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兩人才坐定,花青龍便迫不及待的開口致歉。「司徒公子、阿黛姑娘,一大早的就叨擾兩位,老夫實在感到非常對不住。」
「哪裡的話門司徒雲嵐嘻著淺笑搖頭,表示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不知花老將軍匆匆請我們前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就是……」花青龍正欲開口,眼角餘光忽地掃到把客人帶到後便遲遲沒有離開打算的金孫身影,當下不由得老眼一瞪,板著臉斥道:「聰兒,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出去」
本想留下來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花子聰,頓時有種「新人進洞房,媒人丟過牆」的感覺,於是他似悲似憤的抗議了。「怎麼我就不能聽嗎?爺爺,你差遣完人就不認帳,未免也太勢利了。」
被自家寶貝金孫頂嘴,花青龍吹鬍子瞪眼的笑罵,「大人談要事,你這小毛頭懂什麼?去去去,別搗蛋。」
「我長大了,才不是什麼小毛頭。」正值血氣方剛年齡期的花子聰惱怒叫道,一點也不想被當小孩看待。
奈何在一手把屎把尿將孫子拉拔大的花青龍眼中,就算自家金孫活到了七、八十歲,在他眼中依然還是個孩子,更何況那臭小子如今連毛都還沒長齊呢!所以花老將軍「哈」的嗤笑一聲,毫不給面子的甩下話來。「長大?等你毛長齊了再來和我說吧。」話落,老掌揮了揮,表示話已到此,不用再多說了。
花子聰忿忿的,卻也清楚老人家說一不二的個性,是以只能惱怒的掉頭走人,哪知卻在踏出書房之際,慢悠悠的嗓音又追了上來——「別忘了順手關門。」花青龍不忘提醒,斷了他躲在門邊偷聽的企圖。
被看破心思,打亂了如意算盤,花子聰氣得「砰」一聲甩上書房門,以此表達心中的憤怒。
「這孩子真是……」瞪著門板,花老將軍無奈搖頭,隨即收回視線看向司徒雲嵐、阿黛兩人時,尷尬致歉道:「不好意思,教孫不嚴,讓兩位見笑了。」
「花老將軍言重了。」司徒雲嵐溫雅輕笑,反倒為花子聰說起好話來,「令孫本性單純質樸,沒有驕奢之氣,見孤苦弱小受欺凌更是仗義相助,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說起來,他還挺喜歡那個熱血少年的,畢竟像這樣出身名門世家的子弟,更多的人被寵得驕縱自大、任意非為,難得花子聰不僅沒有如此,見弱小被欺負還會跳出來打抱不平,只是……武功著實差了些,碰上尋常的地痞流氓還打得過,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恐怕就自尋死路了。
雖然自己嘴上還罵著,可一聽旁人誇獎著自己的寶貝金孫,花老將軍立即驕傲的挺起胸膛,很是得意的笑道:「我教出來的孩子,那是當然了」
果然癲痢頭的孫子還是自己的好,才說了點好話,就驕傲成那樣,真是天下長輩心哪……
一旁,阿黛雖然未曾開口,卻把花老將軍那種愛孫、疼孫、寵孫的心情全看在眼裡,心中不免覺得好笑,不過臉上依舊沒什麼變化,始終是一貫的淡淡神色。
「咳……不談那臭小子了。」猛然警覺自己有些失態,花青龍汕汕的笑了笑,假意輕咳一聲,很快的言歸正傳。「我想司徒公子昨夜應該有察覺到我花府內的騷動吧?」
聞言,司徒雲嵐僅是但笑不語,一副「主人家要我當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若想說出來聊聊,那我也願聞其詳」的禮貌樣。
花青龍可是個老人精,見狀便知其心思,當下低頭沉思,似乎在考慮著該怎麼開口,而安坐著的主僕倆也不心急,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直到好一會兒後,花老將軍終於整理好思緒,沉聲開口了——「不知司徒公子可曾聽過戴東玄此人?」
戴東玄?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優雅好看的指尖摩掌著下巴,司徒雲嵐沉吟了一會兒,實在想不起來,最後決定放棄轉問記性好的那個——「阿黛,你聽過沒?」
果然,冷靜聰穎,記憶力絕佳的阿黛沒讓自家主子失望,背書般的面無表情答道:「戴東玄,為官正義清廉,極受百姓愛戴,皇上特命為欽差大臣暗訪天下,並御賜一把尚方寶劍可先斬後奏,這些年來已斬殺貪官汙吏十數名有餘。」
「沒錯!沒錯」花老將軍聽得連連點頭,深深的看了眼前這個名為侍婢,實際上司徒雲嵐待她卻是極好,完全平起平坐的美貌女子一眼,很是讚賞的笑道:「阿黛姑娘見聞廣博,說得完全正確」
她哪是見聞廣博?她只是和公子浪跡天下,接觸的平民百姓多了,對於民間盛傳宛如包青天再世的戴東玄大人的事蹟聽得自然也就不少。
阿黛心下暗忖,不過嘴上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當作回應。
嘖,原來是當官的!
難以察覺的撇了撇嘴角,司徒雲嵐總算想起自己為何對這名字有點耳熟了,只是他實在不想和當官的扯上關係,是以臉上雖然保持著一貫的溫雅淺笑,心情卻有些淡了下來,至於為何能和花老將軍相談甚歡嘛……那是因為他是個武將,又早已從朝廷退了下來,所以感覺便不同了。
看來公子興致缺缺呢l阿黛最是瞭解他,只要他一個挑眉、一個眼色便知其意,如今又何嘗看不出他眸底的懨懨之色。
只是花老將軍可不清楚,逗自又沉重的開口說道:「正是因為戴大人為官清廉、剛正不阿,斬殺了許多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因而結下了不少仇家,更有人對他恨得牙癢癢,此回戴大人準備回京覆命,誰知卻在路途上粹不及防的遭人追殺,昨夜一路逃進了杭州城來到我府裡,身上傷勢雖不算重,可卻也不輕,只是若下回再遇刺,恐怕就沒這般好運了。」
「那麼知道買兇的是誰嗎?」難得的,阿黛好奇詢問。
搖了搖頭,花青龍嘆氣。「這些年來,戴大人得罪過的人太多了,想抓出幕後主使者是誰並非易事,再說天下人盡皆知朝廷黨爭,左右丞相不合,而戴大人的恩師便是左丞相,行事作風也較偏向左叢相,右叢相那派早有人看他不滿了。」
聞言,司徒雲嵐陣光微閃,似笑非笑道:「花老將軍懷疑是右盡相指使的嗎?」誰知花青龍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不,右丞相雖然性情陰沉、老謀深算,在朝廷權勢極大、隻手可遮天,時常算計得左盡相那邊的人中箭落馬,但是在一些要事上,卻也非常分得清楚形勢,而且也算是個愛才之人,對於戴大人,右丞相平日刁難歸刁難,倒不至於會下殺手,就算要下殺手,也不會笨得用這種會讓人馬上懷疑到他頭上的法子。」
當然,那是指有才之人才能獲得的禮遇,若是無能又礙著了他的眼,那位大人可就不會客氣了。
「人人都說右盡相結黨營私,在朝廷欺瞞聖上,在民間縱容底下的人搜刮民脂民膏,令人痛恨非常,沒想到花老將軍對他倒是另有一番評價。」司徒雲嵐玩笑椰愉,讓人分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花青龍聞言只是露出意昧深長的微笑。「水至清則無魚,朝廷上的事,那可是難說得緊。
想當年,他還在帶兵征戰沙場時,對那個在朝廷一手遮天的右盡相亦是非常看不入眼,可萬萬沒想到,在戰事最是危急,糧草幾乎斷絕時,是那個最招人非議的右丞相不顧主和的左丞相,力排眾議讓皇上下旨派發糧草。
雖然那個運糧官是他手底下出了名的貪官,糧草押送到營時也硬是短少了十分之一,但就是靠那些及時到來的物資,他們才能在最後草下那場勝戰讓元氣大傷的外虜二十多年來不敢再犯。
若是當時依了主和的左丞相的意見,派使者前去談和,不僅僅喪權辱國,接下來更要年年送上大批的貢品、歲銀,肯定勞民傷財、國力大減,哪能還有今日歌舞昇平的安樂日子。
就是因為如此,他從此對名聲不好,可卻權勢傾天的右丞相有了不同的看法,如今隨著年歲漸大,世事看得更加通透,有時還不得不佩服右叢相的手腕。
所以說啊,這朝廷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聽那帶著深意的話語,司徒雲嵐也僅是笑了笑,不再關注右丞相這個人,反倒對老將軍與那位欽差大人的關係產生了興趣。
「我記得花老將軍告老辭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那位戴大人入朝為官僅是這十來年的事,以在朝的時間算來,你們兩人應無交集,怎麼花老將軍與戴大人似乎很熟,甚至在他遭逢刺殺時毫不猶稼的躲進了你府裡避難?」能在性命交關的危急時刻交付出信任,這關係絕非尋常哪!
聽聞探問,花青龍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司徒公子果然心思清明,洞察力過人,僅憑老夫短短幾句,便猜出我倆其實早已熟識。」
「實不相瞞,東玄那孩子是我的世侄,我與他爹是同鄉的鄰居好友,可說是穿同條褲子長大的,成年後,東玄的爹在家鄉安安分分的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我則參軍上了戰場,兵馬住惚了大半輩子,待告老辭官在杭州安居了幾年後,回鄉想找舊時友人時,這才發現滄海桑田,人事已非……」
頓了頓,他的聲音漸漸低沉,隱合看幾絲的悲涼。「我才回去,就發現戴家早成了斷垣殘壁,家破人亡了,向附近鄰居探問卻無人敢多說,最後還是一個當年的童年玩伴把我拉進屋裡偷偷告訴我,說一個魚肉鄉民的狗官看上了東玄的媳婦的美貌,趁他上京應試的時候,勾結了一群劫匪在夜裡洗劫了戴家,並把戴家上下七十餘名全滅了口,一個不留,就連東玄的媳婦為了守節不受凌辱,最後也咬舌自盡了。」
話說到這裡,花老將軍又是悲傷又是痛恨,只恨自己沒有早些時候回鄉,說不得這些憾事就不會發生了。
原來那位戴大人竟有如此悲悽的過往,難怪視貪官汙吏如仇寇。
縱然阿黛性情清冷,但也只是個年輕的姑娘,聽聞如此慘事,也不由得同感難受,亦能更加理解那位欽差大人如今的行事作風了。
倒是司徒雲嵐依舊嘻著淡淡的淺笑,沒太多的反應,僅有指尖輕輕的在扶手上敲啊敲,透露出他似乎在思考看什麼。
不過花青龍卻沒注意到,逞自又忿忿道:「只恨我當時早已沒了官職,加上苦無證據,對那狗官也無可奈何,只能徒呼負負。」
「後來呢?」阿黛輕聲追問,對後續發展很是感興趣。
怒顫瞬間轉喜,花青龍很是解氣的撫掌大笑。「後來我聽聞那狗官魚肉百姓、作惡鄉里的惡跡全被人披露,而且罪證確鑿,讓御賜的尚方寶劍給一劍砍下了腦袋,再繼續追查後,這才知道原來竟是我那世侄親自報的仇。」
「說來慚愧,當年我離開家鄉時,東玄那孩子還未滿週歲,我料想他大概不知道他爹還有我這麼個好發,可抱著姑且試上一試的心態,我寫了封信給已當上欽差大臣的他,沒想到他竟回了信,情真意切的表明他爹從小就在他耳邊提起我,於是我們就這樣聯繫上了,這些年來,他也來探望過我幾回,往來的書信雖不多,但這份情誼卻是始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