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飛快,時暗時明,像給一隻巨大的猿猴攫在手裡,在蒼穹雲海對忽浮忽沉,乍隱乍現。
野狼在不遠處曝叫。
飛雲時而籠罩冷月,月光又時破雲而出,以致這客棧前的種種處境,是一明一黯,一光一黑,詭橘恐怖,神秘莫測,又難分正邪,難辨是菲。這確是個荒山之夜。
甚至讓人有這樣一種錯覺。
是月在啤,狼在淒厲和鳴。
這是個荒山之野。
——除了野狼嗚咽之外,這山裡遠處,好像還有什麼亙古以前的巨獸在幽幽的、隱隱的吼了一兩聲,但又似有似無,聽不仔細。
——除了孤清的大半輪月亮在發放幽光之外,這山頭迄地,好仔也有什麼磷火似的東西,正在閃爍乍亮,但戌即又滅。
羅白乃的靈思也一閃而現,再閃即逝——根據朱殺家的透露,吳鐵翼和玉飛會在此地會合。
——既然以前,吳鐵翼必曾來過此地,與這客棧裡的人,也一定是認識的,是以,她們一聽剛才他叫出“吳鐵翼”三個字,都先後住了手。
──問題是,她們跟吳鐵翼是敵是友?剛才在門口磨刀的女人又是誰?朱殺家為何叫自己來這裡得要先找到這個妖異的女子?這客店裡的女人,似都曾遭受很大的困擾,極大的騷擾,以致她們相當驚恐。十分惶惑,才會以為自己是來滋事的人,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該說實話(來抓吳鐵翼的)還是敷衍幾句(若表明來意,可是客棧裡的人一定會盤問他,還定必不惜一戰),或是說假話訛騙混過去再說(例如隨便說是路過的,或假裝自己是慕“綺夢客棧”有絕色女子而來的,甚或就說自己是吳鐵翼的人,特別前來幫他的)。
看來,至少吳鐵翼跟眼前的女於是老相諷的分上,認是吳鐵翼同夥,大概會安全多了,“贏面”也大些了。
他一時還真不敢說出三枯羹大師後來的情形,以免再觸怒這些荒山野店的女子,也不想讓她們失望難過。
但問題總是要回答的。
“我是‘朝天大將軍’、‘武林十六煞之首腦’(這次少了一煞,數字多少,通常都是由原創者隨緣即興而增減的),‘江湖散發一孤峰’(同理稍減,如上)、‘天下第一捕快’(當然是第一,這數字錯不得;改不得)公靂州金寶鄉味螺鎮神猜羅白乃——”他大大聲的說;不知怎的)叫向慣說假話的他這次居然沒有說謊(外號不算),後來想來,也不是他幸運,更不是他及時明斷,當然不是他老實之故,而是他看到漂亮的,自己心儀的女子,很難說謊,就連說句大話也說得狗都嗅得出來,五歲小童亦能分辨:“我是來緝捕吳鐵翼的!”
他話一出,眾皆一驚。
連月色也黯了一黯。
那一刻間,羅白乃真的不知生死,不知對錯,更有點痛恨自己:為啥要說真話!
——就算他在此時講騙話,誰也無法拆穿他,他又何必那麼老實,自找麻煩!
卻聽“夢姐”嘆了一口氣,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羅白乃情知自己已押上寶了,這時候也沒退路了,只有索性豁了出去,臉上七勇八敢(心裡其實十五、十六)的大聲道:
“真的!”
“夢姐”始終有點疑惑:“那麼,剛才你又在門外……?”
羅白乃見那貴氣美女的槍尖已開始不向著他了,他嘴裡可更響亮了:
“我才剛來,就看到員棧大門前有人蹲著磨刀,我正要上前察看,你們使開門一槍刺過來了──”那女人一雙媚絲細目意迷迷的眯眼看著他:“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
“因為──”羅白乃也覺缺乏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只好雙手輪流拍拍自己的胸膛(儘管他的胸膛也不怎麼長肉):
“就憑我——”他本來想說的大意是:“就憑我羅白乃一言九鼎有諾必然震天下名動八表……什麼的,說什麼當然負責到底”等話,卻沒料“夢姐”一見他雙手往胸膛攏,也清晰的看到他手上拿的東西,再兇幽一嘆,道。
“好,你既然手上有這對褡褳,就是三桔大師的朋友——我就相信你吧。”
羅白乃一時不知如何分辨,心忖:反正,人人都是隻知王小石。只為二姑大師而瞧得起我,那就是瞧不起人嘛——卻見“夢姐”挾住了槍桿,間:“你是怎麼知曉吳鐵翼要來這裡的?——如果你真的是來抓他的,那也好,我們總算又添增一個援手了。要不然,吳鐵翼加上王飛又有朱殺家且有唐化,我們還真應付不來呢!”
羅白乃正要回答,忽聽遠處又傳來那鬼哭神號的曝聲,不禁試探的問:“那是豬叫?”
一個女人回答:“不是。”
羅白乃又問,“那是狗吠?”
另一個女人答:“也不是。”
羅白乃問:“想必是狼嚎了?”
還有一個大號的女人答:“更不是。”
羅白乃“那頂多是猿猴吧?總不會是羊眸哮譁叫,牛眸吟眸叫吧!”
剩下一個小號的女子答:“都不是。”
羅白乃不服:“那是什麼?總不會是人叫吧!總不成月亮也會叫吧!”
“對了,是人,”這次到那暗影裡的駝子嘶聲症道:“是人,是死了的人在叫。”
“咕咕”羅白乃生硬的笑道,“你說笑,真好笑——死了的人也會笑!”
心中卻在發毛。
“他是說真的。”“夢姐”又幽幽一嘆,道:“是殭屍在笑,殭屍對著月亮在叫。”
“什……”羅白乃只覺一陣暈眩,他天不怕地不怕,之外其他都怕,特別是怕鬼,沒想到,這荒山野嶺,什麼不好鬧,卻鬧鬼!“……麼!”
他頓時臉青口唇白。
他這樣的臉色也有好處。
“夢姐”馬上(請)他進客棧裡去坐。
——這樣總比再待一會恐怕要她們“扶”。“背”。“抬”他進內的好。
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