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等到第二天晚上,羅白乃才知曉綺夢等的是誰。
在這之前,他卻先明白了一件事。
因為他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剛才我一進來,你們就忍不住笑?”
大家一聽,立即會心,又捂著嘴偷偷笑。嘻嘻笑。
何文田沒好氣的反問,“你說呢?”
羅白乃鼓起勇氣,說:“因為我英俊。”
大家笑得“撲”地噴了出來。
羅白乃再鼓餘勇:“因為我勇敢!”
女子們笑得前僕後臥。
“唉”,羅白乃沒辦法,硬著頭皮又說,“因為你們沒見過男人──已經很久了!”
一時間,“噓”聲四起,他身上至少中了十幾件棗子,大蒜、辣椒幹,抹布之類的事物還有一位雞蛋、一塊纏腳布。以及一隻鞋子。
──幸好沒有鐵布衫的裹傷布:這個人,一定是練外功練過人了,以致全身質爛不堪,當然是刀槍不入了,都已經爛透了,刀槍再加之算不了什麼了。
“那你們自己說呀!”
羅白乃氣鼓鼓的說。
他可有點生氣了。
大家樂不可支,吱吱噪呼的,就沒人給他說清楚。
幸有社小月好心腸,蚊似的小聲說:“因為……你沖涼。”
“我沖涼?”羅白乃奇道,這回他真聞所未聞:“你們都從未洗過澡麼!?”
“去你的!”
一時間,羅白乃又掛了一身彩。
其中一樣,是一盆水。
——這下可狼狽一些了。
“你……”杜小月抿著嘴。咬著唇,終於說了下去:“你一面沖涼一面大聲唱歌,我們都聽到了……”
忽然忍傻不住,哇地笑了出來,和身撲倒在被上,吃吃地笑著。
綺夢忽然有些感激起這個怪人來。
因為她知道小月是自“出事”後,第一次如此笑出聲來。
張切切在一旁,看著杜小月搐動的小肩,眼神充滿了柔和慈藹。
但卻只有羅白乃猶如五里霧中,投聽值,“我的歌……沒什麼不對啊!你們沒聽過歌麼?”也不知他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李青青嘩嘩譁噪的笑道:“太難聽了——,我們沒聽過那麼難聽的歌!”
言寧寧也吃吃笑道:“你的歌比殭屍嘶月。人猿吼月還難聽,枉你還唱得出來!”
“你們太不懂欣賞,層次太低,太不是知音了!”羅白乃一點也不臉紅,只悻悻然道,“不過,這也無所謂,歌是唱給自己聽的,自己當自己的知音,不就得了。我以歌聲沖涼,不是用水用皂,比你們更心清氣爽哩。人家是筆走尤蛇,我可是歌驅龍蛇,說真的,不騙你,今晚的荒山之夜。鬼氣森森,可是給我一歌動乾坤,正氣沖牛斗,避邪驅魔全肅清了呢!”
綺夢忽著笑道:“說的也有道理。今晚是出事以來,大家較輕鬆的一夜,說來可能也是少俠歌御龍蛇之故吧?你們看,倒真的快天亮了。”
大家這才暮然醒覺,天,快要亮了。
一夜又過去了。
今晚無事,只一場虛驚,還來了個自稱大俠的小壯丁。
明晚呢?
中秋快到了。
“猿猴月”也快圓了。
羅白乃就有這個辦法,使大家都對他放卸防衛,不再懷疑他,而他也跟她們一起戍巡防守、燒菜做飯,並把太過緊張的氣氛弄得緩和下來。
他觀察到杜小月又開始咬齧指甲了,又要憂鬱了,他就湊過去搭訕說:“小姑娘,你心腸真好。”
杜小月給他平白無故的一讚,倒紅了臉,也吃了一驚:“什麼?”
“你好心眼。”
“我幾時……你怎麼知道?亂說!”
“昨晚,”羅白乃很感恩圖報以身相許的說,“就只有你告訴我聽笑我的原因,而又沒親口低毀我的歌聲難聽……你真厚道,必有福報。”
說完了,他就很快的走開。
杜小月愣了一會兒,幾乎又要掉下淚來了,卻又忍不住以小袖掩嘴笑開了。
剛走開去的羅白乃雙手緊握拳頭,跳了一下,壓低聲音:“噓”了一聲,喃喃自語的說:“她一定很感動的了!她一定很開心的了!我這樣走開去,她一定會覺得我很瀟灑的了!一定會覺我有行大事不留名的大俠風範的了……”
忽然前面一暗,他的心情也隨之一暗、只聽那嘔啞難聽、惡臭難聞的怪聲詭詭跟他說了八個字:
“你敢動她,我宰了你。”
為這一點,羅自乃更加討厭那駝背怪鐵布衫。
因為太生氣這個怪物了(然而又不敢真的“動”他),使他有時候無緣無故,吃飯、散步。解手的時候,都會握著雙拳跳了起來尖聲叫道:
“我真是好恨他啊!——我恨死他了!”
可惜,光是憎恨、是不會致命的,也不會死人的。
他們現在的情況,很有點荒謬,簡直是夜夜等鬼來。
而他們卻刀出匣、劍出鞘。槍在手的等著殺鬼。
——如果鬼是已死了的人,他們又如何殺?難道鬼也可以再死一次。
不。
這次“不”的意思是說:這一回,他們等到的不是鬼。
而是人。
活人。
也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