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幹嘛要把這人帶回縱海幫?”船艙裡,醜丫鬟眨著那雙靈巧的眼睛,不解地問顏紫綃。
“紫絹。任你才高八斗,聰明絕頂,你也有猜不透我的心意的時候吧?”顏紫綃得意地看著妹妹。
從小,妹妹紫絹就比她聰明,比她好學,不過,她一點也不妒忌。她覺得,她應該是決戰沙場的男兒,妹妹才是繡樓裡的小姐。所以,她總是象一個哥哥那樣疼愛並保護唯一的小妹。
她們姐妹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各人有各人的優點,各人也有各人的缺陷,實在不應該嫉妒任何一個。
只是,聽到有小諸葛之稱的妹妹居然也有垂詢自己的一刻,她不是不高興的。
“我雖知姐姐心意,但我也知道這樣是行不通的。”顏紫絹搖頭嘆道。
顏紫綃看一眼妹妹,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能一直裝傻裝下去嗎?”為什麼她的每一舉每一動,都瞞不過紫絹?
顏紫絹但笑不語。
顏紫綃只得說道:“如今,縱海幫強敵環伺。海上諸雄並起,對我們虎視眈眈,特別是東面的天鷹社,大有取我們而代之之勢,我們能不加緊擴大自己的勢力嗎?”
“我知道姐姐對縱海幫的一片苦心。只是,我看得出來,那少年絕對不是能為我們所用之人,姐姐就不用白費心機了。”
“這可不見得,他既然肯隨我們回來,這裡就一定有他想要的東西,到時候,我們以利誘之,他怎麼會不從?”顏紫綃得意地說道。
顏紫絹楞怔住,無言以對。
從在白雲寺見到假測字先生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是那天在海上獵鯊的少年。沒有一個她見過的人還能再次逃過她的眼睛。
那時候,她不明白他怎麼會在寺內測字?於是,才想到要姐姐請他測字藉以試探他的虛實。
他的機智與口才差點就將她們瞞了過去。
可後來,她發現他是另有企圖的,但她猜不透他的企圖究竟是什麼。
及至殺手出現,他慨然出手相救,那氣度,那神情,以及那莫測高深的武功,在在都令她心有折服。
他不是一個甘心雌服於任何人的人!
姐姐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
她在暗中思量著。
*********
一個時辰之後,船行靠岸,顏紫綃命人帶領少年主僕二人上岸。
縱海幫位於一座葫蘆形的海島上,除了葫蘆口那方寸之地有一個小小的海港可供船隻停泊之外,其它地方俱是峭壁千仞。
從葫蘆口登岸,經過一片荒地,進去一條羊腸小徑,這便是葫蘆頸。
穿過大約有一里多的葫蘆頸方進入縱海幫的腹地。
看起來,這裡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
“難怪縱海幫有海上霸王之稱,果然是紀律嚴明,戒備森嚴。”少年讚道。
“哈哈哈哈哈,乖女兒,你帶了什麼人在稱讚咱們縱海幫啊?”忽然一陣雄渾的笑聲在他們耳畔響起。
“當然是不自量力之人!”顏紫綃譏誚道。
“幫主,這位公子在白雲寺救過小姐一命。”醜丫鬟接過顏紫綃的話頭,稟報道。
“哦?我的女兒居然還需要別人來救命?”話語聲裡帶著寵溺的味道。
“如果這一次不是中了白雲寺裡那些老禿驢的詭計,女兒又怎麼會落敗?”顏紫綃不服氣地叉著腰恨恨地說。
“原來是這樣。乖女兒別生氣,等為父派人去夷平白雲寺給你出氣!”隨著話音的落地,他們面前出現一位虎背熊腰的老者。
只見他五十出頭,身材高大,精氣神足,兩眼開闔之際,神光灼灼。他便是縱海幫的幫主顏千嶺。
少年邁步向前,拱手道:“顏幫主好!”
“好!小兄弟不但救了小女之命,而且還謙恭有禮,難得!難得!”顏千嶺微笑著點點頭。
“顏幫主過獎了!說起來我還是縱海幫的階下囚呢。”
“哦?是嗎?”顏千嶺將目光轉到顏紫綃身上。忽又掠過顏紫綃身邊的醜丫鬟,不免皺了皺眉頭,卻並未表示什麼。
“這個……這個……”顏紫綃訥訥地,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她將求助的眼光望向妹妹顏紫絹。
顏紫絹遲疑地看了看父親,她假扮丫鬟偷溜出島的事情還未向父親稟明,此時此刻如果說出話來,難免不會被父親看出些許端倪。可是,她又無法對姐姐期待的目光視而不見,怎麼辦呢?她焦躁地扭動著衣服的下襬,想不出對策。
“小姐讓你說你就說吧。”顏千嶺客氣地對醜丫鬟說道。
顏紫絹深吸一口氣,看來父親早已看出了破綻,否則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對一個丫鬟說話,她歉然地看看父親,接下姐姐的話,道:“這位公子讓我們猜他的名字,如果猜到了他就跟我們走,所以,他才會說是我們的階下囚。”
“有意思!這麼說,你一定已經猜到了囉?”顏千嶺興趣盎然地問道,對於這個小女兒的才智他還是極有信心的。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默許她的胡鬧,比如這次假扮丫鬟出島之事,他也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我是猜了猜,不過不知道對不對。”顏紫絹謙恭地說道。
顏千嶺聽罷,把頭轉向少年,問道:“不知這小丫頭是否真猜出了公子的名字?”
少年笑一笑,搖頭道:“我還沒聽見姑娘的謎底呢。”
“什麼?你還沒聽見謎底就願意認輸?”顏千嶺頗為驚異地看著少年。
顏紫絹上前一步,對著少年福了福,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還請公子再說一遍你的謎題。”
“白鹿入稻粟,坎坷下行路。”少年也不退讓,侃侃而道。他心裡也十分好奇,想看看眼前的女子如何能解出這道字謎。
“白鹿入稻粟,我取一個鹿字在左邊,稻粟為米,再加一個米字在右邊,坎坷為舛,下行為米字之下,合起來遍是一個麒麟的麟字。公子認為可對?”顏紫絹淡淡地解釋道。
少年大為震驚,沒想到他思慮多時引以為傲的字謎被一個小小女子舉手之間就解了出來,他的心裡更加深了要了解她,親近她的慾望。
“原來如此!麟公子,你可服了麼?”顏紫綃拍手笑道。
“在下甘願受顏姑娘驅使。”少年這話雖是對著顏紫綃說的,目光卻定定的看向扮作醜丫鬟的顏紫絹。
顏紫絹心念一動,莫非,他早已看出自己是假扮的?她的臉驀地一紅,好在經過化妝的臉上看不出這一變化,她忙向顏千嶺撒了個慌,逃了開去。
少年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思潮翻滾。
在此之前,他見過的名門淑媛不少,可從沒見過如此聰穎率真的女子。試問世間哪個女子不以擁有絕世姿容為傲,她卻反而甘於平凡,將自身的美貌掩藏起來。但是,即使她沒有秀麗的儀容,她的一舉一動,仍是充滿了引人注目的光輝。
他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在那寬大的粗布衣衫中淪陷。
“麟公子?”顏千嶺的喚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他忙收束心神,響應道:“幫主不要再叫在下公子了,那會折煞在下的,還是叫我小麟好了。”
“也好。”顏紫綃傲慢地點點頭。
“這樣吧,公子既然願意留在縱海幫,那麼就做巨浪堂的堂主如何?”顏千嶺沉思片刻,對少年詢問道。
“不不不!”少年連忙擺手,“我哪有資格做一堂堂主?幫主還是讓我做一個打雜的小廝好了。”
“小廝?”這一下,連小武也吃驚不小,公子居然要做一個打雜的小廝?他知不知道打雜是做什麼的啊?
顏紫綃“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公子真好雅興。既然你自願做縱海幫的小廝,我們且有不允之理?爹,縱海幫的第一要務是人盡其用,既然小麟最擅長的是打雜,那我們就讓他打雜好了!”
“這個……”顏千嶺還有所踟躇。
顏紫綃打斷他的話對著少年吩咐道:“從明天起,你們兩個就在縱海幫後院裡打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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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哦,不,小麟,你還是放下讓我來做吧!”小武急得在少年的身邊團團亂轉。
“沒有關係的,做小廝就要有小廝的樣子,哪能事事都靠你!”少年邊提了一擔水朝前走著,邊扭過頭對小武笑道。
小武搖了搖頭,不解地道:“我真想不明白,您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南宮家的二少爺不當,卻偏要在海盜窩裡做一名小廝?”
原來這少年複姓南宮,名叫南宮麟。
南宮世家是武林名門,自先祖創立麒麟樓以來,一直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而且,還兼具商行,錢莊,酒樓,賭坊等多種生意。
南到南洋,北到大漠,提起南宮家的名字,沒有一個不知一個不曉的。
所以,他從來不提自己的姓氏。
南宮麟聽見小武的慨嘆,他沒有回頭,只微微一笑,小武的心裡如何能明白他的心思?人的一生極其短暫,而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也只是過眼雲煙。正因為這樣,他做任何事情都不會遵循一定的道德條款,只是任性而為,心之所依,行之所至,這樣的人生才過得充實。
他也不管小武詫異的眼光,提了水桶繼續前行,剛才總管吩咐他去打掃容書齋。
既然是做小廝,當然要有小廝的樣子,他樂得這麼裝扮下去。
剛跨進容書齋,外面就浠浠落落的下起了小雨,清風吹起了桌上雪白的宣紙,沙沙作響,南宮麟轉身關上門窗,回頭打量著這間屋子。
房裡不知燻著什麼香,有一種清雅的,淡淡的煙塵的氣味。
容書齋是整個縱海幫裡唯一的一間書房,小小精緻的几案,翡翠玉的鎮尺,還有那濃濃的墨,勻勻地貯在硯池之中,毛筆擱在一邊,似吮未吮,彷彿深藏著一個字,貯在心裡,慢慢醞釀,卻始終未曾落筆。
陡然地,他的心中竟漾起一絲絲溫柔的情愫。
他走過去,細心地整理著書架上的《詩經》,《楚辭》,《論語》,《周易》……
書齋外的雨勢漸漸大了,纏綿不絕,綠紗窗上映著梧桐樹的影子,風吹過,片片相遇,聲聲迴響。
書齋內門窗緊閉,更顯幽靜了,他似乎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一聲聲,一聲聲,漫過柔風細雨,回到驚濤駭浪的海上。一點紫光瑩瑩,襯托著雪白紗衣,那宛如飛天的聖女。
還有解籤攤前長滿麻子卻依然藏不住一雙睿智靈巧眼眸的臉,都是他日日魂牽夢縈的相思。
他相信,上天既然安排他們相遇,他們就總會有再次相見的一天。到那時,他絕不再讓她從自己掌中溜走。
忽然,一聲輕微的咿呀聲傳入耳際,打斷了他的思緒。感覺中,有風從門外湧了進來。
他抬起頭,只見風沙捲起的落葉在門檻邊焦躁地打著旋兒,似乎想找一個清淨的避風港。更有細細密密的雨絲接天連地地潑灑下來,彷彿恨不得為天上地下織一道雨橋。
淡煙急雨中出現一把傘,紫竹柄,絲絹面。雨傘攜帶著一絲清涼的空氣進入容書齋,門,復又輕輕合上。
進來的是一名女子,她那極細軟,極輕柔的裙襬在她立定的這一刻,無聲無息地服帖下來,帶著一股莫名的愁惻,彷彿仍在懷想著剛才飄飛在風雨中的韻致。
她那雙秋水似的眼眸望定他,有些驚愕,彷彿不曾料到書齋內會有人。
待看清是他之後,她嫣然一笑,道:“沒想到公子果真是言出必行之人。”
他怔怔地看著她,驚異於自己的反應,在閱盡人間絕色之後,沒想到,他竟然會如一個初生情愫的毛孩子一般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她那一張如春花一般的面容,在他面前徐徐舒張,他認得那一雙眼睛,清澈如水而又濃烈如酒,是的,她就是他苦苦追尋的人!縱海幫裡的二小姐——顏紫絹。
“謝謝你幫我收拾屋子。”顏紫絹再度輕啟朱唇。
“這不是我份內之事嗎?小姐難道對每個人都說謝?”
“因為你不同。我看得出來,公子並不是普通之人,實在不應該來做這普通之事。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留在縱海幫裡,但,我仍然把公子當朋友看待。”顏紫絹溫婉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她對他是極其困惑的,海上初見時的意氣風發,白雲寺裡的談笑風生,爹爹面前的凜然無懼,以及此刻的情意綿綿,都讓她覺得迷惘。
迷惘?是的,她被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眉,他的一舉一動,一思一想給迷惑了。他對於她來說難道不是一個陌生人嗎?但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他陌生?彷彿他已與她熟識多年。
這種感覺令她既興奮,又害怕。
她忽然覺得,自己突然興起的在雨中來尋一卷詩書,其實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她慌亂地抬起手來,想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書。
“我來幫你。”南宮麟站到她的身後,越過她的肩頭,將手指按在她剛剛觸過的書頁上,問:“是這本嗎?”
顏紫絹輕輕點一點頭。
書被抽了出來,他交給她。
她用手指握住,抱在胸前,低眉斂首地道:“多謝公子。”
“還叫我公子?你不是說把我當朋友看待嗎?我覺得這話有點言不由衷。”南宮麟取笑道。
“那……”顏紫絹略想一想,含笑道:“叫你小麟也是不妥的,不如就喊你麟兒吧。”
他怔一怔,覺得這稱呼似乎有點彆扭,她不應該比自己大呀,待得想起顏紫絹有調笑之意,要爭辯時,她已撐了那柄傘,嫋嫋婷婷走入雨中。
他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這是怎樣冰雪聰明的女子?
忽爾想起來,由這樣的女子口中呼自己麟兒,那也是不錯的,這是不是代表她和他的關係更親近了呢?
他迴轉過頭,從那缺了一格的書架上看過去,她抽出的那本書恰恰便是《秦風》。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此刻,他終於明白,這是怎樣的一首詩!有著怎樣婉約縹緲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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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絹水閣”裡,一片桃紅粉白。
顏紫絹託著腮,手裡兀自握著那本《秦風》,眼光卻並未停留在書上,她怔怔地看著在她眼前幾步之外的一朵牡丹花。
看得認真,看得仔細,連鶯兒走到她身後,她也毫無察覺。
“小姐,這裡風大,小心著涼。”她的手上拿著一件淡紫色的披風。
顏紫絹猛地一驚,回過頭來,俏臉飛上兩片嫣紅。
連“絹水閣”外的花叢也彷彿受到了驚嚇,無端飛起兩隻彩蝶,翩翩起舞,情意綿綿。
“呀,兩隻蝴蝶?”鶯兒驚喜地指著蝴蝶給小姐看。
顏紫絹懶懶地笑一笑,提不起精神。
手指從書頁上慢慢滑過,她的思緒仍停留在淡煙細雨之中的震驚裡。
她從小在海上長大,對於海的習性早已極為熟稔。
於是,她才會在海嘯的當日去海上捕珍珠蚌。
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才有可能得到極其珍貴的珍珠。
可是,就那一天,她在風眼之中等待的時候,那個男子倏忽而來,騎著鯊,散著發,如一尊神祗,從天而降,來到她的面前。
風浪極大,風眼極小。
如果他當時不顧一切騎鯊撞來,那麼,她的畫舫勢必被掀翻於海中。以她對大海的熟悉,雖然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當時的狼狽可想而知。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會不顧自己的性命,掉轉鯊頭,只為了保全她!這份恩情與厚愛,叫她如何不感動?感懷?
後來,她知道姐姐要去白雲寺,雖是貪圖一時玩樂,但私心裡如何不渴望著能與他再次相逢?
她本來以為,他是這附近村子裡的漁家,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又不是?
他,究竟是什麼人?為著什麼樣的目的來到縱海幫?
是敵?還是友?
這一切,無不困擾著她的思緒。
鶯兒見她久久不言,拿了一隻手在她眼前上上下下晃動著。
顏紫絹一驚,回過神來,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鶯兒撲哧一笑:“小姐在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我在想,鶯兒這幾天到底在忙些什麼?為什麼老是見不到人影!”紫絹反問她。
“我……”鶯兒低下頭,扭捏著,“我怕麟公子和小武剛來這裡不太習慣,去幫幫他們嘛。”
“哦!原來是這樣。”顏紫絹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小姐!”鶯兒羞憤地跺了跺腳,嘟著嘴,“我這還不是為了小姐你嗎?”
“為了我?”紫絹驚愕。
“我看他們兩人有些蹊蹺,想接近他們打探消息呀。”
“那你探出來一點什麼沒有?”紫絹失笑。
“別的倒沒有探出什麼來,就是給小姐捎來了這個。”鶯兒得意地從懷裡掏出一張金箋,“麟公子說怕小姐閒極無聊,讓我給你帶來這個。”
“他又在玩什麼花樣?”紫絹笑著搖搖頭,展開金箋。
玉()人是蕊珠仙
()陌紅塵拂面來
箋麻素()排數廂
或騎()()翳鳳凰
“咦?奇怪了,麟公子的信上為什麼有這麼多空白?”鶯兒不解地皺著眉頭。
“這是填字遊戲。”
“填字?”鶯兒興致盎然地拉著紫絹的手,“小姐你快填來看看,是些什麼字呢?”
“這分別是四句不同的詩,被他湊到了一塊兒。第一句源自於晏幾道的《踏沙行》,第二句則是劉禹錫的《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第三句出自李白的《草書歌行》,最後一句是杜甫的《寄韓諫儀》。”
“小姐,你說了半天我還是不明白。”鶯兒困惑地皺皺眉頭,這四句詩究竟有什麼了不得之處?要她巴巴地帶到小姐這裡來。
“你把我的名字填上去試一試?”
“哦!我明白啦!”鶯兒大聲念道,“玉(顏)人是蕊珠仙,(紫)陌紅塵拂面來,箋麻素(絹)排數廂,或騎……或騎……”
“麒麟。”顏紫絹微笑搖頭。
“或騎麒麟翳鳳凰?”
“就是這樣啦!”
“哈,我說麟公子這個人真有意思,居然將小姐和他的名字連成了一段詩,也虧了他有這份心思。”鶯兒讚歎道。
顏紫絹望著手中的金箋,素雅精緻的美眸凝起一抹溫潤的笑意。
********
“二小姐,大小姐請你去一趟‘綃吟館’。”顏紫綃譴了丫鬟過來請妹妹紫絹。
“她有沒有說是什麼事呢?”紫絹皺了皺眉頭。每一次姐姐請她過去,就是又想起了什麼好玩的把戲。
象上次,她忽然心血來潮說要去白雲寺燒香禮佛,這一次,不知又要玩什麼花樣?
她無奈地笑笑。
“大小姐沒有說,奴婢也不敢問。”小丫鬟誠惶誠恐地回答。
顏紫絹諒解地揮了揮手,顏紫綃身邊的人哪一個不對她噤若寒蟬?
“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就過去。”
“謝謝二小姐。”小丫鬟安心地退下去。
“小姐,要不要我陪你過去?”鶯兒將手中的蓮子湯遞給顏紫絹。
“算了,你還是去幫小武幹活吧。”顏紫絹調笑著,喝一口蓮子湯,頓一頓,繼續問道,“今天,麟公子有沒有託你帶什麼東西來?”
這幾日,南宮麟每天都會央鶯兒帶來一張金箋,裡面或是字謎,或是曲譜,每每花樣翻新,只為能博她一笑。
幾天下來,紫絹已習慣了每天盼望他的金箋,想象著他又會弄出怎樣的新鮮玩意兒,這些已經成了她一成不變的日子裡唯一的樂趣。
“小姐,我今天還沒有過去呢,要不,我幫你去問問。”鶯兒作勢要出去。
顏紫絹忙拉住她:“我只是隨便問問,你怎麼說去就去?沒有就算了,你可不要給我多事。”
“知道啦,小姐!”
顏紫絹滿意地笑笑,擱下手中的瓷碗,向外走去。
“小姐真的不要我陪?”鶯兒追在她身後喊。
“我又不是要出門,你去忙你的吧。”
鶯兒點點頭,折轉進去。
顏紫絹沿著長廊,緩緩前行。
轉過一片開滿芙蓉花的水池,驀地,她見到了他。
池畔柳樹下,他望著她,神態從容自在。
雖是芒鞋陋帽,依然掩不住他那飛揚的英氣。有些人的光芒是怎麼樣也掩不住的。
他根本就不屬於這裡!她在內心輕嘆。
南宮麟看著顏紫絹,笑:“我學了一點小技巧,不能託鶯兒姑娘帶給你,所以我只好自己來了。”
“是嗎?”顏紫絹微側著頭,輕微地,笑。
這一次,他注意到,她的笑容很輕很淡,就像一朵曉霧迷離中的芙蓉花,初初開啟,慢慢綻放,緩緩盪漾到整張臉龐。
“你怎麼了?學藝未精?”見他不言,紫絹奇怪地問道。
“非也,非也。只是一時有感而發,想起幾句詩而已。”
“哦?什麼詩?”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又或者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用芙蓉來比作二小姐,那是再貼切不過的了。”他的目光溫柔地在她臉上逡巡。
顏紫絹迴避著他的目光,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片嬌羞的紅暈,那種嬌俏的模樣,甚至奪去了滿池荷香。
“你瞧,”南宮麟隨手從空中一摘,一朵嬌豔欲滴的芙蓉花便被他擎在掌中,他把花遞給她,“送給你。”
“你這是……”顏紫絹疑惑地接過芙蓉,她分明沒有看見他低頭,如何能憑空摘取芙蓉?
“這就是我要變給小姐看的戲法呀!”
“原來是這樣。”顏紫絹輕嗅著那朵含滿露珠的芙蓉,嫣然一笑。
他心滿意足地微笑,三日的苦練換她此刻三分鐘的笑容,於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