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天性看向人生光明面的雙絲,終於也有玉容慘澹的時刻。
她來來回回,去去返返,踱過中山分局的地板不下二十趟。
事情真的大條了。她任職的便當公司居然弄出人命來……呃,或許這個說法有點太誇張了一些,可是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昨天中午吃過便當的開會人士,起碼有二分之一住進急診室,另外二分之一的人則正在送往急診室的途中。怎麼會這樣呢?
審訊室的另一側門外突然響起零星的噼啪聲,依稀是閃光燈啟動、拍攝的惡兆。她探過頭去調查一下敵情……
天哪!真的是記者-!這下子連媒體都驚動了。
“完了,完了。”她一臉灰敗,加快了焦急踱步的速度,腦袋頓時亂烘烘成一團。
“坐下!你晃得我頭都暈了。”彭槐安不耐煩地拍拍身旁的座位。“好像有人說過什麼‘處變不驚’、‘莊敬自強’,你們臺灣人不是從小背到大嗎?”
“莊敬自強?!”她的花容玉貌垮了下來。“我現在只想‘撞牆自盡’。”
張氏夫婦和張小弟目前被留置審訊室問筆錄,她則滿心惴惴不安地守候在走道上,相信過不久就會輪到自己了。
太可怕了,長道麼大她從沒進過警察局,遑論被警察先生做筆錄、捺手印,天!
“我這樣算有前科嗎?”她突然驚駭起來。
“難說。”他很肯定警方一路追查下來,絕對會導引到“美味便當公司”的過失,只是不曉得雙絲在其中需要負多大的責任。
“糟糕了,怎麼辦才好……”她一個人踅過來、轉過去的喃喃自語,半晌,手指[口白]一彈,眼色熠熠發亮。“對了,我要找人求救!”
“誰?”他立刻提高警覺。
雙絲的回答讓他打破腦袋也想不到。
“我女兒。”她堅忍不撥的回答。
彭槐安險險笑出來。
“你找你女兒來能做什麼?”他就不信一個幾歲的小娃娃濟得了多大用處。她八成又想運用那招“孤兒寡母”的把戲,唬唬警察的同情心。
“也對。”她的臉上頓時失去光彩。“萌萌不曉得我在外頭兼差,如果鬧出了大事才讓她知道,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彭槐安被她的自言自語弄得霧煞煞,有聽沒有懂。
“有了。”她的臉色又徒然一亮。“我可以找我的財務顧問紀漢揚,他一定有辦法救我脫離苦海。”
他就知道!彭槐安暗暗惱火,他就知道她的心忘不了紀漢揚,危急時刻一定會想起那個男人!遠水救不了近火,她就不能瞧瞧身邊其他的“可用資源”嗎?
“不行。”他沉下臉來,很不爽地發出警告,“以後有問題聯絡我就好,不許你找他!”
“你?”雙絲充滿懷疑的打量他,彷佛在問……你能幹什麼?
氣煞人也!他忍著氣,澆熄心頭的火苗。“別擔心,我的律師團很快就會趕到。”
“律師?”她嚇了一跳。“你找律師來做什麼?”
“發生了大規模的食物中毒事件,‘蓬勃’的律師團當然要出面瞭解情況。”
他反而覺得她的問題很無稽。
“你是說,你的律師要告我們?”雙絲瞪大美眸。
“我還不確定,或許沒那麼嚴重。”他特保留態度。“另外,麻煩你把‘我們’改成‘他們’,張氏夫婦才是公司負責人,即使最後必須吃上官司,也與你這個廚房二手無關。”
“亂講。我要和他們一家人共進退。”雙絲嗔他一眼。
“你別自討苦吃好不好?”
“唉!女人的義理你們男人是不會了解的。”她又搖起那根礙眼的食指,訓誡孩子似地點著他的鼻頭。“你走吧!儘管躲在你的律師團後頭,從現在起咱們就是壁壘分明的敵人了。”
“哦?”彭槐安拉出一聲又長又曖昧的質問,連那雙賊眼也壞兮兮的。“我倒覺得從今天開始,我們倆可以劃分為同一國的盟友。”
她腦中立時浮現昨宵的激情繾綣,他……他真是不害臊!她努力制止紅霞的蔓延,偏生某些人體的感受是由不得人的。
“那……那……又不代表什麼。”她清了清喉嚨。“新時代的女性,哪個不把露水姻緣當成人生必經的旅程,奉勸你不要把昨晚的事情看得太具代表性。”
“是嗎?”彭槐安懊惱的揪過她,害她顛顛倒倒地傾跌進他懷。“我卻要勸你把它看得非常具有代表性,因為我不打算讓你再有機會和其他男人發生這種‘人生必經的旅程’!”
“哎喲!”她捂著撞疼的鼻尖。
“記住!以後如果你想要,只能來找我!”
“這是警察局,我才不要在公家地盤和你討論這種不害臊的問題。”她只想把腦袋埋進土,一輩子也別抬起來。
“你……”他說得還不夠盡興,正想多告訴她幾句“偏房準則”時,走道另一端的門霍地推開,三名穿西裝打領帶、一臉專業級冰冷的男人走了過來。
“彭先生。”律師團的成員顯然很意外在走道上見到他。“您怎麼不和黃經理待在頭等我們來?”
彭槐安銳利的凝視她一眼,放她站穩身子,轉身朝休息區走去。
“進來吧!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們。”
雙絲悻悻然的揉撫著被他抓痛的臂膀。討厭的男人,一點都不溫柔,她真是視力減退了才會愛上……
慢著!她在想什麼?“愛”?別開玩笑了。
“一夜風流。”她毅力堅定的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夜風流而已,我要當一個成功的現代女性,讓女兒以我為榮,社會以我為光……”
“警局以你為棟樑。”冷不防,有人在背後替她接一句。
雙絲霍然轉身,迎上警官酷酷的表情。
“警察先生,您真有幽默感。”她馬上堆起滿臉的甜笑。
“好說。”警察伯伯聽多了阿諛諂媚,早八百年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進來吧!輪到你做筆錄了。”
蜂蜜般的笑容馬上變質發餿。
“噢。”她好可憐、好委屈地低下頭,拖拉著步伐,猶如正要被行刑人綁上絞架。
“請等一下。”說時遲,那時快,適才彭槐安消失的那扇門復又推開,走出一位律師團的成員。“陳警官,您好,這是我的名片。”
一臉酷相的警官接過來,隨便瞥了一眼。
“你就是受害公司的代表律師之一?嗯,瞭解了。”他板著臉把名片還給對方。
“現在還沒輪到你們上場,等我們警方做完筆錄再說。”
“是這樣的,”律師咳嗽了一聲,好像遇見什麼古里古怪的奇事。“我的當事人接受警方盤詢時,有權利要求律師在場陪同。”
“我都已經告訴你,還沒輪到你們那一邊的人上場,你在跟我‘番’什麼?”
這位胖胖的中年警官非常有威嚴。
“好!”雙絲忍不住笑咪咪的在旁邊拍手鼓勵,讚佩警方公事公辦的服務態度。
這關她什麼事呀?兩個男人交換一眼。
“讓我解釋得更清楚一點。”律師只好再清清喉嚨。“我口中的當事人是這位陸女士。”
“我?”雙絲的睫毛扇呀扇的,一臉不解與新奇。
“她?”陳警官真的很不爽了。“你有什麼問題呀?你明明代表受害公司,不是嗎?”
“是的。”律師嘆了口氣。“然而我方才接到指示,本事務所也同時代表這位陸女士。”
“你要同時擔任原告和被告的律師?”陳警官兩手盤著胸口,顯然被惹毛了。
“你別騙我不知道,全世界沒有哪個國家流行這一招的。”
“我知道。”律師先生也很無奈。“不過在上法院之前,我可以提供陸女士法律諮詢。”
陳警官沉著臉,轉而質問雙眼亮晶晶的旁觀者。“是不是你男朋友叫他來的?”
“應該是吧!”她興高采烈的回答完,才想到自己應該澄清她女性的貞譽。
“但他不是我男朋友。”
超酷的陳警官肚子餓了,只想早早辦完,早早出去吃飯。
“您這位大律師喜歡自己打自己嘴巴,跟我無關。隨便你們,進來問口供吧!”
☆☆☆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張氏一家枯坐在店,愁眉愁眼的對望著。雙絲陪在一旁跟著出主意。
經過保險公司的訪查,食物中毒的調查報告已經出爐,事後證實是那兩桶濃醋肇的禍。不肖商人看張小弟年紀輕、經歷淺,賣給他工業用的冰醋酸。這種醋酸根本不能食用,可是成本低廉,所以有少數沒良心的店家暗中買下來,加水稀釋之後當成食用醋使用。
冰醋酸經過清水高倍的稀釋之後,吃進肚子還不至於引發太明顯的生理不適。糟糕的是,張氏夫婦在幹部會議當天並不曉得道兩桶醋有問題,當然更不會想到應該用清水稀釋,所以啦!恐怖的後果發生了。
食物中毒事件一經披露,承做“蓬勃集團”員工保險的公司馬上介入,一方面處理賠事宜,一方面進行“美味便當”的訴訟。既然罪魁禍首就在身邊,保險公司沒有由要白白損失保險費,這筆帳當然非交給“美味便當”扛下來不可。
整體而言,“蓬勃”等於從這場意外淡出,目前僅剩保險公司和張氏夫婦的官司糾紛。
“我們可以叫保險公司去找那個賣醋的人啊!”雙絲眼睛一亮。
“啊代志一發生,人家早就不曉得躲到哪去了。”張萬財哭喪著臉。“這次死了啦!我一定要去坐監了啦!”
“爸……”張小弟怯怯地叫了聲。
“攏嘛是你這個猴死囝子!”張萬財火大不已。“啊你沒事去跟人家買那種什麼醋?你看,現在代志鬧得這麼大,教我跟你阿母以後怎麼做人?”
“我……我……”張小弟快哭出來了。
“老闆,你不要怪他啦,小弟也是被騙的受害者。”雙絲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其實,只要保險公司願意跟我們和解,您應該不必要去坐牢。”
“怎麼和解?”張太太在旁邊擦眼淚。“保險公司的負責人有說,只要我們賠償受害人的損失,他們就可以接受庭外和解,可是……總賠償金額需要一百多萬哪!我們的錢全部投進這間便當公司,連成本都還沒賺回來,哪來的錢賠人家。”
“一……一百多萬!”雙絲頭都暈了。天呀!
“我看喔,還是我去坐監好了啦!我不能連累我的家人跟著一起受苦。”張萬財感傷的握住妻子的手,深情款款的相對。“阿碧,啊我去坐監以後,你不用等我了啦!如果有好的對象,你就帶著這個猴死囝子改嫁,不用顧念我,我絕對不會怪你的。”
“阿財……”張太太痛苦的叫喚。“你不要這樣講啦!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的。”
“爸……”
一家三口嗶啦嗶啦的哭成一團。
好感動!雙絲陪在旁邊擦眼淚。她最嚮往的,就是這種全家人同甘共苦的精神,嗚嗚嗚……太令人傷感了……
不行!天性中樂於助人的一面被觸動了。雙絲握緊粉拳,暗暗發誓,她不會眼睜睜看著淳樸老實的張老闆被送入監牢,她一定要想辦法協助張家渡過這個難關。
“張老闆,你不要怕,錢的事情交給我。”她慨然拍胸脯,承擔一切後果。
張老闆含著淚光的眼顯現出遲疑。“可是,你怎麼會有錢?”
“沒關係,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她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
怎麼辦?怎麼辦?她上哪兒弄錢出來?雙絲枯坐在自己的房,絞盡腦汁的想著。
上回萌萌雖然沒收了她的存摺,但為了表示對她這個繼母的尊重,隔天早上便還給她。這表示萌萌信任她!
她怎麼能辜負女兒的信任呢?可是,不往自己家的荷包找錢,她也無計可施了。
昨天她上銀行刷下新的存摺紀錄,檢查過後發現,紀漢揚不愧為臺灣知名的賺錢機器,他將她們家三十萬的財富轉投資,轉眼間增加成一百多萬,簡直跟“繁殖”一樣!
說不定……她偷偷想著,說不定紀漢揚會在她“挪用公款”的行為爆發之前,繼續賺進更多的銀兩。那麼他找著了店面,需要她們家出面簽約的時候,事情也不至於穿幫。
“沒錯!”雙絲綻出欣悅的微笑。救人要緊,她先挪用一下款項,應該不礙事。
“後孃。”走廊上響起大女兒低低的叫喚。
“維箴。”她笑咪咪地拍拍床沿。“我在房,進來坐。”
繼女走進她的臥室,臉上佈滿困擾的線條,幸好家的兩個女人已經很習慣瞧見她的悲慘相,否則她那種表情還真會嚇到人。
“我有一件事情想請問你。”大女兒灰天黑地的坐在她身畔。“繼母大人,請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改嫁的打算?”
第一秒鐘,雙絲啞口無言。難道她和彭槐安“私通”的事情走光了?天!怎麼會?她保密得這麼到家,而且、而且,即使這檔子醜事被大女兒發現了,她也不打算委身給那個土匪!
“我才……沒……其實……呃……”秀麗的俏臉漲紅了。“你、你不要聽、聽別人亂說。我、這個、只有一次,呃,一次而已。”
“是嗎?”維箴大為驚訝。“你真的只打算結一次婚,不再改嫁了嗎?”
雙絲愣愣的瞠望著女兒。改嫁和私通好像搭不在一塊兒,她最好還是靜觀其變。
“你覺得……我應該改嫁給誰才好?”她小心翼翼的問。
“紀漢揚。”維箴迅速回答。
“哦。”原來和彭槐安無關,她稍微鬆了一口氣,消失的甜美笑容重新掛回嘴角。“也對,他確實是個優秀的好對象。”
可惜這個優秀的好對象對萌萌的興趣比對她更高,她並不是看不出來。
“那就糟糕了。”維箴喃喃自語,表情比兩分鐘前悽慘一百倍。
“糟糕?”她可不覺得。
維箴抬頭看著繼母,同情的光芒取代了原本的悲涼。
“繼母大人,你聽我說……”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頓住。
“你儘管說吧。”雙絲拉長耳朵期待。
“嗯……我,我看見……”維箴嚥了口唾沫。“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才能把傷害性降到最低……因為我看見,呃,萌萌……還有紀漢揚……嗯……算了,我還是別說比較好。”
她口講“不要說”,其實什麼都說了。
“你看見萌萌和紀漢揚在一起嗎?”雙絲立刻為女感到開心。萌萌向來不太容易接受別人,或許紀漢揚終於突破她的心防,這可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沒有!”維箴慌慌張張的否認。“我什麼都沒看見,你不要亂猜,也不要感到心痛。相倍我,繼母大人,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雙絲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她在扯些什麼。
維箴起身,踩著果敢堅忍的行軍步伐,奮勇離開她的臥房。
“繼母大人,你不要擔心,這件事情就交給我,我會找萌萌談一談的。”
談什麼?雙絲納悶的搔了搔鬢邊,目送女兒離去。有空她才該找維箴談一談呢!人生除了讀那些勞啥子書,還有很多人情世故也該要懂,維箴好像走火入魔了。
不管了,她輕快的跳起身,決定上一趟銀行,把百萬鉅款領出來,解救張家的苦難同胞。
☆☆☆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雙絲好不容易接到C大幾位暑修學生的便當生意,才剛出了自宅大門,正要負起運輸糧食補給的任務,陡然被一雙守株待兔的大手扯到牆角邊。
“彭先生,是你。”她強迫自己對她的露水情人微笑。“你終於出院啦?”
彭槐安惱火的臉又臭又黑。
“走!”他不由分說,拉著她跳上一輛計程車。
雙絲嘆息,回頭對路邊的熱便當說“拜拜”。她知道,和這個魯男子拉拉扯扯絕對濟不了事,徒然讓過路人看笑話而已。
兩人到達他棲身的飯店,她依照往例,閃身躲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發生在這間豪華套房的緋紅情事,兩個人記憶猶新,但彭槐安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找她說個明白。
“你給我解釋清楚,為何張氏夫婦的和解金由你代為支付?”當他乍聽到這個消息時,眼珠差點沒凸出來。
“哇,你的消息來源好快。”她為之嘆服。
“少跟我打馬虎眼,過來!”他捶一拳身旁的空位,示意她換個近一點的談話距離。
面對盛怒中的人,她向來立刻屈服,連一下下的掙扎都省了。
“好嘛!我坐過去。”她小心翼翼的陪笑。“你不要生氣。”
“說!”最教他氣惱的是,這件大事居然是由白非凡告知他,他才知情。姓白的怎麼會如此瞭解雙絲的財務動向?曖昧的情況令他不得不佳教人懷疑的方向想去……
莫非她跑去向那個白老頭借錢?
Shit!若果如此,他發誓扭斷她的脖子!
“一定是白先生轉述給你知道的,對不對?”她微微一笑。那日到銀行領錢時,正好遇見白非凡,他們倆隨口聊了幾句,她就告訴他了。
“哼哼哼!”她還敢承認白老頭比他更早知情?彭槐安氣得拚命冷笑。“你向白老頭借錢對不對?”
“沒有呀。”她笑咪咪的回答。“我自己有存款,既然張老闆此刻急需用錢,我就先借給他支付和解金。”
“不準騙我。你哪來的一百萬?”他親眼瞧過她家的景況,用膝蓋想也知道她的荷包絕對榨不出一百萬。
“我沒有騙你。”雙絲覺得很無辜。“那真的是我自己的錢,因為紀漢揚……”
“紀漢揚?”他失去理智了,大聲朝她咆哮。“你去找紀漢揚要錢?”
媽的!他就知道!陸雙絲怎麼可能拿得出一百萬,原來是她情夫……更正,是“前任情夫”……資助她的!
她當他是什麼?死人嗎?要錢不會來找他拿,竟跑去找那些野漢子!總有一天他會被她氣死。
“不。”雙絲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他誤會了。“你聽我說,紀漢揚是我的……”
“我知道紀漢揚和你的關係!你不必向我獻寶。”他氣沖沖的吼到她面前三公分。“你需要錢為何不來找我?我就拿不出一百萬給你嗎?”
泥人也有土性子,被他這麼大吼大叫,雙絲也動了氣。
“你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既不是遠親,又不是近戚,更不是國民黨黨員,我憑什麼向你伸手?”
“這件事跟國民黨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她只是隨便找一個藉口出來說說。
彭槐安火大得快暈倒了。
“把錢還給姓紀的!”他從皮夾掏出一張即期支票,狠霸的塞進她手。
“我不要。”雙絲把支票丟回他胸膛。
彭槐安扣住她下顎,熱呼呼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你不肯收我的錢,卻肯花紀漢揚的?”
“他和我們家的關係不同。”雙絲嚥下升到喉嚨的畏懼感,勇敢地反駁。
紀漢揚非但是她的財務顧問,未來極有可能成為萌萌的另一半,這層關係換算下來,他等於是她未來的女婿。且別說其他的,岳母有難,請女婿出點小錢擺平,有什麼不對?
“我和你的關係才‘不同’。”
“亂講!你……你只是我一、一、一夜風流的對象。”雙絲斜眼偷瞄他的神色,咕咕噥噥地再補上一句:“誰知道你在吃哪門子的飛醋?”
“我吃醋?”彭槐安提高嗓音。“我吃醋?我吃你和紀漢揚的醋?”
他怎麼可能吃醋?自小到大他一直深信著,女人的功用只有兩種:第一,美化臥室;第二,增加家族財富。夜關了燈,女人摸起來全都一樣,所以他只需要找個白天看起來也賞心悅目的對象就成了。
男女關係本來就是這樣,大家好聚好散,乾淨俐落,兩方犯不著為了彼此害愚蠢的相思病、嫉妒症。而且天下的女人多得是,起碼佔世界人口的二分之一強,他又不是頭殼壞去,何苦單戀一枝花?
所以,他沒有必要為任何異性吃醋,也不可能興起這種全宇宙最無聊的情緒。
可是,該死的!他真的在吃醋!非但吃紀漢揚的醋,也吃白老頭的醋。
他吃每一個與她關係匪淺的男人的醋,包括她去世的死鬼老公!
從相識之初,陸雙絲就讓他嚐盡了酸醋的滋味,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認而已!
至此,彭槐安終於明瞭“醋”的厲害。這種調味料非但讓他的屬下全部送進急診室,也酸得他思路混亂,兩眼昏花。
“好,就算我在吃他媽的醋。”他的雷公臉很嚇人。“你把錢迭還給紀漢揚,我就不為難你。”
“我拒收,你再說什麼也一樣。”雙絲趁他不注意,跳起身跑向門口。
“你敢逃?”她如果肯坐下來和他談個一清二楚就罷,偏偏在他面前上演一場畏罪潛逃,他會讓她脫身成功那才有鬼!
雙絲立刻發覺自己被囚鎖在他和門板之間。
“你……你不要亂來!”她嚥了口口水。“我、我才不收你的錢,除非你有辦法證明咱們八百年前是遠親。”
彭槐安本來想回她一句……情夫拿錢給情婦花是天經地義的事,卻及時發現,陸雙絲從來沒有承諾過要當他的地下夫人。
“你想要什麼?”他尖銳的衝口而出。“你要我娶你嗎?好!我娶你可不可以?”
這句話一放諸於空氣間,雙絲當場傻了。她當時隨口提出來的條件,可沒打算要求他當真實行。
而彭槐安驚愕的程度並不亞於她。
他剛才說了什麼?娶她?不可能,這個點子打哪兒冒出來的?!他已經和白君蘭訂下婚姻契約,大好的金融利益不賺,轉而娶她?他發了什麼瘋?
“我幹嘛嫁給你?”雙絲嚇得口齒不清。
“你當初明明要求我娶你!”天,他在做什麼?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一點意義也沒有。
然而他的潛意識硬是想談個一清二楚。
“我……我才不要呢!”雙絲囁嚅的道。“你又不是臺灣人,我才不要嫁出國。”
“臺灣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我有加拿大護照,未來你嫁進彭家,想住在香港或加拿大都成。”他氣沖沖的反駁。
“原來你已經移民加拿大。”雙絲扳著手指開始計算。“這表示你事業在香港,家住加拿大,順便賺臺灣人的錢……不行,不行!你太不忠誠了,一點國家民族意識也沒有,我不要嫁給你。”
“你!”彭槐安拚命深呼吸,以免斷氣。“你好像忘了,當初是你自己提議要嫁給我的。”
雙絲無辜的眨眨大眼睛。“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幹嘛當真?”
原來她從來就無意嫁給他!彭槐安立刻變臉。
他的動作火速,彎身環抱起玲瓏的嬌軀,直接朝臥房走去。
“喂!你要幹什麼?”雙絲又驚又羞,拚命拍打他的肩膀。
“你剛剛說,我只是你一夜風流的對象,所以不能收我的錢。”他的眼中閃過狡滑和動情的光芒。“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我只需要把我變成你‘不只一夜風流’的對象就成了。”
“你別胡來!”那股虛軟無力的感覺悄悄流回她心田。“放我下來,我不能再跟你……”
房門“咚”的一聲關上,掩住她的辯駁,也掩住即將響起的低迴和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