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家門,把鞋子胡亂地扔在門口,推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踏進房門的時候,和正站在我書桌前翻著東西的老爸目光撞了個正著。
“老爸,你在這兒幹嗎呢?”對於老爸的出現我並不感到吃驚,我老早就知道他會來這一手了。
“沒、沒什麼啊,我只是幫你整理一下桌子而已。”老爸一臉的尷尬。
“看我的日記來著?”
“沒有,怎麼會呢?我真的只是在收拾桌子。”老爸嘴還真是硬啊。
“看到哪部分了?”彷彿這事同我無關似的。
因為這早已經在我的預料之內了,所以我的語氣中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不過老爸卻被我這麼反常的鎮定嚇倒了,口一鬆,把實話交代了出來。
“這都是你媽指使我做的,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啊!”老爸的眼神閃爍不定。
“您繼續看吧,反正什麼都沒有。”我平靜地說。
“嗯?嗯??”老爸嘴巴張得老大,睜圓眼睛看著我。
實在不想再和老爸糾纏下去,就在他發愣時,我轉身走進了姐姐的房間。唉,雖然我也不想去面對正在抓狂的女人,但是別無選擇,只好先到她那裡去避避難了。不知道已經連續三天不吃不喝、從早到晚都悶在自己房間的姐姐現在有沒有恢復正常一點了。
“姐,你有沒有好一點啊?”我小心地推開門,走到床邊,輕聲地對躺在床上、披頭散髮的姐姐說。
“你!你是誰?!”姐姐聽見聲音猛地抬起頭來朝我大喊,眼睛裡充溢著恐懼。
“我是江純啦,你到底怎麼了嘛,拜託你醒醒好不好!”我拍了拍胸口,長吁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剛才還以為她要撲上來咬我一口呢。
“出去!從我的房間出去!你這隻狐狸精!就連我睡覺的時候也不肯放過我嗎!”姐姐像見了鬼一樣,雙手擋在胸前,不停地揮舞著。
“姐!你冷靜一下啦!是我、是我呀!我是江純,不是詩憐姐姐!”我心疼地拉住她的雙手希望讓她冷靜下來。
“不要!不要碰我!!啊啊啊!!”說著,姐姐就從床上跳起來,拿頭去撞旁邊的書櫃。
看著完全處於瘋狂狀態的姐姐,我趕緊識相地從她屋裡退了出來。我悶悶地來到自己房間門口時,剛巧和正走出來的老爸四目相交了。
“你姐還那麼瘋癲嗎?”老爸見我從姐姐的房間裡出來,擔心地問道。
“嗯,這可怎麼辦啊……”我望著老爸佈滿陰雲的臉,哽聲地問。
“要不送到精神病院去看看吧。”老爸彷彿在自言自語。
“老爸!”我不滿地大聲抗議。
“幹嗎呀,你這死丫頭!”正專心琢磨這個方法可不可行的老爸被我這一嗓子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啊!姐姐她只不過是得了相思病而已,幹嗎要送到精神病醫院去啊?!”老爸有這樣的想法,真令人心寒。
“那你說該怎麼辦?再這麼下去的話,她終有一天非把自己折騰死不可!”老爸焦慮得額上青筋直冒。
“看來非得把那個罪魁禍首押到姐姐面前來不可了!”我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
“這辦法能行嗎?”老爸狐疑不定地看著我。
“現在也只有試試看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就聽你的!先找到把我閨女害得這麼慘的臭小子再說!”老爸攥緊拳頭,牙齒咬得直響,真駭人。看來老爸要同姐姐攤牌了。
接著,老爸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不顧後果地走進了姐姐的房間。不一會兒,老爸的悲鳴聲和姐姐的慘叫聲以排山倒海之勢從那扇門裡傳了出來。我趕忙逃命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間,捂著耳朵無力地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攤上這樣的家人,想長壽真是難如登天啊。唉……
算了,還是先想想自己的事情吧。殷尚那邊……要不就努力一個月看看吧,什麼都不想,就一心一意地和他一起努力試試。回想一下,我和殷尚交往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就像光民說的,僅憑這一點,殷尚就理所應該有得到這一次機會的權利。
打定了主意,勉強整理了一下亂得不行的思緒,抬手打開了電腦的電源。看了一眼手錶,從回到家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殷尚也應該到家了吧?正當我看著屏幕發呆的時候,一陣愉快的音樂鈴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您有新的郵件,請注意查收!”難道是那傢伙發過來的嗎?
“今天讓你逃過了一劫,看來你還挺好命的嘛。不過下次就沒這麼走運了,你最好小心點兒!”
這是什麼呀?!剛整理好的思緒,頃刻間就如積木般轟然倒塌,我的心情更亂了。收件人地址的確是我的呀,可是這句充滿敵意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我趕忙帶著不安的心情查看對方的資料。女性、18歲、家住京畿道,沒有自我介紹,姓名不詳,郵件地址不詳……看到這兒,一種恐懼感從腳底席捲而來。不過噩夢並沒有就此停止,其他的郵件以泰山壓頂之勢接踵而至。
“喂,沒想到你還挺大膽的嘛,要不要我幫你把照片印刷出來張貼到別的學校去啊?”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嗎?無恥!腳踏兩條船!不要臉!!”
“沒見過像你這麼水性楊花的女人!”
不要!!我慘叫著切斷了電源。救命啊!這到底是誰幹的惡作劇啊?!難道是今天光民說的那個把照片登出來的人?不會呀,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是個女生啊。等等,哪個女孩會對我如此恨之入骨呢?難道是麗可絲拍下的照片?
莫非……我腦袋裡突然靈光一閃,趕忙再次打開了電腦的電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在我得到靈感、準備把兇手找出來的重要時刻,手機在書包裡令人討厭地響了起來。我趕忙抓過書包,胡亂地摸了半天,終於趕在鈴聲結束之前把手機從書包的角落裡搜了出來。
“喂?”看著陌生的電話號碼,我有些不耐煩地接通了電話。
“是我,我現在在你家樓下。”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傳來。
“啊?”這麼不著邊際的話語讓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我在腦中搜尋著這個聲音的主人,總覺得很熟識。該死的,剛才那些郵件都把我給擊懵了。
“趕快出來!快點兒,快點兒,快點兒!!”電話那頭的人焦急地催促著。
“啊?你是……你是澄弦?”幸虧他又多說了幾個字,讓我分辨出了聲音的主人。
“我已經從你家的窗戶看見你的頭了!”澄弦興奮地說,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好啦好啦,我這就下去,等一下啊!”我捂了捂發燙的臉,照照鏡子,兩頰一片緋紅。
真是的,這可愛的天使怎麼了,幹嗎要給我來個措手不及啊?嚇了我一跳。我把手機往床上一扔,來不及換衣服,依舊穿著校服就朝靠近我房間窗戶的那一側路上跑去。
“澄弦!”剛一到拐角,我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你來啦!”他一看見我就微笑著走了過來,真要命,那笑,如黑夜盛放的玫瑰,妖嬈著獨有的清香。
“你怎麼來了?都這麼晚了。不冷嗎?”看著他身上單薄的衣服,我不禁心疼起來。
“冷倒是不冷,不過你家前門的那個四十五度大斜坡真是爬得我累死了。不過這都不算什麼,誰叫我這麼想見你呢。啊!腿好酸噢!動不了了,動不了了。”澄弦如星的眼眸中,彷彿迷濛著霧色。
從他身上散發出陣陣酒的醉香。澄弦顯然是喝多了,一邊用手使勁地揉搓著自己的臉,一邊胡言亂語,聲音也比平常說話時高了好多。
說著說著,我的天使好像失去重心似的,腿一軟,靠著牆壁慢慢坐了下來。上次看見他喝醉酒的時候也是這副光景,看來這是他喝醉酒後的標誌性動作了。他顯出有種令人痛心的脆弱,我走過去輕輕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澄弦,坐在這兒會感冒的。幹嗎喝這麼多酒啊,有什麼煩心事嗎?”我輕聲柔和地問道。
“我的耳朵好難受噢,一直嗡嗡地響。”天使澄弦出神地看著我。
看來澄弦真的是喝多了,看著他心神恍惚的樣子,我猜他現在一定很不好受。唉,我可憐的天使。我的心像針扎一樣疼痛。
“你今天怎麼沒來學校啊?”我突然想起今天我旁邊空空的座位。
“因為我媽啊,她說她一個星期後就要宣佈對我的判決了。到時候可能會安排我出國留學,或者是轉校吧。我該怎麼辦啊……”他無奈地說,星眸也閉上了,眼角彷彿有一顆晶瑩的淚緩緩流出。一直冷峻理性的他難道哭了?
夜色正濃,我的眼也模糊在黑暗中。
“不會的,怎麼可能突然間安排你轉校呢?手續什麼的那麼麻煩,沒有那麼快的。”雖然我的心裡也沒底,但為了安慰澄弦,只好儘量說得很輕鬆。
“轉學我不怕,可是那裡沒有你啊。”澄弦突然深情地看著我說。那一抹似溪水清澈的溫柔,如漣漪般,在我的心田盪漾開來。
“……?”我一時間不知所措,低垂著頭,手不知該往哪放,只是不停地攥著衣角。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他沒有看到我的窘樣。
“見不到的時候好想見你。知道你和別的男生在一起,就會覺得很不開心,很鬱悶,彷彿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如果做夢夢見你,第二天一早起來就會像喝醉酒一樣暈暈的……對不起,看來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告訴過自己很多遍要忍住,卻還是像個傻子一樣跑來了。抱歉……”澄弦深情地傾訴著。
澄弦喃喃的話語,如春風送來澄煦的暖陽,我的心一陣陣酥麻,沉浸在澄弦為我們編織的美夢中。他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原本交握著的雙手也無力地垂到了身體的兩側。
突然,我清醒過來,淚眼朦朧地望著這個如天使的男孩,另外一個人影也在腦海不斷浮現,心生生地絞痛了起來。雖然我就在澄弦的身邊,但我卻無法抓住他。儘管我知道他剛才的那一番話就叫做真心告白,但我卻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回應。就這樣,我們兩個人用同樣憂傷的眼神默默注視著對方,沉默猶如夜色一樣在我們身邊慢慢地渲染開來。
“來我的身邊吧,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過了一會兒,澄弦打破了沉默,柔和而堅定地說。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濃濃的苦澀堵在了胸口,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一定不會讓你哭,每天都會逗你開心地笑。只說那些動人的話給你聽。直到你討厭我了……離開我之前,我都會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他定定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包含著情意認真地說。
看著他寫滿憂鬱的眼神,我覺得心好疼好疼。可我還是忍住了眼淚,斂定心神,故作鎮定地對他說:
“我已經決定要努力再試試看了。準確地說,是我必須要那麼做。我和殷尚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就算再辛苦,起碼也要再努力一個月看看。如果一個月之後我的努力失敗了,我就會心無旁騖地走向你。到那個時候,就算你不喜歡我了,把我推開多少次,我也會心甘情願地跟在你的身後。可以嗎?”我哽咽著說。雖然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但我知道,聰慧如澄弦,肯定是可以聽得懂的。
“好!”聽了我的話,澄弦滿含淚水的眼睛突然亮起了光彩。
看著他燦爛的笑臉,我竟然把一直在腦海中盤旋的殷尚暫時拋在了一邊,也跟著他傻笑起來。原來天使也是如此脆弱,先前還是那麼孤獨無助,黯然失神,但當聽到我的諾言後,卻如天真的孩童般,笑得那麼無邪。
正在這時,我突然發現澄弦正後方的一扇窗戶慢慢地開了一條縫,又過了一會兒,一個人把頭悄悄地探了出來。不用懷疑,那個人正是我的父親大人。不過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顧慮老爸會怎麼想,而是轉身牽起澄弦的手朝公車站走去。老爸如炸雷般的喊叫從背後傳來,但此時信念堅定的我只是把它當耳旁風了。
“可是……如果一個月以後你發現你又喜歡上那個傢伙了該怎麼辦啊?”站在車站等車的時候,澄弦好像突然酒醒了似的,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我的心彷彿像湖中扔進了一枚小石子,失去了片刻的平靜。他怎麼問了這麼一個難回答的問題啊。我茫然地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終於艱難地開了口:
“那個嘛……或許……”我一張開嘴,頭緒就亂了,支支吾吾地解釋。
“或許那樣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對不對?”還不等我說完,澄弦就搶著說出了他想聽到的答案。
“……”我怔怔地看著澄弦如水般柔和美潤的臉龐。
“而且,我不會把這一個月當做是你在為另一個男人努力,我會把它當做是你為了走向我而準備的時間!”
看著他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知道是因為他真的瞭解我心裡在想什麼,還是過於自信。不管怎樣,還是先熬過這一刻再說吧。
“是呀,還是我們的澄弦聰明。”我心裡下決心先哄他開心。
“不過我只給你一個月的準備時間哦!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牽著手一起上學了!為了不讓你覺得辛苦,在那之前我會裝作完全沒有這回事,在學校遇到的時候也會假裝不認識。好不好?”他一臉清澈的笑,仿如春日裡輕輕的飄絮。
“嗯。”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是,我們還是要有眼神的交流哦!知不知道?”他用眼神牢牢捕捉到我,不容我有半點回避。
“哦!”雖然覺得很開心,但我臉上的笑容卻怎麼都燦爛不起來。
“這一個月我也會努力的!”說完,澄弦就灑脫地丟給我一個飛吻,轉身朝剛好出現的公車跑了過去。
看著澄弦燦爛得一塌糊塗的笑臉,我呆立在夜色中,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目送著站在車上還努力揮手的他離開。公車帶著我的天使,以讓人有些擔心的速度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命運的骨牌就要離手了,這場任誰也無法中途退出的遊戲也正式宣告開始。雖然還不知道今後的事情到底會變成怎樣,但今天終於聽到澄弦的心裡話,讓我深信在他的心中我是有如此重要的位置,這讓我既喜又憂。
連光民都知道了我和澄弦的事,想必他今後為了他的兄弟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從明天開始我又會遇到什麼樣的麻煩呢?唉……前路多坎坷啊。五月十號,到那一天我的臉上究竟會是怎樣的表情呢?或者說,那時候我會站在誰的旁邊露出微笑呢?
完了,看來我今天晚上的噩夢是做定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