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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泉峯的金礦圖

    石頭醒來時,愣愣地瞪着頭頂的石板,過了一會才明白自己原來是躺在一問四壁空空的幽暗石室中,借了窄窄鐵格小窗中透入的昏黃燈光,可以看到身下鋪着一張厚重獸皮,牆角的小布簾後不知藏着何物。

    他一躍而起,檢查自己身上,雖然裏裏外外的衣服全都換過了,似乎還被扔進清水裏徹底涮洗了一遍,不過並無不妥,只是因為吸入的毒煙過多,雙眼尚有些發澀,咽喉也略有些痛癢。

    這躍起時的動靜,驚動了石室外的人,趕緊通報上去,不多時,擄走他的那黃袍老道,在小窗外坐了下來,呵呵笑道:石頭,醒了啊?過來過來,咱們多年不見,好好聊一聊。

    石頭緊盯着老道,雖然揹着燈光,面目不清,這等語氣,還是讓記性絕佳的石頭,驀然想起這老道是誰,可不正是六年前來找過師父的那老道?其時他正跟在師父身邊修習飛石陣,這老道破了他試擺的飛石陣後闖入山谷,用蒺藜火球困住了他,要挾師父畫出天下金礦圖;幸得師父及時鑿開石壁,引來飛瀑急流,沖走了大半蒺藜火球,這才逼得那老道認輸,悻悻離去。

    過後他問師父這老道是誰,師父只説是聚鶴峯弟子丹邱生,讓他儘量避着一點,別的也沒多提。石頭此後也聽説過丹邱生的大名,知道他是於觀鶴的師父。不過因為久無瓜葛,幾乎都要忘記這件往事了。

    石頭遲疑了一下,還是抱拳躬身施了一禮:見過丹師伯。

    丹邱生很不耐煩地揮一揮手:別師伯師伯的,巫山各峯,輩分亂得很,誰知道我是你師伯還是你是我師伯?於觀鶴樂意和你們師兄師弟的亂叫一氣,那是他的事,可別拉扯上我。説到此處,語氣卻是一變,幾乎有些討好地道:石頭啊,當年我輸給你師父三次,所以不能再去找他了;現在你出師了,何時與我好好比試一番?

    石頭警惕地瞪着他:我就算輸了,也不會畫那張圖給你。

    師父當年既然不肯畫那張天下金礦圖,一定是有道理的,他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可是也決不會違背師父的意思。

    丹邱生愕然:要不是為了這張圖,我幹嗎找你師徒比試?

    石頭默不作聲。

    丹邱生眯了眯眼。他也料到石頭不會輕易就範,所以才將石頭關在這間石室中。當下站起身來道:那好,你就慢慢想一想吧。小窗外的鐵板砰然落下扣緊,石室中立時一片漆黑。

    丹邱生沒有對石頭用刑。總得留幾分面子給聖泉峯。但是黑暗與孤獨,可以在一天一夜的時間裏就將靈墟子那個修煉多年,幾乎成了精怪的傢伙打垮,料來石頭這小子也撐不過幾天。所以臨走之前,丹邱生還很大度地告訴石頭,每日飲食都會按時送進來,那布簾後面便是五穀輪迴之所,坑道下通深谷,絕不髒臭丹邱生頗有潔癖,是以即便是一間囚室,也佈置得極是乾淨整齊。

    石頭安安靜靜地盤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石清泉曾經告誡過他無數次,聖泉峯弟子,首要便是耐得住孤獨與寂寞,才能體會天地山川的呼吸與脈動,才能從萬年沉默的岩石之中讀出種種真意。

    他得感謝丹邱生,投有用冷冰冰的鐵籠困住他,而是將他關在這大山深處的石室之中。精心設計的通風管道,隔開了陽光與星月,卻不能隔絕山林的呼吸。石頭用自己的身體感受着背後與身下的堅石,更用自己的整個心靈感受着綿綿縷縷包裹着他的大山的氣息。

    所以,出乎丹邱生意料,石頭獨自在那漆黑的囚室之中,一直呆到第三天,仍舊平靜鎮定,恍若無事人一般。

    丹邱生打量着恍若已經與這石室融為一體、看起來可以一直這麼坐下去的石頭,難免很是挫敗,真想狠狠一掌拍過去。這小子看上去憨厚老實,打起交道來怎地如此憊懶難纏?他要不要抓幾個聖泉峯的僕役來威脅一下?只可惜他最近將手伸得太長,人手委實有些不足,更不知道幾個僕役能起到什麼威脅作用

    丹邱生哼哼幾聲,想來想去,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氣。他對付不了石頭,還有人能對付石頭不是?

    丹邱生的長袖拂過小窗,黃色煙霧隨之湧入石室,石頭暗罵了一聲,又來這套!只是他關在黑暗的囚室中時間太長,心智雖然仍舊清醒,行動卻已變得遲緩,來不及閉氣,便被毒煙燻得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石頭覺得眼睛與咽喉似乎沒有上次那麼難受了,難不成這毒煙吸的次數多了,反倒適應了?

    只是這一回,他一躍而起時,起到半途便吃驚地掉了下去,陷在温軟舒適的被褥中。

    姬瑤光笑吟吟地坐在牀對面的書桌前看着他。窗外秋陽明朗,鳥語啾啾,一派安寧靜謐景象。

    石頭翻身下牀,晃晃兀自有些昏沉的腦袋,自己究竟錯睡了多長時間?

    姬瑤光放下茶盞,倚了書桌撐着頭微笑:石頭,好久不見啊。真能睡啊,整整兩天兩夜,可讓我等久了!!

    石頭撓撓後腦,一時不知説什麼話才好。

    姬瑤光又遭:石先生不肯將金礦圖畫給丹道長,其實不過因為這是他們的賭注,自然不能輕易交出。石頭你想到哪兒去了呢?有必要和丹邱生硬扛麼?我倒真怕那老道一氣之下將你丟進煉丹爐毀屍滅跡呢!石頭脱口答道:師父不肯做的事情,我也不能做。

    姬瑤光熟知石頭的脾性,只好搖頭嘆息,同時不免要對石清泉腹誹一番,真不知他是怎麼教徒弟的,居然教出這麼個倔頭倔腦不知變通的弟子來。

    石頭轉眼看看倚在牀邊的齊天棍,心中大是安定,只是,自己這是已經被姬公子救出來了麼?可是看情形又有些不太像,不由得困惑地道:姬公子,你也是被丹師伯丹道長抓來的?還是

    在他心目中,姬瑤花姐弟二人,萬萬不會讓姬瑤光這麼窩囊地被人劫走;那麼是有意讓丹邱生抓來,以便深入虎穴?只不知這一回要謀算的又是什麼稀世珍寶,難不成是聚鶴峯的秘笈?不過也不對啊,丹邱生應該對此早有防範才對,畢竟這可不是幾年前,世人對姬家姐弟的手段還所知不多,難免掉以輕心。

    姬瑤光自是猜得到石頭沒有説出來的這番話,眯了眼笑道:當然不是被他抓來的,而是請來的,只不過路上蒙了眼睛而已。

    這番解釋讓石頭又迷糊了,姬瑤光卻不接着説下去了,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一笑,隨即拍一拍掌:丹道長,出來吧,我知道你肯定在聽着呢!

    丹邱生呵呵笑着,自窗外飄然而入。白日裏看來,鶴氅羽扇、袍袖飄飄的丹邱生,大有出塵氣象,揮扇拂去椅上並不存在的塵埃,翩然坐下時,更有着一種行雲流水般的神仙風度。

    姬瑤光欲笑不笑地斜睨着丹邱生:丹道長,今時今日,我以為還是對石頭將話挑明瞭才好,要不然這傻小子可不會乖乖聽從你我的安排。

    丹邱生搖着羽扇笑而不答。石頭想不通這樣秋涼季節,丹邱生為什麼還要搖着一柄羽扇?難不成就為了維持他世外高人的氣度?

    姬瑤光也不客套,只當丹邱生是默許了,當下款款談來。

    卻原來丹邱生這三十年來,一直在試驗鍊金之術、尋求長生之法!

    石頭不免瞪目結舌,丹邱生居然相信這世間真有鍊金術長生法,姬瑤光居然也會跟着他一道折騰?

    姬瑤光看着石頭臉上的神情變來變去,不覺失笑:這有什麼?前人未曾做成功的事情,未必今人就做不成?更何況我現在無事一身輕,你也正是該四處遊歷修煉的時候,何不就一起去做這件事情?放心,你既然顧慮石先生,丹道長想必也不便叫你畫那張天下金礦圖,不過若是我們找到了一處金礦,叫聖泉峯的僕役來採礦選礦,總該可以吧?

    這採礦選礦,大有講究,同樣一座金礦,高手庸手,採選出來的金砂,相去何止十倍?更不用提如何分擇伴生的其他礦石了。聖泉峯屬下的僕役,代代相傳,精於探礦採礦,箇中奧妙,雖然外人不知,但是內行人等如何打探不到?

    姬瑤光這番話倒也合情合理,只是丹邱生此前的如意算盤石頭看向丹邱生,丹邱生略一躊躇,姬瑤光已説道:天下金礦何其之多?歷朝歷代,多多少少總會留下一些記載。我想僅僅是這些見諸於史冊的金礦,便非你我之力所能窮盡,丹道長又何必糾纏於這等麻煩小事呢?

    丹邱生聽姬瑤光的言外之意,竟是將找礦之事包攬了過去,料來以姬瑤光的本事,絕非空言虛誇,當下慨然答應不再堅持此前的條件。

    不過,丹邱生話鋒一轉,又警告石頭,雖然不曾限制他的內力武功,但是這深山窮谷之中,處處設有陷阱機關,一旦觸發,霹靂雷火之下,只怕會灰飛煙滅,所以石頭最好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座庭院之中,無人陪同時,絕不要四處亂走。

    姬瑤光微笑道:石頭向來守信重諾,既然答應,就不會自作主張地打破規矩,是吧?他説話的神氣,似乎立刻就要伸手摸一摸石頭的腦袋來安撫一番,石頭居然也很配合地乖乖點了點頭,丹邱生愕然一瞬,隨即撫扇而笑。看來石頭跟在姬瑤光身邊的時間太長,已經習慣被姬瑤光牽着走了。這樣也好,畢竟自己還不想真個與聖泉峯翻臉。

    丹邱生的目光忽地轉向窗外,幾乎在此同時,明春水自屋頂倒翻而下,越窗而入,很不客氣地道:丹道長,請你讓一讓。瑤光,到你出去散步的時辰了。

    石頭怔了一下便明白,若是不讓明春水跟着,丹邱生只怕説什麼也無法將姬瑤光帶走。他站起身拱手施禮:見過明師姐。

    明春水的視線在他身上滴溜溜地一轉:原來是石頭啊,回頭我再和你説話,這會兒可沒工夫,姬姐姐交代過,不能讓瑤光久坐,每隔一個時辰,就得拖他出去走動走動。

    姬瑤光無可奈何地聽由明春水將自己拖起來。他早已放棄了同明春水爭執,只要明春水認定的事情,不論他怎麼説,都只有一個結果。

    臨走之際,姬瑤光看看遲疑欲語的石頭:石頭,你還有什麼事情?石頭猶豫着不知該如何開口。

    姬瑤光看着他臉上隱隱透出的紅色,恍然大悟:哦,我倒忘了。這樣吧,你寫封信,就説是師門有召,無須擔心,再請丹道長派人送到枯茶師太手中如何?

    姬瑤光覺得自己不算説謊。丹邱生畢竟也算是石頭的師門長輩不是?

    石頭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心中是想要通知孫小香一聲,免得她為他擔心,可是眼下他卻不太希望聽到姬瑤光提起孫小香,萬一丹邱生以為他們之間有些什麼,抓了孫小香來威脅他畫金礦圖,那他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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