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進他的房間?
嘁!自戀狂。
以為她稀罕嗎?
不可以動他的東西?
不動就不動。摸黑走到沙發旁。
不可以把東西隨便亂扔?
呃,這個似乎有點困難。不知道把自己扔到沙發上算不算亂扔違禁品呢?
嘉璇咬住嘴唇,瞄一眼在黑暗中特別顯眼的白沙發,猶豫了一下。
這時候,緊閉的房門被霍地拉了開來。
淡淡一線月光映著楚振灝陰鬱的眼,竟似藏著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這個給你。”一片白影兜頭罩下。接住了,才發覺是一件白襯衫。
仔細看去,似乎是那天她還回來的那一件,不過也可能不是,因為楚振灝的衣服都是大同小異。
“謝……”字還未完,那門又“嘭”的一聲摔上了。
嘉璇呆了一呆,唇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揚。
洗完澡,換上乾淨的衣服之後,麥嘉璇舒舒服服地窩進沙發裡。
現在好好睡一覺,大概明早可以趕在六點之前消失掉吧?
她這樣想著,閉眼躺了會,終覺不妥,又爬起來找手機。
黑暗之中,磕磕碰碰,一會兒膝蓋撞上茶几,一會兒遙控器被掃落在地。
“砰”、“嘩啦”,一聲又一聲,在靜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嘉璇捂住嘴,一動不敢動。
半晌,平靜如昔。
呵,她呼出一口氣來,那人,應該已經睡著了吧?
這樣想著,又覺好笑。
平日裡,一副潔癖狂的樣子,沒想到,累了,竟也能這般隨便。不洗澡,也不知道吃過晚飯沒有。他剛才回來的樣子,多麼疲倦。
嘉璇臉上的笑容不覺中斂了幾分。
想起今日他的種種異常,嗯,應該是遇到某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了吧?
她一時覺得無趣,在鞋櫃上拿了手機,定好鬧鐘,躺回到沙發上。
腦子裡紛紛亂亂的,睡意全無。
瞪著天花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裡突然傳來一陣細小的聲音。似乎是紙張,翻過一頁,又一頁……
她倏地坐起。
楚振灝?他還沒有睡?
她心中發毛,想了一想,還是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手指曲成圓圈,耳朵貼著房門,側耳傾聽。
一時,卻又沒了動靜。
是她多心了嗎?
她不甘心,手指悄悄搭上門柄,輕輕一扭。
咔噠,門開了。
房間裡還是沒有燈光,昏沉沉的。
嘉璇怔了怔,鼓不起勇氣進去。正打算關門退出,瞥眼見到窗臺上一抹黑色的剪影,正向窗外探出身去。
“不要。”她大喝一聲,拔腿就衝。抱住窗臺上的身影,她開始發火,“你白痴啊,到底什麼事嘛,什麼事說不清楚?要去尋死?你以為這樣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你這個懦弱的膽小鬼!”
“夠了吧。”楚振灝驀地回過身來。
“啊?呃……”
“鬆手,笨蛋。”他兇她。
“你、你下來再說。”
笑話,這裡可是十五樓耶。
神、經、病!楚振灝用力掰開她的手。
身子一脫離掌控,便又迫不及待地向外撲去。
“你給我過來!”嘉璇氣壞了,拖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
哪有人尋死尋得這般堅決的?
砰!
很好,經她這麼一扯,楚振灝一個重心不穩,跌個狗吃屎,趴落在地。
嘉璇不管他,走到窗邊,“嘩啦”一聲關上玻璃窗。
咦?不對,窗臺下面一米之外的廣告牌子上擱著的東西是什麼?花花綠綠的,有點眼熟。
一頁,一頁……
“走開。”楚振灝咬牙,扒開她的身子。
玻璃窗外,一陣風起,花花綠綠的紙揚了幾揚,四散開來,飄飄灑灑落了下去。
啊!想起來了,畫冊!
楚振灝的寶貝畫冊!
“你不是為了揀這個東西不要命了吧?”
Shit!楚振灝一拳砸在窗玻璃上。
嘉璇身子一震,回過頭時,已不見他的身影。
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捏在楚振灝手裡的,不過是十幾頁老舊的畫紙。顏色不鮮豔不說,故事也是老掉牙的那種。
睡美人?
呵呵,沒想到楚振灝還喜歡看這樣的故事。
麥嘉璇明明是想笑的,可是,她笑不出來,看著楚振灝憤怒得有些悽慘的臉,她笑不出來。
“你沒事吧?”
在午夜兩點的街頭追著風勢揀拾幾頁畫紙,想起來,就有些瘋狂的味道。而他,剛剛幾乎就要從十五樓的高度作出更為瘋狂的舉動。
她不解,而且後怕。
“你……我……”嘉璇深吸口氣,面對著他,與他黝黑的眼眸相望,“我、我救了你一命,你怎麼不感謝我?”
她努力想將話語說得輕鬆,可他,板起面孔的模樣,真是嚇人。
“你違反規定。”
“嗄?”嘉璇愣了一下。
這個時候,還管什麼規定不規定?
“所以,你自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他深洌的眼中有著駭人的怒氣,以及漫天洶湧的黑潮。
嘉璇倒抽一口氣,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好可怕,今晚的楚振灝是那樣的不對勁,原有的拘謹嚴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形的暴戾。
“你——”
他大步向她殺過來,鐵掌如緊箍一般,狠狠扣上她的肩背。
“笨蛋!誰要你多管閒事的?你這個笨女人!”劇烈地搖晃,“你知道畫冊對於我來說,有多重要?你知道嗎?它有多重要!”
“可是——再怎樣也沒有人命重要啊——”
她的話如一桶冰水,瞬間澆醒了他。
他扣住她肩膀的手驟然緊縮。
“啊!”她痛叫一聲,連眼淚都逼出來了。
“你害怕嗎?我很可怕是不是?我並不是你們想象中那個彬彬有禮的男子,是不是?”他瞪著她,低啞的嗓音卻彷彿只是在喃喃自語。
嘉璇繃緊身子,一動不敢動。
她想到那輛在路邊翻滾的摩托車,驚懼的淚水迸出眼眶。她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事,說出什麼話來,她懼怕這樣的他——
不暇細想,她用力推開他,奪門而出。
砰!冷空氣從門邊旋起強烈的氣流,吹得紙頁嘩嘩作響。
楚振灝呆了一呆,頹然躺靠在沙發上,盯住天花板。
天!他到底在做什麼?他竟然把十多年來的失望與沮喪,全都發洩在一個無辜的女孩身上!
怎麼可以?
怎麼會這樣?
麥嘉璇衝出大門,衝進電梯,午夜的電梯裡,空空蕩蕩,空氣中漫著一股金屬味,四面牆上倒映著她驚惶失措的臉。
她捂住臉,蹲在地上。
指示燈冰冷地對她眨著眼,十五,十四,十三……
電梯在下滑,她的心也在不斷下墜,心口好像破了個洞,有什麼東西在一直沉,沉下去……
叮咚!一樓到。
電梯門無聲地滑開。
她站起來,往外走。經過大廈管理員身邊時,她看到他吃驚的眼。
呀!
她倒抽一口涼氣,轉身奔回電梯。
電梯門又無聲地關閉,她繃緊身子,緊緊抿唇。牆上映出她的影子,好冷好狼狽,好孤獨好傷心。
一樓,二樓……十五樓……
電梯還在繼續上升,升到最高,開始下降。
十五……十四……
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停留在哪裡?
又到一樓,有人要乘電梯,她懷疑是管理員,不肯開。
二樓,三樓……那人不死心,每一層都趕到她的前面。
這樣無休止地折磨電梯,管理員一定很生氣吧?
嘉璇雙手環胸,防禦性地瞪著那扇緩緩開啟的鐵門。
門外的男人單手撐著牆,微微有些喘。幾綹不聽話的額髮散落下來,蓋住他深黑色的眸子。
嘉璇駭退一步,本能地捂住嘴裡即將脫口的驚呼。
一剎緘默,他俯望著她,她不可置信地回瞪著他,電梯門循著既定的軌道再度朝彼端靠攏,在即將閉合的瞬間,男人身子一側,擠了進來。
“喂——你——”嘉璇瞠目。
這男人,又想做什麼呢?他還想瘋到什麼時候?
一隻胳膊打橫伸過來,攬住她的頸子。她心中一跳,趕緊低頭,避開那隻魔爪。
回眸瞪他。
楚振灝面無表情地道:“你忘了按電梯。”
哦?是喔!
電梯到現在還沒有動。
她象牙白的肌膚上泛起一抹嫣紅。
按在電梯按鍵上的手卻仍沒有縮回去的意思,害她只能一直低著頭。
“你去哪裡?”
“嗄?”
他問她去哪裡?
嘉璇翻下眼睛,斜睇那一張嚴肅得過分的臉。該怎麼說呢?告訴他自己是因為害怕,所以才逃出來的嗎?逃出來,卻又無處可去?
“我、我,沒、沒……”
“嗯?”
嘉璇凝眸,視線聚成一線,盯著他敞開的西裝裡與自己身上同款的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語聲遲疑:“十五……樓?”
她屏住呼吸,準備迎接楚振灝下一波的情緒暴動。
然而沒有,電梯裡平靜得有些孤清,橫過她肩膀的魔爪也終於縮了回去。
她挺直身子,呆了一呆。
一陣尷尬的沉默。
叮咚!十五樓到。
楚振灝邁步走了出去。
嘉璇咬住下唇,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他頓住腳步,回頭,伸手撐住電梯門,盯住她的眼神因懊惱而顯得專注。
他本來是想罵她的。
說沒幾句,就摔門而去,也不看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然而,當他從十五樓追到一樓,又從一樓追到三樓,他看著電梯上上下下,他知道她無處可去。
他看到在電梯門開的瞬間,她抱臂防衛的樣子,他心中忽然深深一痛,害他很想罵一罵自己。
他應該是嚇著她了吧?
電梯內幽暗的燈光映著她皎白的臉,單薄的身子藏在寬大的白襯衫中,赤裸著雙足。她神情狼狽,但身體站得又直又挺,眼神固執。
然而,她那強悍的表情在他看來卻顯得更為脆弱。
楚振灝嘆息:“回去吧,不要再鬧了。”
什麼?她鬧?
麥嘉璇動怒了,她嚷道:“到底是誰在鬧?誰在發脾氣?拜託,那只是一本畫冊好嗎?就算對你來說意義非凡,就算是已經絕版,那又怎樣?難道比你的命還重要?我並不覺得阻止你去玩命是在胡鬧!”
多麼委屈,多麼難過。
楚振灝沉了眼色。
這丫頭,非要踢他的痛處不可嗎?
他倏地轉身,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痛苦的表情。
嘉璇怔怔地,她感到困惑。今晚,楚振灝讓她困惑的次數太多太多,是因為她自己太傻,還是,他的偽裝已不再高明?
她眯起眼睛,望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消失在敞開的門裡,然後,那門——
一直不曾關閉。
“別哭,哦,別哭,到底怎麼了,淚總忍不住,再苦也好,早已麻木,何苦到現在,才在哭……”
手機叮叮咚咚地奏響和絃。
沙發上的一團棉被蠕動了下。
“不哭,我不哭,從沒有開始,哪裡來結束……”
鈴聲持續——
棉被聳起。哭?哭!
麥嘉璇驀地睜開眼來,抓起茶几上的手機。林心如的《過去》,這是她特地為吳悅晶設定的……她的手機來電。
“喂,悅晶嗎?怎麼了?”要死了,昨晚進進出出地折騰了半夜,她的頭現在痛死了。嘉璇歪靠在沙發上。
“阿璇?阿璇你還活著呀?太好了太好了,嗚……”電話那頭喜極而泣。
麥嘉璇青筋浮現,“你姑奶奶沒那麼容易死好不好?”Shit!一大清早,居然咒她死?“你有事沒?不用上學了?一大早的,哭什麼哭?煩死了。”
“我……我……”吳悅晶被她的氣勢嚇住了,哽咽半晌,才道:“我已經放學了,現在是下午。”
“下午?”嘉璇跳起來,“刷”的一下拉開客廳的百葉窗簾。窗外,浮雲流動,日光在樓群之間徘徊,天空呈現出鴿灰的顏色。
果然,不是清晨!
她怔一下,“呵。”忽而又笑了起來。
“阿璇,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她記得,昨晚睡的時候,這窗簾還是開著的,而且,當時沙發上根本沒有棉被。
“沒事就好。”吳悅晶舒了一口長氣,“我聽說,昨晚那些人到你家門口去堵你了,我、我都嚇死了。”
“是麼?”輕描淡寫。
“呃?阿璇。”
“什麼?”
“你……是不是在笑?”
啊?什麼?
嘉璇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有些燙手,“不,不是……啊,我還有事,掛了掛了。”
關掉手機,麥嘉璇慢吞吞地坐回沙發上,傻笑。
呵,今天天氣真不錯。
她想。
楚振灝回家的時候,還是去超市轉了一圈,出來的時候,還是提了滿袋的方便食品。
他上樓,開門,進屋……一切都還是如往常一樣。
“你回來啦。”突來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他凜容,一副被打擾到的樣子,“你怎麼還在這?”
嘉璇指指手機,對他的不悅視而不見,“朋友剛打電話來,叫我暫時不要回去,所以——”她攤攤手,可憐兮兮,“我還是沒地方可去。”
楚振灝雙眉擰直。看燈光映著她緋紅的小臉,她睜大眼睛對著他明媚地笑,白襯衫被換了下來,她穿回昨晚那套粉色洋裝,烏黑的長髮垂落在肩膀上,柔順、乖巧,一句提醒她還可以去“金主”那裡的話語便怎樣都說不出口。
這樣怔了一怔,嘉璇已經撲過來,搶走他手上的食品袋。
“啊?又是這些東西?”
她毫不掩飾的失望,令他嘴角忍不住上揚。
“只有這些,吃不吃隨你。”
他以為她又會跳腳,但過了一會兒,卻聽得她招呼道:“過來啦,我煮了又營養,又好吃的東西哦。”
又營養?又好吃?她?
楚振灝疑惑地轉眸。
見她趴在餐桌邊,目光閃爍,表情期待,像一個做了好事,急等大人誇獎的孩子。
一些久遠的記憶襲上心頭。他忽然想起年少時的自己,面對著心儀的女子,也是這般迫不及待地討好,惟恐做得不夠。
“來呀。”嘉璇拉開椅子招呼他。
他搖搖頭,丟開那些胡思亂想,遲疑著坐過去,揭開倒扣住的盤子。
“怎麼樣?怎麼樣?有色有香又有味,是不是?”她又興奮又得意。
有色有香又有味?
白水煮蛋?
“嘗一嘗嘛,我特地為你做的耶。安在旭說,白水煮蛋是最有營養最方便的食物哦。”
楚振灝心頭一熱。
特意。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特意為他做一件事了,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片心意,卻足以溫暖他日漸枯竭的心扉。
他緩緩地,挑起盤子裡的一個白水煮蛋,慢慢咀嚼,慢慢仰起臉來,“是!有色有香又有味。”
“哇耶。”嘉璇跳起來,又趕緊坐下,筷子叉子一齊開動,“就知道,你是一個實話實說的好人。”
“我?”楚振灝呆了呆,用筷子指住自己,“好人?”
嘉璇點頭,“對呀,你又肯幫人,又收留我,還……”
呃?噎住了!
嘉璇皺著眉頭,漲紅了臉。這個樣子看起來一定很糗吧?
楚振灝驚訝,繼而莞爾。他起身拉開冰箱,只找到幾罐啤酒,“喝一點,沒問題吧?”
嘉璇連連點頭。
他替她拉開拉環。
她毫不客氣,一口灌了下去,酒氣直衝腦門,嗆得她又是好一陣咳。
一抬眼,發現他正盯著她看,她鼓起腮幫子,“是不是小看人家啊?我的酒量可是很大的哦。”
“我知道。”他怎麼會忘記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手上端著的那杯血腥瑪麗?
他在笑,他又笑了耶。
他笑著的時候,微微牽動眼角的細紋,看著她的目光,竟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害嘉璇心頭突然悸動了一下。
“你也喝啊,我們來比一比。”她豪氣頓升。
看她興致高昂,他不忍拒絕,又開一罐,與她對飲。
反正他有的是愁悶,需要用酒來澆灌。
白水煮蛋很快就吃光了,食品袋中的速食也如遭遇蝗蟲一般,在迅速消亡中。麥嘉璇捲起袖子,吵著要劃酒拳。
“喂,你輸了。”
楚振灝輸,被罰三杯,啤酒沫衝得到處都是。
“鏗!”杯子在半空中相撞,奏出優美的旋律。
他微眯著眼,或許是酒精的催化,卸去了彼此的偽裝。此刻,他竟覺得從來沒有過的輕鬆與快樂。尤其是,嘉璇那閃亮的眼,飛揚的表情,喋喋不休的話語,竟也讓他覺得那麼可愛。
“喂,小耗子,”嘉璇嘻嘻笑,有些醉了般的醺醺然,“你別這麼望著我,不然,我會以為你喜歡我的哦。”
“什麼?我喜歡你?”他大笑,拍著桌子,完全釋放自己,“我怎麼會喜歡你咧?小丫頭。”
他抬手,用力揉亂她的發。
嘉璇不依,掄起棉布坐墊,跳過去打他,“你居然在淑女面前說她是丫頭?”
“哈!淑女?”楚振灝大樂,邊擋邊閃,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來似的,隻手隔開她不肯罷休的坐墊,“等一等,”他直接從沙發背上帥氣地跳過去,衝進書房,“我給你看真正的淑女。”
“你能認識什麼淑女?”嘉璇喘著氣,就勢倒在沙發上,眼望著天花板,“不會是林心如吧?”
嘿嘿!用膝蓋想都知道,大門少出二門難邁的楚振灝,欣賞女人的惟一途徑,大概只有電視機了吧。
“起來起來。”楚振灝去而復返。
她懶懶地讓開一人座的位置。
他老實不客氣地坐在她旁邊,身子陷進沙發裡,“瞧,星河,這就是沈星河。”他推她的肩膀,聲音又驕傲又得意。
沈星河?什麼明星?她只聽過沈銀河喔。
嘉璇湊過身來,頭枕在他的肩膀上。
咦?畫冊?被風吹亂的畫冊?
她瞪大了眼。
握在他手裡的是一頁拋光的白紙,白紙背面是畫冊封底。紙面上是一個女人的素描,寥寥幾筆,側身,長髮,神態沉靜,相貌模糊……她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這些。
“沒有五官的……”
“是。”晶亮的眼色突地一暗,“我不記得她的樣子。”陡然壓低的聲音隱隱有悲傷之意,“因為我不記得了。”
他沉默下來,低著頭,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看著手中脫落的一頁封底。
嘉璇愣怔了下,“昨天晚上,你就是坐在窗臺上畫她的樣子?”
他苦笑,“是,畫冊是她十年前送給我的,可是,十年後,我看著畫冊,居然想不起來她的樣子。”
他想不起來。
他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他居然會忘掉星河。
忘了星河,他居然還能夠笑得出來?
那麼,剛才那個笑得好開心的人,是誰?他是誰?
楚振灝心裡一陣茫然。
“忘了就忘了唄,”嘉璇靠向沙發背,“不該留在記憶裡的東西,它自然就會消失。不然,你的腦子裡儲存了太多過去的回憶,又怎麼能夠有多餘的空間接受新的記憶?”
他看著她,吸一口氣,苦笑,“聽你說教還真叫人不習慣。”
“那不然,你來對我說教啊。”
他一聽,驀地想起什麼,“你不提,我還忘了問,昨天那些小太保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又跟他們扯上關係?”
嘉璇怔了一怔,瞪著他,一個頭變做兩個大,“楚振灝你還真變態耶,活該鑽一輩子牛角尖,最好自暴自棄還鬧自殺,看還有沒有人理你。”
真是煩惱唉,這人怎麼這麼聽話?老頭子的學生,果然個個是奇葩,自己的事都顧不過來了,還有精神力氣去管別人?她氣呼呼地過去,抓起沒喝完的啤酒亂灌一氣。
“那是我的杯子。”
噗——嘉璇嗆到。
“你不早說?”她回頭,惡狠狠地,可臉上不爭氣的紅潮軟化了她的表情,使她看起來,不但不兇狠,反而帶些野蠻的嬌羞。
多尷尬啊,聽人說,喝同一個杯子裡的水,等於是間接接吻。
他,應該不知道吧?
嘉璇眼神忐忑,望進他笑意抽離的眼底,心一沉,道:“我相信,沈星河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女人。”
都十年了,連對方的相貌都記不清,卻還對她念念不忘。
“是,她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人。”提到心愛的女子,他攏緊的眉頭透出一抹溫情。
不知怎地,麥嘉璇的心裡便有些發酸。第一次,心裡有嫉妒的感覺,並且,居然是對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