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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的下著,偌大的書房裡一片幽暗。沉穩而細微的腳步聲慢慢的傳來,在門口立定,過了半晌才推門進來。

    看見來人一身裝扮,爵士像是早已明瞭似的點點頭,輕聲說:「檢方現在已有足夠的證據起訴法森?歐斯蒙,他的心腹也都答應做汙點證人以求脫罪,這次,他是栽定了。」

    傅永夜神色有些複雜,努力了這麼多年,心頭忽然卸下重擔,竟叫他頓時有些無所適從。

    爵士瞄著他手中的的行李。「要走了嗎?」

    傅永夜微微頷首。「爵士,謝謝你這兩年的栽培與照顧,現在歐斯蒙已垮,也是我該離去的時候了。」

    「你要回臺灣去?」爵士揚起一道眉。「準備對付他們?」

    「我不知道。」傅永夜有些迷惘,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麼樣,只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在巴黎待下去了。

    爵士撫著唇上的鬍鬚,別有深意的看著他。「還是說,你為了逃避水晶?」

    傅永夜靜默不語,只是緩緩垂下目光,自隨身行李中拿出一封信與紙盒。

    「這個麻煩您交給水晶,這麼多年來,我沒送過她什麼東西,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我不適合她,我心裡很明白,既然如此,就不該給她幻想。」傅永夜提起行李,深深的一鞠躬。「水晶,就拜託你了。」

    窗外的雨愈發的大了,雨聲掩蓋了一切,也掩蓋住他離去的腳步。

    時針緩緩移動,一點、兩點、三點

    長指有節奏的輕敲著桌面,濃眉下的神情凝重。望著窗外的雨,他輕輕籲出一口氣。

    是該來的時候了

    果然,門「砰」一聲的打了開來,衝進書房裡的,是一張倉皇而焦急的臉蛋。

    「爵士,夜去哪兒了?」她細眉緊鎖,櫻唇微微顫動著。

    「他走了,離開巴黎、離開法國了。」爵士鎮定的說。

    「不——」水晶失聲大嚷道,小頭顱拚命的搖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會走!」

    「是真的。」他從桌上拿出一個盒子和一封信,將它們按入水晶的手中。「夜臨走之前,託我將這樣東西轉交給-,他想表達的話與心意,都在裡面了。」

    看見水晶那蒼白失血的面容,爵士唏噓的離開。

    水晶不能置信的凝視著手中的物品,她顫抖著打開它。水晶: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寫信給-,算是對-的小小報答吧!雖然中間曾經歷那麼多年的分離,我仍然很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的一生,是一連串的不幸所構成的。對我來說,-像是朵小小的火焰,總是能將我身邊的黑暗趨走,讓我得到些許溫暖。我喜歡-,-的笑容、勇氣、樂觀與不退縮,答應我,-要永遠保有它,別讓它消逝,好嗎?-

    長大了,開始懂得追求人類至聖至潔的情感-渴望追求愛情,而我,不過是恰巧出現在-身邊的那個人;對-來說,我的存在只是種習慣與依賴,並非是真正的愛,這點我很清楚,因此,原諒我不能接受-的感情。

    我是黑夜的孩子,接近-,只會讓-哭泣、傷心,甚至讓-受到傷害,這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所以離開,是我最好的選擇。

    我還有事要做,無法再陪伴-了,但我相信以水晶的勇氣與力量,一定可以克服這小小的挫敗,勇敢去找尋自己生命裡真正的那個人。別再拒絕、別再說不。

    若要說「不」,請說「永不放棄」

    夜.20O2.01.25

    信紙輕飄飄的落在桌面上,水晶僵直的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座小小的旋轉木馬。

    她將這精緻的音樂盒取出,輕輕扭動了發條。七彩木馬旋轉起來,叮咚的樂聲與閃爍的小燈泡,全映入她充滿溼意的潤眸中。

    水晶-住臉,軟軟的坐倒在地上。

    「你為什麼不懂,為什麼總是不懂?」

    細碎的嗚咽聲從唇邊流出,顆顆眼淚從指縫裡汨汨落下,她躲在角落裡,將自己縮成好小、好小的一團,彷佛這樣,心裡的疼痛就會減少一些

    兩年後.臺灣——

    午後溫暖的陽光,正映照著一張精緻而絕豔的臉蛋;長長的睫毛卷而微翹,墨黑的眸子滿是溼意,短而挺的小鼻頭翹而圓潤。

    水晶身著剪裁合宜女式西裝,手提公文包,出現在安曄大樓的Lobby中。

    「我是『顛峰財經』的水晶,和你們副總裁有約。」塗上橙色指甲油的纖美手指,靈巧的遞出一張名片。

    馬上就要見到夜的兄弟了,那個和夜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傅永晝。

    原來「晝」就是白天的意思,水晶終於明白,那晚在歐斯蒙的宴會上,所看到男人是誰了。

    從爵士口中,她終於得知了夜的身世。事實上,他竟然是臺灣名企業家、也是政壇有力人士——傅千衡之子。

    傅家產業遍及國內外,除臺灣外,在大陸、美加各區,也都具有相當雄厚的資產。擁有這樣出身背景的夜,卻因為父母間的利益衝突,而在異國成為收容所的孤兒。

    自從兩人分開後,水晶便失去夜的消息,但她知道,夜一定會到臺灣來。這裡還有他的家人啊!

    想見他的渴望是那麼的強烈,而這份思念隨著時間過去愈發難熬。

    因此水晶畢業之後,便進入歐洲頗負盛名的財經雜誌「顛峰」,以特派記者的名義,與完成學業的馮挽綠一同飛來臺灣,並藉由記者的身份,認識了傅家唯一繼承人,傅永晝。

    胡思亂想間,電梯已來到指定樓層。水晶才踏出電梯,立刻有便裝警衛上前檢查她的通行證。「沒有問題,副總裁正在等。」

    水晶來到會客室門前,深吸了幾口氣、抑住急促的心跳,這才示意警衛打開大門。

    「水晶小姐。」悠揚的嗓音自室內響起,水晶吃了一驚,連忙望前看。即使已不是第一次見面,但映入眼中的面容,仍教她呼吸靜止。

    夜一樣漂亮的眼眸、墨黑的雙眉、圓中帶尖的臉型與沉靜的氣質,但他卻不是心裡那個他。

    「你好,」意識到她熱切的眼光,傅永晝不好意思的笑笑?「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不不是」水晶慌亂的搖著頭。

    那闊別兩年、叫她魂牽夢縈的面孔啊!此刻突然出現在眼前,怎能不叫她情緒激動?

    「呃-身體不舒服?我請醫師來看看。」傅水畫有點疑惑的看著她。

    「不、不用了?」她連忙打起精神,深呼吸以平復紊亂的心情。

    望著她略為失神的面孔,傅永晝收起慣有的微笑,輕聲說:「-是為了哥哥而來的吧?」

    「什麼?!」水晶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不是想跟我談永夜嗎?」傅永晝翹起雙腳。「我和柏耳森爵士通過話,已經知道-的事了-來這兒,無非就是想找他吧!正巧,我們也是。」

    「你不知道他在哪兒?!」僅存的希望一瞬間破滅,她不能置信的嚷著。

    過了兩年,夜一直沒與他們接觸?甚至沒有一絲訊息?!

    傅永晝搖搖頭,臉上的表情是無奈的。「我想他恨著我的吧!所以不願也不屑與我們相見。」

    水晶疲倦的說不出話來。一直以來她都相信,只要接近傅永晝,就能得到夜的消息,可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

    她閉上雙眼,任眼淚無聲的滑落。

    「好時光」位於鬧區的巷內,酒吧裡沒有想象中的熱鬧喧譁、菸酒沖天,昏暗的燈光下,三三兩兩的客人或坐或站,低聲交談著。

    角落裡,有雙深沉而寧靜的眸子,正冷冷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哪,這是病房的號碼!」一個金髮洋妞寫了個號碼在紙條上。

    「謝謝。」眸子的主人伸手接過紙條。

    「你怎麼謝我?」洋妞的手開始不規矩起來。

    「-不是要我陪-玩通宵嗎?那就走吧!」

    他拿起牛仔外套,起身正準備走出店門時,一抹纖細的身影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傅永晝的專屬秘書!

    有-那間,他竟將那小面孔錯認成她;一般短而翹的小鼻頭、倔強的神情,與黯然的表情

    現在不是想她的時候了,傅永夜很快的揮去這些念頭。他現在該做的,是接近這個女孩,打探傅永晝的一切。

    「給這位小姐一杯檸檬汁。」他吩咐酒保,接著轉向女孩。「-這樣喝是會醉的。」

    「不干你——」女孩抬起頭,瞬間呆住了。「你你」

    「為什麼這麼意外?我臉上有東西!」傅永夜勾勾嘴角,算是笑了。

    她們真的很像,一般純潔而天真的表情,即使頹喪,仍帶著不服輸的執拗。

    不知道水晶現在好嗎?時間過得好快,兩年時光瞬間而過,她應該已找到真正的最愛了吧?

    想到這兒,心口奇異似的泛起一陣苦澀,他硬生生的將之壓下,故作無事的與眼前的女孩交談。

    「怎麼了?」金髮洋妞像是等得不耐了,忍不住上前詢問。

    「沒,我們走吧!」他蓄意伸手環住洋妞的腰。

    「等一下!」沒想到眼前的女孩臉色忽然大變。那怨忿而受挫的表情,竟教他將兩人的身影重疊了。

    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必須忘了她,是的,必須!是他親手斬斷這份情絲、要她好好追尋自已的伴侶,這樣纏纏繞繞的牽掛她,又算什麼呢?

    傅永夜冷起心腸,也不理女孩生氣的眼神,一把環住洋妞的腰,若無事然的離去。

    一走出酒吧,清爽的晚風很快就吹去他浮躁的情緒,他很快鬆開手,以免讓對方有所誤會。

    「你真是一個害羞的男人。」金髮洋妞無所謂的笑。

    傅永夜垂下頭、雙手插袋,徑自踢著路上的小石子。身前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不當心,竟和他撞個滿懷。

    傅永夜本能的伸手扶住眼前人,一觸手只覺對方身軀柔軟,是個女孩子?

    「對不起!」女子抬起頭,匆匆說道。

    四眸相對,兩個人都呆住了,他們萬萬沒想到,分別兩年後,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彼此。

    淚意很快就溼潤了黑瞳,水晶不敢置信的撫摸著他的臉,手指顫得幾乎無法接觸。「夜是你嗎?真的是你?」

    「水晶?」傅永夜、心裡的震撼其實不下於她。他極力壓抑住激烈的情感,冷靜的問:「-怎麼來了?」

    「我來,是為了找你!」水晶一字一字、堅定的說!「我要找到你,指證你可笑的錯誤,我要親口告訴你,你是大錯特錯的!」

    「一切都過去了。」他輕輕的說,故意忽視心底一閃而過的疼痛。

    「你胡說!它一直存在,存在我心裡。」

    「那是-的錯覺,-之所以會這麼執著,無非是因為得不到我。」傅永夜冷淡的說:「等-得到後,會發現我什麼也不是,我不願意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

    水晶揪住他的領子,尖銳的嚷著。「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永遠要這麼自以為是,替我決定所有的一切!」

    她哭泣不止,小拳頭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的胸膛上。「如果你不愛我,可以當面告訴我,為什麼要逃走,懦夫!」

    拳頭的力道並不重,令他感到疼痛的是水晶的話。

    「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一點都沒有!就那樣的逃走了。」像是打累了,她無助的軟倒在他的懷裡。「你知不知道我好痛苦、好難受。」

    「對不起」他輕輕撫摸水晶的黑髮。

    水晶緊緊抓著他,好怕他再次飛走。他像一團風,令人感覺得到卻抓不著,她可以抱著他,卻永遠也弄不懂他的心思。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給的承諾。」她抬起頭,堅定的望著他。

    「抱歉,恕我無法做到。」他蓄意忽視她熱切的眼光,朝洋妞頷首示意。「我身邊已經有別人了。」

    洋妞聳聳肩,一副「好吧再借你用一次」的表情,說道:「不錯,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們已經交往很久了。」

    水晶陡然一震。不可能的,她一定是聽錯了,夜怎麼可能會這麼做?他是那麼那麼的好,她又是這麼這麼的深愛他啊!

    從小她就一直貪戀夜的目光,自己不斷的跟在他身後,只是為了他偶一回眸的笑啊——

    然而,他卻將珍貴的愛,獻給了別人,也打碎了自己多年來的愛戀。

    眼前的夜變得好模糊,他的聲音,還有那擔憂的面容,似乎離她很遠。

    他為她擔心?水晶忽然笑了,她仰起精緻的小臉,輕輕的笑了。

    「記得你曾寫給我的信嗎?」她拭去眼角的淚痕,淡淡的說:「是你要我別再拒絕、別再說不,我現在就告訴你。」

    她突然墊起腳尖,迅速在他唇上烙下一吻。「對你,我永不放棄!如果可以,就算是假的,我也要得到!」水晶說完,轉身便跑走了。

    留傅永夜一人待在原地,細細咀嚼她話中的意思。

    「爸、媽,我來介紹,這位是水晶?柏耳森小姐,是哥哥的青梅竹馬。」傅永晝為兩位老人家介紹。

    傅太太聞言,立即走上前來,懇切的握住水晶的手。「永夜好嗎?他在哪兒?怎麼不將他帶來呢?」

    「媽,您別嚇著人家了。」傅永晝輕輕安撫母親。「您要知道,哥哥的脾氣可不像我那麼好,況且他在外邊受苦那麼多年了,心中難免有怨,您要他立刻回傅家來,那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傅千衡嘆道:「那件事是意外,我們也不是存心的,況且這麼多年來,我們也一直在找他、從沒放棄過啊!」

    「即使如此,也不能抹滅他灰暗的過去,彌補他受過的傷。」水晶黯然低語。但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望向傅太太。「您是永夜的母親?」

    「不,我並非他們兄弟的親生母親。」傅太太一愕,隨即感嘆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事實上,我無法生育,因此當年千衡才會用三百萬法郎的代價,在巴黎當地,找一位中法混血兒來當代理孕母。」

    「但誰也沒想到,她竟會生下雙胞胎。或許是母愛使然,又或許是氣千衡不願再多付金錢。因此趁千衡的好友帶永夜上街之際,偷偷抱走了他。她抱走永夜之後,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了,任憑我們再怎麼尋找,都沒有結果。」

    「夜跟著他母親?」水晶有些懂了。「夜的母親後來發生意外,才會讓夜淪落到收容所,成為孤兒?」

    「什麼,竟有這樣的事?!」傅太太激動的紅了眼眶,雙手簌簌地抖動。「可憐的永夜,我可憐的孩子、」

    「媽,別傷心了。哥哥已經回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解開他的心結,讓他能夠原諒我們、擺脫過去的一切。這點,就要請水晶小姐幫助我們了。」傅永晝摟著傅太太的肩膀,輕聲安撫。

    看著他溫柔的表情與聲音,水晶有一-那的怔仲。

    傅永晝溫和、開朗、優雅而風度翩翩,即使在這麼沉重的時刻,他仍然樂觀且自信。

    心裡浮起一股悲傷的感覺,她終於明白,夜心中的感覺了。

    他對他,心裡究竟有沒有怨?一樣的父母、相同的容貌,可夜的命運卻是這麼的坎坷。

    可憐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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