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風在對流間發出撕殺般的狂吼。
人與人之間呢?
唐天海,鐵手、謝夢山,這三大高手,各以殊異的姿勢,定在那兒,形容古怪。
唐夭海嘶聲道:“你這‘冰火’,卻不是……原來的冰火……”
“當然了,我這是‘七重天’,比你的多了兩重;最精妙的兩重。”何爾蒙翻著一雙老而怪、如同幹木瘀痴結紋厚皮眼,斜瞅著唐天海,道:“你一旦著了道兒,便中毒了。開始不覺異樣,待要步手運氣,六幾招後,才會發作。發作的時候。還會有歡快感覺,舒泰欲洩,一洩便真氣盡失,任憑宰割了。不過,愈到後頭,歡快愈少,散功時間也愈短。”
鐵手不禁好奇的問:“動手才會發作?要是一直不動手呢?”
紅貓在旁冷冷地道:“不動手我們還下毒來幹啥?我們會讓你動手的。”
鐵手不以為件,坦承道:“這點倒在先前便領教過了。”
他跟唐天海都在動手數招後,才實覺體內澎湃,甘暢欲洩,然後一身功力,忽消餌,如同泥牛入海,無形無蹤。
——可是剛才卻又怎會功力恢復?
“‘冰火七重天’精彩之處,是將原來的藥力改良加重,而又儘量不幹天和,不致人於死命。”何爾蒙顯然對他所刨的藥物很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咱們‘下三濫’何家的技法,遠勝你們唐家。我這藥力是分七次發作,也就是說,如果沒有解藥,也並無外力破解,那麼,無論你的功力比元十三限。諸葛先生。王仔盾。林靈素更高,都一樣得有七回喪失功力。不過,其間也有回覆的時候,回功是前面短,後面長;而散功是前面愈長,後頭愈短。這是妙處。”
這回,鐵手可聽不大明白。
唐天海畢竟是熟悉“冰火”的藥理,故問到要害,“你的意思是說:從中毒開始算起,會有七次功力復元的機會?”
何爾蒙道:“是。所以叫做‘七重天’。到了第七次,只要沒人殺你,你便自動解禁,就像沒事的人一樣,死不了的。”
唐天海又試探著問:“你是說:總共有七次散功。散功是一次比一次短促,而回復功力是一次比一次長。”
何爾蒙答:“是的。也就是說,第一次散功,就是剛才,是最漫長的,然後,功力突然間又會回覆,但不消片刻,又會失功。如此,功力愈回覆愈快,時間也愈長。惟一旦藥力迴轉,攻心人脈,又得功力全消,只待下一次輪迴。其間一時舒暢,一陣堵塞,如冰寒,如火焚,故稱之為‘冰火’。”
——當真是一冰一火,鐵手兩次散功,其滋味也可說是得箇中三昧了。
那麼說來,大約還有五次散功:但卻不知何時功力突然消失,又在何時內力暮然回覆?
——這才是要害。關鍵。
“我卻不明白。”
這次問的人,居然是紅貓:
“矚既要下毒,既已下毒,何不乾脆毒死算了——要搞那麼多費煞思量的玩意兒,對大家都沒好處。”夏金中沒好氣的問,“鬧那麼多名堂,萬一計算不準,控制不佐,反受其害,何必自找麻煩!”
“研製不同的藥物,是‘下三濫’子弟的一天職”試驗不同的藥力;是老何的興趣。”這回居然是莊懷飛回答:“至於要對他們下這古怪而麻煩的毒,是我的意思。”
他代何爾豪問答:“我不想跟鐵手硬碰,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可是,我也不想殺他。謝大人就算對我寡恩,但怎麼說也是我上級,何況他還是戀戀的爹;我不能殺他,唐天海原跟我夥同毒倒對手,並分財室,他對吳大人不義在前,對謝大人不義在後,看來,事成之後,他也不見得會放過我,加上他剽竊他人絕學,殺人滅口,好事多為,我以毒攻毒,把他毒倒,也是合當,但畢竟他因信我而遭我所乘,我也不想佔這便宜了結他性命,所以……”
“所以用這種‘冰火七重天”的毒正好——”這回到鐵手替他代說下去,“毒我們不死,又予我們反抗的機會,但又不怕我們能反敗為勝。”
謝夢山冷咳一聲,他的咳聲讓人驚捂到:“世間除了冷哼,冷笑,冷西之外,原來還會有“冷咳”這回事的,“可是,這種機會就好比綁住了手,蒙了雙眼跟你交手——打也是白打。掙扎也沒用。”
“有用的。”莊懷飛莊重地道:“你們最多隻能再回復功力一次,我們就不來陪了。這藥力持續一散一復,我們則已遠走高飛,完成我們撤退的步驟。我們一走;剩下你們三位,只怕還是得要了了恩仇吧?說破了也不怕:今兒的事。大家都揭底了。唐天海。謝夢山毒計不成,會容鐵手活出去嗎?謝夢山。唐天海曾勾結下毒,鐵手會放過這兩個現行人犯嗎?唐天海出賣了謝夢山,唐天海本來就要河除謝夢山。能不先擺平嗎?你們忙的事還多著呢,一旦暫時恢復功力,還不知準殺誰呢?只怕不見得來得及追我——追我也無用,我擔得了事便應付得了場面,下得了毒就鋪好了後路,你們歇一陣趕一段,斷斷逮截不住的,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個捕頭,迫緝犯人我拿手,所以論逃亡,我也在行得很。”
大家才恍然明白:莊懷飛製造這場佈局的真正用意。
謝夢山衡量得失,不禁有些慌惶起來了:“你不公平。”
莊懷飛一愕:“我不公平?”
謝夢山咳著抗聲道:“為啥獨我發作得特別長久。而回復得卻分外遲緩?——你是有意借刀殺人,要害死我!”
莊懷飛一笑:“我不是說過嗎?你到底是戀戀的爹,我說什麼都會留你個顏面的,又怎會特別整你!”
何爾蒙覺得應該挺身解說了:“唐天海比你恢復快,且能持續,是因為他對這藥力早有涉獵,抗體較強之故。鐵手則因為內力豐厚,自然能回氣快,功力持續強而久些。”
謝夢山依舊悻悻然:“你做出這樣的事,還想我女兒嫁給你?”
莊懷飛靜了半晌,沉重但誠懇地道:“這事待會兒我會向戀戀說明得一清二楚,我想現在她也明白了大半了,至於她作怎麼個抉擇——那是她的決定了。”
謝夢山哇地咳了一聲:“我一定不會讓女兒嫁給你——除非……”
他此時此境,還想試圖說服莊懷飛。
外面風蕭蕭。
鳳狂哮,萬樹千葉揚,百竹千葉吟。
但竹雖為風所動,卻不為風所拔。
那風像吹到了末路。
末路的風,更狂更暴。
更猖狂。
“現在局面很明顯,”鐵手忽爾又開腔了,他怕謝夢山再勸說下去;縱莊懷飛不好針對他;紅貓也會不再客氣;他不想謝夢山自取其辱:一個人敗了,就得要承認,面對,“你是想犯案:犯一宗不殺人,不劫不盜,但卻也不負情負義挾款私逃的案。”
莊懷飛笑道:“這兒不是剛死了人麼?”
鐵手道:“人是死了,卻不是你殺的。”
莊懷飛皺了皺眉:“你少為我飾非:我手下殺的,也可以算是我殺的。不過,我辦案多了,總覺得劫殺太多,血腥味太重了,我不喜歡。現在吳大人的事,我既不想脫身,也已不能脫罪,就只想把款子退還給他。只要拿走足夠讓我過下半輩子的銀子,和心愛的人遠走高飛,不傷不殺無辜的人。如此而已。”
他頓了頓,又道:“我想幹一宗不傷天害理只犯法的案子。我想當一個不負人不負己但又能逍遙法外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