最終目標既然是我,那很抱歉,我不想玩下去了。」
「你!」何麗莎氣得說不出話來,但仍強硬地反駁。「你不怕我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君頡嗎?」
「-如果敢說,我會殺了-!」溥父冷酷地說。
「殺我?好啊!誰怕誰,我現在就去告訴君頡……」匆忙的腳步聲自屋內傳過來,門接著迅速打開。
一見到門外的人,何麗莎驚得眼睛差點凸出。「君……君頡?」
跟在何麗莎身後的溥父也嚇了一大跳,見到兒子蒼白的臉,他趕緊澄清。「君頡,你聽我說……」
「不用再說了。」溥君頡的聲音十分地冷,他厭惡地看著眼前的兩人,接著別開眼,似乎怕弄髒自己的視線。「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君頡,事情不是你想得這樣,聽我說,我是愛你的。」何麗莎連忙展開淚眼攻勢,企圖軟化他的心。
沒想到溥君頡只是淡淡地說:「-是誰我根本不在乎,我說的是我父親!」仍然不願意正眼瞧他,溥君頡側著頭,臉上充滿鄙夷之色。
「爸,你怎麼對得起媽媽?在外邊玩女人也就罷了,連在家裡也……而且還是我的女朋友。」
溥父羞慚地低下頭,不發一語。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冷麵無情的他,面對兒子的責難,竟無從辯解起。
「是啊!我就是畏懼你父親的權勢,所以才……」何麗莎還想說下去,卻被溥君頡犀利的眼神給嚇得閉上嘴。
「至於-,我永遠不要再見到-!」冷酷地-下這句話後,溥君頡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是傷心、也沒有憤怒,只是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看清了一些事情──女人,原來是教人難以信任的。
啜飲著杯中的汽水,寧靜無聊地沿著花園漫步,後方急促的腳步聲追上前來。
「寧靜,原來-在這裡。」柯紹元喘著氣笑道。「這裡很熱鬧啊!」
寧靜笑一笑。「是啊!溥君頡又拿下冠軍,這對他轉入職業網壇,是很好的開始。」
柯紹元臉色略黯。「溥君頡真是幸運,身家好、天分又足,成為世界第一、為華人爭光是指日可待的事。」
「你也不差啊!今天的表現幾乎要壓倒溥君頡了。」不忍見他難過,寧靜溫柔地安撫他。
「話雖是這麼說,但我還是輸給他了。」柯紹元垂頭喪氣,神情有些萎靡。
「我們家不過是普通家庭,根本沒錢讓我接受更好的指導,或是出國比賽。我想,我的極限也頂多到這裡了;不像他即將飛向世界,和網壇頂尖的球員交手、對戰,我很嫉妒他。」
飛向世界?!這表示,她再也不能輕易地見到他、親眼看他在球場上的英姿了?
即使讀同一間高中,兩人見面的機會是少之又少,但至少還是站在同一塊土地上,那種感覺畢竟是不同的。
「-喜歡溥君頡吧!」
柯紹元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寧靜呆了一下。她紅了臉,——地說:「紹元……」
「-不用解釋,我明白的。」柯紹元不以為意地笑。「溥君頡長得帥、家世又好,而且前途一片光明,我知道自己和他沒得比,但我還是想試試看。寧靜,-真的不考慮接受我?」
寧靜咬住嘴唇,小小的臉蛋上滿是為難,隔了半晌,才鼓起勇氣開口道:「紹元,你是個好人,我很喜歡你,但我們是不可能的。」
「我難道連一絲機會都沒有?」明知道答案是什麼,柯紹元還是不死心,這就是他──勇往直前、永不放棄。
「很抱歉,但感情這件事……」寧靜搖搖頭。她何嘗不知道柯紹元的好,溥君頡的高不可攀。
──但她就是無法死心。
她是個拗性子,一旦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更何況是自己的愛情。
自六歲在球場上那一眼開始,小小的溥君頡就已經充滿她稚嫩的小心靈。待在溥園的那半年,她無時無刻不追隨著他飛躍的身影。
她偷偷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幾乎成為她的世界、她的一切。即使後來離開溥園,她對他的注意卻從來沒鬆懈過。
知道他開始參加巡迴比賽,她會半夜守著電視、強撐著睡眼,只為了看他馳騁球場的英姿;探聽到他考上貴族高中,家境普通的她拼命用功拿獎學金,也只為了能和他穿上同件校服。
明知道自己傻得可笑,但她就是不願意放棄能與他接近的機會。
可惜──他什麼也不知道!
「-不打算讓他知道嗎?」柯紹元雖然喪氣,卻依舊打起精神鼓勵她。「把感情憋在心裡,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我認為-應該讓他知道。」
寧靜驚慌地搖頭,她天性害羞內向,連眼光都不敢與溥君頡對視,更何況是向他表白?
「我……我不敢……」
「不敢?」柯紹元失笑。「我真搞不懂-,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有什麼好不敢說?何況後天就是畢業典禮了,我聽說他會轉到美國去唸大學,以後恐怕不會再回臺灣了。」
「什麼?」血色迅速自寧靜臉上褪去。她以為溥君頡雖然轉往職業網壇,但仍然會根留臺灣,代表臺灣出賽的。
沒想到……
「要讓他明瞭-的心意,只剩短短兩天了-難道真要讓他就這樣離開?」
「不然我能怎麼辦?我太知道我們倆的差異,所以才不敢痴心妄想。」寧靜黯然地說。
「沒試過-又怎知道?難道-就甘心一輩子躲在黑暗,讓他完全不知道-的心意?」柯紹元認為,喜歡一個人就該讓對方知道,即使被對方拒絕又如何?至少讓對方記得自己,而不只是無關痛癢的存在。
是啊!雖然她害羞自卑,但她不願意自己多年的愛情,就這麼輕易地天折掉。該跟溥君頡告白嗎?他會給自己什麼樣的答案呢?
「上吧!」看出她的動搖,柯紹元催促著她。「就算他拒絕又如何?至少他會記得──在他踏入職業網壇的前夕,有個可愛的女孩對他告白過。」
是啊!她不奢求什麼,只希望自己能在溥君頡的記憶裡,佔去些許空間,即使只有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