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由盈轉虧,眨眼菊月將逝,天候逐漸轉冷。
「小姐,你也不必再練琴了。眼看著老爺一日好過一日,再不多久便要復原了,你不同邵大夫練琴也不妨礙了。」喜菊手上摺著幾件冬衣,是預備天再冷些便可讓湘柔穿上的。
「不成,這琴還是得練下去的。就算爹爹現下病好了,我練成了醫譜,也可日日演奏給爹爹聽,為爹爹延年益壽,這功夫是不能擱下的。」喝口甘潤的菊茶,湘柔揮毫臨帖。這時有菊丫頭在,她是不能撫琴的。
喜菊軟口氣,也不多費唇舌了。這個把月來她和喜棠早說破了嘴,就是不能勸得小姐罷手不練那勞什子醫譜。現下一日日過去,就是此刻能勸得小姐放手,也已無甚作用了。
如今這府裡眾人早已知道小姐日日同那大夫關在房中練琴,大夥兒雖然明裡不說,暗裡卻是不乾不淨的說些謠言中傷,也許這事兒也早傳出府外,或者現在杭州城裡人人都知道。
她暗自又軟了口氣,隨即將摺好的大衣一件件收入次箱。「小姐,我到後頭瞧瞧喜棠去,順道施些花肥。」
「去吧,別理我,自管忙你的。」說話時也不抬首,專心臨帖。
喜菊去了沒多久,門前叉有動靜。
「怎麼啦,忘了什麼事又轉回屋裡來了?」湘柔不經意地抬眼一旁,卻見到門外站著的是一臉尷尬的薛子平。「表哥?」
「柔表妹。」薛子平臉上有些微紅,起初尚有忸怩,但旋即現出一股決心。「表妹,我有些話想同你說,可不可以┅┅進你的屋裡談?」
微一冷吟,湘柔攔下手中毫筆。「咱們到前院談吧,那兒有個小亭子,也涼爽些。」說著起身步田屋外。
薛子平亦步亦趨地跟在湘柔身邊。對於表妹提議到亭子裡談話,雖覺得於禮當然,哥心下不免有些黯然。心想若是毓表妹,定不等他開口早已請他入屋內,可見柔表妹對自己客氣疏遠得多。
兩人沒走沒幾步已到一所青竹搭的小亭,亭子雖然簡陋了些樸素中倒很有清涼之味,讓人身心舒暢。亭子的欄杆上釘了一竹牌,上面刻著「問心」二字。
「表妹┅┅」薛子平遲疑耍如何開口。「近日以來姑爺的痛漸有起色,我想┅┅你應該不須再跟邵大夫練琴,我┅┅」
「表哥,這事莫再提。只要對爹爹有益,不管用不用得上,湘柔都要試試。」
「可是表妹,你終究是要嫁人的──」
「表哥,記得我們上回已就這事討論過了,不是嗎?」湘柔淡淡一笑。「婚姻乃緣分,同我練不練琴是無相干的。」
薛子平磨攏眉頭。「表妹,你似乎不甚在意自己的婚事?」
「亦非不在意,而是在意不得。」目光遠眺遠處一池碧波,湘柔輕輕的說:「做人便是這樣,在意太多亦不一定能盡如己意,何苦招惹煩惱?」
「話是不錯┅┅」薛子平眉頭皺得更深。表妹的思想遠不同一般女子,雖情逸高卓,但一個姑娘家有這樣的見地似非善兆。
「表哥既然也同意,就不須再為湘柔多費心了。」收回眸光,她朝薛子平淺淺微笑。
「不,只要有關表妹的事,我是不可能不關心的。」他頑固道。
湘柔輕嘆了一口氣。「您這又是何苦呢?方才我已說過了,做人實無須多惹煩惱┅┅」
「但表妹你並非我的煩惱——將來你可是子平的妻室啊!」他激動的說道。
這話一口,驚訝的非懂湘柔,連薛子平自己也呆住了,不知自個兒哪來的勇氣。畢竟這事尚未告知姑母就光教表妹知道,是太過魯莽輕浮了,更別說於禮不合。
湘柔瞪大了美眸望住薛子平。「表哥,我不懂您的意思。」
「前些日子我曾修書差人帶到京城呈給家父,家書上秉明瞭我欲向姑母提親,請姑母將表妹你許配給我。至今已過了月餘,算算這兩日該有迴音,料想此等親上加親的事,父親大人定是欣然允可的。況且我在信上還提到了表妹知書達禮及種種好處,如此一來,父親更無反對之理了,是以找才會說表妹你┅┅將會是子平的結髮妻┅┅」
「莫非二孃她答應了?」湘柔慌亂了,她對邵風已┅┅如今教她如何還能嫁與他人?她的身與心已是不完整了呵!
薛微有些尷尬。「只因爹爹的回函未至,故而我尚未告知姑母,只要爹爹答應了,姑母當無不贊同之理。」
「不,表哥,湘柔早已決定此生不論婚嫁!」揪住了心,她低喊出口。
「表妹!」料想不到竟會聽到拒絕的言語薛子平的驚訝多過困窘。「你┅┅婚姻大事自古以來皆是奉父母之命,表妹你怎可自行主張,更遑論你居然不嫁?這又是為何?」
沒有立即回答,湘柔移目望向遠處的碧波池,半晌,她恢復了冷靜。「方才表哥一開口便要湘柔放棄習琴,湘柔不知──表哥是何用意?」
薛子平一愕,不知湘柔何以突然岔開話題,言及此事。可他性格向來迂直,雖不明所以,仍是有問便答:「那是──記得我上回便說過,表妹之所以習琴是為盡孝道,可是孤男寡女同虛一室,於表妹的名節有損,是以子平才三番兩次提醒表姊三思。」
「表哥可聽說了任何毀我名節之語?」
「是┅┅曾有聽聞。」他向來說下得謊,即便是為了善意。「不過找是絕對不信的!那些謠言只要入我耳裡,我必定痛加駁斥,維護表妹的清譽!」
「表哥也聽說過了,可想而知,這事已傳遍大街小巷了┅┅而且怕是不堪入耳得很。」
薛子平面色一僵,想起柳府下人背地裡嚼舌的閒話。「可是那畢竟只是謠傳。表妹玉潔冰清,何須在意那等混帳話!」
湘柔平靜的神色叫人瞧不出端倪。「謠言向來可殺人於無形,湘柔自可不在意,只是──表哥若真娶了湘柔,當真也可全然不在意他人的譏嘲諷謗,輩短流長?來日有人識論湘柔貞節時,當真分毫不覺得難堪嗎?」
「我──」薛子平驀然住了口,一口絕不在意便在喉頭,硬是逼不出聲。
他確實是在意的。
現下他一心羨慕表妹,或可一時置旁人的譏誚於不理。但往後呢?即便是現在,每聽得有人說些不堪的閒話,他心底已有莫大的疙瘩。
「你在意的,表哥。」湘柔淡淡一笑,絕豔的容顏中有一抹若有似無的哀愁。
薛子平吶吶無語,無疑是默認了。
輕喟一聲,她接受了意料中的答案。「既然在意,若當真娶了湘柔,會快樂嗎?」
薛子平身子一震。「婚後你會離開杭州,隨子平定居京城祖宅。」聲音裡充滿執拗。
「這會有什麼不同嗎?」湘柔輕聲道:「即使換了環境,摒棄不中聽的話;以往曾經入耳的閒語,表哥仍是記得的。」
「我可以遺忘!只要給我時間!」他固執的辯駁。
「多久?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更有可能窮盡生在遺忘、否中度日,不苦嗎?」她眉間鎖上輕愁。
「我┅┅」薛子平懊惱的撇開了臉。」子平只知若娶不到表妹,當下便是痛苦!表妹無須多言,子平┅┅不會放棄的!」如何能放棄?他的心早已淪墜了。
湘柔果然不再多說,她定定凝住薛子平別開的臉半晌,淡淡的說:「表哥請回吧,湘柔已無話好說了。」
「我絕對不會放棄的!」他激烈的重申一遍。
湘柔不再作答,輕移蓮步出亭而去。
「人家話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表哥還是執迷不悟嗎?」
清脆的女聲驀然自身後響起,薛子平心驚的回首。立在問心亭外數步之遙的,是柳湘毓。
「毓表妹!?你──你來多久了?」
「你來了有多久,我便來多久。」柳湘毓冷言。實則她是一路暗隨薛子平而來的。
薛子平睜大眼,滿臉是羞惶之色。「那麼┅┅方才我跟柔表妹說的話──你全聽見了?」
「怎麼?瞧表哥念成這樣,你們方才說過些什麼話,是旁人聽不得的嗎?」柳湘毓掩不住譏剌之意。
薛子平面色一變。「表妹說笑了。」
「說笑?」柳湘毓朱唇勾出一朵冷笑。「表哥或者可當我是說笑,可你心上那個人呢?人家的拒絕可不是同你說笑吧?」抑不住的忿懣,出言即尖酸刻保
聞言,薛子平的身體整個僵直了,他側首,迴避柳湘毓直勾勾的利眸。「婚姻大事由父母安排。柔表妹不過一時糊塗,待姑母允可了婚事,柔表妹終究會想明白的!」
柳湘毓冷哼。「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怕表哥是一廂情願,到頭來白費心機!誰知人有沒有把你的一腔真情放在心上。當真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愛與怨致使她一再口出傷人之語。
「毓表妹你──你為何句句出言譏刺!?」他擰眉。
「我所說的難道不是實話!?」柳湘毓轉而激動。「我是在點醒你啊,表哥!你瞧不出來嗎?人家壓根兒沒把你放在心上啊!」為何他對自己因何無狀譏刺不能用心明白?她愛他啊!
「這是我的事!你毋須多管。」薛子平背過身,口氣執拗。
柳湘毓搖頭,不信且氣忿。「表哥,你是怎麼了?你不是一向最重禮法、操守的嗎?現下不止府裡傳得蜚言蜚語,不堪入耳,恐怕整個杭州城內也早傳遍了咱們家那大小姐的醜事!這樣一個名節早破敗的女子,表哥你也要嗎?」氣白了臉,她捧住心,以惡毒的言語詆譭情敵。
「住口!」薛子平驀然旋過身。柔表妹┅她好歹是你的姊姊,你不該聽信外人之言而輕鄙她!」
「無須我輕鄙!她的所作所為早已辱測了她自己!」
「柔表妹是為了姑爹!」他已顧不斯文,出口咆哮。
「說得好聽!爹要知道了這事,就算病好了也要活活給氣死!你當真以為她孝順,豈知她骨子裡是否yin蕩,無恥!」他竟為了別的女人吼她!她恨!
「你——」
「我錯了嗎?是表哥你肯面對現實!」心已傷,她要見他也如她一般痛苦。
薛子平抱住頭。柳湘毓揭開了他一直不願去想,不樣面對的恐懼。
柔表妹為什麼一味拒絕他?又為什麼暗示了不願接受父母之命?難道她不知自作主張、違背禮法是大逆不道,人皆鄙夷的醜事嗎?
思及這些,薛子平內心經過一番掙扎,末了,他仍然不能捨下已然交出的真情。
「無論眾人說些什麼,無憑無據,我終究是不信的。只當它是些平空杜撰的廢話!毓表妹若顧念姊妹情分,也當作如是想才厚道。」薛子平一字一句表明立常
「表哥,你連面子也不顧了!?竟要一個早已不清不白的女人」
「不許你再侮辱她!柔表妹不久將是子平的妻子!誰要侮辱了她,便是侮辱了我薛子平!」
柳湘毓慘笑著搖頭。「你果然┅┅果然叫那弧狸給迷了心魂┅┅」傷心之餘,仍不忘出擊傷人。
薛子平咬著牙,強自忍住到口的怒言,掉頭拂袖而報留下柳湘毓一人兀立在原地,叫他的執迷不悔傷透了心。
「怎麼了?有心事?」
是夜邵風一如以往,夜半時分至湘柔閨房為她祛毒,如今四十九日之期將屆,湘柔體內的餘毒已很排清。
「沒有┅┅」湘柔輕殿的答。
他撫起她低垂的螓首,審視她的眼精。「別說謊。你瞞不過我的。」
湘柔低低斂下眉睫,回開他閃著銳芒的眼。「真的┅┅沒有。」
即使已被他看穿了,她仍然不能道出自己的心事。他要的是歡快,而非心煩,更何況是攸關自己的婚事,他┅┅會在乎嗎?
不,她說不出口,她怕┅┅怕見到的是令她心碎的回應。
「是嗎?」邵風俯首吮吻它的頸子,吻痛了她,刻意在她白的胸前吼出一道道瘀痕,如同烙櫻記住,你的身子,你的心智,一切都是我的,永遠┅┅不許騙我。」
「嗯。」
他充滿佔有慾的吮吸弄痛它的身子,但最痛的┅┅還是心。她知道,他不會要她一輩子的。
「你身上的毒已快祛清,屆時我會讓你真正成為我的女人。」他眼臉微合,大手佔有性地揉撫她的身子……
薄涼的秋意在這幾日染上早冬的寒涼,這時節已近呵氣成霧。
薛寶寶一派貴夫人的姿態,悠閒地坐在柳家大廳的紫檀木雕花椅上,小口啜著春蘭剛奉上的一盎叄茶,呵著叄茶上熱騰騰的氤氳白霧,等著家僕請來邵風。
這個把月來爺的病已痊癒了大半,邵風高明的醫術自然是救點的關鍵,功不可沒。
可據她瞭解,名滿京師的妙手醫,向來要止不定,逗留與否全憑他一己高興,即使許以萬金,亦不見得能多留他一日。總而言之,此人行事狂放率性,當時能請得功做來府裡治老爺的痛,連薛玟賈自個兒都覺得意外。
聽說邵風那時正在京城裡替一位頗有權勢的老王爺治病,沒想到他竟撤下治了一半的王爺,即刻南下至柳府為老爺治病,至今薛寶寶仍不能理解他為何會如此?
因此,邵風自是薛寶寶奉承有加,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老爺的生死危亡全系於他妙手神術不說,傳說中他的身分特殊,連當今聖上亦忌憚他三分,無怪乎那教他隨便撤下的王爺大氣也不敢喘哼一聲。
因此,雖說邵風早已明白提點了不耐煩客套應酬──意即謝絕主人的「打擾」,但她既是做主子的,個把月對客人不聞不問畢竟心有不安,亦不成體統,故而今日才厚著臉皮,讓柳府的總管事柳江上明心閣去請來邵風,至少微表她這做主人的關懷之意。
「邵大夫,您這邊請,夫人正在廳上等您。」廳門口傳來總管事柳江蒼老的聲音。
薛寶寶聞聲趕緊自座上站起,迎至廳門。她可半點不敢怠慢這名貴客。
「邵大夫,請上座。」薛寶寶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笑臉迎客。
邵風淡淡一笑,也不多讓,對方既請他上座,他便不客氣地逕坐上上位。
「柳夫人邀邵某至此有要事?」口氣亦是一逕淡然的,相對於薛寶寶的熱絡,不由得令薛寶寶好生尷尬,分明是拿自個兒的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
「是啊!」對於邵風明顯的冷淡她倒也不在意。「我今日請大夫來是想請教,咱們家老爺的病不知還得多少時日方得痊癒?」這確也是薛賈寶數日來掛心之事。
邵風端起桌上一盅剛奉上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吁了幾日,方才徐言道:「柳老爺這病已拖了數載,若想一舉株撥病根,於柳老爺孱弱的身子恐有貽害,簡而言之,欲治此症,切忌躁進。」
「邵大夫所言甚是,只不過──不知咱們家老爺的痛,這會兒好了幾分?」說歸說,事關自個兒丈夫,她終究心急。
邵風擱下手中茶盅,這才抬眼正視柳府的女主子。「柳老爺的病近來已不需日日灸治,估量已好了五、六成,往後只需定時下針,再日以悉心調養,數月之後此病當可痊癒。」
「邵大夫果真神醫!」薛寶寶這才眉開眼笑。「我們家老爺自從犯了這怪病,打南至北也不知請遍了多少大夫,都沒能治得半分,幸而有得邵大夫仁心仁術,回春妙手,老爺這病今日方能得救。」少不得又是奉承一番。
「聽夫人口音,似非江浙人士。」邵風似不經忘提及。
「邵大夫好耳力,妾身原籍確非江浙,而是冀州石門。」
「冀州石門。」他黑瞳掠過星芒,一縱即逝。「不知夫人與冀州薛氏『鬼蠱門』可有關係?」
剎那間薛寶寶面色一窒,傾刻隨即掩去。
邵風已將這瞬微變化瞧入眼底。
「邵大夫真是會說笑。」薛寶寶揚手拍撫心口,一臉的莫名之色。「什麼鬼、又是什麼蠱的┅┅怪嚇人的!妾身是來自北地不錯,但並不識得邵大夫您提的那鬼什麼門的┅┅」雙眼有意無意避開邵風清冷的拌光。
唇角微扯,他淡淡領首。「邵某隨口提起,夫人不識得也是自然。」
「是呀!咱們是清白人家,怎會去取那等詭怪名號,就是聽也不曾聽過哩!」
「是邵風唐突了,夫人莫怪。」他唇角一撇淡笑,暗喻諷意。他有此一問自有用意,「碧凝香」即出自「鬼蟲門」。
「我不是這意思,邵大夫您別多心。」薛寶寶眼珠一轉,撇清之後,便軟兼施,此時又是滿臉堆笑了。
邵風略移坐姿,偉岸的身形勾勒出懾人的氣魄,狂傲的俊容上多了三分叫人捉摸不定的神采。
「今日即便夫人不邀邵某,邵某也要請夫人移駕廳上,有事相商。」他語鋒一轉。
「邵大夫有事?說什麼商量,您吩咐便是。」他會有事同自個兒商量?這倒挑起了薛寶寶的好奇心。
「過幾日是家叔六十壽辰。邵某有意為家叔設宴熱鬧一番,想邀夫人同二位小姐,到邵某位於蘇州城一處別業做客三日。」
「原來如此,邵大夫開口邀請,咱們榮幸之至,說商量便太客氣了,咱們可是求之不得吶!」
薛寶寶確實求之不得,掩不住洋洋得意之色。邵風可非一般豪富官紳,他不僅名氣響亮且身分特殊,雖無人確知其來歷,卻肯定是極不簡單的人物。
「只是,」薛寶寶尚有一問。「邵大夫不在府裡,那麼老爺的病┅┅」
「夫人儘管放心。柳老爺如今每隔十日下針即可,來回蘇州一趟至多不超過五日光景,於柳老爺病情無妨。」
「既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這器酒咱們非喝不可了!」她笑得無比欣悅自得。
薛寶寶正得意,廳外忽然傳來喧鬧聲,打斷她愉悅的心情。
「柳江,去瞧瞧外頭啥事。」使個眼色,她支出柳江瞧個究竟。
柳江領命欲至外頭瞭解情況,豈知前腳未踏出廳門,已迎面奔入一人。來人,是薛子平。
「表少爺,您──」柳江可沒瞧見過薛子平這等莽撞模樣,一時也呆了眼。怪不得他,向來薛子平給人的印象是極拘謹的斯文人。
邵風默坐一旁,袖手旁觀。
「柳江,退一退去。」薛寶寶檸著眉頭髮語。這兒可愈來愈不成體統,怎地今日這等無禮,竟挑她招呼貴客時似頭蠻牛般闖入。「子平,你倒說說,這麼失禮的闖進來,你可還把我這姑母放在眼底?」話中多有不悅。
薛子平面有赧色,脖子卻撐得梗直。「姑母,您別怪我,我明白自己失禮,我之所以闖進來──」他瞧了一旁凝如止水的男子一眼。「實是因為有要事,必須當著您和邵大夫的面說明白。」
「薛公子但說無妨。」邵風不冷不熱的音調介入,堂而皇之反客為主。
薛子平不再看向邵風,大有不領情之意。「兒於個把月前曾託人攜家書一封呈予父親大人,內容攸關兒婚姻大事。子平懇求父親作主,請姑母將表妹──柔表妹許予子平──」薛子平言至此,薛寶寶已然神色大變。「如今兒已收到父親親筆回函。父親回信在此,請姑母過目。」薛子平將薛成兆的親筆書函呈遞給薛寶寶。
薛成兆信上所書,乃是樂成美事,極贊成兒子親上加親之舉。他自是不知道,薛寶寶對湘柔的憎厭。
親眼目睹胞兄的信,薛寶寶臉色鐵青,地想不到這一向拘謹迂腐的子,今日會出此一招,分明是看準了她難以拒絕。
「姑母,父親信上已言明瞭欲與姑母親上加親,姑母您┅┅」
「子平!」薛寶寶冷著僵凝的笑臉,犀利的目光似把刀子般直射在薛子平臉上。「你父親就然同意了,你想姑母能拒絕嗎?」
「這麼說──姑母您同意我跟柔表妹的婚事了?」薛子平喜出望外,掩不住的亢然欣喜。
薛打打咬牙領領首,她是不得不同意。一來她極要面子,況且在邵風面前,她可去不起臉。一二者她有秘密握在胞兄薛成兆手上┅┅與其說是看在手足情義上,不如說她同薛成兆是利害相關,豈可為此事翻臉。三者她在那賤丫頭身上所種的毒,薛成兆並沒有解藥,屆時他寶貝兒子若有問題必會來求她,正可牽制,到那時可別怪她不顧手足之情了曰「當然。」薛寶寶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這事還得等你姑爹病好些時再說。」
「這個自然。等姑爹身子好些了,我請父親親自向姑爹提親。」他萬分誠懇。
「嗯。」薛寶寶冷下眼眉,心下已氣得鬱窒,神色陰晴不定。畢竟教一名後生小輩擺佈她豈有甘心!
「既然姑母已答應,」薛子平轉向邵風,戒備的姿態明顯含有敵意。「那麼,有一事務請邵大夫美成。」措辭雖爾雅客氣,眼底沛然有挑釁之意。
「請說。」邵風面無表情,星眸淡冷。
「柔表妹向來孝順,故而同意與邵大夫一室習琴,但如今表妹與子平已有婚約,若再與邵大夫一室習琴恐有悖體之嫌,因此子平希望邵大夫能中止授琴之舉。」薛子平勉力不調閱視線,命令自己牢牢對住邵風那兩道冷例凜人的寒眸,卻教他身上所迸發的森寒沁冷了自己的心頭。
邵風的俊顏牽出一撇調入魔味的淺笑。「柳姑娘既與薛公子訂下婚約,邵風自然不便再與柳姑娘同室授琴。」語調徐淡得叫人窺不出意欲,波瀾不驚的沈定裡滲出一抹陰冷味。
薛子平聽邵風親口允諾雖覺如釋重負,可心口沈窒的躁惡卻未見清緩之勢。是邵風那乖冷得幾近陰沈的凝定教他不安?抑或是勝利得來太過經易了些,邵風甚至未多置一辭,即刻便同意了。他究竟是何來歷?真的只是個單純的大夫嗎?不,不像,那氣勢┅┅即便是京城裡的皇親貴胃亦及不上萬一!即使他渾身透著邪味┅┅「子平,」薛寶寶不悅地打斷薛子平的疑思。「你這孩子又怎麼了!邵大夫都應允了,你沒半句話說嗎?」言下之意是怪責他不知禮,這平日楞頭楞腦的兒,今日叫她丟足了面子。
薛子平一怔,回過神來,暗暗皺起眉頭。「多謝邵大夫成全。」他心口有著沈甸甸的不安。只見邵風微微頷首,凝在唇角的淡笑莫名擒痛他的眼精,詛咒似地嵌在他心坎兒底,始終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