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偷人」事件過後,在上官秋澄寒到骨子裡的冰冷怒火下,敖-想再見她一面,簡直難如登天。
所幸在他堅不寫休書,加上敖老太爺與上官清風的苦口婆心勸阻下,上官秋澄並沒有離開,依然住在清秋院裡,只是怒氣未消,誰來找她都行,就唯獨敖-,她是怎麼也不願見。
一連幾日,就連上官清風都已離去好些天了,情況還是未見改善;這時,敖-才真正明白,以前上官秋澄笑著對他說她是有脾氣的時候,他為何會突然一陣寒了。
是的!她的確有脾氣,而且還很硬!
平日溫和淡雅,可若是被踩到底線,觸犯到大忌,惱起火來絕對是不容小覷,而且還不是那種屬於熱吵一架就算了的,而是展開一場冰天雪地、完全漠視對手的冷戰。
很悲哀的是,他,就是那個踩到底線、犯了大忌,如今被完全漠視的人。
情況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不見她多日,敖-再也忍受不了,正打算直驅清秋院找人時,誰知才來到院落門外,卻被機伶的冬兒給擋了下來。
「呃……少、少爺,夫人說……說不能讓你……讓你進去……」結結巴巴的將主子的意思表明,冬兒實在怕得不得了。
嗚嗚~~這些天,少爺臉色越來越恐怖,她再這樣擋下去,總有一天會被少爺給趕出敖府的啦!
「-敢攔我?」臉色一凝,敖-橫眼質問。
「冬、冬兒不敢,可是……可是……」快被嚇哭,冬兒覺得自己好悲慘。兩方都是主子,她夾在中間,怎麼做都不對,真的好為難啊!
「不敢就好,讓邊去!」大袖一揮,邁步就要闖入。
「你若要硬闖進去,再惹秋澄丫頭不快,小心她真的一輩子不理你了!」笑嘻嘻的調侃老嗓忽地自後頭傳來,讓本要直闖而入的步伐硬生止步。
「老爺子!」一見人,冬兒霎時鬆了口氣,感動得快噴淚。嗚嗚~~總算來了一個可以擋得了少爺的人了。
「爺爺!」回身瞪著笑眯咪的老人家,敖-明白他說得沒錯,當下猶豫起來,可瞧爺爺笑臉,心中卻又惱極。「您又來找秋澄?」
老實說,他現在對敖府內所有人都又妒又恨,因為除了自己之外,不管誰找上官秋澄,她都不拒絕。
「是啊!」得意點頭,敖老太爺像故意炫耀似的。「找她下棋、聊天,晚上還要一起賞月呢!怎樣?羨不羨慕?忌不忌妒?」
就算羨慕忌妒,也不表現出來讓他老人家笑話!
怒然冷哼,就見敖府當家少爺神色難看到可以和閻王結拜,在老人家毫不知節制的得意大笑聲中,俊臉含煞地掉頭走人。
該死!看來得另想辦法才行。
是夜,玉兔高懸,月光皎潔,清秋院的前庭挺熱鬧,小桌上擺著熱茶、糕餅、點心,三張小凳上各坐著人,大家邊賞月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說話。
「秋澄丫頭,-真打算氣我那不肖孫兒一輩子啊?」終於,敖老太爺憋不住了,還是把話題轉到這兒來。
正忙著嗑瓜子的冬兒,急忙連聲附和。「是啊!夫人,您真要氣少爺一輩子嗎?我這幾日瞧少爺,覺得他好象越來越消瘦憔悴了,肯定是對您相思……相思什麼來著?」抓頭,求助地看向敖老太爺。
「相思成災!」馬上補充,配合得很好。
「對對對,就是相思成災!」連連點頭,冬兒繼續剛才未完的話。「少爺他肯定是對您相思成災,這些天-生氣不願見他,他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聽李總管說,少爺工作繁忙,可三餐卻用不了多少,就算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總有一天會倒下的,您……您就別再惱他了。」話落,目光偷偷朝不遠處的柱子瞄去。
嗚嗚……少爺,冬兒可是幫您說好話了,您可聽見了?以後可別再老是動不動就拿趕人出府這種話來威脅人,她只是小丫鬟,經不起嚇的。
「可不是!阿-是有不對,-當面打他,罵他都好,就是別下理睬他。這些天,他懊悔自責得很,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形銷骨立像只鬼,遊魂似的鎮日在清秋院外飄來蕩去,就盼能見-一面,我這當爺爺瞧了心都痛啊!」誇張捂著心口,敖老太爺趁著假裝抹淚的動作,視線暗暗往柱子方向掃去。
不肖孫兒,聽到了沒?爺爺已經說了你的好話,答應的那壇桂花釀可別忘了哪!
他……消瘦了嗎?
自那日後,因惱怒而堅不見人的上官秋澄,聽聞冬兒與敖老太爺的形容後,登時有些怔忡,心底不免難受黯然……
那個在外人面前向來高傲的男人,這些天來,不斷透過旁人來表達深深的懊悔與歉意,想見她卻不敢硬闖,只能使盡各種懷柔方法,就盼能讓她願意見他,難道這些她會不明瞭?
畢竟還是心底愛著、惦著、關懷的人,聽說他過得不好,自己又怎可能開心了?只是難受歸難受,想到他不信自己,冤枉自己,心底還是有氣啊!
恍恍惚惚地想著,她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對敖-有情的,只是一時的惱怒還難以排除,需要多點時間讓自己消消氣,才有辦法對他心平氣和。
「夫人,這些天您不理睬少爺,少爺不敢對您發火,倒是把氣都出在府裡下人身上,我們當奴僕的很可憐哪……」小聲哭訴,不敢讓藏身柱後的人聽到,冬兒總算說出肺腑之言,打死都不想再被夾在中間難做人了。
嗚嗚~~兩位主子趕快和好吧!她冬兒只是個小丫鬟,不要讓她成了犧牲品啊!
「就是!就是!」敖老太爺也心有慼慼焉地小聲接腔,眼角這回泛起了真正的淚光。「阿-性子本來就不討喜,這些天更是變本加厲,連我都生受過他好幾回怒目瞪視,險些沒被嚇得回蘇州賣鴨蛋!不孝!真是不孝……」好不悲慘地猛搖頭,完全不反省是自己先故意去惹人。
「對對對!少爺兇起來好嚇人……」冬兒猛點頭附和。
當下,就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編排起敖-的不是,不知為何,上官秋澄心中登時覺得有些好笑,比起兩人說盡敖-的好話時,更能解心中之氣。
正當兩人忘情地批鬥得正高興之際,忽地,兩人像似同時感受到某根柱子後射來的寒光,凍得他們渾身一顫,四顆眼珠子下約而同朝柱子方向偷瞄去……
完了!剛剛竟然忘了這兒不只三個人,她剛剛說的話沒被聽見吧?背脊滾下兩滴汗,冬兒臉色慘淡。
糟!本該在秋澄丫頭面前說盡不肖孫兒好話的,這會兒卻反了,不知那壇桂花釀還算不算數?
敖老太爺幾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快被那兩道森冷寒光給戳出血窟窿,當下不禁乾笑連連,老臉直冒冷汗。
有些奇怪他們兩人怎麼突然噤聲不語,上官秋澄納悶地順著兩人鬼祟視線瞧去,卻見一抹黑影驚惶失措地一閃,倏地就消失在柱子後,若非確定自己眼力極佳,還以為見鬼了呢!
當下,心中已然了悟,沉著臉瞅了眼前有些心虛的兩人一記,沒有多說什麼,起身就想離開。
然而才站起轉身,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猛然襲來,她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軟,隨即感覺到自己被人手忙腳亂攙扶著。
「哇--夫人?夫人?怎麼辦?夫人暈倒了……」
「秋澄丫頭,-沒事吧?不要嚇我老人家啊……」
咦?她暈倒了嗎?她只是眼前一片黑,突然看不見他們而已啊……
「秋澄?秋澄?-別嚇我……快!快去請大夫……」
是敖-的聲音……咦?身上的觸感與震動……他正在抱著她跑嗎……
恍恍惚惚地想著,上官秋澄陷入昏迷的最後意識中,只覺得自己被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與溫暖懷抱給緊緊籠罩著……
天色漸亮,晨光熹微,安寧沉靜中,細微的嚶嚀聲輕輕響起,驚醒了守在床榻邊的男人。
「秋澄,-醒了嗎?」傾身探看,敖-輕聲詢問。
緩緩睜開秋水般的眼眸,就見多日不見的臉龐映入眼簾,上官秋澄意識還有些朦朦朧朧,下意識地伸手就想碰他。
臉上一亮,敖-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正想帶往自己臉上碰觸時,忽地,她像想起什麼似的,素手猛然自他掌心抽出,臉也往旁一撇,連看也不願看他一眼。
見狀,知她還未原諒自己,敖-心中一沉,空空的大掌有著滿滿的空虛與悵然,當下不由得苦澀一笑。「秋澄,我知-還在惱我,一切是我不對,我無話可說。」
靜靜聽著他低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上官秋澄依然不願轉頭瞧他。
這幾日已被漠視的很習慣,敖-早料想得到自己會被這般對待:心中雖難受,卻也沒怨言,只能柔聲勸哄:「-惱我、氣我都沒關係,不過請-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因為……因為……」有些猶豫,不知在她惱著自己的時候,該不該說出這消息。
因為什麼?蹙眉暗忖,上官秋澄雖不看他,卻很仔細聽著他的一言一句。
算了!這是好事兒,再說她早晚也會察覺,是該讓她早點知道的。
遲疑了會兒,敖-這才再次柔聲開口。「秋澄,-可知-為何會突然昏厥?大夫說,-已懷有身孕,身子有些虛弱,才會體力不支暈倒。」
懷有身孕?她有孕了?
太過震驚,上官秋澄猛然轉過頭瞪著他,兩手緊抵腹部,一臉的不敢置信……她、她真的有孕了?
看出她眼中的無聲詢問,敖-咧著開心笑容直點頭。「真的!-肚子裡已有了我們的骨肉。」
孩子……她有了他的孩子了……他們共同孕育的孩子……
光想到孩子正在自己體內成長,一股無法言喻的母愛自骨子裡油然而生,讓她莫名地流下感動又歡喜的淚水。
「啊?-、-為什麼哭了?別哭……別哭啊!」一見她流淚,敖-頓時慌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想幫她拭淚,一邊憂慮直問:「那是我們的孩子,-不想要嗎?」想到她不要兩人的骨肉這種可能性,他胸口不禁陣陣揪疼。
搖頭否認他的猜測,上官秋澄依然沒出聲,可欣喜眼淚還是直流。
見狀,敖-總算安下心,忙著幫她拭淚的同時,嘴裡則柔聲笑道:「爺爺知道-懷了身孕,不知有多歡喜,還一直嚷嚷著要大宴賓客。
「真是的!胎兒才一個多月,宴什麼賓客?又不是在請滿月酒。」想到老人家得知好消息後,差點要下人到門口放鞭炮的行為,忍不住直搖頭。
怔怔瞅著他柔情泛笑的臉龐,上官秋澄發現,他這些天確實消瘦不少,神色更是憔悴,心中不禁隱隱泛疼……
真是的!怎麼這麼不懂照顧自己?才幾日不見而已,就把自己搞成這樣,是故意使苦肉計嗎?
他讓自己瘦了一大圈,她可一點也不開心!
瞧她沉沉凝睇自己,老半天不吭聲,以為她要趕他走,敖-無奈嘆氣。「秋澄,我知道你還惱我,不想見我,所以我不會留下來惹-心煩,不過答應我,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好嗎?」
依然沉默。
也沒希冀得到她的響應,敖-暗歎口氣,正想起身離開時,卻聽淡雅嗓音輕輕響起--
「你瘦了,該好好用飯的。」
她……她開口跟他說話了,是吧?他沒聽錯,是吧?
渾身一顫,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已站起的身子再度坐回床沿,飛快抓住她的手,顫聲低喊:「秋澄……秋澄……-……-不惱我,不氣我了,是不?-原諒我了,是不?」
「雖不知是男是女,不過你是當爹的,也該開始幫孩子想名兒了。」輕聲交代,她微微笑了。
呵……這些天應該也罰夠他了!經過此教訓,想必他以後不敢再沒搞清楚就胡亂冤枉她。
聞言,敖-歡喜暢笑,激動地緊緊把她抱進懷中,心中明白,她……已原諒他了!
多年後
又是雷雨交加的日子,清秋院的房間內,一對父子正在怒目相瞪起爭執--
「爹,是我先來的,是我幫娘才對!」
「你先來又如何?秋澄是我娘子,可不是你娘子。」
「可卻是我娘啊!孃親有事,兒子服其勞,這叫孝順。」
「你要孝順,來幫我捶肩就是了!你孃的身子,只有當夫婿的我能碰,你一邊去!」
「你的肩膀硬邦邦的,捶起來手痛死了,還是孃的腳好摸,白白嫩嫩、軟軟綿綿的。」不管!先搶先贏。
「臭小子,你幹什麼?不許碰你娘!什麼白白嫩嫩、軟軟綿綿,分明吃你娘豆腐!要摸,等你未來娶了娘子,再去跟你娘子摸個夠。」火大阻攔,絕不容許色小子佔自己娘子便宜。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人家正幫娘按摩按得正舒服……」
「舒服什麼?爹的手勁比較夠,我來按,你娘會更舒適……」
「哪有這種事!我手勁小,娘才會舒服!你這麼大勁兒,才會把娘給捏疼……」
父子倆不甘示弱的吵鬧聲,終於讓坐在椅子上安靜看書的沉靜女子,把視線從書本移到他們身上,看他們蹲在自己面前爭奪每逢雨天便犯疼的跛足,不由得搖頭失笑。
「別爭了!一人一隻吧!」將自己未跛的那隻腳也貢獻出來,希望他們別再吵了。
聞言,父子倆相看一眼,隨即不約而同大叫--
「我要受傷的那隻!」
呃……不會吧?這樣也能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