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柏神傷魂斷地和範良極來到左家老巷時,酒鋪內卻是喜氣洋洋,唯有壓下心中悲痛,走入鋪裡。
左詩三女、範豹和顏煙如正逗著小雯雯說笑,見到韓、範兩人,都停了下來。
左詩喜翻了心頭地道:“小雯雯,看看是誰來了?娘教你怎麼說哩!”
小雯雯蹦跳著轉過身來,瞪大美麗的眼睛,定神看著兩人。
先望著範良極,猶豫地道:“是你嗎?”
範良極笑得彎下腰來,捧腹道:“對!我也是你的爹,不過卻是乾爹。”
左詩俏臉飛紅,狠狠瞪了範良極一眼,又向韓柏猛打眼色。
韓柏看到這麼精靈秀麗的小女孩,打從心底歡喜出來,單膝跪下,張開雙臂柔聲道:“乖寶寶!快到爹懷裡來!”
小雯雯小臉紅了起來,跺足道:“我不是乖寶寶,是小雯雯。”說完衝入左詩懷裡,不肯再回過頭來。
韓柏麵皮最厚,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背後,跪下湊到她耳邊道:“是爹錯了,你是小雯雯,最乖的小雯雯。”
左詩催道:“小雯!忘了娘怎麼教你嗎?”
小雯雯旋風般轉過身來,摟上韓柏的脖子,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叫道:“爹!”
又再轉回左詩懷裡,這次怎也不肯離開了。
眾人都看得湧起溫情。
柔柔過來拉起韓柏道:“怒蛟幫的人來了,正和浪大哥在內堂說話呢。”
範良極愕然道:“怎麼?”往內堂走去。
柔柔再低聲道:“白姑娘也來了,在偏廳等你。”
韓柏立即色變,範良極亦停下步來。
柔柔見兩人神色古怪,奇道:“有什麼問題嗎?”她仍未知白芳華的身分,故有這自然的反應。
範良極乾咳一聲,說了聲沒事後,把韓柏扯到一旁道:“這妖女必是不懷好意,你放心去見她吧!我會在旁照應。有浪翻雲在這裡,估量她亦不敢胡來。”
韓柏放心了點,逕往偏廳去見白芳華。
這左家老宅前面是鋪位,後面是住宅和工廠,佔地寬廣,住上百來人也沒有問題。
白芳華嫻雅自若地坐在偏廳,那樣兒又乖又賢淑,事實直到此刻,韓柏仍有點不相信她會坑害自己,但受過盈散花的教訓後,他再不感輕忽託大了。
她見到韓柏,臉上現出驚喜的表情,啊的一聲盈盈起立。
韓柏堆出笑容,道:“白小姐的消息真靈通,竟知我會到這裡來。”
白芳華迎了上來,挽著他的臂彎含笑道:“不是猜,而是知道你必會到這裡來看乖女兒,人家才到這裡尋你。”
坐下後,韓柏陪她收攝心神,笑嘻嘻道:“白小姐真的再不怕我了,否則怎會送上門來呢?”
白芳華拋了他一個媚眼,柔情似水地道:“有什麼好怕你的,不過這次來找你,卻不是要把自己送上門來,而是受人所託,把一些東西交給你。”
韓柏訝道:“誰人要勞白小姐的芳駕呢?”
白芳華白了他一眼,由懷裡掏出一包用火漆封好的包裡,送入他手裡道:“剛才盈散花來找我,要人家把這東西親手交給你,芳華也不知裡面藏的是什麼。”
換了以前,當還不知白芳華是天命教的人時,韓柏必會深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但現在那肯相信她會不拆開來看,同時亦在奇怪,為何盈散花適才沒有提起這包東西的事?
白芳華站了起來,笑道:“韓郎定必心急拆看,芳華不阻你了。”
韓柏不好意思道:“我送你出去吧!”
白芳華按著他肩頭,俯身獻上熱烈的香吻,溫柔地道:“不用送了,這幾天韓郎定是無暇分身,待韓郎大展神威,掃平群魔後,你要怎樣安排芳華都可以。”
韓柏裝出大喜之色,叮囑道:“說過就算數的了,可不能反悔哩!”
白芳華應道:“芳華遵旨!”再甜甜一笑,才娜多姿地去了。
看著她動人的步姿,韓柏的心神不由給她勾了去,直到她消失門外,韓柏才回過神來,暗忖這種步姿必是天命教的一種媚術,否則為何如此厲害。
低頭看著手上的包裡,心內百感交集,想起裡面或有秀色自盡前寫給他的絕筆信,又或盈散花揭開對付燕王的陰謀,一顆心不由忐忑急跳著。
範良極一面狐疑之色走了過來,不能相信地道:“竟是這麼一回事嗎?”再喝道:“還不快拆開來看?”
韓柏把包裡遞給他,呼吸急速起來。
範良極明白他的心情,接過包裡,放在桌面上,隔空運指一畫,火漆裂開,包裡打了開來,竟是一迭書信,最上的一封寫著“胡惟庸丞相親啟”字樣。
兩人同時“啊”一聲叫了起來,不能相信地看著這十多封信件。
範良極撲到桌旁,翻信細看,竟然全是胡惟庸與藍玉、東瀛幕府和方夜羽間往來的密函,內容自然全與密謀造反有關,說的都是事成後如何瓜分中土,卻沒有一宇提到任何陰謀。
兩人你眼望我眼,怔在當場。
範良極深吸了一口氣後,道:“這事奇怪之極,我要找浪翻雲來商量。”
不一會浪翻雲、凌戰天、上官鷹、翟雨時全來了,匆匆介紹後,由範良極把前因後果詳細交代了,眾人都聽得眉頭深鎖,沉吟不語。
範良極道:“若白芳華真的沒有拆開來看,當然不知道這些是可誅胡惟庸九族的證據,那便可勉強解釋得過去。”
翟雨時最愛動腦筋,搖頭道:“除非白芳華不是天命教的護法妖女,否則絕不會如此疏忽大意,而且盈散花只是藍玉的人,怎會得到胡惟庸的造反證據,只有單玉如才可以輕易拿到這些書信。”
凌戰天不解道:“可是單玉如為何要害死自己的手下呢?”
浪翻雲嘆了一口氣道:“到現在我才領教到單玉如的厲害,難怪連言靜庵亦除不掉她。
若非給韓小弟悉穿了白芳華的身分,無論如何我們也不會猜到她頭上去。”
翟雨時苦惱地道:“究竟應否把這些信件交給朱元璋,若白芳華真不知道包裡的內容,這確是千載一時的瓦解藍玉和胡惟庸兩人的機會。”
上官鷹皺眉道:“就恐怕我們要在事後,才可以知道這是單玉如的陰謀,還是單玉如的錯失,除非我們能立即追上盈散花,向她問個清楚。”
浪翻雲道:“韓小弟現在怎能分身追她,恐怕追亦是徒勞無功。”
韓柏搔頭道:“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幹掉胡惟庸,總是好事一件吧!”接著再嘆道:“還有件更奇怪的事,聽白芳華的語氣,這幾天都不會來纏我,難道她或單玉如都不想用我的魔種進補嗎?”
旁人聽他說得有趣,都笑了起來。
翟雨時神情一動道:“我終於想到單玉如為何要捨棄胡惟庸這個手下了,問題出在他暴露了真正的身分,這事必是由白芳華傳回去給單玉如知道,使單玉如下了這個決定。”
浪翻雲微笑道:“雨時這分析極有道理,但再推論下去,這是單玉如盡避沒有了胡惟庸,仍有方法在朱元璋死後控制大局。”
範良極一掌拍在桌上,狂叫道:“定是與允玟這小子有關,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注意到他,事實上他卻是朱元璋皇位的合法繼承人,若朱元璋忽然死去,最大的得益者當然是他。”
翟雨時的瞼色變得凝重無比,沉聲道:“單玉如可以把白芳華安排到燕王和鬼王身邊,自然亦有方法把另一個護法妖女安排到允玟身邊,說不定就是他的母親恭夫人。”
凌戰天色變道:“若事實如此,允玟的父親朱標定是給單玉如害得英年早逝,加深明室的危機,這些毒計真叫人心寒。”
浪翻雲淡然道:“你們現在明白我說頭痛的意思了。整件事計中有計,局中有局,若沒有方夜羽的外族聯軍,這事簡單之極,但現在卻混亂複雜至無以復加的地步,要說也很難說得清楚了。”
韓柏道:“我們應否把對恭夫人的懷疑,告訴朱元璋呢?唉!朱元璋身邊還有個陳貴妃,我也頭痛了。”
翟雨時道:“對恭夫人的懷疑,我們只是憑空猜估,若害了無辜的人就不妙了。”
浪翻雲道:“這一仗說不定我們會輸給單玉如,她部署了二十多年,所有佈置都是根深蒂固,若胡惟庸一去,我們更連她的尾巴都摸不著。在這種形勢下,唯有盡力而為,最好能保住朱元璋的命,若不可能的話,亦要燕王不死,否則天下終將落人單玉如手內。”
韓柏“霍”地立起,道:“讓我去見燕王,坦白說出盈散花的事,看他自己是否發現不妥當的地方?”
範良極喝止道:“幹萬別作這種蠢事,燕王會懷疑你是朱元璋的人,和他坦白,可能會弄巧反拙。”
翟雨時道:“其它事都可擺到一旁,眼前的頭等大事,就是應否把這些信件,交到朱元璋手裡?”
眾人的眼光均移到浪翻雲身上,當然是信任他的智能和決定。
浪翻雲苦笑道:“若從大處著想,無論是誰掌政,除去了藍玉和胡惟庸,外族聯軍便失去了依恃,避免了外族入侵,對萬民總是好事。去吧!把這些信交給朱元璋,但提醒他覷準時機才好動於。若這真是單玉如的陰謀,一天朱元璋末去掉藍、胡兩人,單玉如仍不會發動的。”頓了頓道:“我們則必須在這之前探查到單玉如的部署。”
轉向韓柏道:“交信前,小弟最緊要把事情始末向鬼王詳細說出來,他深悉朝廷的事,又精相人之法,應該比我們這些外人更有卓見。”
韓柏獨自回到鬼王府,通知了戚長征到左家老巷和凌戰天等會合後,立即到金石藏書堂與鬼王密議。、鬼王靜心聽畢整件事後,又逐封右過那些書信,驀地仰天狂笑起來,說不盡的歡韓柏愕然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有什麼值得笑成這樣子的原因。
鬼王收止笑聲,長長一嘆道:“造化弄人,任朱元璋千算萬算,仍算不過老天爺。唉!
單玉如才是真正厲害的人,竟可作出這樣的部署。翟雨時不負謀士之名,憑著一點線索,便看破了單玉如的手段。若我估計無誤,這恭夫人定是單玉如的女兒,而允玟則是她的外孫。
正因單玉如藏身處是深宮之中,所以我們千查萬查,仍找不到她的蹤影。”
韓柏色變道:“那應否立時告訴朱元璋?”
錶王嘆道:“太遲了!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保著燕王之命,讓他逃返順天。”
伸指一彈,指風擊在門旁的大銅鐘上,發出“當”的一下清音。
鐵青衣出現門前,施禮道:“府主有何吩咐?”
錶王喝道:“給我立即找燕王來!”
鐵青衣領命去後,鬼王唏噓道:“這是虛某最後一次理他朱家的事,為的不是對朱元璋或燕王有任何好感,只是不想天下落入單玉如手內,她乃魔教之人,行為邪惡,若讓她掌權,萬民會受到難以想象的毒害,中土勢必長期沉淪。”
韓柏道:“我們揭穿她的事不就行了嗎?”
錶王道:“很多人連天命教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又只是空口說白話,誰會相信我們,而且京中大部分人的利益均和允玟掛了鉤,死也要維持他的繼承權。就算朱元璋亦不敢把允玟廢掉,因為那將立時引致天下大亂。”
韓柏大感頭痛,不知該作如何打算才好。
方夜羽他們有佈置陳貴妃的陰謀,單玉如又有她的陰謀,藍玉和盈散花則又是另一套陰謀,而每一項都可對明室構成致命的打擊,他能有什麼應付的辦法呢?
登時想起了秦夢瑤,趁她尚未起程去赴八派的元老會議,不若找她談談吧!
鬼王卻肅容道:“只要朱元璋下手對付藍玉和胡惟庸,你須立即把所有人全集中在鬼王府,則發生起什麼事,我們亦可利用道安全逃出京師去。”
韓柏想不到事情嚴重至此,色變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錶王伸手抓著他的肩頭道:“我和浪翻雲均看出了此點,就是朱元璋的性命已操縱在單玉如手上,所以你絕不可把允玟的事告訴他,那隻會迫單玉如早一步送他上西天,明白嗎?”
韓柏一呆道:“朱元璋有影子太監保護,手下又高手如雲,單玉如怎樣可殺他呢?”
鬼王神色凝重道:“朱元璋今年七十一歲,大運流年均為最旺盛的運程。但老年人最忌行旺運,所以很難過此險關。單玉如二十多年來長期隱身於朱元璋之旁,對付起他來有若探囊取物。我們這些人根本無法插手,試問區區幾天,如何可以察破她佈置了二十多年的陰謀?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詐作不知單玉如的存在,如此或可使大家保命逃生。”
韓柏深吸了一口涼氣,想到了左詩、小雯雯、陳令方等人,點頭道:“小婿明白了!”
記起了背上鷹刀,忙解下來,正要遞給鬼王,鬼王舉手阻止道:“寶物祥器,唯有德者居之,賢婿留下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