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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黴 神

    他們本來都不大相信十二那天晚上會有事。

    原因很簡單:

    他們已成了習慣。

    ———天晚上發生了事,第二天晚上就沒事。

    一如前述:初五有事(井裡有血!),初六就沒有。初七意外(雞犬不留!),初八平安。初九又來了(月下飛屍!),初十寧靜。十一又來傢伙了,噩夢連綿加上胡氏妹妹眼見(還有細節描繪!)看到那個沒穿衣服的女人緩緩打橫飛行。按照道理,十二應該下會有什麼事才對。

    餘此類推。

    希望如此

    至少,大家心中希望:就算是發生意外,鬧鬼或遭受狙襲,也能有皇恩大赦,也就是說;發生那麼不幸和驚怖的事,簡直是遇上黴神了,還是能有假期比較好。

    ——還可以調節休息一下嘛。

    不過,這一次,他們可要大夫所望了:

    因為這次那“黴神”好像特別勤奮。趕工似的,連第二天晚上(就是十二那夜),也發生了事。

    事實上,也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血,沒有鬼,也沒有飛屍……。只不過,也“沒有”了兩個人。

    一個是胡嬌。

    她“忽然”消失了。

    誰也不知道她在什麼時候“不見”的。

    ——可能是去如廁的時候,可能是在洗澡的時候,可能是大家睡著了的時候(不過,發生了怪事之後,他們可是在任何時候都派有人巡更的)……

    總之,在吃晚飯的時候,就不見了胡嬌。四處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

    另一個是獨孤一味。

    本來沒有人會想到獨孤一味是“失蹤”的──因為像他那麼大個兒的人,武功又那麼高,氣勢又那麼浩壯,說什麼也不會讓人“拐”走就是了、但還是一下子就消失在空氣中,了無聲息。

    就在胡嬌“不見了”之後,卻發現獨孤一味也沒回來,大家才開始聯想起來:

    會不會是獨孤一味也“失蹤”了!

    ——他會不會也出了事!

    大家都記得,自從昨夜綺夢誇了他一句之後,他一直都守在房門口,大家還心裡認為。如果看多了,或習慣了,還以為那是一座紀念碑還是先人石像什麼的。

    最可怕的聯想是:

    ——如果敵手連獨孤一味都能這樣無聲無息的“弄走”,那麼,在客棧中的人,怕只有任人魚肉的份兒了!

    “大家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

    大家七嘴八舌,回憶強記,結果都是一樣:

    下午。

    ——申時之前,肯定獨孤一味還在門口守著,來回巡邏不已,看來,他當“紛夢客棧”是座烽火臺了!

    “那麼,是誰最後看到他的?他那時正在於什麼?”

    ——那麼大的一個人,戰鬥力又那麼高,決不會。無緣無故便消失的,綺夢決心要追查到線索來。

    結果還是胡驕所說的比較接近——接近看到生龍活虎的獨孤一味之“最後一眼”。

    她看到獨孤一味站累了(大概是站久了之故),忽然。皺住了濃眉(那是破爛掃帚開叉一般的皺眉),陡地蹲了下來,撿起了一件事物(不知是啥事物,只知有點閃閃光),反覆細看,然後仰首望“疑神峰”頂(那裡有座“猛鬼廟”),目光有點痴呆,哺哺自語,好像在說:“原來是你……你這黴神……我跟你老早就約好了……你還來這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那兒……”這之後——

    這以後就不知道了。

    “為什麼?”

    胡驕的回答是:

    “我那時想去叫阿嬌一齊過去問問看:他發現了什麼——可是,阿嬌卻不見了!”

    綺夢問:“後來你就專心去找阿嬌,就沒再跟進獨孤的事了?”

    “是。”

    胡驕這時眼睛已瞪得胡桃核樣兒大,好悽慘:胡嬌畢竟是她同胞姊妹,兩人一齊闖江湖,又是同胞戰友,彼此間極有感情。

    “所以之後獨孤去了哪裡,你便不清楚了?”

    答案是:是。

    那時候,恰好大家各忙各的,誰也沒留意獨孤一味的行止,更何況他的輕功奇高。

    “那你發現阿嬌不見了,為何又不立時向我報告?”

    “我是到晚飯的時候才肯定阿嬌沒回來的——”胡驕哭著說,“初時,我只以為她覺得不開心,出去散散心……何況,小姐心情也不好,我沒敢打擾你。”

    胡驕沒說下去的地方,言有盡,意無窮,綺夢當然明白。

    昨晚,她跟胡嬌衝突過,還賞了她一巴掌。

    ——現在胡嬌失蹤了,她得為這事情份外感到內疚和難過。

    那時已經天黑了。

    黑黝黝、殺氣騰騰的荒山之夜又蒞臨了。

    沒辦法。

    “我們提高警覺,武器在身,隨時提防敵人偷襲;”綺夢只好先作這般吩咐。失去了獨孤一味這等大將,她也有點心亂如麻,對付吳鐵翼的事;也只好暫擱一旁了——因為明顯的現在有人(還是鬼!)在對付。伺伏著他們。“也許,不久後;獨孤先生就會回來……他說不定也把阿嬌帶回來呢!”

    說完了她就笑笑。

    她是希望氣氛能輕鬆一些。

    但沒有人笑。

    因為大家的心頭根本輕鬆不下來。

    ——在這圍內少了一個豪勇的男子,要遠比少了一位女子還觸目。驚心,國為在場的都是陰盛陽衰;何況獨孤一味嗓門大作事豪派威猛,有他在場至少陣容浩蕩,鐵布衫雖也是男子漢,但一向只沉著氣不吭聲,甚至不移動一下,有時候跟一根鐵柱子沒太大的分別,更何況現在不止“少”了一個獨孤一味,連喜歡胡吹大氣眼尖舌利的胡嬌,也同時失了蹤。

    試問大夥兒又怎笑得出來?

    反正大家都笑不出來,綺夢就下了決心似的,仰著臉。走上了樓。

    之後,有人在樓下仰首看見她打開了窗,放出了矯捷的鐵鷂信鴿。

    鴿子一直都豢養在她房間裡,跟那兩匹健馬一般,僥倖未死。

    ——只不過,她放信鴿給誰?小小一隻信鴿,總不能飛回她東北老家“神槍會”啊!

    綺夢遙望信鴿遠去,似充滿了寄望。

    期望。

    只不過,會不會期許愈高,寄望愈大,就會失望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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