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愛情一樣的淚水
象死亡一樣的沉默
象天堂一樣的地獄
象歸航一樣的啟航
“熾天使之劍的守護者,請你,執行神聖的職責。”為首的紅衣主教臉色嚴竣,冰冷銳利的目光掃過勞瑞和西德,“可恥的傢伙,你們侮辱了偉大的爵號。”
“不——”薇婭伸開雙臂,踉蹌著衝到主教馬前,哀求:“不,大人!不是您想象的那樣!西德他是吸血鬼,可是二十多年來他從沒有吸食過鮮血,他是無罪的啊!您開恩看看他——你看看他的樣子,如果他有一點害人的念頭,也不至於這樣——大人!”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德身上,那個年輕的貴族蒼白而且虛弱,像是月光下的羽毛,輕柔飄逸。
“住口,小姐,如果您不願意被燒死的話,請閉嘴。”主教的聲音嚴厲起來:“斐帝南•;休斯廷,你還在等什麼?”
斐帝南的目光緩緩從劍鋒掠過,在寶石缺失的地方微微一頓,滑落到薇婭的面龐上,他抬起頭:“不行,大人,我不能對手無寸鐵的人動手,這有辱我的準則。”
薇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先生,我為您感到羞恥。”紅衣主教暴怒:“那麼請你閃開——上帝的僕人和戰士們,拔出劍來!”
身後的武士一起拔出劍,狹長鋒銳的劍身在月光下發出耀眼的寒光。
“等一等,大人。”西德忽然單膝跪下:“容我辯解。”
紅衣主教不耐煩,但還是欽佩眼前這個“人”的勇氣,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裡鑲著十字架的銀質法杖指向西德。
西德的語速依然緩慢優雅:“請您明鑑,曼圖亞家族的吸血鬼只有一個,那就是鄙人。請大人在執行神聖職責的同時,不要誤傷了陛下的臣民。”
“哦?是這樣嗎?”十字架的尖端指向勞瑞。
勞瑞無法控制地哆嗦起來,“不是……啊,不,是……是這樣……”
“那好極了,吸血鬼,向上帝懺悔吧!”紅衣主教手裡的十字架徑直向西德的心臟刺了過去。
“不!”薇婭尖叫一聲,緊緊摟住了西德,十字架鋒利的頂端刺入她的背部,鮮血泉水一般湧了出來,薇婭低低喊著:“西德,求你,喝一口血,求你。”
人類滾熱的鮮血濺在西德的身上,瞬間激起了反應,西德的瞳孔不受控制地變成血紅色,十指也痙攣起來,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推開薇婭,溫柔而堅定地回答:“不。”
他走向一個瓦爾德茲家的侍衛,那侍衛慌張起來,不知如何應對,但西德僅僅是抽出他腰間的劍,然後輕輕一個轉身,走了回來,對著一邊的斐帝南說:“休斯廷先生,我拔劍了,希望不再侮辱您的準則。”
斐帝南一驚:“你是要和我動手?”
西德微笑:“是的,公平決鬥,如果你贏了我,就可以追求瓦爾德茲小姐……”
紅衣主教的攻擊尷尬地停在半空,也不知是繼續還是收回,斐帝南手下的火槍手們也面面相覷起來,不知自己的首領要做如何的回應。
斐帝南吸了口氣:“好的,我同意。”他回手把熾天使之劍插在地上,反手拔出身邊一人的普通長劍,橫劍一抖,表示敬意。
在場的人很多,但是,局面卻像墳墓一樣的安靜,這不是一個表態的好時刻,說錯一句話就可能站錯隊伍,而這種時候,立場錯誤的唯一後果就是殺身之禍。
薇婭急得用力扯著美麗的頭髮,她一把抓住迭戈的袖子:“哥哥,救我,幫幫他——”
迭戈尷尬地小聲說:“薇婭……鎮靜一些……哥哥不知去幹什麼,他一定有辦法。”
“得了吧”,勞瑞不屑:“那個陰險的傢伙一定見勢不好,溜之大吉。”
薇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麼,勞瑞你去救他,西德是你弟弟,是曼圖亞的繼承人啊——”
勞瑞聲音一下低了:“呃……薇婭,你要理解,男人有男人的榮譽,西德他在決鬥,我想……他寧可尊嚴地戰死,也不肯別人幫助的。”
“啊!”薇婭輕輕尖叫,打斷了勞瑞的嘮叨,西德的長劍已經被打落在地,右手捂著左肩,淡金色的血液湧了出來,吸血鬼的特徵一覽無餘。
斐帝南已經一片混亂了!
不堪一擊!完全徹底得不堪一擊!西德可能是他有生以來遇見的最弱的對手,他甚至懷疑,那雙纖細潔白、撥弄琴絃的手是不是從來沒有握過劍。幾個回合下來,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進攻,只是剛才隨便一揮,就傷了西德。
梅迪納不知去了哪裡,現在全部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難道,真的要給西德一個榮譽尊嚴的死亡?或許……那本是最合適的結局吧。
薇婭已經絕望,她一把抱住心上人:“斐帝南……你連我一起殺了吧……”
西德和斐帝南一起喊:“薇婭!”
薇婭淚光閃閃:“西德……你不要妄想離開我……你這個騙子,你彈琴誘惑我,怎麼還敢把我扔開?你是懦夫,混蛋,膽小鬼——我們發過誓,無論痛苦疾病還是死亡都不能分開我們,你忘記了嗎?”
西德喃喃:“可是薇婭,我潔白的姑娘……就算你和我一起死去,你也會升上天堂的——”
“不!”薇婭幾乎在咆哮:“我和你一起下地獄!”
“夠了!”斐帝南實在受不了兩個人深情款款的表白,大步上前:“西德,我差點被你騙了——你想用這種方式贏我?做夢!”他舉手握起熾天使之劍,壓低聲音:“薇婭,帶他去後花園,馬廄裡有快馬。”
薇婭吃驚地抬起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斐帝南轉過身,面對著紅衣主教懷疑的目光,“快,這裡有我。”
薇婭驚喜,拉著西德就像莊園裡跑去,勞瑞和迭戈略一遲疑,緊隨其後。
紅衣主教吼叫:“混蛋,你背叛上帝!”
這個忠誠的上帝的僕人揮著十字架向斐帝南刺去,斐帝南手起一格,十字架被當中削成兩截,他冷冷說:“大人,今天的事情我會給教廷一個交代,您,請回吧!”
“胡說八道!”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梅迪納手上舉著火槍,抵著斐帝南的背部:“斐帝南,你瘋了!你就算不怕被燒死,難道不想想你的部下,不想想我的莊園?”
斐帝南剛要動作,梅迪納已經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襟,轉頭對紅衣主教說:“大人,我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請隨我來——瓦爾德茲莊園絕不會縱容一個吸血鬼侮辱教廷的尊嚴!”
“好極了!”紅衣主教滿意點頭,帶領部下向莊園內部追去,斐帝南剛要著急,梅迪納又擠擠眼睛,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來。
薇婭和西德停住了腳步。
馬廄裡空空如也,瓦爾德茲莊園的後門被死死鎖了起來,插翅難飛。
而馬蹄,腳步和兵器碰撞聲已經傳來。
“西德!”薇婭死死抓住西德的手,臉上寫滿了絕望。
勞瑞眼裡露出兇光:“西德,我們沒有選擇了,吸血變身吧。”
西德緩緩搖頭,目光在月色下寧靜柔和:“不,哥哥,如果我想選擇這條路,我早就選了……難道古堡裡的亡靈和冤魂還不夠多嗎?就讓我終結這一切好了。”
“嘿呼,說得真好聽。”火把照亮了半個花園,梅迪納的火槍指著斐帝南的頭,緩緩走出,紅衣主教就跟在他身後。梅迪納皮笑肉不笑:“薇婭,迭戈,你們兩個聽見了?他可是自己說不介意死了算了,我數到三,你們再不動手,別怪我不客氣!一……”
“哥哥——”薇婭淒厲地喊。
“二——”
薇婭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嬌弱的身軀擋在西德面前。
“三!”梅迪納大喊。
槍聲和劍光同時爆發,兩端的血光一起飛濺——只是一邊血紅,一邊淡金。
勞瑞手裡的長劍從背後貫穿了西德的胸膛,西德吃驚地看了看胸口忽然多出的劍尖,想要回頭,卻無力地倒在地上,嘴唇比出一個“薇”的發音,然後身軀漸漸變成青色,停止了呼吸。
迭戈只來得及一把抱住妹妹,生怕她自尋短見。
而勞瑞卻目瞪口呆地望著梅迪納——他手裡的火槍上還冒著硝煙,紅衣主教已經倒在地上,散彈在他身上炸出無數血肉模糊的傷口,所有人都驚呆了。
主教吃力地呻吟:“你們……都會……下地獄……”
梅迪納看看對面的一幕,一瞬間,眼裡閃過驚愕、暴怒、痛楚、無奈的種種神情,但立即恢復成平時的陰森笑意,他抽出劍,對著主教壓低聲音笑著:“我去哪裡不勞您費心……喂,昇天的時候一路走好,替我問候瑪利亞小甜心,告訴她晚上給我留著門,我會去找她的。”
主教從沒有聽過如此褻du聖母的話,暴怒地想要直起身子怒罵,梅迪納已經一劍切下他的頭顱,惡狠狠叫:“還不動手?跑了一個我們就死定了!”
埋伏在四下的火槍手一起開槍,教廷的教士們和武士們做夢也想不到有人膽敢狙殺他們,頓時倒下一大片。
大動亂!幾乎所有人都在瞬間經歷了對上帝忠誠度的考驗,幾個火槍手由於素來對教廷敬若神明,一時不敢動手,悲慘地倒在刀下。鮮血的刺激很快讓凡夫俗子們回過神來——看來天堂是無論如何也去不成了,既然如此,還是多在塵世逗留幾年的好。
於是大動亂很快變成了大屠殺,聖騎士們的長袍和大氅極其不利於實戰,很快就追隨紅衣主教大人升入天堂。
後花園屍橫遍野,夜幕掩蓋著罪惡,一時間人人自危,每個人都在想一個問題——像梅迪納這樣心狠手辣的魔鬼,他……會殺人滅口麼?
斐帝南拉住殺紅眼的梅迪納:“梅迪納,下面你準備怎麼辦?”
梅迪納一甩長髮:“還有什麼可怎麼辦的?不想死的都跟我走,我吩咐碼頭準備好了船。”
“船?”再度面面相覷。
梅迪納看了看天色:“好了,在場的人都聽著,我們沒有機會了,無論是誰走漏風聲都是死路,跟我走,我們去新大陸,找黃金,找自己的天堂去!”
這樣的時刻,這樣的話,無疑具有極大的誘惑力。
“梅迪納……”老伯爵的身影顫顫巍巍地出現。
“爸爸。”梅迪納回頭,這一去,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冷血如他,也不自覺地聲音有些發抖。
但老伯爵卻只是看著花園:“這些屍體也要帶走,放在這裡沒辦法處理,你們偷偷帶上船,扔進大西洋裡,以後的事情,我和迭戈會辦。”
梅迪納聲音也冷了下來:“是的,爸爸。”
迭戈插嘴指揮:“那幾具火槍手的屍體留下來,就說斐帝南率眾襲擊主教大人,主教大人當場擊斃幾名叛徒,他們追得追逃得逃,去了哪裡我們也沒看見。”
“好樣的,小傢伙。”梅迪納摟了摟兄弟的肩膀:“這一仗,你贏得真漂亮,不愧是瓦爾德茲家族的繼承人。”
迭戈驚恐抬頭:“哥哥,你說什麼呢?”
梅迪納微微一笑,拉著斐帝南,走出了後門。
斐帝南不得不佩服梅迪納的能量,他剛才偷偷溜走的一會兒功夫,就在花園埋伏好了人手,而且一到碼頭,就能立刻啟航。
天微微的亮了,漆黑的大海波濤洶湧,船隊漸漸離開港口。
想必第二天會是個好天氣。
斐帝南嘆了口氣。
梅迪納也不再嘻皮笑臉:“想什麼呢?”
斐帝南搖頭:“我想……薇婭不知能不能挺過這一關。”
梅迪納吹了聲口哨:“反正能不能你都看不見了……嘿,你瞧,還是要回到船上來。”
斐帝南無奈:“不知這次究竟是誰告得密。”
梅迪納嘲笑:“你不知道?”
斐帝南說:“廢話。”
梅迪納看了他一眼:“是誰找你告密?”
斐帝南怔住了:“你是說……”
這回輪到梅迪納:“廢話。”
他想想,又自嘲:“我們家人雖然都陰險,但是還不至於有兩個人一起出這種主意,是不是?”
斐帝南半晌才長出口氣:“天哪,他還不到二十歲!梅迪納,你們家果然都是人才!可是,他為什麼?”
梅迪納伸出手,“你看,本來勞瑞說推薦他在羅馬教廷任職,被我攪和了一大半,迭戈一定不服氣,與其讓勞瑞推薦,不如自己立功,這是第一;如果計劃不成功,你這種死腦筋是肯定要和教廷起衝突的,難免連累我……我走了,以後瓦爾德茲家就是他的了,這是第二……”
他的第三根手指許久沒有彎下來,斐帝南等了又等,問:“有沒有第三?”
梅迪納放下手:“不知道。不知為什麼,或許親兄弟有心靈感應吧,我覺得那小子不那麼簡單,一定還有第三條在,但是我們走得匆忙,來不及找出來了……算了,反正估計以後也不會見面。”
這一場是是非非之後,斐帝南只覺得,自己和那個素來厭惡的陰險惡棍梅迪納竟然又多了幾分默契,而且更重要的是,從此真的在一條船上,他沮喪起來:“說得是,反正以後也回不來了。”
“別灰心!”梅迪納用力拍拍他的肩頭,指著面前一望無際的海面:“斐帝南,向那兒看——我們離開一個小港口,但是很快就要進入一個大西洋;我們離開那個小國家,但是很快就要征服一個新大陸。還記得亞馬遜王國嗎?那個黃金之國?斐帝南,我們只要合作,能夠到手的比那群人能夠想象得還要多!振作點兒,這是個大時代,這個時代屬於——這兒!”
他用力跺了一腳甲板。
他們的身後,紅日不知何時升上海面,將大海染得一片鮮紅璀璨,數十面船帆被扯起長長的影子,映在波光鱗鱗的海面上,遠遠看上去,好像幾十把巨大的戰刀一樣,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