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紅玉的雙手已經越箍越緊了,眼看著再過片刻,她就能把柳織心活活掐死!原本她以為有人在守護柳織心,但她沒想到事情會進行的這麼順利。
此時的織心,確實已快失去意識。
眼前的景物慢慢變得灰黯,織心張開了嘴想要吸氣,然而她被掐得太緊,這個時候的織心,才真正體驗到當人剩下最後一口氣,是什麼樣的感覺……
然而孔紅玉卻突然在這個時候叫了一聲!她忽然倉促地放開織心,因為此時突然有人出手擊向孔紅玉後背,掌風使她有了警覺,在對方出掌傷她之前,孔紅玉已在第一時間跳開。
「你!你怎麼進來了?!」孔紅玉退到屋角沉聲問。
「我如果不進來,怎麼會撞見你殺人這一幕?」婁陽站在織心身旁,冷冷地道。
孔紅玉雖然懊恨,然一時之間無法分辨婁陽意圖,她也不敢再輕舉妄動。織心剛擺脫孔紅玉的毒手就劇烈咳嗽,直到她的手腕忽然被人緊緊捉住。
「你跟我走!」婁陽柔聲對織心道。
織心掙開他的掌握,又停了一會兒、再順了呼息。
「我不會隨你走,也沒有理由隨你走。」
婁陽竟笑出聲。「到現在你還不願跟我走,遲早被下毒手。」
「孔姑娘,你走吧!剛才的事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但你絕不能再踏進繡莊一步。」
「就算她現在走,我也不會饒她。」婁陽卻冷冷地道。
孔紅玉忽然尖笑。
「聽見了嗎?就算現在走,我想婁陽貝勒也不會「饒我」!既然如此,我怎麼能走?」
她打定主意,既已出手,就不會收手。再者這婁陽貝勒是個貴族,剛才若非她不提防,他根本不能逼得她住手!
況且,主人必不會言而無信,將有人出手幫她,她何懼之有?
想到此時,孔紅玉已經出手。她右手出掌,左掌又跟進,出手看起來快狠毒辣,然而左掌卻只是虛招,拐個彎後由右掌補遞,左手五指已經抓向織心。誰知婁陽似乎早巳科到她的目的,在孔紅玉抓向織心之時,他已經抱走織心。孔紅玉眼見他抵擋她進攻之餘,竟還能分神抱走柳織心!
她已自知不是婁陽貝勒的對手,情急下孔紅玉揚手彈出袖中暗箭,意在取敵麻穴令他受制。
進知婁陽反手一揮,孔紅玉的暗箭已經返向她自己,瞬間已剌入她胸口膻中大穴——孔紅玉失常尖叫!她沒料到,她只欲取他麻穴,他卻出手要自己的命!對方手段之殘酷陰毒,令她驚駭。
婁陽對著孔紅玉露出笑容,那笑容與以往並不同,依舊英俊瀟灑,然而他冰冷的眼卻滲入一絲殘毒的血色。
孔紅玉肝膽俱裂,瞬間氣血已閉、脈息滯悶,她就如廢人一般頹然軟倒在地。織心不會武功,當然看不出這其中分別,但是孔紅玉突然倒地,令她看了怵目驚心,一時間呆在原地。
趁此時,婁陽已經又抱起她要奔出屋外。
「如果一個女人不愛你,你不放棄,只會自討苦吃。」
一個低冷的聲調,忽然幽幽揚起。
婁陽回頭卻不見人影,他的眸光與臉色忽然轉變……
「既然你—直在這裡,為何不出面?」婁陽卻似早已知道對方是誰,他唇角咧開—抹邪笑。
當織心看到雍竣從後堂出來,她的血都涼了!他真的一直在這裡嗎?那麼剛才孔紅玉要殺她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出手救她?
「婁陽貝勒末出手,我太早出面豈非奪了你的風采?」
雍竣冷笑,倏然出手抓他左肩——婁陽左手擒住織心,右手擋臂往後一躍,自肩頭到腰際立即被雍竣抓下一塊布,赫然露出胸口的金絲甲。
奄奄一息的孔紅玉瞪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婁陽貝勒竟然就是那主人派來協助她的男人!
婁陽這一躍雖險險躲開,然他咧開嘴,一轉眼已變了個人,神色變得陰沉邪佞。
織心從未見過這樣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不該出現在一名貝勒爺臉上,用殘忍陰狠也不足以形容這樣的表情,而這已是織心對人性最壞的形容。
「你早已知道我是誰了。」
婁陽撇嘴邪笑,這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既已知道我是誰,又何必非得等到我先動手?雍竣,你做事太小心,難免錯失先機。」
被雍竣識穿身分,他彷彿根本就不在意。
雍竣冷笑。
「我知道你是誰,不正是你告訴我的?若非你自願告訴我,天下又有誰能知道你婁陽貝勒究竟是誰?倘若我真以為你的身分是我自己查到的,就此認定你毫無防備,因此先對你下手,那麼這個當我豈非就上得太冤枉?再者,對手如此愚弱,也未免太對不住你了?」
聽到這裡,婁陽突然大笑。
「原來雍竣貝勒做人如此聰明識趣!」
雍竣卻收起笑臉,寒聲道:「放開她。」
婁陽笑得更放肆。
他喜歡柳織心,也許,這喜歡只因當初不知她竟是雍竣的人!
所以,柳織心的價值遠高於一名人質。婁陽不否認,他原欲以柳織心威脅雍竣,卻又不知她在雍竣心中佔幾許份量,是以一再試探。
然直到這一刻,竟還不能試出雍竣的心意,單隻這點,雍竣的深沉,已更加深婁陽欲除去他的決心!
「我若不放,你又當如何?」婁陽道。
他話聲未歇,雍竣已經出手奪人——當雍竣出手之際,婁陽便撂開織心,全心應戰。
婁陽明白雍竣是危險的對手,他絕不敢大意輕敵!奪走柳織心固然是他意之所在,然而婁陽最終的目的,還是要打敗雍竣貝勒。
只因這世上有他婁陽,就不能存在雍竣,兩人皆想在關內稱王,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雍竣與婁陽動手之時,孔紅玉的眼睛一直盯著織心。她還有一口氣在,眼見兩個如此出色的男人為柳織心拼命,她就更恨。
拼著最後一口氣,孔紅玉慢慢朝柳織心接近……
然而此時織心一顆心全系在動手的兩人身上,她壓根不明白此刻在屋中之事,究竟為何發生?即使剛才危難之時,雍竣末出手救她,然而她仍然擔心他的安危……
如果愛一人,還要計較對方有多愛自己,那麼這樣斤斤計較的愛也實在太痛苦了!而她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痛苦?為什麼要浪費這許多時間?
兩人過招,雍竣似乎能料到婁陽出手的方位與招式,攻守之間進退從容,反觀婁陽雖招招出險,然處於守勢,片刻後已被逼退至後堂口。
即便織心不懂武功也瞧得出來,雍竣佔了上風。她一顆心漸緩下來,卻又提得老高,只因她不知道雍竣是究竟何許人,這紅豆繡莊又是什麼樣的地方,即便這一戰能勝,未來又會有多少險惡?織心憂心忡忡,即使孔紅玉已來到織心背後,織心仍渾然未覺。
然而她的一動一靜,雍竣一直在注意。
當孔紅玉來到她後方之時,雍竣臉色一變,他心有堊礙,招式一滯,這瞬間空檔婁陽的掌風已至。
「小心!」雍竣被逼回身接掌,只能高喊一聲。
織心還未反應過來,孔紅玉已經出手——雍竣返手還掌,以硬接硬,掌力從下而上翻掌相迎,不及婁陽重手,以泰山壓頂的姿態,重挫雍竣的內力令局勢返轉,再加以雍竣心有旁騖,正是他趁便出手之時。
孔紅玉被雍竣喊了一聲,她心頭一驚掌力已慢,但這一手卻仍足以斃死不識半點武功的柳織心。
只是此時婁陽才得手,卻返身擊向七尺外的孔紅玉。
孔紅玉慘叫一聲!她已自知將死,然而卻不甘心!「
你……你是來幫我的,為何……為何要我的命……」她咬牙恨恨地問。
婁陽無聲地咧起嘴,邪笑,幽幽地道:「我答應要幫你,可沒說要保你。」
孔紅玉睜大眼睛同時,已經斷氣。
此時雍竣已到織心身邊,拉起她的手就往外奔。
「逃得了嗎?」婁陽已經追出。
雍竣早已抱起織心躍上屋頂。
這回,她不再懼怕。她依偎在他懷中,恐懼的只有他的安危,因為她已發現,雍竣的嘴角滲著血絲,胸口已染了一灘血。
「剛才你已受我一掌,現在又多個累贅,你明知跑不了多遠!」婁陽像鬼魅一樣追出。
「放我下來,把我留給他。」織心心痛地對抱著自己的男人說。
「不可能。」雍竣寒聲答,身形又已奔出數十丈。
織心想問他,為何不放自己——
「難道到現在你也不放手?你早就該放手,對一個你不愛的女人,根本沒必要苦苦留戀!」她激他。
雍竣臉色一凜。
他忽然低頭,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織心不明白這一眼的含義,她只知道婁陽已經越追越近……
雍竣抱著她飛奔在屋簷與高樹間忽高竄低,織心已看出這是往竹屋的道路,不久前雍竣曾帶她去過一回,她自然還記得這條路。
此時此刻她忽然與他心意相通,明白他往此路去的原因。
只是婁陽並未說錯,雍竣已受傷還抱著她一起奔走,好不容易到竹屋外,婁陽已追上來—婁陽上前不由分說便擊出一掌,雍竣返身回掌,織心在他懷中也感受到那一掌劇烈的後挫之力。
「放下她,你必定可以自保。」婁陽陰邪地冷笑,他臉上笑著,掌風卻連綿而王,不將雍竣逼入絕境似乎不肯罷休。
雍竣沒有放手,他反將她抓得更緊,似提防婁陽出手搶人。
婁陽穩佔上風,行有餘力甚至可以從容說話。
「不放手?想不到雍竣貝勒,竟然是如此多情種子!」
婁陽的話一宇一句剠進織心的心坎。
此時此刻,她竟然希望這些話都不是真實的!倘若雍竣真的放下她,她只會感激,因為她不願他受到傷害,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她早已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死還要重要!愛一個人,原就要無所求,這才是真正的愛。
因為愛是神聖偉大的情操,是勝過人間每一種善的至善,因為愛人,心才能獲得喜樂,因為懂得愛人,心才能進步昇華。
織心甚至要開口求他把自己放下了,但她明白雍竣的個性,她若求他,他必不允,如果她自私刻薄,那麼,他也許願意放下她!
「求您不要把我放下!」
織心抓緊他胸口的衣,貪戀地對他說:「求貝勒爺絕不要將織心放下,我怕死,我還想活,求您救我,織心願嫁您為妾,從此您說什麼織心便答應什麼!」
他瞪著她……
然後,他雖鬆了手,卻在下一刻握得更緊。
雍竣眼光仍然怪異,卻又有一絲苦澀……
織心瞠大眼,瞪住他複雜難解的眼神,這一刻她的心揪得好緊,她忽然明白,他再也不會放開她的手了。
雍竣忽然對著她露出微笑,他英俊的笑臉,此刻看起來卻顯得慘烈。
「記住你的諾言,」他道,邊狼狽避開婁陽擊來的一掌,左肩卻為護她而受到重擊。
「來生——來生再與我為妻吧!」他單膝跪下,因這一擊重挫的緣故,再次吐血。
織心臉色慘白。
他說的是「妻」,不是「妾」……
就因他說的是妻,不是妾,這話令她痛苦,令她心碎。
雍竣已反手揮出右掌,但他左手抱住織心,此時右手出掌不能護身,左後背心因此之故而洞門大開!然織心太聰明,她雖不懂武功,但卻知道他反擊時絕不能顧及性命,然婁陽虎視眈眈不可能放棄任何傷他的機會,於是當雍竣出手之時,織心毅然推開他……雍竣右手推掌同時,織心已繞到他身後,她如絲的長髮在空中翻飛起舞,那絲樣的溫柔,在那一瞬間如蠶繭般裹縛住雍竣的身子。
當雍竣出手同時婁陽卻詐做跳開,然而就在他跳開之前早已看清空門,其後果然回馬在雍竣後背劈出一記拳掌!雍竣一擊不中,他知道婁陽必攻他背心空門,那掌風似已逼至,就在不及三尺的距離……
而此時在雍竣背後守護他的,是織心。繞到雍竣身後的織心早已轉身反手緊抱,她竟以自己危弱的身子守護住他的背心。
***bbscn***bbscn***bbscn***
織心不知道,人將死之時,是否一切事物都會變得慢如牛步?即使欲奪人命、出掌快如婁陽,此時在織心眼中看來,卻好像分圖解析一般慢得不可思議!在這將死的時刻,她卻嘴角含笑……
為自己所愛的人而死,她無怨,只有安心。
於是,她靜靜閉上眼睛等待這一刻,她含笑從容就死。
只是,天意往往不從人願。
就在織心剛閉上眼那刻,雍竣忽然伏身倒地,婁陽一掌擊空再出狠招,然雍竣已趁此空檔在地上翻了幾滾,至屋後窗臺之前,那窗臺外正緊臨著斷崖。他雖想抱著織心躍下斷崖,然婁陽的掌風已追至,只有織心此刻已被他護在身下,然他胸口正門就此大開門戶,對著婁陽邪行的毒掌——婁陽料必一擊得逞,出手之時,即便陰邪如他都已嘴角含笑,感到勝券在握!他不急著捉柳織心,等殺了雍竣,他可以再帶她走。
然得意往往是大意的盟友。
當一個人自覺得穩操勝券,而失去提防,他就往往要自取滅亡!就在婁陽出掌之時,兩人距離交近,婁陽脅下軟骨同樣正門大開,他又料定雍竣已不能反抗,於是更加肆無忌憚,他急取雍竣性命,竟未盡全力提防!就在婁陽掌至之時,也是雍竣以左指勝取之期。
婁陽忘了織心在雍竣之下,他左手不必再護織心,已可自由活動,當婁陽攻近他右手反掌抵擋,左手自然可以出手取他洞門!然而雍竣卻也受了他一擊,這一擊已重傷了他的心脈。
婁陽一擊得手,自己卻也受了重傷,他未料雍竣還能出手還擊,驚異之下已退開,然而這一傷為人體大穴,他的傷自然也不可能輕,兀自靠在前門,似靜待敵手動靜,實則他內息已大亂,正悄悄調息養氣。
然在雍竣之下的織心毫髮未傷,她從雍竣身後爬出來,見到窗臺,她仍抱—絲希望。
「你站起來!站起來,再打,不能認輸。」她故意在婁陽面前如此說。
明為激勵他,實則以欺敵之術,伺機跳下懸崖,因為只要能跳下懸崖他們肯定有救,至少婁陽不知道山腹洞天,他必定不敢跟隨往懸崖跳下。
雍竣雖然站起來,靠上了窗臺,但他唇角鮮血卻流個不止……他對著她笑,然而這一笑卻是慘烈的。
他何嘗不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剛才她故意表現得貪生怕死,要他放棄她,他也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見到雍竣這一笑,織心卻已淚流滿面。
因為她知道,他了解自己已無救……
他的笑容,只在與她訣別。
這一刻,織心終於崩潰、終於心碎!她終於再也受不了這壓抑的痛苦、愛離別的遺憾、開不了口的無奈,與死亡相逼的慘烈。
「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下我?為什麼保護我?為什麼不讓我死?!」她一連問了他數個為什麼,大聲而用力的問出了她早就該問出口的話。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已遲了。
他回答她的唯有笑容,唯有輕輕淡淡的一句:「我豈會讓你死?」
織心的心碎了又碎……
他不說,他仍然不說,直到死亡已如此迫近的當下這一刻,現在他還是不說!
「如果你並不明白自己能多愛一個女人……那麼,能為這女人捨命,你必定已經是非常愛她了……」
他忽然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但這一字一句的告白,此時此刻卻像甘冽的鴆酒。
她已知道他的答案,但即使在這當下瞭解了他的心意,她的喜悅卻短暫得如同晴空煙火!煙火瞬息寂滅後,她的心卻又碎得更碎,就像剛經歷過煉獄的大火,只剩—把沉痛的灰燼。
話畢,雍竣又吐了口血。
隨他體力漸漸衰弱,織心也看見了死亡。
就在此時,婁陽似乎已調息過來,他雖傷得不輕,然已能拖著雙腳一步步走過來……
那瞬間,織心已下了決定。
她握緊雍竣的手,同時抱緊他……
「如果今生不能相愛,那麼,咱們就手牽手,打約定,一起相約來生吧!」她悽楚地對他微笑,柔聲對他說。
雍竣臉色一變。
在婁陽還來不及出手阻止之前,織心已經抱著雍竣往後一倒——瞬間,兩人便一起跌下了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