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出殯
下山路上,素玄很歉意的道:“明姑娘,實在抱歉讓你受驚……”
秦長歌微微一笑,道:“有嗎?我倒覺得很精彩呢,你看,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你,還是很高興的。”
“他當然很高興,”素玄哪裡在意她意有所指,笑道:“終於找到偷花賊了嘛,這小子,哪裡象水家人……不過話說回來,幸虧不象,雖然調皮了些,還有幾分真性情,真要和那完美到人神共憤的水家三公子一樣,我一定遠遠的拔腿就逃。”
秦長歌看著他神采飛揚漫不經心的樣子,無聲的一笑,也不打算去提醒素玄,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孤崖之上,某個張牙舞爪的小小少年,必然正狼嚎著對月發誓,一定,一定要扒掉素玄的褲子,讓那個想侮辱他無上尊貴的臀部的傢伙,狠狠的被他打一頓屁股……
想得開心,忍不住要笑,素玄一轉目見她斜斜側臉,沐浴在一縷橘色朝陽中,散淡日光下伊人笑容清美如蓮,欲綻未綻間氤氳嫵媚,更兼有幾分慧黠,和她素日的神秘遙遠,溫柔淡漠的笑意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微微一動,目光不自覺的柔軟下來,只覺此刻氛圍靜好,靜謐寧和,懶洋洋的提不起興致來說話,只想這般長長久久的立著,將這朵難覓的美好的笑容,永遠的看下去。
一時默默無言,一片寂靜裡唯聞風穿樹葉簌簌作響,素玄突然仰首,仔細聆聽了一刻,“咦”,了一聲。
秦長歌愕然看著他,他只是一笑,道:“有人出殯。”
過了半晌,才聽見嗩吶吹打哀樂之聲隱隱傳來,隱約還有孝子的痛哭。
秦長歌讚道:“好耳力!”
瀟然一笑,素玄優雅欠身以遜謝,而前方,已迤邐出現送葬隊伍。
一色黑衣,都是男子,引幡,吹打,抬棺,扛“燒活”各各俱全,浩浩蕩蕩,極為龐大的隊伍,甚至還有兩個愁眉苦臉的和尚在一邊唸經,看起來只是京城富戶人家的普通葬禮。
只是那黑壓壓的人群中卻有一人,鑲金錦邊的紅色衣襟鮮豔如火,彷彿將要燃著墨色流轉如夜之魅惑的豔媚眼眸。
“他怎麼會在這裡?”
齊齊脫口而出,秦長歌和素玄對望一眼,又齊聲道:“你認識他?”
一時都忍不住一笑,秦長歌道:“靜安王名動天下,想不認識都難。”
素玄笑道:“我認識他倒不因為他的身份,去年在……咳咳……淮北滄州翠袖閣遇見他,他在鬧場,嫌姑娘醜得影響他彈琴,要換人,害得老鴇一連換了四個絕色,最後連名動滄州的頭牌柳曼如都請了出來,他還是撇嘴搖頭,說女人長得連男人都不如還敢說花魁?害得心高氣傲的曼如險些跳樓……偏偏沒人敢說他挑剔,誰叫他絕色無雙?我本來倒覺得他有些過分,後來卻見老鴇沒了耐性,叫了一批護院便動了手,下手毒辣,我看不過去,便打了一架,夥同他把那院子砸了,後來才知道那院子不僅是妓院,大約還牽扯著拐賣販運人口殺人謀財之類的事……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說話間兩人已近了那隊伍,秦長歌下了馬,皺眉笑道:“你瞧瞧這人,送葬還一身鮮紅,蔑視禮俗實在也到了極點了。”
卻不聞素玄回答,轉頭一看,見素玄盯著那棺材神色古怪,這才發現,原來那棺材竟然只有一尺許長短,雖然木質高貴雕工精美,但形狀怪異--這死者,是嬰兒?
目光一轉,看見那“孝子”抱著黑底金字的神主靈位,上面很恣肆的刻著:
“愛犬滅狼之靈位”
……
敢情,這是,給狗,出殯?
那些奉靈的,抬棺的,打幡的,吹嗩吶誦經得一本正經的傢伙,是在給狗出殯?
秦長歌自覺歷經三世自己也勉強可算是心志強大,可是眼前的狀況還是讓她一時失語。
素玄那臉色更是無法形容了。
玉自熙素以放浪恣肆聞名郢都,常行人所不能行之事,只是今日這這這這,這也太出格了吧?
“兩位,好久不見了啊,今兒好天氣,適宜踏青,祭祀,懷人,出殯,咱們真是心有靈犀。”玉自熙彷彿沒看見兩人臉色,笑得那叫一個搖曳。
素玄本是豁朗之人,默默看了玉自熙半晌,無奈一笑也就罷了,只道:“王爺,貴府的狗兒好福氣,生極富貴,死亦哀榮啊。”
“那是,”玉自熙正色道:“這可是我的救命恩狗,人能出殯,狗為什麼不能?有些躺在棺材裡裝金裹銀的貴人,我看還未必如我這狗高貴,我這狗下能捉鼠,上能滅狼,不棄貧賤,不媚權貴,近則可取歡,遠則可護院,養之可防賊,殺之可食肉,比那些尸位素餐肥蟲巨蠹的老爺們,有用多了。”
素玄怔了一怔,突然大笑,“妙!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出非常之言,只是這話出自你口實在有些奇怪--王爺,你自己可是排得上號的頂級貴人哪!”
“我嗎?”玉自熙笑一笑,那笑容裡意味難明,“我自然是不算的。”
他笑盈盈的去看秦長歌,滿目挑逗,“美人,你為何滿面寂寞?可需要本王為你安慰一二?”
“哦,”秦長歌似笑非笑慢吞吞的答:“王爺,恕奴婢失禮,奴婢是聽王爺一席話,突然心有所感,想到素常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如今看來簡直是大錯特錯,應該改成‘天地不仁,以萬物不為靜安王府之家狗’,比較合適。”
“撲哧”。
素玄忍俊不禁。
瞅著秦長歌,目光亮得彷彿起了兩簇妖火,玉自熙興致勃勃道:“素玄,問個問題。”
“嗯?”
“你喜歡這妮子不?”
“嗄?”
“你要喜歡,我雖然未必會退讓,不過看在你我交情份上,咱們不妨下個賭約,約定時間,單日你追,雙日我追,誰先追到誰輸銀子,你要不喜歡,我可就不客氣,明日我就上書陛下,請他和公主說說,把這宮女賜給我做側妃,如何?”
素玄啼笑皆非的瞪著玉自熙,看了半天見他實在不象是開玩笑,只得無奈的道:“王爺,這個問題我實在無法回答你,其一,明姑娘的意志屬於她自己,咱們不當拿她做個物件般定賭約,那實在有些不太尊重,第二,在下認為,這是明姑娘的終身大事,好像不應只侷限你我二人之中吧?”
側頭想了想,玉自熙神情嬌媚中微蘊天真,氣韻如蜜芬芳沉醉,令人驚歎男色竟也可如此絕豔,他沉吟半晌,搖搖頭道:“不對,素幫主,你好像已經搶先開始追了--你這不是在討好佳人麼?不公平不公平--話又說回來,你難道不覺得,以你我之身份容貌地位人才,怎麼也算這天下鳳毛麟角,這妮子不在你我當中選,還能選到什麼好的去?”
話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什麼,頓了頓,恍然道:“不對,好像他也……”他突然曖昧的一笑,沒繼續說下去。
拍拍手掌,秦長歌微笑道:“抱歉,打斷一下,兩位好像在討論我的終身?”
眼角斜飛,玉自熙曼聲道:“嗯,如何?”
“剛才素幫主說的好,”秦長歌笑得溫婉,“嫁人是奴婢的終身大事,您若真心愛憐奴婢,還請給奴婢一個思量選擇的餘地,您說單日雙日,奴婢算什麼人,敢勞動兩位排日子去追?這樣吧,奴婢就辛苦一點,這麼複雜繁難的問題就交給奴婢去處理好了,單日奴婢思考素幫主,雙日奴婢思考您,如何?”
……
“哐當”一聲,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旁聽這幾人古怪對話的靜安王府家人們,終於有人忍不得,砰通一聲將手裡的銅鑼掉到了地上。
“……王爺終於遇上對手了……”
“這姑娘還真適合做咱們的王妃……”
“……絕配啊……”
素玄仰首,哈哈一笑,朗聲道:“好!”
玉自熙瞟他一眼,幽怨的道:“好什麼好,若是再有人看上她,那日子怎麼排?”
……
漫不經心剔剔手指,秦長歌漫然道:“怕什麼,奴婢行情哪有這麼好,再說--一天有十二個時辰呢。”
……
素玄笑得幾乎從馬背上滾下去。
“那可說好了,”玉自熙卻不笑,居然一本正經的道:“若真那麼擠,你可別把我排到子時以後,我可不相信你睡著了還能想我。”
“王爺您真聰明,”秦長歌笑吟吟,“這麼快就看穿婢子的打算了。”
玉自熙抬頭,看看日色,陽光下桃花面嬌豔得灼人眼目,笑道:“本王實在對你不放心,說不準還是去請公主將你賞給我好了……時辰到了,墓地也空出來了,先告辭,我得趕緊去下葬。”
素玄詫然道:“墓地空出來?”
摸摸肚子,指著前方林子中一塊空地,玉自熙道:“肚子空出來了,等著葬狗肉,那塊地空曠,舉起火來烤狗肉正合適,要不要一起?”
……
瞪大眼,素玄吃吃道:“你你你你要吃了這狗?你你你不是說它是恩犬,給它出殯的嗎?”
“對啊,這不已經出殯了嗎?”玉自熙無辜的睜大美目,“該享受的尊榮也享受了,難道還要設個墳墓?誰會記得給它弔祭?我肯定不記得的,現在我送它最後一程,把它葬在我肚子裡,從此它和我一體,這麼高的禮儀規格,有什麼不對嗎?”
素玄默然向天,半晌無力嘆道:“對,你很對……”
“素幫主,人說你瀟灑,本王看你還有些拘泥,”玉自熙拍拍素玄的肩,“一死如煙滅,要墓地棺材的做什麼?不過虛無應景而已,與其爛在骯髒的泥地裡,不如選個好地兒解決掉自己,比如這狗,我想它一定願意被我吃掉,比如我自己,我想死在冰天雪地裡,凍在千年冰層中,永不腐化,永遠留存住我的美色,多好?”
他陶醉的望著北方,微微出了會神,轉身上馬,長鞭一揚,道:“走嘍!”
素玄和秦長歌立於原地,看著他美麗妖魅的身影遠去,都突然沉默下來。
半晌,素玄喃喃道:“嬉笑怒罵,別有懷抱,這是個傷心人。”
秦長歌負手默然,遙望天際嫣紅霞光裡那輪半掩的金黃日色,想起多年前,死屍零落的戰場上,荒煙蔓草間浴血的玉自熙,在萬眾圍困中肆然狂笑,森冷的劍鋒掠向他胸口時,那隻叫滅狼的狗,如黑色閃電般狂吠著騰身而起,任長槍穿體而渾然不顧,急風灑血,拼死一撲咬斷了對方咽喉……
那隻狗,從他出現那一刻起,就一直陪著他,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沒人能真正接近他,只有那隻狗總用依戀的眼神,影子般時刻跟隨,當年蕭玦笑言,這世間能忍受玉自熙最長時間的,約摸也就是這隻狗罷了,別人,萬萬吃不消的。
如今,滅狼死了。
他是為這個傷心麼?
是,也不全是吧……——
剛回到熾焰總壇,就見一執事急急過來,輕聲道:“幫主……”
眉頭一皺,素玄嘆息道:“又發作了麼?”
對方點點頭,素玄道:“叫晏大夫先去,我馬上就來。”回身歉然看著秦長歌,秦長歌已笑道:“天亮了,我也得回去了,幫主有事儘管自便。”
為秦長歌的善解人意一笑,素玄道:“實不相瞞,最近幫中延請了位客人,雖然年輕,卻才識出眾,武學一道,猶為奇才,我每日和他論武,自覺受益匪淺,可惜天妒英傑,他卻有重疾在身,每一發作,苦不堪言,我的純陽內功,卻可對他裨益一二……今夜他又發作了,我得去照應,此人著實英秀,姑娘若不介意,不妨一同探望,都非凡夫俗品,相逢也是有緣,若能得成知己,便又是一段佳話。”
想了想,秦長歌道:“改日吧,但凡高才之人多傲性自尊,此番輾轉床榻病痛狼狽,必不願為外人得見,還是等他大好了,我再來拜訪吧。”
恍然一笑,素玄看向她的神色越發光彩熠熠:“是我粗疏了,還是姑娘細緻解人,既如此,我命人送姑娘回去。”
頷首應了,秦長歌腳步輕快的自出門去,經過園圃,隱隱見邊門處一座清幽小院,人影穿梭,端著熱水巾櫛等物,卻是安靜無聲,想那人病痛發作,連素玄也要匆匆趕去,定是重症,卻連些微呻()吟聲也不聞,定是個硬朗男子,卻不知是何許人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秦長歌已跨出門去——
出了院子,熾焰幫的一個年輕執事,說是按照素玄的吩咐,在此等候秦長歌,要送她回衡記。
秦長歌笑應了,跟在他身後,穿過一進進院落,出了熾焰總壇,秦長歌盯著前方男子的步伐,忽然道:“哎呀!”
那青年聞聲回頭看她,秦長歌一臉失悔之色,“我剛才將我們衡記新出的四刻團絲天香緞花樣拿給素幫主看,想和貴幫商量一起推廣這新品南綢,一不小心將花樣冊子丟在幫主書房了,哎呀不行,我得回去拿。”
那青年怔了怔,微微變色,猶豫道:“這個……”
“也許素幫主看見,會趕上來送過來也不一定,”秦長歌突然又展顏笑道:“那樣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那青年臉色再變,想了想道:“也不用您親自去,小的替您去拿。”
“如此有勞了,”秦長歌笑盈盈,“我那花樣冊子,不太起眼,你怕是找起來很難,我畫個封面圖給你看。”
那人神情微有焦急,聽到說找起來不易更加為難,秦長歌說畫圖,他急忙應了,秦長歌隨手揀了根堅硬尖銳的樹枝,在地面上畫了個劍戟相交的圖形,笑道:“這是封面,最新品的繡樣,你看是不是不錯?”
那人低頭去看,勉強笑道:“是的是的……”
“是的是的,”秦長歌一笑,突地將那樹枝向上一捅。
一聲慘嗥。
鮮血狂濺。
激烈抽搐中,那人捂著眼睛仰天栽倒,不住翻滾慘嘶,而秦長歌微笑著,神色不變的將樹枝緩緩拔出。
隨著她的動作,那人顫抖得更加劇烈,慘呼聲近乎嗚咽,而樹枝尖端,帶出血淋淋一顆眼珠。
第六十二章暗樁
瞟了一眼那以怪異姿勢在地下翻滾的男子一眼,秦長歌微笑道:“你很有耐性----這般劇痛之下,居然還記得不能觸及你衣裳後領裡的機關。”
伸手一探,卡的一聲乾脆利落卸掉那人下巴,用衣襟裹了手在他口中一掏,從齒縫裡掏出一枚黑色藥丸,看了看,笑笑,裹好放進懷裡。
步聲雜沓,熾焰幫的人正在接近。
秦長歌緩緩起身,若無其事的拋掉樹枝,對著已經聞聲趕至正目瞪口呆看著她的熾焰幫眾道:“諸位請認一下,這位不是你們熾焰幫的人吧?”
一個執事上前,低頭看了看,詫然道:“咦,這是誰,怎麼會穿著我幫中弟子的衣服?”
他想了想,臉色突然紫漲,轉身向著身後幾人怒道:“怎麼給他混進來的!”
立即便有人道:“今日門口我等幾人一直守著,絕對沒有外人進入。”
秦長歌淡淡道:“不是從門口進入的----諸位看他腳下。”
諸多目光立即彙集到那人鞋底,淡淡的灰褐色泥土,看來沒什麼異常。
看著眾人不解的目光,秦長歌道:“貴幫素幫主,最近新移栽了一種紫色烏茲菊是吧?”
那執事點頭,秦長歌道:“我先前注意到,這菊花大約是品種不同的緣故,特意運了專門的土來培育,那土色和四周略有不同,而這人腳底,便是這種土。”
她微微一笑,道:“先前他在我身前走的時候,白石路上落下鞋底泥土,還夾雜著菊花的落葉,這說明他在園圃裡呆過,並靠近過那叢菊花,而那菊花,就在素幫主書房窗外不遠,種在園圃正中,四周有石徑,若非必要,任何人都不應該特意靠近。”
“他既然能靠近花叢,而又不引起其他人警覺注意,那必然是因為,”秦長歌一笑,“他的身份。”
有人露出恍然神色,有人卻兀自未解,先前那執事卻已回身問道:“今日輪值園丁不是老張麼?怎麼變成了這個人?”
於是立即有人喚了花房的人來,花房主管答:“老張昨天生病,懷疑是痢疾,回家調養了,烏茲菊葉子上生了鏽斑,老張沒來得及伺弄,臨走前說叫自己侄子過來,也是善養花木的,今天這人便過來了,帶了老張的親筆信,也確實會調理菊花,我們便先留下他了----咦,他怎麼換了外堂弟子的衣服?”
秦長歌點點頭,笑道:“所以我便奇怪,熾焰幫幫規嚴謹,職司分明,一個園丁,怎麼會專門派來給我帶路?”
“而且,”她笑著指了指地下那個劍戟相交的圖形,“若是你堂口弟子,怎會連你們熾焰幫標記中,赤紅火焰裡那個劍戟圖案都不認得?”
她略去自己發現那人走路姿勢不對,後領裝有暗器一事,試想一個商家女子,不擅武功,如何能看出這點?說出來反而惹人疑心。
饒是如此,熾焰幫眾看她的目光也已與先前不同,這女子沉穩淡定,不動聲色,兼之目光如炬心狠手辣,怕是男子也不及。
秦長歌只是微微笑,輕輕道:“去找找吧,你們外堂,必然有一個弟子被打昏,或者……”
她一言出口,眾皆變色,立即有人奔出,而不遠處,素玄形色匆匆,也接報趕來了。
他神情微有疲倦,顯見剛才的救治頗費功力,神色卻很平靜,先向秦長歌致歉,又命人將那人押下,目光在他卸掉的下巴上停留一瞬,轉頭看看秦長歌,秦長歌對他報以謙虛的一笑。
無奈的挑眉,神情似笑非笑,素玄道:“明姑娘,素某門禁不嚴混入宵小,險些令你喪命,最後還得依仗你將奸細擒下,實在慚愧,為表歉意,也為了你的安全,素某親自送你回衡記吧。”
秦長歌正要以不宜勞動為由婉拒,素玄已道:“素某上次見了小公子,很是喜歡,也想再見見他,還有點小禮物想親自送上,先前險些忘記了--姑娘即使不願素某拐了令郎去做徒弟,想必也不會阻止素某探望令郎吧。”
秦長歌笑笑,心想你堵我話作甚,不就想騙了我家小子做徒弟嘛,拿出點有誠意的禮物我絕對沒意見,立即雙手奉上兔子和狐狸的混合品種蕭小白——
蕭包子從昨夜開始,已經到大門前竄了無數回,先是以撒尿為名在門前轉悠,祁繁壞心的提醒他屋裡有夜壺,他大眼一眨,很無辜的反問祁繁:“你說要對著清風明月撒的,你說夜壺就是在合適的時候用來使壞的,現在你又叫我用夜壺!”
祁繁默然,小祖宗,叫你對清風明月撒那是戲言,現在是深秋也罷了,難道到大冬天的你也要披襟當風,抖抖索索對著大雪冷風飛流直下三十寸?
不就是不放心你娘麼?還死不肯承認,這才跟出去幾天,就娘長娘短的粘纏不休,咱們養你三年,都不抵人家三天。
祁繁恨恨陰笑,你娘,你娘被人拐著去爬山賞景啦,孤男寡女哦……等你知道,你不急得跳腳才怪。
他卻不知道在熾焰幫固若金湯的總壇內部,居然還有人意圖謀害秦長歌,凰盟的護衛都是按規矩在熾焰幫總壇外等著,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祁繁知道,只怕這刻想跳腳的便是他了。
蕭包子不理壞笑的祁繁,啃著手指在門口亂轉,遠遠的看見一騎過來,喜顛顛的迎上去,看見只有一匹馬,臉就黑了一半,再看見娘坐在素玄身前,而素玄的手虛虛的靠著她的腰,包子臉立即便成了栗子臉,就差沒長出毛刺。
第六十三章溯源
蹬蹬蹬的衝上去,伸手便要拉娘下馬,可惜個矮腿短夠不著,而素玄已經飄然下馬,接下秦長歌。
彷彿沒看見臉黑如鍋底的蕭包子,素玄只向秦長歌笑道:“今日之事,定當查問清楚,給姑娘一個交代。”
微笑點頭,秦長歌道:“有勞,幫主幫務冗雜,還請早回。”
素玄一笑,這才轉身對惡狠狠瞪著他的蕭包子道:“小少爺,好久不見啊。”
“少爺就少爺,為什麼還要加個小字?”蕭公子更加惡狠狠。
不過他惡狠狠的眼光語氣,在看到素玄攤開的手掌後,立刻轉了個大彎。
“這是什麼?”烏黑大眼灼灼放光。
素玄手上,兩件玩意,一件是個精巧的方塊,共分六面,每面以各紅晶,黃玉,黑瑪瑙,綠松石,羊脂玉,青金石各九小塊拼刻成一個獸頭,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包子見雕刻精緻,拿了過來把玩,三下兩下的便發覺那些小塊有的是可以轉動的,立即劈劈啪啪一陣亂轉,結果發現獸頭被轉沒了,頓時興趣大生,搬弄個不休,猶自不肯空閒的去抓另一件,卻是個一環套一環的玉環,套在一個劍形框柄上,包子瞅了一眼,覺得沒那獸頭有趣,撇了撇嘴。
秦長歌卻已一眼看出這是升級華貴版的魔方和九連環,在現代那一世,誰家的孩子沒玩過來自匈牙利的魔方?難得西梁如今也有了這玩意,魔方可以鍛鍊孩子的空間想象力和靈活的雙手,九連環卻可以磨練孩子的燥性,訓練強大的耐力,素玄看似曠達不羈,選起玩具來卻頗有見地,一眼看出了蕭家包子的毛病,這是打算因材施教了。
果然聽得素玄含笑道:“這是恆海之外,外邦利莫里國傳來的玩具,這個方塊叫默克方塊,據說那裡的孩子都玩這個,拆開的獸頭,要以最快的方式將它再合而為一,玩起來很有些好處,熾焰屬下有在離國經商的,偶有出海,帶了一個給我,這個是九連環,卻是我機緣巧合得來,我留著也是無用,拿來給令郎玩玩。”
“溶溶,”秦長歌招呼玩得不亦樂乎的兒子,“你覺得你有沒有少做件事?”
“沒有。”蕭包子頭也不抬。
“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祁叔叔說的。”蕭包子玩著人家送的珍貴玩具,臉也不紅的振振有辭。
趕出來的祁繁,頭疼的呻()吟了一聲。
秦長歌微笑,“哦……那你何必收下奸人盜賊送來的贓物,汙了你明家公子的清名呢?來,我們義正詞嚴的把禮物退還吧!”
為了避免蕭溶這個名字會引起有心人注意,包子早就改了名,原先叫祁溶,現在有娘了,自然叫明溶。
壞娘!蕭包子哀怨的抬頭,白了孃親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給素玄道謝,素玄大笑,摸了摸他的大頭,道:“能得明公子一言相謝,何其榮幸乃爾。”
“那是,”蕭包子老實不客氣,“如果你不再圍著我娘轉,我會讓你更榮幸的。”
這個佔有慾超強的小孩……秦長歌陰陰笑起來,涼涼道:“兒子,你錯了,你娘有你這個拖油瓶,哪裡還有男人圍著轉?”
素玄一怔,隨即仰首長笑,一轉身掠上馬,瞟了一眼秦長歌,俯首對蕭包子道:“我說了,你娘是美人,美人必須要有男子來愛護,才不辜負了那華年美色,而且,你娘還是個妙人,美人加妙人,世間難得,我為什麼不能獻獻殷勤?”
他大笑著揚鞭而去,雪白的背影挺直如竹,身後灑落一地明亮如珍珠的笑聲。
蕭包子抱著魔方,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呆呆的問他娘:
“什麼叫拖油瓶?什麼叫拖油瓶?”——
棺材店內,秦長歌將先前發生的事概述了一遍,祁繁聽到一半已經怔住了,半晌怔怔道:“明姑娘,您說這是針對素幫主禍及您呢,還是直接針對您?”
秦長歌不答,卻道:“昨日要你準備的通關路引和那府中的兩位暗樁呢,我先看看。”
祁繁取過一個盒子,又叫過一個青年,道:“這就是那個在趙王府做暗樁的,名衛恭,衛恭,來見過明姑娘。”
那衛恭上前施禮,秦長歌仔細看他一眼,見他眉目精幹,心下滿意,道:“當年你在趙王府,是什麼職司?”
“回姑娘,是前院護衛。”
“那夜,趙王在做什麼?”
“那夜是郢都大儒孟庭元六十壽辰,王爺親自在王府為他慶壽,邀請了郢都所有知名文士,壽宴過後,孟庭元酒醉,王爺命人大轎送回,親自送到轎旁,他那日興致特別好,當時已經近三更時分,他卻又約了幾個平日看重的清客文士,在書房聚談詩文,直到四更初方散。”
“你在做什麼?”
“小的當日職守,一直在前府護衛,這一切都是眼見。”
“有什麼特異處麼?”
衛恭想了想,道:“沒有。”
秦長歌微笑,道:“你回答得太快。”
不明所以的抬眼,接觸到秦長歌目光,衛恭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連忙道:“是是,小的再想想。”
咬牙顰眉苦思,半晌猶猶豫豫道:“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有問題……”
第六十四章趙王
祁繁在一旁笑道:“無妨,你且說來。”他看了一眼秦長歌,想到她剛才那一剎的目光,有微微的驚怔。
“那夜三更許,王爺他們在書房談論詩文,有個士子酒多了,大約談得又太激動,竟吐了書房一地,王爺命人進去打掃,又著人將他扶出來,備了小轎送回,然後換到書房裡間繼續談……小的當時沒什麼,現在想想,那日王爺興致也實在太好了些……”
三更許,正是出事前後。
微微一笑,秦長歌不置可否,卻已換了話題,“你是因何事被斥出府的?”
“小的是因為失手誤打了御賜玉瓶,本來是要杖殺的,王爺卻說我是無心之失,罪不當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便打了我十杖,趕出了府。”
“你什麼時候被斥的?”
“那夜過後三個月。”
秦長歌點點頭,道:“辛苦了,下去吧,祁先生,我看這人還算伶俐,綢緞店若缺主事,不妨栽培一下。”
祁繁應了,衛恭喜出望外,連連行禮,歡天喜地的下去。
“被杖殺的那個,又是因為什麼事?”秦長歌若有所思的問,一掌拍開蕭包子正探向桌上碟子裡第六塊金絲桃仁酥的狼爪。
“聽說是因為辦事不力……您知道的,靜安王外貌嬌柔內心殘暴,他以軍法治府,所有手下都簽了生死契約,他殺自己府中人就像割草,是無人過問的。”祁繁手一伸,端走金絲桃仁酥旁邊的棗泥糕,彷彿根本沒看見從另一個角度悄悄攀援而上逐漸接近目標的小狼爪。
秦長歌嗯了一聲,抓過三塊棗泥糕,對著蕭包子瞪大的眼睛晃了晃,在他渴盼的目光中神色平靜的送到自己口中,很優雅的慢慢吃了,才道:“三件事,勞煩你。”
祁繁似笑非笑的站起,躬身聽命,現出毫不違逆的態度,他一直隱隱覺得,這女子很有先皇后風範,也覺得她能解決掉這個驚天血案,為先皇后報仇,只要能為皇后洗雪沉冤,那又何妨忠心於她?
他站起來的時候,很有默契的“一不小心”,將擱在手邊的棗泥糕拂落在地。
蕭包子盯著沾滿塵埃的甜食,將手中的九連環擺弄得嘩啦嘩啦響,連成一個圓圈,惡狠狠的套住想象中的某人的脖子,勒緊。
那兩人瞄也不瞄他一眼。
被大力忽視的蕭包子爬到凳子上,叉腰俯視,努力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三塊糕,勞煩你們----還我。”
“哦,”秦長歌這回正視他了,“真的要?”
“要!”
“原來你要啊,你要你怎麼不說呢。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要呢?”秦長歌無限惋惜的搖頭,“不過,你確定你一定能吃得掉?浪費食物我是不允許的。”
“一定!”蕭包子嗤笑,三塊糕嘛,算什麼,他肚子裡的五塊金絲桃仁酥,還等著棗泥糕去相見歡呢。
“那好,”秦長歌笑眯眯,“你說的哦,三塊糕,你要是吃不掉的話,以後就再也別想碰任何甜食了。”
“當然。”蕭包子不耐煩,壞娘今天忒囉嗦!
站起身,秦長歌翻了翻藏在高處的點心匣,端出一碟糕點,笑嘻嘻往兒子面前一推。
“請吧,蕭公子。”
難得壞娘放寬對他吃甜食的限制,蕭包子欣喜的目光往盤裡一瞅。
啊!
萬惡的,難吃的,他誓死仇恨的苦瓜糕!
“吃吧,”秦長歌笑得殷勤,“你看,三塊,糕,沒錯的。”
……
在蕭包子的尖叫中,在他先是苦大仇深然後欲哭無淚最後楚楚哀憐的目光中,在他磨磨蹭蹭吃半口吐一口的折騰中,秦長歌神色不動的繼續討論正事,先將從素玄那裡聽來的飛針來歷和飲雪族傳說講了,才道:“第一,你去查孟庭元戶帖,看看他的生辰,是不是真是那一天,第二,你去查清素玄的出身,記住,真正的出身,任何有關的線索我都要,並派個能幹的人,去赤河一趟,在冰圈周圍村落部族,蒐集所有關於飲雪族的信息,第三,你給我安排個身份,我要去趙王府做幾天下人。”
祁繁先是應了,聽到最後一句,瞪大眼衝口道:“這怎麼能成----”
正跨進門的容嘯天聽見最後一句,張嘴正要說話,卻被飛撲而來的肉球連同一碟糕一起砸中,那肉球揮淚如雨,含著滿嘴不肯下嚥的糕膩到他身上,一邊抱著他大腿告狀:“嗚嗚嗚容叔叔他們欺負我……”一邊趁機將滿嘴的糕點吐到他衣襟裡,爪子裡的糕塞到容嘯天袖筒裡,還拼命搓揉幾下以毀屍滅跡,不過一句話的功夫,三塊糕都在容嘯天身上壯烈了。
黑著臉,俯視正抱著他腰對他現出一臉討好的笑的蕭包子,容嘯天的目光緩緩落到自己狼藉不堪的衣襟上,蕭包子目光隨之落下,看著慘不忍睹的衣服,心虛的抖了抖,那廂秦長歌已涼涼道:“蕭公子啊,糕吃完了沒有啊。”
飛快的換了個表情,蕭包子霍然回首,義憤填膺抖抖索索的戟指指控,“我吃了!都怪容叔叔,他抱我那麼緊!害我吐出來了!”
……
容嘯天悲憤的黑了臉,先皇后,你為什麼會生出這麼個奸詐的禍害?!還有,為什麼每次被推出來的替死鬼都是他,難道他看起來比較好欺負?
容嘯天的耐性一向不怎麼好,也沒有被欺負了不還回來的習慣。
所以他立即手揮目送,將腹黑無恥的西梁太子殿下,穩穩恭送出書房,到十米遠的花圃裡蹲著去了。
送走了蕭包子,三個人這才坐定議事,容嘯天接上剛才的話題:“為何你惦記著趙王不放?明明是皇帝可疑,這三年來我們都查的是他----”
“這三年你們也許都查錯了方向,”秦長歌一笑,“我也是剛剛想起了一件事,才決定要先去查趙王----現於表象的,往往不是真相,蕭玦是可疑,但當真就他一個有嫌疑?”
第六十五章線頭
“先皇后暴死宮中,他這個做丈夫的,不聞不問,連陵寢都沒有,也不提為皇后報仇之事,不是他殺的,也定是他默許的!”
“你忘記了那個流言,”秦長歌淡淡道:“這個流言絕非空穴來風,假如,蕭玦深信了那個‘皇后死遁’的說法,那他就是個被妻子拋棄的男人,這對帝皇的尊嚴,是莫大的打擊,他為什麼還要報那個莫須有的仇?”
看著默然的祁繁,她又道:“眼下的諸多事端,看來紛繁複雜,其實只要理清了,左右也不過就那些人罷了----想殺掉先皇后,又豈是常人能為?”
她微微嘆息,“無論是金弩暗藏的機關,還是我今日在熾焰幫總壇遇險,都說明,在暗處,有一處強大的勢力,時刻對我們虎視眈眈,這個我們,未必就是蕭玦,凰盟,或熾焰單個一體,也許,我們都在其中,都因為觸動了某方利益都受到暗襲----這是很強大的力量,我們需要小心。”
“如果我們真的處於對方監視下,為何我們還能平安度過三年,將溶溶安全撫養長大。”容嘯天不服氣。
“我說了,對方的視線點,也許未必就是直指凰盟,它指向的,也許只是所有可能觸及它利益的群體,凰盟三年來韜光養晦,不過是一普通商戶,未必能進入它的視線,但一旦凰盟有所動作,牽一髮而動全身,就難免為人所察覺。”
秦長歌緩緩踱步,道:“剛才我看了下路引----別的倒罷了,隴西大豪安飛青,在事後第二天出城,你們查過沒有?”
“查過,他之前一直盤桓在郢都,出城是因為他的老母傳信說病重,他在郢都趕著買了一批東燕出產的藥材便趕著回去了,而他老母確實生病,我們悄悄查過。”
“生的什麼病?”
“腹膨。”
“購得何藥?”
“萊菔子、木香、檳榔、枳殼、青皮、甘草,何首烏,盾葉鬼臼,這藥方沒問題。”
“你很精細,記性也好,”想了想,秦長歌微笑,“可惜精細太過了並不好,容易走岔注意力,弄錯方向--這些藥是沒問題,可是你不覺得,大老遠的從郢都買這些很普通的藥回去是很奇怪的事嗎?難道隴西沒藥草就等他的藥去治?是的,隴西沒有東燕特產的何首烏,可是偏偏何首烏是這個藥方裡,最可有可無的物事。”
祁繁一怔,喃喃道:“何首烏解毒消癰,潤腸通便。用於瘰癘瘡癰,腸燥腎氣不行,是最合適的啊。”
“是沒問題,但是和前面的藥合起來就很有問題,其實只要前面幾種藥草煎服,便有奇效,既然開出這個藥方,就說明是行家,行家不會多此一舉的添上收斂一藥的何首烏,那麼是誰添的?當然是那個想將‘送藥回家’這個藉口掩飾得更為合理的安飛青自己--畢竟大老遠的巴巴的送甘草回去,誰也不信的。”
“去查他,”秦長歌將路引一推,“就是他了。”
祁繁接下,想了想,笑道:“明姑娘好厲害的眼光。”
秦長歌一笑,道:“其實我取了巧----你看這藥丸。”
她取出先前自那刺客口中掏出的毒藥,掰開一聞,道,“我聞到這藥丸裡有熟悉的藥草味道,楓前花,甘遂,都是生在隴西之地的藥物,所以才特別注意了安飛青而已。”
“那個刺客,熾焰一定也在查,”秦長歌笑笑,“我留下了藥丸沒給素玄,是想看看他們的本事,素玄如果找不到頭緒,那麼熾焰這個盟友不要也罷,反而礙事。”
毫無疑問,素玄大舉南來,搶做皇商,是為了替自己這個恩人報仇來了,雖然沒能想起來自己到底對他有何恩惠,但素玄的心思總算了然,只是查明真相,有時未必人多便有用,尤其熾焰樹大招風目標明顯,真要夾纏在一起,反可能處處牽絆,令凰盟也牽連暴露,秦長歌素來謹慎,在熾焰沒展示出可以為她所用的實力之前,她才不管人家心意如何,寧可謝絕好意的。
“好吧,該做的事,先去做著,線索多了,總有理到線頭的時候,”秦長歌敲敲桌子,道:“該把楚非歡的事情,說個明白了。”——
說到楚非歡,容嘯天立即面有怒色,重重道:“一個死掉的人,又是叛徒,何必再問!”
“嘯天!”祁繁一喝,容嘯天翻翻白眼,也知道自己語氣不佳,悻悻的閉了口。
秦長歌並不生氣,只溫柔而堅定的道:“我聽先皇后說過,楚非歡其人雖然冷漠少言,心性高傲,但絕非奸佞小人,皇后乍死,他就背叛,實在可疑。”
“明姑娘,”祁繁皺眉道:“楚非歡是我們凰盟三傑之一,雖說和我等不大親近,但也算是兄弟,若非有確鑿證據指向他,我等怎會對他下殺手?所謂眼見為實,我們親眼見的,想必不會有假。”
眼見便一定為實麼?秦長歌微笑,你是沒見過後世的視頻剪輯技術呢,鬼都可以假造,何況是人。
“那麼,你們見到什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