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打算怎麼做?”紀遙倒在沙發上,嘴裡咬著蘋果,一雙長腿極不規矩地蹺在茶几上。
“我能有什麼打算?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賀意隨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工作。他的時間,原本緊張得連吃飯都嫌浪費,可是,就為了紀遙,他幾乎浪費了整整一天。這一天,他又必須從以後無數天裡一點一點擠回來,他哪還有時間繼續去為這件無聊的事情傷神。紀遙想怎麼做,就由得他去了,只要他不再來煩自己。
“我是已經想好了哦,這兩天,我就稍稍犧牲一下,隨便陪她四處逛逛,就說你公司有急事,派你出差去了,然後再委婉地告訴她,你已經有了女朋友,上網呢,不過是隨便玩玩,叫她不要放在心上,讓她知難而退,你覺得怎麼樣?”
賀意隨從電腦上抬起一隻眼,“既然你都肯陪她出去逛了,怎麼又不肯承認你就是她要找的人?”
“那怎麼一樣?”紀遙彈了彈手指,“陪表哥的女朋友逛街和跟自己的女朋友逛街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嘛。”
“說來說去,還是面子問題。”
“那可不是一般的問題,表哥你深居簡出哪裡知道人間疾苦,一個男人丟了面子就等於丟了人生尊嚴。”
賀意隨橫他一眼,“既然丟不起,以後就少玩點火。”
“是,表哥教訓得是!”紀遙嬉皮笑臉。
賀意隨無奈地搖了搖頭。
正說著,電話抽風似的響了起來。紀遙一躍而起,接在手中,才“喂”了一聲,馬上又像丟燙手山芋一樣丟給了賀意隨。
“喂?哪位?”
“親愛的,我是蟈蟈哪。”
賀意隨望了紀遙一眼,他看到他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還附帶了些許同情。
“有事嗎?”
“真倒黴,賓館裡的供水管破了,沒有水,我能不能來你家洗個澡?”
洗……洗澡?
一個女孩子跑到大男人家裡洗澡?
“這個……怕不方便吧?”他從齒縫裡擠出聲音。
“可是,不洗澡我真的會渾身不舒服噯,怎麼辦?”蟈蟈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鬱悶,應該不會懷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吧?是吧?
“那……可是……好吧,你來吧。”賀意隨比她還要鬱悶,誰叫他天生不會拒絕人呢!
☆☆☆
二十分鐘之後,在賀意隨的帶領之下,蟈蟈小姐登堂入室。
“哇——”進門一聲驚叫。
紀遙皺皺眉頭,掏掏耳朵,一臉意料之中的不以為然。
他早就知道,每個女孩子第一次踏進這間屋子,都會驚訝於屋裡的寬敞和豪華。兩百多平米的複式結構,別說是住人了,跑馬都成。
想當年,他也是被這間屋子的寬敞舒適所吸引,才死乞白賴地住進來的。更何況,是這些庸俗的女人?
“你成了吧?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他可不想被這個女人一遍遍的讚歎荼毒耳朵。
“天哪!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這還能住人嗎?”偏偏,蟈蟈似乎一點也沒有自知之明,她直奔沙發,切入主題,“你怎麼可以躺在沙發上吃東西?你的腿怎麼可以擱到茶几上來?你看你看,這沙發成什麼顏色了?還有那裡,哎呀,怎麼可以把換下來的衣服直接甩在餐桌上?還有還有,鏢靶怎麼可以掛在牆上?要掛也應該擲準一點嘛,瞧瞧牆上那些洞,怎麼補?補了也會很難看的耶。”她一邊嚷嚷,一邊風車一樣在屋裡轉來轉去。只要有她經過的地方,都會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滌盪一淨。
紀遙不知不覺張大了嘴,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女孩是魔法國的巫女嗎?怎麼只是一念咒的功夫就把他和表哥一年的掃除計劃都做完了?
“嗯——”蟈蟈雙手叉腰,用挑剔的眼光環顧四周,儼然一驕傲的女王,“暫時只能這樣了,明天還要大清洗。”
“什麼?你明天還來?”紀遙總算清醒過來。
“不然怎樣?難道讓你們一直住在垃圾堆裡?”
垃圾堆?他沒覺得啊。
紀遙還想說什麼,蟈蟈已拍拍手,走進洗手間,“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切!這什麼跟什麼嘛?”紀遙翻翻眼睛,望著天花板,難以相信,自己的運氣居然差到這種程度。
他怎麼會?怎麼會認識這種女人?!
☆☆☆
“轟……轟轟轟……”嘈雜刺耳的轟鳴聲一聲聲敲碎了他的耳膜。他鑽進被子裡,矇住耳朵,不行,那聲音仍然近得好似螞蟻鑽進耳朵眼裡擂鼓一般讓人撕心。
他霍地坐起來,掀開被子,“噔噔噔”地衝出房門。
熱浪撲面而來。
賀意隨打了結的眉毛揪得更緊,惺忪睡眼裡冒著不小的烈焰,“紀——遙!”
“嗯?”機器的轟鳴聲暫時停了下來,走廊那頭探出一張清水樣的臉,“他出去了。”
“你……”
“你繼續睡吧,不用招呼我。”蟈蟈露出花兒般的笑靨。
“你在幹嗎?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賀意隨覺得頭痛,好似在夢中被人敲了一棍似的。
“是紀遙給我開的門,不過他好像很忙似的,我一進來他就出去了。”蟈蟈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早晨的賀大哥(在賀意隨的堅持之下,她終於不再喊他親愛的)看起來好憔悴喔!好像一副隨時要昏倒的樣子,他不會是有病吧?
“我問你在幹嗎?一大清早的你到底在做什麼?”耐心告罄。賀意隨頂著一頭亂髮,發怒的表情像一頭憤怒的獅子。
“我……我在吸地。”蟈蟈緊張地退後一步,讓他看清她手上推著的吸塵器。
“什麼?你吃撐了是不是?坐飛機大老遠地跑來這裡吸地?”憤怒的獅子撲過來,彎下腰,一把拉掉電源插頭,“你沒別的事情做了是不是?”他瞪著她,睡眠不足的眼裡佈滿紅絲。
“對……對不起。”蟈蟈嚇了一跳,“如……如果你不喜歡,我馬上幫你恢復原樣。”
“Shit!”賀意隨搔搔亂糟糟的頭髮,“你去客廳等著,看電視看報紙聽音樂隨便你怎麼樣,就是不要再動這個東西。OK?”他指指腳邊的吸塵器。
“好……”蟈蟈聽話地點了點頭。
賀意隨吁了一口氣,準備轉身回房。
“可是——”
“又有什麼問題?”青筋在太陽穴裡隱隱跳動,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威脅。
“沒——沒了。”蟈蟈無辜地眨了眨眼。
他翻個白眼,轉身,往回走,“嘶”,腰下一涼,身上惟一的一件沙灘褲被轉角處的掛衣鉤鉤住了,拉下大片春光。
“Shit!Shit!”他抬腳欲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猛一回頭,看到蟈蟈忍笑忍得好辛苦的模樣,伸出去的腳極為緩慢地收了回來。
蟈蟈似有所覺,反應慢三秒地對上他的目光,笑容仍然留在嘴角。
“很好笑是不是?”他不動聲色地問。
“呃。”有些心虛。
“要不要脫下來讓你笑個夠?”
“什麼?”又是慢三秒的反應,“你——”
她剛剛明白過來,那個漾著惡魔般笑容的身影已消失在砰然摔上的房門之後。
“嘁!”
這,什麼跟什麼嘛?
☆☆☆
肚子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這是賀意隨自然醒後的第一個反應。
他的生物鐘與別人不同,下午三時才是他的早飯時間,而這個時候,通常很難叫到外賣,因為午飯時間已過,晚餐又還沒有開始,所以,基本上,他的早飯很難吃得愜意。
在床上賴了兩分鐘,將所有熟悉的小吃店在心裡像放電影一般過了一遍,確定這個時候如果不想吃西餐,就只有路口那家粥店還勉強可以接受之後,他才起床開門。
“紀遙。”睜眼第一件事,清點所有物品。在這個家裡,只有那小子是活物,需要時時刻刻關注他的方位。
沒有人回答。
看來是不在家。
他搖搖頭,精神抖擻地走進洗手間。
咦?“不會吧?”他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賀意隨退出來,愣愣地看了看四周,一塵不染的傢俱、乾淨的地板、明亮的窗戶,再低下頭看看,積了兩大盆的髒衣服都不見了,就連那一股時時刻刻瀰漫在廁所裡的臭襪子味道都變沒了!地磚煥然一新,不鏽鋼的水龍頭如鍍了一層銀般,亮白晃眼。他眨眨眼,再眨眨眼,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和紀遙兩大懶鬼住了三年的家。
他是遇見畫中仙了嗎?就像小時候聽的神話故事一樣,趁他睡覺的時候,畫中的仙女走出來,幫他料理家事,做好早飯……
想到早飯,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已將他肚子裡的饞蟲一個個勾了起來。顧不得洗漱,轉身奔進餐廳。
沒錯,就是它!
桂花蓮藕粥。
他剛剛還躺在床上想得流口水的食物。
怎麼會?怎麼這麼巧?
他傻呆呆地愣住了。
“咦?你醒了?”
他猛地回頭,看到蟈蟈手上拎著的空臉盆。
“這是……你做的?”
蟈蟈甜甜地笑,“是啊,你不讓我動吸塵器,我只好拿掃帚抹布出氣。”
“嗄?”她是不是理會錯了他的意思?
不過,那粥聞起來還真是香。
賀意隨吞了口口水。
“你還沒洗臉吧?快去洗洗過來吃啊。”蟈蟈一邊朝洗手間走,一邊笑說,“我真還沒見過比你更會睡的人耶。”
賀意隨乾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
洗漱完畢,坐到餐桌前。清爽、甘甜,帶著溫熱的粥被送入口中,賀意隨內心的歉意也開始升到了頂點。
“紀遙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蟈蟈皺了皺眉,“你今天老是在找他,你對他管那麼嚴做什麼?”
“噗。”一口粥噴了出來,差點被嗆住,“我管他嚴?”
“不是嗎?小孩子嘛,又是放暑假,當然比較貪玩一點,你老是管他,想把他拴在褲腰帶上,時時刻刻盯著他,他不反感才怪。我看哪,他跑出去一整天,不敢見你的面,就是物極必反的反應。”
“他不敢見我的面?”賀意隨兩眼直翻,一副被噎到的表情。該死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讓紀遙避之惟恐不及的人到底是誰?
不過話又說回來,昨天紀遙是怎麼跟他保證的?他說了要帶蟈蟈出去逛逛的,自己反倒人影都不見,讓人家在家裡做了一天的幫傭,真是太過分了。
他這個做哥哥的,可再不能由著他胡來。
“你等等,我給他打個電話。”他狠狠吞下一口粥,拿來手機。
一遍不通,兩遍不通,三遍四遍……仍然不通。
“媽的,臭小子!”
“哎呀,你罵人會帶壞他的唉。”蟈蟈還搞不清楚狀況地挑他的刺。
賀意隨不由得洩氣。
“別生氣了,小孩子要慢慢教。”
“小孩子?”賀意隨從碗沿上抬起眼來睨她,“對了,你多大?”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是嗎,什麼時候?”他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問過這個問題。
“就是在網上啊。不過,你那時候幹嗎要說自己只有十九歲?你是故意說得只比我大一歲的吧?噁心。”
她嘴裡說著噁心,臉上卻笑得好比一朵盛開的花。
賀意隨端著碗,瞪著她,表情痛苦得剛像吞吃了一隻蒼蠅。
有苦說不出啊,唉,想哭哭不出。
“怎麼了?不好吃?”蟈蟈收了笑,疑惑地看他。
他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濃黑的眉毛習慣性地蹙起,“就是啊,餓得要死了卻只有粥喝,你不會做飯嗎?”
“嗄?可你剛剛還說……”
“對吧?你不會做飯是不是?”他重重地放下碗,嘴角輕蔑地撇了撇。
蟈蟈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來,默默地收著碗,不言不語。
賀意隨的心揪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樣過分的話,尤其是對一個還不太熟悉的女孩子,但,他卻非說不可。
狠一狠心,別過臉去,猛然看到陽臺上,隨風飄動著的長長短短的衣服,他的眼瞪大了。
天哪!
“你在幹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嗎?”他跳起來,捉住她的肩,衝著她做變身獅吼,“誰要你洗內褲的?是誰要你洗我的內褲?”
蟈蟈無助地看著他,被他晃得頭暈。
☆☆☆
躲了一天的紀遙被憤怒的獅子派下一個艱鉅的任務。
如果他不能把蟈蟈小姐心甘情願地送上飛機,他就不要回來了。
雖然,他並不是非住在這裡不可,但,就這樣被表哥趕出來,在親戚面前,他的面子多多少少有些擱不住,所以,還是乖乖執行任務比較好。
“蟈蟈,看電視哪?”他掛著一臉諂媚地笑,在蟈蟈身邊坐下來。
“嗯。”明顯的心不在焉。
紀遙的自尊心有些受損。他耶,堂堂“譽滿中學”的一大校草,迂尊降貴地來跟她這個醜八怪說話,她居然還不放在眼裡,氣死他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毫不客氣地單刀直入,跟這種人,沒有必要講什麼策略。
“什麼?”
“我問你什麼時候走!”加重的語氣帶著明顯不悅。
蟈蟈看著他,沉默了一下,“是他要你來問的?”
“呃……”在她清澈的眼神注視之下,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狼狽,“是。”
她仍然看著他,良久,良久,久到他幾乎就要脫口說出“表哥不是你的親愛的”的時候,她終於轉過頭去。
“知道了。”她的腿蜷在沙發上,雙手環抱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兩眼盯著電視,電視裡有個女人笑著對她說:“女人,就該對自己好一些。”
那一瞬間,紀遙覺出自己的殘忍。
☆☆☆
驕陽烈烈,桐木棲棲。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蟈蟈的身影就像一陣風似的,無聲地來,無聲地去,不曾在任何人心裡留下只痕片跡。
紀遙仍然很忙,忙著交女朋友,忙著應付高三以來各式各樣名目繁多的補習。
賀意隨也很忙,忙著加班,忙著熬夜,忙著睡懶覺,忙著為下午三點的早餐傷腦筋。這一日,下午六時半,這個時候,是他的上班時間。
其實,並不是他喜歡過這種晨昏顛倒的生活,而是工作使然。
他是一家中型遊戲公司的老闆,也就是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兼技術顧問。公司由他一手創辦,規模雖然還不是很大,但,卻是他半生的心血結晶。
“意隨己心”是公司下屬的一家網吧,坐落在A市學府路中段,本市的幾所大學都位於這條路上,尤其是全國聞名的A大與網吧只有一路之隔。是以,每天下午六時到第二日凌晨,學生放學的那一段時間,才是網吧一天營業額的高峰期。
每天這個時候,賀意隨都會來這裡看一看,喝喝咖啡,與學生們打打聯機遊戲,聽聽他們的要求與建議;然後,晚上回家的時候,才會有新的靈感注入到新遊戲的研發之中。
這樣的生活,簡單、規律。雖然,在紀遙那些年輕人的眼中可能顯得呆板無趣,像個只會賺錢的機器,但,他喜歡這樣,喜歡隨心,隨意,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受朝九晚五的拘束,在遊戲世界裡感受驚險和刺激,與任何外界的變數隔絕開來,自娛自樂,自喜自得。
今天,他在這裡轉了一圈,剛剛開學沒多久,網吧裡就多了好多新面孔,沒有多餘的位置,他就躲進自己的辦公室裡,像往常一樣,聽音樂,喝咖啡,看窗外馬路上車來車去。
“噯,樂小米,我跟你說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從A大校門裡,匆匆走出來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
個子稍微高一點的,是急性子的麥嘉璇。
很多人在私下裡傳說,在考進A大以前,她是黑道的大姐頭。不過,樂小米並不相信。因為,嘉璇一點也不像電視裡那些黑道人物,她不抽菸,也不喝酒,更不吸毒。頂多,就是脾氣躁了一點,語氣兇了一點,心腸好了一點。
如果,所謂的黑道里頭都是這樣的人,她寧願自己也混黑道去。
“聽進去了,所以你別急。”個子矮一點的女孩手裡抱著一大摞書,幾乎要遮住眼睛了。她艱難地轉過頭來,對嘉璇露出一個沒什麼地笑。
“我真是服了你了。”嘉璇沒好氣地垮了垮肩,接著,又做個實在看不下去的表情,“算了算了,還是我幫你拿好了。”
“不用了。”樂小米側一下身,拒絕了麥嘉璇的好意。
嘉璇受不了地翻個白眼,“那我自己走了,不然,別人看著還以為我欺壓你呢。”她攤攤自己空著的兩隻手。
“知道了,你還是去等你的振灝哥吧,別在我耳邊羅嗦個沒停。”
“喂,你——”嘉璇作勢要打她,伸出一半的手在她手上高高端著的一摞書前停了下來,沒什麼力氣地晃了一晃,“算了,明天見。”
“明天見。”小米不怕死地眨眨眼。
在見到嘉璇咬牙切齒,又好氣又拿她沒有辦法的表情之後,哈哈笑了起來。
這就是朋友,是她來A市一個多月來交到的惟一一個好朋友。甚至,也是她十九歲的生命裡,惟一的一個朋友!
看著麥嘉璇轉身走入校園的背影,樂小米臉上的笑容漸淡,添了絲不易覺察的落寞。
“嘀嘀——”耳邊突然響起刺耳的汽車喇叭聲。
小米嚇了一跳,本能地朝後退,卻在慌亂之下,左腳絆著右腳,一屁股跌坐在地,懷裡的書本更是一個不留地遍地開花。
“哎呀,完蛋了。”她趕緊拍拍手,爬起來,連看一眼肇事者的時間都沒有,慌忙檢視她的寶貝書本。
“還好還好。”撿一本,念一句。那緊張的樣子,彷彿掉在地上的不是書本,而是活生生的孩子似的。
車上的男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什麼人幸災樂禍?樂小米不悅地抬起頭來。
熟悉的白色跑車,熟悉而又陌生的那一張臉,那張讓她愛著恨著卻怎麼也恨不起來的臉;那張給了她勇氣和希望,卻又推她入自卑絕望中的臉。
是他,親愛的,賀意隨。
樂小米霍地站了起來,動作大到掉落了寶貝書本而不自知。
她掉頭快步朝前走,裝作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
不,她不認識他,不認識,不認識。
她一邊走一邊告訴自己。
賀意隨怔了怔。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他剛從對面辦公室的玻璃窗上看見她,原本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她,可是,再看到她時,他仍然記得她,甚至,當他看到她從A大校園裡走出來的時候,心裡還著實為她高興。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她有十八歲,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拿到了A大的入學通知書吧?原來,她來這裡,不止是為了見紀遙,她是來報到的。
然後,他就不知怎麼地,一個頭腦發熱,就把車子開了過來。
他心裡是想著,她拿了那麼多書,一定不好叫計程車,他跟她相識一場,又蒙她惠賜幾碗桂花蓮藕粥,上來打個招呼,順便送她回家,問候一下,也不為過吧。
誰知,她居然避他如蛇蠍。
他開始為自己的熱情如火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