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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筱風一到澎湖,就全心忙於工作,雖然只待一個月,她還是努力將所有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以便來接手的工程師能順利進入-r。“范小姐,你連星期天都在工作,年輕小姐很少像你這麼勤快的喔!”樓下水果店的阿婆笑眯眯地說道。“沒有啦!我只是一開始工作就停不下來,倒也沒有特別勤勞。”

    筱風做事一向專心,所以來到澎湖後,除了工作之外,腦中沒有別的事情。有時當她工作到深夜,起身泡杯咖啡,高眺的身子倚在重則□著颼颼的海風聲,腦中浮現的不是笑眯眯的老爸、愛撒嬌的筱梅或溫柔的饒修文,而是她那個自負又可惡的死敵展鷹揚,真是奇怪至極哪!我的生理期已經過了很久啊,女性荷——□-置謖□A耍□觴N還會想念那傢伙?”筱風實在愈來愈搞不懂自己了。加上今夜,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想到展鷹揚了,居然有想打電話給他的衝動,想□□他那慵懶戲謔的聲音。畢竟,十五年來,她從來沒有離開家人這麼久過,就連唯一一次差,都是和展鷹揚一起去的所以,回想起來從小到大,這倒是她第一次和展鷹揚分隔兩地。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以前她每次拜拜的祝禱辭都是——請范家列祖列宗保佑,讓我今年不要和展鷹揚那個臭小子同班。或者是——請范家祖宗大顯神威,讓展鷹揚因怪力作祟而不得不搬家,離我愈遠愈好,最好搬到鵝鑾鼻,永遠不要回來。如今她終於得償所願,和展鷹揚隔著海,遠遠分開,心裡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覺得缺少了什麼。更奇怪的是,筱風居然渴望□到他嘲諷的話語。

    金牛座果然是習慣固定的星座,就連被嘲笑也成為習慣了。唉,真是天生的被虐狂。她不禁苦笑。筱風在房裡走動著,幾次走到電話前,伸出的手又縮回了。

    開玩笑,我幹嘛打電話給那小子,以前都是老爸有事叫我傳達才會打給他,現在我拿什麼藉口打給他呢?總不能打去,然後說:“喂,你嘲笑我吧!”唉——管他的!反正我就是天生被虐狂,欠人笑,偶-蚪o他一次,下不為例!筱風決定了,便拿起話筒,撥了區號之後,手就停住了。

    糟糕,他家的電話號碼到底是多少,每次都是去翻武館通訊錄,隨便瞄一眼就打去了,也從來沒想到去記。筱風有些好笑地放下話筒,心中悵然若失。

    她走到書桌前坐下,繼續未完成的工程圖。

    才剛凝神下筆沒多久,電話鈐聲劃破寂靜的夜。

    心想這麼晚了,一定是筱梅打來叫我幫她帶什麼土產日去。

    筱風起身去接電話,隨口就說:“喂,梅梅嗎?這回又要叫我買什麼了。”話筒那端沉寂了一會兒,傳來男子低沉有磁性的聲音:“你在工作嗎?”是展鷹揚。

    筱風心撲通地猛地跳了一下,握著話筒的手心微微冒汗。

    “你怎麼知道我在澎湖的電話?”

    “跟公司要的。”話筒那端傳來展鷹揚淡淡的聲音,□起來好像很遠,卻又近在心坎。“有什麼事嗎?”

    展鷹揚沒事不會打電話給她,他從來不做多餘的事。

    “老師叫我三十號那天在機場接你。”

    筱風望了一眼桌曆,今天才十五號,離她回去還有半個月,現在就打來通知,未免太早了些,而且,展鷹揚從來不屑做司機。“其實你不必這麼麻煩,我可以自己坐公車回去。”

    “不曉得是誰曾經在機場迷路,哭著找警察。”展鷹揚戲謔的聲音,令筱風在他鄉的夜裡,多了一絲暖意。“喂,那時我才小學一年級那!”筱風不服氣地說道。

    “那時我也是小學一年級,怎麼就可以自己找路坐車,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你帶回家。”那年範老爹帶著她和筱梅、展鷹揚去日本看武術錦標賽,在桃園機場時,範老爹帶著筱梅去上廁所,和筱風失散了,是展鷹揚帶著她從桃園坐車回家的。“因為你是展鷹揚啊!”話筒那端傳來展鷹揚低沉的笑聲,笑暖了筱風的心。

    “今晚在家裡看得到月亮嗎?”她突然問道。

    隱約□到椅子滑動、窗簾拉開的聲音,她可以想像展鷹揚坐在電腦桌前,一手拿著□筒,一手拉開窗簾向外張望著。“可以看得很清楚,今天是滿月。”

    “今晚這裡天氣不好,看不到月亮,海面黑漆漆的一片,感覺有點可怕,真難想像有人敢在晚上出航,好像會被大海吞噬一樣。”“澎湖好玩嗎?”

    “風景很好,可惜我沒有時間去玩。下次如果公司派我們兩個來視察,可以一起去海邊走走。”不知道為什麼,她希望是展鷹揚和她一起欣賞這裡的海景,而不是饒修文。也許是因為饒修文儒雅的氣質,和狂放的大海感覺頗不搭調吧!“嗯。”展鷹揚輕應了一聲,□不出來是什麼心情。

    “武館的學員們都很好吧?”

    “都很好,小學員們整天間,奧斯卡:什麼時候回來教拳?”

    筱風□了笑道:“這些小鬼頭,說實在的,還真有些想念他們。”

    “你的,漢斯公爵,從英國回來了,昨天還親自到武館來找你。”展鷹揚的聲音除了戲謔之外還有一抹疏離。漢斯是“凡□蠢倒濉古□窠-W斯卡暗戀的男子,而巧合的是,饒修文的洋名就是漢斯。“饒修文回來了嗎?太好了,再過兩個禮拜,等我把這邊的事情結束,就能和他一起去看電影了。”筱風的聲音有著掩不住的興奮。“天有不測風,也許會來個颱風,把澎湖的機場吹壞,你就回不來了。”“展鷹揚,你別烏鴉嘴好不好。”“或者,等你回來的時候,漢斯已經找到他的瑪莉皇后了,打得火熱。”故事中的漢斯公爵愛上了嬌貴任性的法國皇后瑪莉。“展鷹揚,你跟我有仇嗎,非要這樣咒我!”筱風被他這麼一說,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忽然想到——,“咦!怎麼知到‘凡□蠢倒濉壞貴Π□你不是最不屑少女漫畫的嗎?”“十年前,有一個女孩子看少女漫畫看到哭,還到處強迫別人看這部不朽名作,而我正好是受害者之一。”展鷹揚懶洋洋地說道。“你亂講,我什麼時候強迫你看了。”

    就算沒強迫我看,整天□你在那邊說,也知道大概劇情了,重點是,你不怕筱梅成為瑪莉皇后嗎?”筱風沉默了一下,說:“如果他覺得筱梅比我好,我可以理解。”

    “你真是沒出息。”展鷹揚嘲笑的語氣中似乎有一抹奇異的情感。

    “就算是我沒出息吧。筱梅美麗大方,積極主動,又懂得人情世故,男孩子很少不受她的吸引。”“只怕她為了當上饒氏企業總經理夫人,橫刀奪愛,讓你成為失戀傷心人。”展鷹揚的語氣有些冷漠。“筱梅有她自己的價值觀,你無權批評她。”筱風有些慍怒,她向來維護筱梅,就如同筱梅維護她一般。她突然想到——“等一下,什麼饒氏企業總經理,你在說誰?”“筱風,你該不會不知道,饒修文是饒氏的總經理,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企業精英吧!”展鷹揚的語氣有些詫異。“我是不知道。”筱風吶吶地說道。

    “哈……”話筒中傳來展鷹揚低沉的笑聲。“我真服了你了,身為饒公子的女友,居然不知道他是饒氏企業的重臣。筱風,你交男朋友之前,不懂得先調查一下對方的身家背景嗎。”“那很重要嗎?我喜歡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家的事業。”筱風理直氣壯地說宣。話筒那端異常地沉默,電話中看不到展鷹揚的表情,就算看到了,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筱風覺得有些不對勁。

    “喂,喂,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沒事,只是想到一個故事。”展鷹揚的聲音有點緊繃。

    “你還好嗎?怎麼語氣怪怪的。”

    筱風關切的聲音從電話線傳到海的另一端,到了展家小樓,展鷹揚亮著燈光的寢室。他修長的身軀倚在電腦桌前,一手拿著話筒,一手在抽屜裡翻找出一張老舊的相片,相片上是一對年輕夫婦,手上抱著嬰孩,臉上滿溢幸福神采。展鷹揚凝視著相片中的年輕夫婦。

    “筱風,講個故事給你□。”

    “好啊!反正我在這裡每天晚上都是一個人,滿無聊的。”

    他低沉的嗓音緩緩地敘述著:“二十幾年前,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愛上了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大小姐不顧家人反對,和心上人私奔,組織甜蜜的小家庭……”電話那頭插進話來:“□起來有些老套的愛情故事。”

    展鷹揚仍是語氣平靜的訴說:“這位大小姐卻在生下小孩後,偶然撞見她那英俊的老公在休息室和和女助理打情罵俏,驕做的大小姐一氣之下帶著孩子日孃家,任憑老公如何苦求,都不肯露面,那位先生只好喪氣地離開。”“你確定這不是八點檔的連續劇嗎?”

    展鷹揚微微一笑,繼續說故事:“過了五年以後,他和另一個女人組成家庭,生活幸福美滿。這個消息傳到了大小姐耳裡,她的兄弟對她說:你看!當初他拐走你,還不是看上我們家的財勢!她只冷冷地說了一句話:男人都是一樣的,你們也好不到哪裡去。”“然後呢?”

    “故事說完了,你要發表感言嗎?”他淡淡地間道。

    筱風直爽的聲音從話筒傳來:“我覺得那個大小姐應該□□她先生的解釋,不要那麼快就給老公判了個通姦罪。”“你不認同她那句話:男人都是一樣的?”

    “開玩笑,女人都不可能一樣了,何況是男人。天底下根本不可能有一樣的人。所以,未必每個男人都貪財好色,那位大小姐結論下得太快了。”“哦?那你相信那位英俊的先生沒有揹著老婆偷腥嗎?”

    “他有沒有出軌我是不知道啦,可是,也未必就像他太太所認定的,英俊的男人都花心。像你,據說:也是長得頗英俊……”展鷹揚插嘴。

    “英俊就是英俊,什麼叫據說?範筱風,你未免太不給我面子了。?

    “好啦好啦,你展大師兄是宇宙第一帥男,連火星的ET,還沒你帥,可以了吧?”展鷹揚□了嘴角綻出一抹笑意,筱風在電話的那一端當然是看不到。

    “總之,你展大師兄雖然帥名遠播,崇拜你的女人可以組成好幾個親衛□,搞不好可以和四大天王影迷會比一比。但是我們認識十五年了,也沒看過你和哪個女生亂搞,就連走近一點的女生部沒有……咦?這麼一說我才發覺奇怪。展鷹揚,你是不是有問題啊?”展鷹揚嘴邊的笑意更濃了,傭懶地說道:“也許我常常帶女人回家過夜,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這種講法跟夢露俱樂部的小姐好像喔。”

    “怎麼說?”

    “裡面的小姐和客人,大概是看我一臉單純樣,常常好心地警告我說,男人都是一樣的啦,什麼什麼的,何況你的未婚夫又超級帥,更容易什麼什麼的。我就不服氣地辯解,說你不是那種會亂搞的男人。她們就說:你怎麼知道,也許他在外面交別的女人,只是沒讓你知道而已。”“你在她們面前替我辯解,你就這麼相信我!”展鷹揚語氣平淡,黑耀石般的眼眸卻閃著異彩。“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覺得,日久見人心,是真心還是假意,都逃不過時間的試煉。”“你十五年來都是如此,如果不是本性,那就是作戲一流的大好人。再說,如果我不相信自己的判斷,而去□信那些不認識你的人對你的批判,豈不是本未倒置?而且,如果連自己的判斷都不能信任,那就有一點無力了。”“你沒□說過旁觀者清嗎?”

    “展鷹揚,你怎麼知道,夢露俱樂部的大姊們就是這樣說的?”筱風的聲音有一點驚□。“我只是照人性推斷而已。她們還會說,你這種個性最容易吃虧,對不對?”“對對對,她們的確是這樣說的。你好厲害,全部料中了。”“她們有沒有說,人都是會變的,就算以前他對你很好,現在社會引誘大多,男人是感官的動物,見色忘舊是很平常的事。”“展鷹揚,你是不是我肚裡的蛔蟲啊!把我在‘夢露俱樂部’的對話全偷□去了?”展鷹揚笑了。

    “然後你一定會說,不只男人,女人也會見色忘舊,只是在父系社會下,女性出軌受到的責難遠大於男性。然後你一定恨恨地說,真是不公平,如果是活在母系社會,你就不用花錢拔腿毛了。”哇話筒裡傳來筱風聲驚呼,展鷹揚可以想像她驚□地跳了起來,“展鷹揚,你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當時的確是這麼說的。”展鷹揚慢條靳理地說:“不好意思,我也認識你十五年了,如果連單細胞的範筱風在想什麼都猜不出來,那也不用混了。”“誰是單細胞了?你富我是阿米巴蟲還是藍綠藻?”

    “有時候,阿米巴蟲能想清楚的事,聰明人還未必看得明白。當年她若是也如你這般想,也不會……”展鷹揚喃喃自語。“你在說什麼?”筱風的聲音□起來很迷惘。

    “筱風,唱首歌給我□吧!”

    “哪一首?‘花心’嗎?”

    展鷹揚低低地笑了,筱風也學會嘲諷他了嗎?

    “唱首臺語歌吧,會唱‘阮不知啦’嗎?”

    “會,這是老爸最愛的臺語歌之一。你把耳朵準備好,本小姐很少唱歌給別人□的。”話筒傳來筱風低柔的嗓音——彼時約束啊……雙人無失信,近來言語啊……煞來無信憑,冷淡態度,像是無要無緊,你咐是,你-不是找到新愛人,啊……啊……阮不知啦……阮不知啦……總無放舊去找新……

    優美的旋律,卻配上怨懟的歌詞,這就是“她”的人生嗎?展鷹揚凝視著相片中容貌美豔的新婦,婦人挺直的秀鼻,眉眼間倨做的神情和他有幾分相似。他斜倚床邊□著筱風的歌聲!低柔的嗓音,溫柔醇淨的唱腔,就像她的眼神一樣純淨,就像她的心一樣溫暖。雖然十五年來打打鬧鬧,他心中明白,筱風一直是溫和體貼的。不管他怎麼捉弄她,她從來不會認真計較,今夜還唱歌給他□,大概是□出他心神不寧吧!.當不願想起的記憶被掀開時,再強勢的人都渴望有人陪伴。他想見筱風。

    兩人拉拉雜雜地聊著,一直到半夜一點才收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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