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臺北後,童芸來到她表哥的辦公室。
表哥正在接聽一通電話,一看到她進來,他的眼睛立刻張得好大。“我回頭再給你電話。他對話筒說道,然後掛上電話。
“你怎麼沒和何凡堤一起去意大利?”
“我不想去,我以後也不想聽到他的名字。”童芸冷淡的說。
“你們怎麼了?他打電話要我幫你辦簽證時,我問他是不是愛上你了,他說是。“表妹糾纏何凡堤,糾纏了十多年,終於得到何凡堤的愛,他正替她感到高興,誰知平地起波瀾。
“他並不是真的愛上我。”
“不是真的愛上你,那就是說他是在玩弄你囉,媽的,等我從美國回來,就去意大利剝了他的皮。”表哥發狠的說。
“不是你說的那樣啦,其實是我玩弄了他。”她用愛情魔藥迷惑了他的心智,他才和她上床,她這種行為和下述藥迷姦他有什麼不同?
“你玩弄他?你不是愛他嗎?怎麼會玩弄他?我聽的霧煞煞。”
“你只要知道結果就好了,結果是我和他不可能,他要和那個女繼承人結婚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表哥,我不太想回家,只想找個地方把何凡堤忘掉,麻煩你告訴我爸媽一聲,就說不孝女忘掉何凡堤後自然會回家。”她去說,只有捱罵的分。
“你要去什麼地方忘掉何凡堤?”她要忘掉何凡堤才肯回家——他看她這一輩子是回不了家了,因為她根本忘不掉何凡堤,所以還是問她在哪裡比較保險。
“我要去創世基金會做志工。”
稍後,童芸搭車去創世基金會在板橋的分會。
這裡的護士長是個頭髮花白、人很和善的金太太。
金太太在看到她對植物人做脊柱按摩時,非常驚訝和高興。“雖然他們不會說話,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很想對你說謝謝,因為你減輕了他們不少身體上的病痛。你怎麼會脊柱按摩術?”
“我學過,因為我有個朋友有哮喘。”
“你是為了朋友,我還以為是家裡的人有哮喘,看來那個朋友對你很重要。”
“嗯,那個朋友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童芸輕輕地說。
說來可笑,她之所以來這裡,還是為了忘記那個一生最重要的人。
她現在也不想管什麼研究了,反正還有其他三個人,她現在只想讓自己忙碌,忙到把何凡堤忘掉。
希望有一天,她聽到他的名字,甚至再看到他的人的時候,可以一無所覺。當然,現在就想要做到,似乎言之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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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她到創世基金會的第三天,照例忙到六點過後,她才有空坐下來翻看報紙。
才翻過一頁,童芸便愣住了!
這一負是第十四版,藝術人文版,上面有一張人物照,照片上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何凡堤!照片下方則打出一排字樣——
旅意畫家何凡堤畫展成功,造成高度迴響!
童芸飛快讀了下去,前面全是些歌功頌德的馬屁話,中間則是他的簡歷,最後一段提及他年底可能會步上紅毯。
闔上報紙,她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突然有人一屁股坐到她旁邊。“看到什麼感人的新聞啊?你眼眶都溼溼的。”
那人是另一名志工,蘭姐。“九二一的系列報道。你找我什麼事?”
“要不要跟我們去看魔戒二部曲?聽說第二部比第一部更好看。”
“不了,你們去看吧,工作的好累,我只想回家休息。”童芸意興闌珊地說。
“你這麼年輕,體力怎麼沒我這中年人好?”說完,蘭姐的目光在她臉龐上梭巡。
“幹嗎這樣看著我?”童芸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像你這樣年輕,又漂亮的女孩怎麼會在這做志工?”
“因為我有愛心埃”童芸笑著說。
蘭姐搖了搖頭。“我看不是這樣,另有隱情。”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愛心囉。”童芸癟著嘴。
“我不是說你沒愛心,只是我感覺你好像在療傷,當然不是身體的傷,而是心靈上的傷,假如我猜的沒錯,你一定是感情受創。”
怎麼每個人都看得出她感情受創?一定是她的表情太悲傷了。“嗯,我失戀了。”
“真想看看那個讓你失戀的男人。”蘭姐說。
“在今天的報紙上就可以看得到。”
蘭姐一把搶過童芸手上的報紙。“哪一個?是不是這個畫家?天哪,他可真英俊,是我看過最英俊的男人,如果我能被這種男人抱過,就算不能在一起,我覺得此生已沒有遺憾了。”
童芸聽了一笑,沒說什麼。或許她應該像蘭姐那樣想,至少自己曾在何凡堤的生命裡來去一回,儘管只是虛幻的愛情,但那依然是她此生最難忘的幸福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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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途中,童芸去超商買了一個便當和一罐茶裹王。
她在基金會附近租了間小套房,只要走五分鐘就到家,每天回到家後的作息是一成變不的——第一件事是吃便當,第二件事是洗熱水澡,第三件是打開電視,第四件是看電視看到困了,就上床睡覺。
她躺在床上,按了下遙控器,但是按了老半天,電視屏幕還是黑漆漆的。
“爛東西!”她把遙控器扔了。這種租屋所附的家電,沒一個好的,她懷疑是從垃圾堆裡撿回來了,不僅遙控器沒辦法使用,電視屏幕像下雪一樣雪花片片。
童芸走過去打開電視機,然後回到床上坐下。
她閉上眼睛“聽”電視,那個爛屏幕看了只會傷害眼睛,還不如用聽的。
恍惚間,好像聽到何凡堤的聲音。
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抵就是這種情形,他的身影不僅常出現在她的夢裡、眼前,現在連耳朵都出現他的聲音……那個聲音聽起來又近又真實,好像他就在這個房間裡。
童芸張開眼睛,她的聽覺實在是太靈敏了,真的是何凡堤!
何凡堤就在電視螢光幕上,神色自若地接受訪問。
童芸衝到電視機前,眼睛幾乎貼著電視機看。看他身後的景,他人似乎是在這邊,而不是意大利。
他回來做什麼?瑪歌也來了嗎?
“大師,你這次名揚國際,聽說有好幾所大學請你回國做美術系主任,你有考慮回來任教嗎?”
“我很樂意教國內有志於美術的年輕人,但是我目前還是想專心作畫。”
她張大眼睛望著他,目光隨著他的每一個表情,在他臉上反覆搜索。
人家說上電視會比本人胖五公斤,他怎麼看起來反而比較清瘦?
“大師……”
“不要再叫我大師了,我愧不敢當,叫我何先生或何凡堤就好了。”
“我可以叫你凡堤嗎?這樣比較沒距離。”
這女主持人真不要臉,公然在電視上勾引何凡堤。童芸氣憤地用手掌拍打了螢光幕上女主持的臉。
何凡堤拿起玻璃杯喝水。她痴望著何凡堤優雅修長的手,那曾經帶給她無限歡愉的手……
她發現她分心了,幾乎已經聽不見主持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她趕快把心拉回來。
“這幅就是你說你一生中最好的作品嗎?”
“嗯,就算我這輩子不再作畫,有這幅也就夠了,我不可能畫得更好了。”
“不知道觀眾朋友有沒有眼福,可以見識一下你的大作?”
“可以呀,我帶來就是要給電視機前的觀眾欣賞。”
“能看到名畫,我們真是太幸運了!我聽說這幅是女人的裸體畫,而且我聽說有人出到一百美元,你還是不賣,究竟要多少錢你才肯割愛?”
“它是非賣品,我一生的珍藏。”何凡堤用感性的聲音說。
“請你為我們揭曉名畫。”女主持人自以為幽默地說,“好像在揭曉奧斯卡得獎名單喔。”
她實在不想看,囚為她知道那幅畫,是她在何凡堤畫室裡看到的瑪歌的裸體畫。
何凡堤身子微向前傾,拉下蓋在畫框上的布,攝影師立刻來個大特寫。
童芸看到自己的臉和身體出現在螢光幕上。“她”全裸地斜躺在沙發上,凝眸專注深情,具有勾魂的魔力,而一雙修長的腿頑皮地擋住重要部位,若隱若現地引人遐思。
“何凡堤!”攝影機又轉向他的時候,童芸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他對著攝影師凝視,彷彿直直透視電視機前的童芸。
“我知道在意大利這幅畫稱為東方蒙娜麗莎,但不知你替它命名為?”
“童芸,也就是這個女孩的名字。”他的聲音好低,好溫柔,立即勾起童芸滿眶淚水,霎時,螢光幕上的畫面更模糊不清了。
接下來,她電視都沒關,心急如焚地衝出去,招了部計程車,直奔電視臺。
原來他不是因為愛情魔藥而愛上她,他是真心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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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衝進電視臺,隨即被警衛攔祝“小姐,你是來參加哪個節目的?”
“我要找何凡堤先生,他正在接受訪問,麻煩你一定要在他離開攝影棚以前找到他。”
“何凡堤先生,請你等一下。”警衛打電話詢問。
熬過一陣難耐的等待後,“你剛才看到的節目是一個禮拜前就錄好的。”
“哦,請問哪裡有電話?”
“在我左手邊的樓梯間。”
童芸跑到樓梯間,打電話給她表哥。
“李秘書,我找我表哥。”
“他已經去美國了,下禮拜三才會回來。”
怎麼這麼不巧,要是表哥在的話。他一定會知道何凡堤住哪家飯店。難道她要一家一家的找?還是聰明點……她走向警衛。
“警衛大哥,我一定要找到他,你們節目製作人應該知道怎麼聯繫他,拜託、拜託,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讓我和製作人通話。”童芸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地說。
不管她如何哀求,警衛完全無動於衷,八成是看多了這類的事。
童芸只好採取眼淚攻勢。“嗚……警衛大哥,拜託啦,我一生的幸福都在這通電話上,嗚……嗚……”
“你不要哭了,你哭,別人還以為我對你怎麼樣。”警衛只好打給製作人。
“依公司規定,我們不得擅自洩露受訪來賓的聯絡電話和住址。”製作人說。
“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不是什麼騷擾者,我是畫像中的女人童芸。”
“你是童芸!”製作人停了一下。“這樣吧,你把你的電話留下,我會轉告何先生,請他和你聯繫。”
童芸小心翼翼將警衛的電話號碼連續說了兩遍,生怕一個不小心會報錯號碼。
“你有沒聽清楚?你能不能說一次給我聽?”
“小姐,這是我們電視臺的電話,我倒背如流。”
“哦,麻煩你馬上打電話給他。”
“你還真急。”製作人掛上電話。
童芸盯著電話。電話鈴響時,她搶在警衛前抓起話筒,果然是何凡堤打來的。
“童芸、童芸,是你嗎?”
她情緒太激動了,以致有大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童芸?童芸,你怎麼不說話?”
“何凡堤……”話聲碎落成斷斷續續的哭聲。
“別哭,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何凡堤很著急。
童芸用手背拭淚,勉強止住哭泣。“我跑來電視臺找你,卻找不到……”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見面再說,我馬上坐計程車過去找你,你留在那兒等我。”
童芸站在電視臺門口,張大眼睛地望向往這裡駛來的計程車。她的心頭如小鹿亂撞,除了自己猛烈的心跳聲之外,她什麼也所不見。
一輛黃色計程車還沒轉進來,她便衝向那輛計程車。
“你等一下,我還要坐你的車子回飯店。”何凡堤告訴司機後,立刻開了車門下車。當他看到眼前的女孩時,兒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童芸?”
見何凡堤驚訝的眼神,童芸嬌嗔地說:“你這死沒良心的,這麼快就不認得我了?”
“不是不認得,我只是沒心理準備會看到你變漂亮了,你的老人斑呢?”
“哦,我去做雷射除斑了。”她現在不想告訴他研究的事,以後想說的時候再告訴他。
“我已經習慣看你的老人斑了,現在突然沒有,感覺好奇怪。我們上車吧。”
在計程車上,童芸依偎在何凡堤身旁,兩人十指交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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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凡堤打開飯店客房的門,童芸一進去就看到牆上掛著那幅以她為模特兒的油畫。她不自覺地走向自己的畫像前,輕柔的撫觸面面。
何凡堤走到她身後,輕輕攬住了她的腰。她的心房激烈跳動。
她反過身,“何凡堤,你不是……”
“什麼都不要問、不要說,先讓我好好吻你。”何凡堤輕聲說道,用手托起童芸的臉頰。“我現在可以吻你的臉了嗎?”
“可以。”
他在她臉上密密麻麻地印上無數個吻後,“答應我,你以後再也不會像這次無緣無故離開我。”
“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瑪歌說……”
他蹙起了眉頭,“瑪歌來找過你?”
“你不知道!”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在畫展時沒碰到她嗎?”
“當然有碰到,她是贊助人,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她和你見過面,她沒告訴我。她找你做什麼?”
“她告訴我你在畫展時,會宣佈你們要結婚了。”
“你真傻,被她給騙了。”
她酸酸地吞了一口口水,“瑪歌不是一直都是你女朋友,我當然會相信她的話。”
“她老早就不是我女朋友了,雖然她不願跟我分手,一直想挽回,甚至進行一些破壞,但我心意已決,覺得我們並不適合,更何況我現在有你,更不可能跟她結婚。”
“老早?你有沒有講錯?我住在你那裡時,你還告訴我她是你女朋友。”
“哪個時候我怕你糾纏我,所以說了謊。”他吐了吐舌頭。
她噘起小嘴,“我那時有那麼可怕埃”
“那是那個時候,現在我愛死你了。”他用手撥了撥她的櫻桃小嘴。“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你?”
“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也看到那幅畫,你怎麼公開展示我的裸畫,如果是在意大利展示,我還無所謂,那裡沒人認識我,可是在這裡,你又把畫作以我的名字來命名,萬一給我爸爸媽媽看到,會罵死我。”雖然她明白這畫是藝術作品,但她終究不夠灑脫,無法忍受別人觀賞她的裸體。
“我沒辦法,我急著找你,又找不到你表哥,只有出此下策。”
“丟臉死了,以後不准你再拿出來給別人看,只可以你一個人看。”
“我不要看。”他突然說。
童芸杏眼圖瞪質問:“那是你畫的,你為什麼不看?”
“小傻瓜,”他捏著她的粉頰,“以後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何必看畫!”
童芸心口怦怦跳,“我們以後為什麼會天天在一起?”
“我們結婚後不天天在一起,難道要一個禮拜才在一起嗎?”
“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童芸兩眼溼潤地說。有情人終於要成眷屬了!
“我在向童芸求婚。”他眯起眼睛看她,“可是我發現你和童芸長得不太像……”
“你懷疑我是冒牌貨啊!”
“嗯,我要親自驗明正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