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坐在我身邊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吼道。
某人漠視人的功夫一向技高一籌,這次自然也不會對這個男人例外,只見天空他目不斜視、穩穩當當地向我大踏步走來。沒錯,是天空,就是那個在不久之前扔下我不管不顧、被我罵了個狗血淋頭的江天空先生……
他走到我面前,我用小野貓似的夾雜著怨恨的目光,帶刺而防備地看著他。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順手抓起桌上的溼毛巾,一聲不吭地在我眼圈周圍粗魯地擦了起來。
我知道自己眼睛周圍早被沖刷掉的眼影、睫毛膏畫成了熊貓眼。——
“喂!你是幹什麼吃的?!!!打哪兒冒出來的你啊!”
“我是她老公,你可以閉嘴了!很吵!”天空不帶任何感情冷冷地說道,連斜眼都沒給他一個,依舊專注在我那對熊貓眼上(討厭!///——///)。
聽到他自稱我老公,雖然明知道是謊話,我的心還是忍不住漏跳了幾拍。白痴女人,你想什麼呢你!
“你說什麼?老公?居然有這種事,你不是在和老子開玩笑吧!!!喂!這兒的老闆娘呢,叫老闆娘過來,我要叫老闆娘!!!”那男人叉著腰,哇哇亂叫,一副尋釁滋事,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他的兩個同伴見情形不妙立刻趕上前來制止。
趁他們那頭鬧得正歡,天空那個惹事精又把視線從我月朦朧鳥朦朧的眼睛轉到了我的嘴唇上,他盯著我那張被唇膏塗得亂七八糟的紅唇,有點上火,乾脆扔掉已經被睫毛膏染得汙七八黑的溼紙巾,直接扯過校服衣領在我唇上突突地擦了起來。嗚嗚,好痛~!┯┯
“下次,如果你再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你不是說……讓我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你眼前嗎……”我有絲賭氣,氣他曾經那樣對我。
“喂!你倒是一點不謙虛!!還不立馬給我滾出去!!!”剛才那個男人雖然兩隻手都被朋友纏繞得嚴嚴實實,但那張嘴還是不忘忙裡偷閒。
天空那傢伙終於清掃完我的嘴唇,滿意地審視片刻,這才把視線轉向那個被漠視了很久的傢伙。
“你……和她做什麼了?”
“什麼?!”
“她嘴唇也被弄花了,不要告訴我你們已經啵啵了?”
“……哈,真是,今天遇見鬼了!我說,穿校服的臭小子……怎麼樣,臭小子,我就是和她啵啵了,不僅啵啵,連KISS都打了,你能把我怎麼樣吧你!”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誰也還來不及反應,天空抄起桌上的一個菸灰缸就向那個男人砸去……
“啊啊啊!!!”對面的男人一聲慘叫,捂著自己的嘴唇哀悼不已。
眾女子大驚失色,一個個綠著一張臉向房間外奔去。
天啊!冷漠的天空居然有這麼生猛的一面,我大張著一張嘴半天合不攏。天空這時又回過頭,重新看向我的嘴唇,然後執過我的手腕,無言地向外走去。
“喂,你放開我……”
我越是掙扎,天空越是加大了放在我手腕上的力度。
“你放開我!!!你以為我是你的玩具嗎???!!!揮之則來,招之即去,讓我滾就滾,讓我回去就回去,就是玩具也沒有這麼方便的吧?!!你放開,放開,混蛋!!!”
“把你聲音降低點!你不這麼大聲我已經很生氣了。”
“沒那個必要,不敢勞您費神,我讓你放開,放開……我想怎麼生活是我的事,我想怎麼樣生活就怎麼樣生活,你放開……你高興時就拍幾下,不高興時就甩幾個耳光,煩了更乾脆扔掉……在你們眼中,我甚至不如一個布娃娃,我連一個玩具都不如!!!”我歇斯底里地大叫到最後,終究是無力,終究是軟弱,淚水混合著心底的血水,我綿綿地垂下頭,眼看著就要攤坐在地上,突然,天空那個混蛋一把環過我的腰,把我扛到了他肩膀上。我好恨他,提起高筒靴高高尖尖的鞋跟,一下一下都踢在他背上,他卻吭都不吭,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不知不覺,我們兩個冤家就這麼糾結到了收銀臺,正好碰上娜娜姐,她大姐叼著一支菸,舌頭咂得嘖嘖響。
“滋滋滋滋!我就知道是這樣,什麼?離家出走?二十歲?”
“娜娜姐,你幫幫我!!幫我從他身上弄下來!!!這傢伙,他是騙子,是壞蛋,你千萬不要相信他說的任何話,他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別找打了,你還是趕快和你哥哥回家吧!!”
“他不是我哥哥,他叫我乞丐,這傢伙一見到我就叫我乞丐!!!”我下腳一下比一下狠,不知道天空是怎麼忍受我那可以殺人的鞋跟的。可就在我看著娜娜姐求救的當兒,天空的腳步還是沒有一絲遲緩,扛著我闊步向門口的臺階走去。
娜娜姐睜著朦朧的醉眼,迷迷瞪瞪地向我告別:
“有家可以回去,多幸福的一件事!別再唧唧歪歪的了,快點回去。我現在都有點忌妒你了……喂!還有,那邊那位帥哥,將來畢業之後一定要到這裡來玩玩啊!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
“娜娜姐!!!!這傢伙是個賭鬼,他欠了一身的債,把我捉回去就是為了把我賣到火坑裡去啊!!!我說的都是真的!!!!姐姐!!!他馬上就要把我賣掉了!!!”我急了,把不管是從哪兒看到的一段臺詞也用上了,一說還挺上口。
“走好,江美娜!!!不對,走好,韓雪!!!以後再見!!!”
“啊啊啊啊!!!姐姐!!!姐姐啊!!!”不甘心就這麼束手就擒,我叫得慘烈,殺了好大的一頭豬,對著江天空的肩膀又是抓又是撓,又是咬的,偏偏這傢伙就是任你雨打風吹,我自巍峨不動,要不是牙齒還咬得進去那麼一點點,我真懷疑他是石頭刻出來的。
那傢伙的步伐越來越快,不一會就來到了剛才我還虎視眈眈的那輛車的前面,天空縛住我的張牙舞爪,就像扔沙包似的,一把把我扔到汽車後座上,隨後自己也鑽了進來。我飛快地坐起身,可已經晚了,辛大叔老奸巨猾,眼疾手快地發動了汽車,車門都還沒有來得及關上。
我身旁的江天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舒展了一下手腳,接著關上了車門。我才不管辛大叔在不在場,依舊不依不饒,大喊大叫著要下去。
“開門,開門!!!壞蛋,混球!!我不回去,我不回你們家,你們家太骯髒!!!”
“你真的啵啵了?!”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哭第二次!!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弄得我這麼慘!!!讓我悲慘至此!!!”
瞬間,那傢伙突然伸過他那雙巨手緊緊擠住我的臉,我可憐的嘴巴只能開開合合像麻雀嘴,支支吾吾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大叔,前面有紙巾沒有?”那傢伙火大地問著辛司機。
大叔同情而委屈地看了我一眼,遞過來一盒紙巾。天空那混球扯過幾張紙巾,又開始在我嘴唇上使勁拭擦起來。我可憐的嘴唇哦……今晚倒大黴了!┯┯
“你……這小子,你到底在幹什麼呀!!(你這瘋子,你現在到底在發什麼瘋呀!!)”我這麼說著,可這混蛋托住我嘴唇的手越發用力了,紙巾來來回回擦著,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你要是下次敢再這樣,你就死定了,你就真的死定了!”
時間似乎在我倆之間失去了效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天空那個混蛋的手上已經被我用牙齒咬了不下十個齒印時候,當座位上擦過我嘴唇的紙巾已經小小白白地堆得像座小山的時候……
汽車終於抵達了平昌洞的家門口。
#平昌洞。
車小心地停在了大門口。
車剛停下,辛大叔就擰回頭來擔心地看著我,江天空那個混球也無言地俯視著我,我精疲力竭地斜靠在汽車後座上,剛才喝那麼多酒的後勁上來了,大腦混沌得不像話,更別提四肢的酥軟乏力了。天空那傢伙從紙巾盒裡掏出最後一張紙巾,再一次擦在我嘴上。真是要瘋了!我揉著自己幾乎要碎掉的嘴唇。
“今天的事,請大叔您不要告訴我爸爸。”天空淡淡地對辛大叔說完這句,拉開了車門。
“知道,大叔也是有眼力見兒的……”
天空沒有再說什麼,他跨出車廂,轉身衝我命令道:
“下來……”
“你想得美……啊你,臭……小子!我是渾身……蝨子的……乞丐,你也不怕我……”
“大叔,請幫我拿一下。”
“啊,好,好的……”
醉眼、半睜半閉之間,我依稀看見天空把他的書包遞給辛大叔。接著,天空那個混球,吃力地把我拽出車外,就像剛才那樣,猛地把我扛到了肩膀上……吧嗒吧嗒,大步向大門走去。
“該死……我從沒有……這麼……慘過,這麼悲慘……”
“我也很悲慘。”
“……”
……我開始拔那個傢伙的頭髮了,一根一根,鴉雀無聲,很認真地拔著。
“住手!”
“……我受了多少傷,我就拔你多少根頭髮……我會把你的頭髮全部拔掉的……因為我有這麼多的傷心……這麼多的痛……”
“……隨便你吧……那就。”
可是,與我幼稚的想法不同,當然拔到那傢伙第五根頭髮的時候……我的動作停了下來,倒不是因為他剛才那句隨你便的話,而是我看見了一個在大門前不斷徘徊的傢伙……江尹湛那個兔崽子。
我努力想閉上眼睛,不想看這個討厭的人,可出了故障的腦袋不聽使喚,離他越來越近,我只能睜大著眼直直看著他,記憶著這張自己不想記憶的臉。
那傢伙惴惴不安地摸娑著手中的手機,來回轉悠著,最後終於看見了我和天空。
“喂!!!你!!!”他大步大步向我們這邊邁進。
然後,一聲怪叫,“喝酒了你?!!!還喝了不少?!!!”
“……這……傢伙,兔崽子,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大……壞蛋!!!是獨一無二的!!!”我桀桀笑了一下,還挺得意自己的用詞。
“她衣服怎麼變成這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丫頭!!!”
“……不要大喊大叫的,臭小子……看見你的樣子我就討厭……”
“你倒是說啊!這丫頭到底怎麼弄的!!!!!!”尹湛那個壞蛋的一張臭臉在我眼前飄來飄去的,直到天空穿過庭院,他的聲音依舊在背後清晰可聞……我繼續一根一根拔著天空那可憐兮兮的頭髮……而他,一聲不吭地,把我向玄關門背去。
一句話,對於我們三個人來說……今天都不是什麼愉快的一天,劇毒慘烈無比。
#韓雪的房間。
天空那廝,居然猛地就把我往床上一扔,就像倒垃圾似的,——……該死的小子,我都這麼大一姑娘了,雖說不是長得如花似玉能讓你懂得憐香惜玉,但你至少應該懂得什麼叫輕抬輕放吧,輕抬輕放懂不懂……我意識不明地嘴裡嘰裡咕嚕向那個傢伙咒罵著,渾身燥熱不已,好難受,剛才喝下去的酒精現在集體造反,嘶喊著要從我千百個毛孔裡奔騰而出。我喘著粗氣,感覺自己像一隻色澤紅潤的剛出鍋的大海蝦,一心只想向那群歹毒的酒精投降,然後閉上眼沉沉睡去,對了……我睡之前好像應該把那個壞蛋趕出去哦。
天空那壞蛋不知何時在我床沿坐下,開始脫我的紅色夾克。
“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尹混球砰的一下推開房門竄了進來,看見屋裡這副光景,紅著臉,又哐的一下甩上門出去了。
迷迷糊糊間,一件白色的睡衣從我頭上套了下來,好香……呵呵,好像是爺爺買給我的漂漂睡衣,揮起兩隻手,使勁地往裡鑽,卻生氣地發現怎麼也穿不進去,於是哼哼唧唧地發脾氣,搏鬥許久,天空終於艱辛地為我穿上了睡衣……不經意間,他的衣領又掃上了我的嘴唇。
“啊…好痛……臭小子……好痛,痛死我了……”
“知道死是什麼滋味了吧……你下次敢再這樣試試。”
“知道死是什麼滋味了吧……你……你、去、死……還一定會死在我手上……”
……兩眼終於敵不住睡神的招呼,漸漸合攏……我應該起來的,我告訴自己,我應該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逃離這個壞蛋和尹混蛋兩兄弟的虐待,逃離……和意志無關,山無陵,天地終於合。
……分明……有一張冰冷乾燥的唇印上了我的,很短很短,但觸感卻那麼真實。我破碎、紅腫的唇,沾滿酒味的唇,想必現在醜得可以,即使在夢中我也不忘湧起一陣羞澀。……之後,房門拉開聲響起,我再也聽不見天空那個壞蛋的呼吸聲了。
怎麼……會是這樣子呢……這麼毫無反抗的投降,這麼乖乖地束手就擒,這不是我的風格啊……不是我的風格……牆上的壁鐘滴滴答答響起,一下一下,催眠著我的情緒,就在我終於要沉沉睡去的時候,不,就在我覺得自己要沉沉睡去的時候……頭頂上,隱隱傳來人的氣息,似乎有誰撫摸了我一下……我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嚶了一聲,把臉埋進被子裡,別吵我,我要睡覺。
那人沒有離開的意思,繼續撫摸著我的頭髮,突然……那隻手輕輕摘掉了我扎住頭髮的橡皮筋,接著,不可思議的低沉嗓音在我頭頂響起:
“白痴,不知道自己把頭髮披下來更漂亮嗎!”
……天啊,天啊!這個聲音……它怎麼聽……也是江尹湛那個傢伙的啊!……我一定是在做夢,沒錯,韓雪,肯定是你今天折騰得太過火了,所以才會做這種病得不輕的夢。只要睜開眼就可以知道是不是他了,睜開眼就可以確定一切了,可臉上的肌肉這時卻偏偏怎麼也不聽話,該死,該死!我在心裡不停地破口大罵……
“那天晚上……謝謝你……雖然我當時喝醉了,不過具體情形還是都記得的……傻瓜……”
就這一句話,讓我明白了,是他……真的是那個混球,不是我韓雪在那兒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天馬行空。
幾個小時緩緩地流淌而去,直到晨曦微露,初升的太陽調皮地在我臉上投下幾絲陰暗不明的光線,微微醒覺中,我枕著自己溫暖的手臂,側著身子不願意動彈……
“靜靜的羊腸路上滿是你留下的回憶,在這條路上,一隻小青蛙曾經安慰悲傷的我。我垂下頭,輕聲哭泣中,你又重新回到我身邊,那窒息的箱子,終於被徹底打碎。”
那個人,昨晚,用著極其悲愴的聲音,輕聲哼著這首我為雲影專門而作的歌曲,那麼悲傷,即使我在半夢半醒中也會替他覺得心痛。不過託他的福,感謝他為我哼唱這首歌曲,讓我在睡夢中得以再次和雲影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