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左手租的房子,索多多沒在,客廳的燈壞了,左手打開廚房和卧室裏的燈。
我看見客廳的茶几上,放着好幾天沒有洗的飯盒,飯盒裏竟然還有一個雞蛋。左手胡亂的把客廳裏礙事兒的東西用腳踢開,啤酒罐兒撞到暖氣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看見有內褲搭在沙發的靠背上,左手竟然扔了條毛巾過去,蓋住沙發上內褲!!我有些想笑。
我進了房間,關上門,聽見左手的聲音,“要不要喝點兒啤酒?”
“不了,我得早點兒睡,明天上午還有課呢。”隔着房間門,我跟左手説着,左手沒有再説話。
房間的牀很亂,我躺到上面,感覺後背被咯住了,翻身摸着,從牀單下面摸出來兩盒卡帶盒,我側身躺在牀上,閉着眼睛,想着晚上曲莫浮在酒吧跟我説過的話,然後,有敲門聲。
“十八。”是左手的聲音。
我起身開門,黑暗中,左手手裏拿着兩罐兒啤酒,我能看見左手手指上的明滅的煙頭,左手站在門口看着我,好一會兒沒有説話,我也沒有説話。
“我睡不着。”左手把手裏的啤酒罐兒遞給我。
我接過帶着水珠的冰鎮啤酒,猶豫了一會兒,我説:“左手,其實……”
“十八,你別逼我了,我真的不會説什麼話。”左手打斷我,聲音有些異樣,“早點兒睡。”
左手突然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走向另外的房間。
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中級會計課,比我之前痛恨的高數還痛恨。我趴在課桌上睡覺,我覺得我真對不起懷孕的會計老師。
“十八,你在哪個樓上自習?”歐陽碰碰我。
我迷糊的轉頭看着歐陽:“綜合樓,怎麼了?”
“想找時間給你補補中級會計啊,考試這樣不行的。”歐陽一邊抄着筆記,一邊看着我笑,“過段時間我報的託福就開班了,到時候我可能就沒時間了……”
歐陽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左手買了只兔子你知道吧,叫小白,快成鬧鐘了,每天定時鬧騰……”
我想着明年即將到來的畢業,稀稀拉拉都要賣掉的東西,充電燈,還有要帶走的東西,牀單被罩,還有厚厚的可以直接鋪在地上的墊子。據之前的師兄師姐們説,那個墊子的防潮性還不錯,要是賣掉,收廢舊報紙的大爺最多出8元錢,然後再轉手以25元的價錢賣給後面工地上施工的工人。
“十八?”歐陽疑惑的碰碰我,“怎麼了?”
我回過神兒,搖頭:“沒什麼,明年就要畢業了,太快了點兒,好多事情都還準備好呢。”
歐陽的眼神里有些傷感,用手裏的圓珠筆慢慢的划着筆記本上的空白處,是一個圓圈兒套着一個圓圈兒,畫着畫着那些圈兒就成了迷宮。
在我劃去十幾個兼職工作後,終於有一家雜誌社的工作目前還是空缺的,我對着電話欣喜若狂。
“兼職打字的,我們要求每分鐘180個字左右,主要是負責稿子的錄入,每半個月交一次錄入稿子,交稿子的時候結清錄入部分的費用。”電話那邊是熟門熟路的套話。
我的腦子都暈了,只記得人家説目前還需要兼職錄入,我想都不想:“可以的,用考試嗎?”
“不用考試,完不成錄入的稿子,就不用過來了,也不會給算錢。”電話那邊利落的聲音,“如果你想做,週末過來領稿子吧。”
我高興的忘乎所以:“好的好的,那我週六過去領稿子。”
放下電話,我鬆了一口氣,開始往宿舍跑。總算還有工作可以做,慢着,每分鐘180個字是多少字?我一分鐘能打多少個字??我的腦子開始轉圈兒。
等我撞到別人身上,我都沒算出來自己大概每分鐘能打多少個字,我暈頭轉向的抬頭,我撞到的人是徐娜。
徐娜半低着頭,看見我,也有些尷尬,“對不起。”
其實説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徐娜臉上被路芳菲撓過的地方,結疤了,新長出來的皮膚很嫩,有些發紅的,被長頭髮遮擋着。我説不出話的看着徐娜低頭匆匆離開的身影,心裏有些難過,這個世界沒有幾個人可以象路芳菲那樣,想哭想笑,隨便來。
祝小希來找我的時候,我剛下晚自習,拎着課本有些疲憊的晃盪到宿舍樓門口。祝小希一臉的興奮,我的胳膊被祝小希搖晃的都要脱臼了。
“十八十八,我找你半天了,我給院團委錄用了!!”祝小希的眼神全是欣喜,“院團委的老師今天跟我説,十八推薦的人,不會差的,太謝謝你了……”
杜小兮在旁邊翻着眼睛:“看看看看,早説過了吧?就是人家十八的話好使,你還不信。”
“吃飯、喝酒、馬殺雞、唱歌、跳舞你隨便挑好了……”祝小希的眼睛亮的有些陌生,我有些不適應。
“沒那麼多事兒,你想多了。”我拿開祝小希的手臂。
祝小希再次抓住我的手腕:“怎麼沒必要啊?你知道我們同學的學校,要想當上學生會主席,都得花錢託關係呢,你想啊,畢業的時候在自己簡歷上寫上學生會的工作經歷,那也是資本啊?”
“是啊十八,你就應該好好宰一次祝小希……”杜小兮也跟着幫腔。
我剛要説話,突然看見方小刀像是逃命一樣朝女生宿舍樓跑過來,方小刀老遠看見我就喊:“十八,快點兒救命啊,快……”
祝小希和杜小兮跟我一起,看向瘋狂跑來的方小刀,方小刀氣喘吁吁的跑到我身邊,一句話不説,拽着我就跑,“快點兒快點兒,真是……要命,要命的事兒呢……”
“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我企圖掙脱方小刀。
方小刀喘的跟地球沒有了氧氣一樣,“你,你去到哪兒什麼,什麼都不要説,你,你,你就説你是房東,你,你就説你是房東,你只管收錢,不準,不準別人在房子裏*****,記,記住了,一定記住了……”
我象個丈二和尚一樣被方小刀連拖帶拽的,一直拖拉到左手租的房子,遠遠地,就能聽見房子裏傳出暴怒的聲音,還有摔東西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我看見小區裏有人從開着燈的窗户外面往裏看着。
“方小刀,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我開始緊張,會不會是左手之前得罪的什麼人找上門了??
方小刀推着我往樓道里走:“你記住了沒有?你是房東,不準別人在你的房子裏撒野,要打架回自己家打,十八,左爺靠你了!!記住!!記住!!”
然後,我就被方小刀推進樓道,左手的房門開着,還從裏面飛出來一隻拖鞋,然後,方小刀猛的一推我,我進了房子,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房子裏面亂七八糟的,所有能摔能扔的東西都在地上放橫着,連沙發都翻過來了,卧室裏傳來暴怒的叫罵聲。
“你拿鏡子照照你自己,你看看會不會有好人家的姑娘看上你?恩?學人家當流氓是不是,還敢打耳眼兒……”
我小心的往裏面走,踩到碎裂的碟子,發出咔嚓的聲音。
“老孫家的姑娘怎麼了?人家也是國家職工,一輩子旱澇保收,公家養着,吃不窮穿不窮的,人他爸在税務局,是副處級,你畢業了還怕找不到工作嗎……”
我心裏一動,左手為什麼不吭聲,説話的人是誰??
“我告訴你,你要是還認你是我兒子,你馬上跟人家姑娘聯繫,要不然,你別想我會在你身上花一分錢,你死也好活也好,跟我沒關係,説人家醜?你看看你自己的德行,你也不問問你自己,你能幹點兒什麼?你是學習好了,還是能力強了?就你這樣的,到街道兒給人家掃廁所都沒人要你……”
啪的一聲,像是耳光的聲音,我心裏一緊,推開卧室門,房間裏,一個將近五十歲的男人轉頭看着我,左手靠着牆壁的角落裏,身上的襯衫破了,左手的身上、臉頰上都有血跡,耳釘也被扯掉了,有血慢慢滴着。
房間裏一地的卡帶,被踩得粉碎,卡帶裏面的磁條被扯了一地,亂亂的,左手咬着手指頭,冷冰冰的看着窗户外面。
“你誰啊?”五十幾歲的男人鐵青着臉盯着我。
我艱難的嚥了一下口水,方小刀從後面探出頭:“她是這個房子的房東。”
左手耳朵上的血慢慢的匯成滴,滴在左手破了襯衫的肩頭上,血滴慢慢的暈開。
“房東怎麼了?我教訓兒子,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男人兇狠的瞪着我,轉身推搡着左手,“我説話你聽見沒有?你聾了嗎??”
“教訓人包括*****嗎?”我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聲音大的我自己都害怕,我盯着男人。
男人還像説什麼,方小刀在客廳裏尖細着嗓子喊:“那我先報警了,這屬於刑事犯罪,強闖民宅,房間裏所有損壞的東西都需要賠償……”
男人怒氣衝衝的皺皺眉,接着推了左手一下:“聽清楚了,下週回家,見老孫的姑娘,你要是不回去,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男人踢開地上散落的卡帶,蠻橫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一會兒,我聽見摔門的聲音,方小刀在我身後吁了一口氣,方小刀説:“看什麼看?沒看見打架嗎?”
我靠着門,沒敢動,左手的胸膛慢慢的開始起伏着,左手耳朵上的血還在慢慢的滴着,左手咬着手指頭,低着頭在地上走來走去。
我試探性的小聲説:“你沒事兒吧?”
左手猛的脱掉撕破了的襯衫,露出裏面的黑色背心,還有手臂上的一綹一綹的抓痕和血漬,左手拿起牆角有些碎裂的吉他,發瘋一樣的在房間裏砸着。
方小刀和我一樣,害怕的守着門口,一動不敢動,然後左手扔了手裏的吉他,砸到了天花板上昏暗的吊燈,我聽見啪的一聲,房間一片漆黑。然後,我感覺有人推了我一下,好像要出去。
“左手左手,你別出去……”方小刀的聲音,然後我感覺方小刀往房間裏推了一下,有東西被踩碎的聲音。
“你別管我!!!”是左手暴怒的聲音,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看見方小刀往房間裏推着左手,方小刀喊着:“左手,你這會兒不能出去,你會闖禍的……”
左手狠狠的往外推了一下,方小刀從門口倒了出去,左手再次準備走出房門。
我聽見方小刀説:“十八,不能讓左手出去,這會兒他出去會闖禍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
“左手,你不能出去……”我往房間裏走了兩步,擋在左手的前面。
左手喘息着:“還嫌我丟人不夠多嗎?”
黑暗中,左手推了我一下,我差點兒摔倒,左手從我的身邊走過,我轉身,使出渾身的力氣拽住左手的手臂。
左手粗重的呼吸夾雜着異樣的聲音:“放開!!你們還嫌我不夠丟人的嗎?是不是都想看我的笑話?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
我心裏開始難過,在左手甩開我的那瞬間,我拽住左手,我説:“左手,沒有人會看你笑話。”
地上的什麼東西絆了左手,左手和我一起倒在牆邊,左手站着沒有動。
然後,我感覺到有熱熱的東西,滴落在我的襯衫上,一滴一滴的。
然後,我感覺左手的雙臂有些顫抖的抱住我,我靠在左手的身體上,心裏開始難過,原來那麼多那麼多不對等的東西,都只能生長在黑暗中,在燈光亮起來的一瞬間,就都慢慢不見了。
然後,我感覺左手的下巴慢慢的靠着我的肩頭,很硬,黑暗中,有壓抑的哽咽聲音。
那天晚上,左手喝光了冰箱裏所有的啤酒,沉沉睡去,我和方小刀收拾一片狼藉的房間,看着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想着左手的爸爸,下手還真是狠。
“左手他爸,一直就看不上左手。”方小刀悶頭掃着碎裂的卡帶,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聽我奶奶説,要是投胎錯了,老子和兒子就是仇人!”
我吃力的把沙發扶起來,“左手他爸大老遠的從外地過來,就是要左手回家相親?”
“狗屁!!什麼相親啊?”方小刀差點兒扔了手裏的掃把:“你是不知道那個女的情況,比左手大四歲,長的太,咱這麼説,配咱們左爺,不用説趕上許小壞,哪怕就十八你這樣的,左爺也認了啊?”
我踢了方小刀一腳,方小刀拍拍胖胖的屁股,放低聲音:“那姑娘他爸是當地税務局的頭頭,家裏就那個一個女兒,左手他爸貪人家裏有幾套房子呢,左手他家也不是沒錢,誰讓他們爺倆不對頭了?小時候聽我奶奶説,養姑娘的家才往外賣姑娘呢,要一堆一堆的嫁妝,左手他老爹真行,人家養兒子也能賣,還有啊……”
方小刀扔了手裏的掃把,湊到我身邊,非常小聲的説:“那姑娘好像做過什麼心臟搭橋手術,人家媒人説了,結婚後,只要不激動就沒事兒,我靠,你説夫妻倆擱一塊兒生活,還不能激動?想憋死誰啊……”
“你少説兩句!”我把地上的掃把扔給方小刀,“掃地去!!”
方小刀不服氣的瞪着我:“你聽誰説夫妻倆生活還不能激動的?”
房間終於收拾的有了人樣,方小刀跑出去給左手買啤酒,方小刀説左手如果看不到冰箱裏的啤酒,會非常煩躁。
我靠在房間門口,看着黑暗的卧室牀上,左手沉沉睡去,牆上的石英鐘滴答的聲音在空曠的夜裏清晰的象水滴。我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握的緊緊的,然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拿開,拿到最後最後一根手指,我的右手有氣無力的落了下去。我終於明白那天晚上左手緊握我手腕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不是不想握住,是一根手指,連握住的支撐點都沒有了。
左手睡的有些過於,我甚至不大相信牀上躺着的那個人是左手,可能人人都有脆弱的一面,我慢慢關上門,然後,我聽到左手含糊不清的聲音:“十八。”
我站着沒動,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躺在牀上的左手也沒動。
“我沒有童年的,連少年時光也沒有,初中高中都是在混。”我聽清了,是左手鼻音濃重的聲音,“沒考大學前,我想去當兵,什麼手續都通過了,但我手腕上有塊傷疤,體檢的醫生説是刺青,最後體檢沒有通過……”
房間裏,是悄無聲息的沉默和黑暗,我有些難過。
“那塊傷疤,是我十歲時,我爸用煙頭燙的……”左手咳嗽了很大一聲,蓋過了鼻音。
我來來回回的用手摸着牆壁,客廳黯淡的燈光反射着卧室。
“我爸沒説錯,我是一無是處……”打火機閃了一下,左手冷漠的表情在打火機的光亮中閃了一下。
回到學校,我心裏有些壓抑,我在女生樓下的電話亭轉了好幾圈,我抓起了電話。
“阿瑟啊。”我對着電話説。
電話裏的阿瑟好像睡着了,聲音迷迷糊糊的:“十八吧?”
我説:“阿瑟,如果在你們畢業後,我有了新朋友,你會不會嫉妒?”
阿瑟好像笑了,好一會兒才説:“傻了吧你,我幹嘛要嫉妒你有新的朋友?你喝多了?”
“你為什麼不嫉妒?小諾不理我了,因為祝小希杜小兮對我好,我認識了李遙和曲莫浮,曲莫浮告訴我他是李遙的好朋友,而李遙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我們想做更好的朋友,就不要告訴李遙他有單獨找過我喝酒……”我真的覺得好多東西都亂了,我很想抱着阿瑟哭。
阿瑟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十八你怎麼了?十八你……”
我煩躁的打斷阿瑟:“我以為我自己什麼都不想的,可是我看見歐陽看着我笑,看見歐陽露着小虎牙對着我笑,階梯教室窗户外面的陽光從歐陽的背後透過來,我就……”
“十八。”阿瑟關切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我不知道你説的那些人都是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就想知道你怎麼了?”
亂七八糟的説了一通,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多了,“阿瑟,你還沒回答我,你會嫉妒我有新朋友了嗎?”
“不會。”阿瑟毫不猶豫的聲音,“因為我們是兄弟,過兩天去看你,別沒事兒憋着你自己,你就是個女的,別沒事兒老把你自己當爺們兒。”
我感覺心裏一熱,兄弟和朋友,我都有了,這樣想會不會好過一些?
“時間到!!停停!”祝小希利落的讓我看着秒錶,“十八,你一分鐘只能打56個字。”
我有些泄氣,一直沒覺得自己打字的速度那麼差,每分鐘才56個字?可是雜誌社要求每分鐘180個字??
“你用五筆吧,那個快。”杜小兮充滿信心的看着我。
我非常感謝杜小兮的建議,可是這個時候,別説用五筆,就是六筆都來不及了。
“如果用智能ABC打字,聽説最快的,每分鐘打80到120個字就頂天了,十八你別做夢了,除非那個機房是你家開的,你可以十幾個小時的呆在機房裏不出來打字還差不多?”祝小希朝我晃晃秒錶。
“就是啊,宿舍的電腦只能從下午三點到晚上十點開始有電,機房的電腦上午有課,下午才對外開放呢……”杜小兮開始拍不停的拍着586的電腦,“呀,屏幕又該拍了呢。”
十幾個小時的連續用電腦?我眼睛一亮,我想起毛可,研究生機房的老師,聽説研究生機房的電腦都是高配置呢,屏幕就是17寸的超平,而且是整天開着,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半,宿舍鎖門的時候。然後我想到許小壞,因為毛可對許小壞很有好感,這樣我是不是可以混進研究生機房用電腦了?
我去學生會交活動計劃表,學生會老師不停的抱怨。
“現在的學生越來越複雜了,以前我們讀書的時候,每個月給45塊錢的補貼就高興的了不得了,誰會在校外租房子?還嫌獎學金少?放我們那會兒,500塊錢的獎學金夠吃兩個學期的……”學生會老師忿忿的表情。
我得承認我心裏真的不太痛快,我有點兒忍不住了:“老師,你也説500塊錢的獎學金放你們那會兒能吃兩個學期啊,哪有賺錢倒着往回花的?現在500塊錢獎學金省吃儉用的花,會花到兩個月啊,獎學金十年都沒變,學費5年變了3次,人家新生有意見是應該的。”
學生會老師的臉有些掛不住了,摔了手裏一沓厚厚的的學生意見:“十八,你是不是看你要畢業了?我管不着你了?怎麼跟我説話一次比一次衝?我當初辛辛苦苦的培養你們這些學生幹部,還不賺好了是不是?”
我忍着不説話,十年前每個月45塊錢的補助能支撐半年,現在連統招都取消了,説45塊錢有什麼用?500塊錢的獎學金連新生學費的零頭都不夠,我又沒有説錯。我是窮人,我只認錢,我在心裏小聲的咕噥着。
“把這些意見書拿回去好好看看,找時間開個答疑會,學生來學校是學習的,哪兒那麼多事兒?”學生會老師冷着臉,把厚厚的意見書退給我,眼神中明顯的懲罰的意思。
學生會老師盯着我:“先不説獎學金的事兒,就説學生會的活動,現在的演講比賽、書法比賽、卡拉OK比賽怎麼都沒有人蔘加了?宣傳部竟然跟我説要提高獎品的額度,愛華的隨身聽都不行了?還要什麼索尼的‘沃克曼’?學校給你們奧特曼你們要不?怎麼個個都跟社會上的人似的,專往錢上盯,過去給張獎狀,那個氣氛都能把學校的大禮堂給頂開了,現在行嗎?”
這一點學生會老師沒有説錯,大家參加活動的積極性都跟着獎品走了,之前路芳菲就抱怨新生歡迎會上沒有夠檔次的飲料。
“不行,你這是讓我去出賣色相。”許小壞一臉的義正言辭。
我給許小壞看我手裏厚厚的一沓需要錄入的稿子:“不是啊,你只要跟毛可説説,我發誓我保證,我就用電腦打字……”
“現在想起我們了?幹嘛不去找祝小希?人家還給你馬殺雞呢。”小諾在牀上翹着二郎腿,斜睨着我,“我們又不會馬殺雞,只會拿真刀殺真雞!就這樣,咔嚓……”
小諾朝我比劃了一下兇兇的手勢,我悶悶的坐到牀上,看着手裏那沓厚厚的手稿,心裏有些難過。
“十八,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將來?你不要整天就想着家教啊打字啊,你得給你明碼標價的,你會那麼多,怎麼混的跟個打雜的一樣?”許小壞一邊往嘴唇上上塗抹着唇彩,一邊坐到我身邊。
生活就是具有一種本事,把每個人心中的高雅和夢想打得粉碎,讓你坐在廢墟中感慨,然後在感慨中哭泣。
許小壞用肩膀碰我:“我沒説錯吧?”
我儘量平靜的看着許小壞:“可是我需要這些……”
“你怎麼聽不進去呢?這會影響你將來求職的,你老是做這些,等找工作的時候,你只會跟人家要最低的條件,以前我媽説家庭富裕的孩子眼界寬,就算穿拖鞋都象個闊少爺,窮人穿上龍袍都不是太子呢。”許小壞朝我笑。
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委屈,我騰的站起來,朝許小壞揚着手裏厚厚的稿子:“那是你命好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樣大的,你會不知道嗎?你十幾歲就可以靠在家人的肩膀上,你媽媽會告訴你做人要眼界快,我什麼都靠不上的,我也很想把自己的肩膀靠在別人身上,可是我從十幾歲開始,我就只能靠我自己……”
我抖着手裏厚厚的稿子:“這些東西賣廢品都不值錢,可我,可我只能靠這些廢紙……”
我有些激動,把厚厚的稿子丟到牀上,散落了一牀,許小壞和小諾驚愕的看着我,我拉開宿舍門走了出去。
出了宿舍,被晚風一吹,我更加惱火,許小壞也沒什麼錯兒,我幹嘛要説那些??我傻呆呆的在校園裏閒逛,然後走到了超市,我摸摸身上的零錢,準備去超市裏買兩罐兒啤酒。我難過的時候,會去學校綜合樓最頂層喝啤酒,往樓下看着,有時候看十分鐘,有時候看一個晚上,然後心情就會好很多。
“十八?”我付錢的時候,聽見熟悉的聲音,抬頭,看見歐陽胳膊下夾着厚厚的牛津英漢大辭典,手裏拿着一瓶飲料。
年少的時光裏,曾經很喜歡那本厚厚的英漢大詞典,雖然我的英文很爛。
歐陽看着我手裏的啤酒,眼神有些詫異,我低頭整理着零錢,“不去上自習?”
“剛準備去,去了你上自習的教室好幾次,沒看見你。”歐陽看着我的眼睛。
我拎着啤酒罐兒自顧自的朝超市外面走,倒黴的時候我不願意看見任何熟悉的人,尤其是歐陽,“這兩天忙,沒去上自習。”
“今晚去上自習嗎?”歐陽跟着我一起出了超市,“一起過去吧。”
我站住,儘量平和着語調兒:“今晚不去了,改天吧,你去上自習吧。”
歐陽泯着嘴唇,站在我面前沒有動,“十八,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
“沒有啊?先走了。”我朝歐陽笑笑,朝宿舍的方向走,我想繞過宿舍拐着去綜合樓。
我拎着兩罐兒啤酒,慢慢騰騰爬上綜合樓六層,疲憊的靠着欄杆往樓下看着,我開了一罐兒啤酒。
“十八。”身後有人叫我,我回頭,看見歐陽有些不自在的表情。
歐陽慢慢走到我身邊,也靠着欄杆往下看,歐陽的聲音小小的,“左手説,你不高興的時候,就會買兩罐兒啤酒。”
我喝着啤酒沒説話,因為我不知道跟歐陽説什麼好,我把另外一罐兒啤酒遞給歐陽:“要喝嗎?”
“我,我其實不會喝酒的。”歐陽的表情有些為難。
我準備把啤酒罐兒放進袋子,“沒關係……”
“我,我也想試試。”歐陽漲紅了臉,突然拿走我手裏的啤酒罐兒。
歐陽拉開拉環兒,看着啤酒罐兒深呼吸了好幾下,然後喝了一大口,好一會兒才艱難的嚥下去。歐陽的表情讓我有些想笑,歐陽的臉緋紅,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啤酒的原因。
“不習慣吧?”我喝了一口啤酒,轉臉看着歐陽。
歐陽又喝了一小口,皺皺眉頭,笑:“味道上,比飲料難喝多了,不明白大家為什麼喜歡喝酒。”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包裝上寫着是酒吧。”我晃晃手裏的啤酒罐兒。
歐陽慢慢順着樓梯的方向坐到台階上,身體靠着牆壁,歐陽的臉很紅,朝我擺手笑:“十八,我不行了,感覺飄上了雲端……”
我靠着欄杆往樓下看着,看見徐娜低着頭從三樓樓梯往下拐着,路過徐娜身邊的幾個男生放肆的笑着,還回頭看着徐娜走的方向。
自從徐娜和路芳菲的事件發生後,低頭用長長的頭髮擋住臉,白天出去戴着深色的墨鏡,都成了徐娜的招牌動作。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想着5塊錢粉底和眼影下面徐娜有些卑微的臉,還有身體,是不是生活真的這麼殘忍,我們連保全自己尊嚴的能力都變得那麼艱難?
左手説他沒有童年的,連少年時光也沒有了。
我轉臉,開始毫無多少的看着樓梯台階上睡去的歐陽,稜角分明的臉部輪廓,修長的手指,乾乾淨淨的白色運動衫,還有那本厚厚的英漢大辭典。
有誰知道,我也錯過了自己的童年,還有少年時光,可能連大學時代的女孩子最美好的時光也要跟着錯過,只不過左手錯過的童年和少年時光是被人管,而我,是沒有人管。
所以我要象一個男人一樣活着,我必須象一個男人一樣活着。
我感覺眼角熱熱的,手指拂過,有東西掉落下來。
回到宿舍,已經熄燈了,我摸索着爬上牀,看見厚厚的雜誌稿整齊的擺放在枕頭旁邊。
“我跟毛可説過了,他説研究生機房的好多機子配置高,也好用,學校也沒那麼多研究生,你明天過去用吧。”許小壞懶散的聲音。
“恩。”我想説謝謝,卻怎麼都沒説出口。
“毛可説你有點兒死心眼,讓我告訴你,用機子的時候別緊着一個機子用,磨損大,你換着用。”許小壞打了個哈欠。
我坐在牀上發呆,“許小壞,我其實……”
“睡覺睡覺,我沒小諾那麼多毛病,我又不用你馬殺雞……”許小壞漫不經心的聲音。
小諾朝許小壞啪的扔了一個什麼東西,惱火的聲音:“NND,我説我會殺雞好不好?”
許小壞為了讓我和小諾和好,讓我請吃烤雞排,小諾一臉的高露潔三色牙膏的樣子,非常不爽的瞪着我。
“和好吧?”我朝小諾伸出手,小諾斜睨了我一眼,轉過頭。
許小壞朝小諾伸出兩根手指:“兩個烤雞排?”
小諾接着梗着脖子,我開始在計算兩個烤雞排的價格。
“三個烤雞排?”許小壞看看我,又看看小諾。
我心裏哆嗦了一下,三個烤雞排12塊呢,我緊張的盯着小諾,小諾的眼睛長到腦門了。
“四個……”許小壞再次伸出手指。
我嚇了一跳,趕緊摁住許小壞準備長開的手指,“我們之間不是烤雞排能解決的,算了,我不指望了。”
“就四個烤雞排!”小諾瞪着我,“不過我還有條件。”
我抓着許小壞的手不放,我真的害怕許小壞再多加上一個烤雞排。
我也瞪着小諾:“四個烤雞排,你還有附件條件?”
“我做大,祝小希和杜小兮做小!!”小諾啪的拍了一下桌子。
這都什麼世道?朋友之間還分大小的?我傻呆呆的看着小諾,許小壞爆笑出聲。
小諾瞪着許小壞:“你笑什麼笑?左手和方小刀喜歡跟十八混,你還不是一樣吃醋?光知道笑我。”
“對啊,十八,你以後別跟左手走那麼近。”許小壞板起臉,“你跟左手走的太近了,我真的會吃醋。”
我含糊的恩着,小諾盯着我:“四個烤雞排,還有那個條件,我做大,祝小希杜小兮做小,你到底答不答應?”
我忍着笑,不知道説什麼好。
“那我當你答應了,夥計夥計,烤雞排,四個!!”小諾咬牙切齒的朝燒烤店老闆嚷着。
週末學生會有舞會,剛好是我值班,舞廳的音箱好像出了問題,索多多和左手抱着吉他在台上唱歌,歌聲被電吉他聲音蓋住了,象重金屬互相摩擦發出來的聲音,許小壞痴迷的看着唱歌的左手。
4暮和文體部的人一起忙着修理突然出問題的音箱,我看見在電吉他類似火車鳴叫似的噪音中,祝小希拖着杜小兮有些興奮的跳着舞,祝小希最近在他們專業的男生孫皓談戀愛,興奮的有些過頭。
我靠着角落,看着唱歌的左手,愜意,張揚,象個年少輕狂的少年,就連左手身上跟着節奏晃動的吉他,都像有了生命力。
“幫個忙。”4暮湊到我身邊,我看見4暮的手臂都是油漬,4暮把手臂伸向我,“幫我把袖子挽一下,音箱後面的接觸壞了,煞風景。”
我幫4暮把手腕的袖子胡亂的朝上挽了幾下,4暮不滿的皺眉:“真是的,要是你男朋友你會這麼糊弄嗎?”
“十八,跳舞,跳舞!”祝小希朝我招手,一臉的興奮。
我朝祝小希搖頭,祝小希拽着杜小兮轉着圈兒。
4暮眯着眼睛看着祝小希的方向:“你知道祝小希為什麼那麼想進院團委嗎?”
“她沒你説的那麼想進院團委。”我冷淡的看了4暮一眼,“你又知道?”
4暮露出鄙夷的笑容,邪邪的看了我一眼:“你知道什麼?祝小希在高中的時候是入黨積極分子,現在的高中也可以入黨,可能她在高中沒入成,所以上了大學就必須進院團委,這樣就能趕在大學實現第一批入黨,現在的小孩子,你以為象你想的那麼簡單嗎?十八,你太嫩了,走你的後門太容易了,你根本都不帶把門的,也難怪,你也沒長把門的……”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樣齷齪。”我感覺象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4暮不屑的拍拍手上的灰塵,嗤笑:“什麼叫齷齪?搞搞女生就叫齷齪?那你得説你們女生太齷齪,我隨便搞搞就能上手了?你別在我眼前裝正人君子……”
我反感的瞪了4暮一眼,走開了,這個世界在4暮眼裏,全都是齷齪的東西。
晚上,我去研究生機房打雜誌社的稿子,給研究生配備的機房果然名不虛傳,速度鍵盤都非常好用,可惜我的打字速度實在是太慢了,從晚上八點半開始打字,一直打到十點,我才打了不到一萬字,智能ABC的錄入方式比我想象的要慢,我的手腕被鍵盤咯的很疼。
宿舍十一點半熄燈,我想再打一會兒字,機房到宿舍,十分鐘的路。
毛可臨走的時候把機房的鑰匙放到我旁邊的桌子上,“十八,十一點二十機房這邊斷電,你記得走的時候把門鎖上,窗户也要關上。”
我點點頭,毛可打着哈欠走了,我接着打字,因為太困了,我就趴着鍵盤前的桌子睡着了,我想着稍微趴一會兒再打半個小時的,怎麼也能打五六千字,等十一點十分的時候。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我對着濛濛的月光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十二點多了!!我嚇了一跳,發狂的往機房外面跑去,果然,教學樓的大門鎖上了,電閘也關了,我出不去了!!
我重新跑回機房,想從機房的窗户跳出去,因為機房在一樓,怕失竊,所以窗户都是用鑄鐵焊接的。教學樓是老樓,有木質結構怕失火,所以每天晚上十一點二十分之後,要全部斷電,機房和走廊一片漆黑,深夜可怕的寂靜裏,能聽見廁所裏水管發出輕微的水滴聲音,5層的教學樓都在一片黑暗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什麼的聲音裏。
感覺自己冷的牙齒都打顫,把機房的門從裏面關的死死的,我抱着胳膊,拿過別人椅子上的坐墊兒坐在角落裏,一動不敢動,所有的計算機都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廢鐵一樣,我聽見有紙頁翻動的聲音,恐懼中看到是窗外的風吹動了雜誌社的稿子。
我仰頭看着寬大的機房,突然很想放聲大哭,我在想,歐陽永遠都不用過我這樣生活,為了幾百塊錢被困在機房裏打字,歐陽修長柔軟的手是用來彈鋼琴或者握住網球拍的;許小壞永遠都是對着小鏡子看自己那張美麗的無可挑剔的臉,冬天是潤膚霜,夏天是防曬霜和平衡水,秋天還要被嘴唇補充水分,防止乾裂。
想着想着,我的眼淚就落下來。
然後,我聽見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呼機震動的聲音,我從地上爬起來,抓起呼機,是宿舍的號碼,我走到毛可的座位前,那兒有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十八,你去哪兒了?阿瑟找你好幾次了,我問方小刀,他們也不知道你去哪兒了……”許小壞惱火的聲音。
我更委屈了,我説:“我睡着了,被鎖在計算機機房了,我出不去了……”
“啊!!呀,你説你!!”許小壞提高了聲音:“你怎麼能睡過去呢?我現在又出不去,女生樓都鎖門了,教學樓的大爺也不在啊……”
“砸窗户!!讓十八砸窗户!!”我聽見小諾的聲音。
教學樓裏面全是鎖着的教室和辦公室,只有走廊兩端是窗户,還都從裏面上了欄杆,砸了窗户還是出不去。
許小壞提高了聲音:“十八,你彆着急,我給左手打電話,看看他在不在外面,讓他和方小刀想想辦法,我先掛電話了,你等等。”
許小壞掛了電話,我抱着電話眼巴巴的等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小壞的電話再次打過來。
許小壞急促的説:“十八,你別急,左手説他會想辦法,要是你能出去教學樓,先去左手那兒,女生樓鎖門了,你進不來,阿姨還得問東問西的……”
我渾身打着哆嗦,對電話不停的恩着。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有人敲機房的窗户,我才扔了手裏的電話,跑到窗户邊兒上,看見左手用手指敲着窗玻璃,我推開窗户,激動的心都要跳出來了。空曠的被鎖住的教學樓,只有我一個人在裏面,突然看見有熟悉的人在身邊,那種感覺真的像是絕處逢生。
“機房的窗户都從裏面上了鑄鐵欄杆了。”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委屈的不行。
左手用手拽拽鑄鐵欄杆,皺了皺眉,“走廊兩邊的窗户呢?”
“也都有欄杆。”我開始着急。
左手叉着腰,在機房外面來回的走了幾下,也有些煩躁。
“十八,你去男廁所,我記得那裏的窗户欄杆斷開了,你從男廁所的窗户跳出來,我在那兒等你。”左手突然想起了什麼。
我傻呆呆的看着左手:“男廁所?不方便吧?”
“大半夜的,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快去!”左手皺着眉頭看我。
想到要穿過長長的黑乎乎的沒有任何燈光的走廊,我心裏一陣恐懼,抓着機房的窗户欄杆開始渾身發抖,“走廊太黑了,男廁所在最東面,我,我……”
“怕黑是嗎?”左手握住我抓着欄杆的手,聲音有些異樣。
我緊張的點着頭,黑乎乎的走廊,至少有二十幾米吧,沒有燈光,什麼都看不清。
左手用力握握我的手,“十八,沒有多長的,你只要跑過去就行,我在男廁所的窗户外面等你,好不好?”
我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我在那邊喊你名字,你只要跑過去,不要看兩邊,就看着前面跑。”左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在口袋裏摸着,然後把一個打火機遞給我,“看不見,就打開它。”
我握着還帶着左手身體餘温的打火機,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左手點點頭。
左手朝我擺擺手,朝男廁所的窗户跑過去。我拿着毛可的鑰匙,小心的開了門,不去看漆黑的走廊,慌亂的把機房的門鎖上,我深呼吸了好幾下,聽見男廁所那邊,好像有左手小聲的叫我的名字,我把心一橫,飛快的朝着走廊的最東面跑過去,空曠的走廊裏響着巨大的跑步的聲音。
左手叫我名字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我穿過長長的黑暗的教學樓的走廊,象穿過了自己心裏最深處的噩夢一樣,膽戰心驚的一頭扎進男廁所,廁所裏也是黑乎乎的。我看見左手靠在男廁所的窗户,小聲叫着我的名字,我氣喘吁吁的走到窗户旁邊。
男廁所的窗户也是有欄杆的,不知道為什麼欄杆斷了三四根,我可以勉勉強強的從破損的欄杆處爬出去,但窗户分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可以打開,下半部的窗户是死的,打不開。
“十八,你從這兒鑽出來,跳出來,我在下面接着你。”左手小聲示意給我看。
我慌里慌張的爬上窗户,從破損的欄杆處小心的鑽了出去,跨過下半部打不開的窗户,左手朝我伸出雙手,壓低了聲音,“跳!!”
我咬咬牙,朝左手的方向跳了下去,在左手把手伸向我的時候,我聽見了一聲:茲啦!!
左手被我跳下去的慣性衝擊的往後退了好幾下,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下,左手抱了我一下,兩個人終於站住了。然後我感覺自己的後背有個地方熱熱的,我伸手去摸,摸到左手的手,我的襯衫剛才被欄杆劃破了。
“走吧。”左手猛的抽回手,轉身往校外走,我感覺自己的後背一涼。
我跟在左手的後面,感覺太尷尬了,開始沒話找話,“我們怎麼出去?”
“爬牆。”左手冷淡的聲音,“我進來的時候,就是翻牆進來的,大門鎖了。”
我摸到左手在機房外面塞給我的那個打火機,還依舊帶着身體的餘温,不知道是左手原來的體温,還是我的體温。
“我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索多多一臉反感,穿着內褲大大咧咧的站在客廳裏。
左手推了索多多一下:“你少説兩句。”
“關鍵時候還得我們左手吧?小淫呢?你那個愛的要死要活的前男友呢?畢業後給你打過一個電話沒有?你們不是愛的死去活來的嗎?狗屁,畢業後跑的比兔子都快,我呸!!”索多多一臉的不屑,叉着腰瞪着我,“你們這些好學生,平時光知道説我們是垃圾,你們自己呢?比我們好多少似的……”
我轉臉看着別處,沒説話。
左手推搡着索多多往房間裏走,“哪兒那麼多廢話,睡覺!”
我剛想進左手的房間,索多多把左手推了出來,“我房裏有人,你倆睡一屋去。”
然後是砰的關門的聲音,左手看着索多多的房間,皺皺眉頭。
“我,我睡沙發就行。”我準備去左手房裏拿個毛巾被,左手推開我,先進了房間,我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一會兒,左手從房間裏面出來,披着毛巾被,把一件深色的襯衫扔給我:“先湊合着換上,回房間。”
我下意識的用手摸摸後面被欄杆劃破的襯衫,低着頭進了房間。黑暗中,我換下撕破的襯衫,後背差不多都能成門簾了,肯定是被欄杆扯住了,左手的襯衫很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深色的原因。
我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左手的打火機,打開,跳動的火苗,在暗夜裏和陽光一樣重要,我背倚着門,站了好久,直到打火機燃燒的有些燙手,才放開壓着打火機的手指頭。
我慢慢的拉開房門,還是不小心發出了一點兒聲音,我看見左手蓋着毛巾被,蜷縮在沙發上,窗外透過的亮光打在左手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
“怎麼還不睡?”左手抬了一下頭,看向我。
我看向左手,“左手,今天真的謝謝你。”
左手的頭在空氣中停住了好幾秒鐘,看向我,然後倒向沙發的扶手,含糊的説了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