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倒是鐵手在一旁溫和的解說:“匕就要現了。”
他雖不能移動。運勁,但說話、思考,還是全無問題的。
聽罷,莊懷飛含笑對鐵手道:“還是你瞭解我。”
“我不瞭解你。”鐵手溫和的自嘲了:“我如果瞭解你,還會落到這個地步嗎?”
“落到這地步也沒什麼不好。”莊懷飛皺著眉,舒腿。屈膝。伸踝。扭動趾根,似下盤的血脈都凝塞了似的,他要潤之活絡起來,“我原只是想幫你。很抱歉。”
鐵手平和地道:“朋友交情,本來就是你幫我一下,我幫你一下,你害我一次,我害你一次所建立出來的。”
“這叫做幫!”唐天海在旁忿忿罵了起來,“我呸!我才是幫你,你居然連我也暗算了!”
儘管他罵得頗為激動,但全身除了五官之外,還是不能動一動。
“你也一樣。”謝夢山又在咳嗽,“你也暗算了我,枉我那麼信重你們!”
莊懷飛見這時候大局已定,才有心情好好說話:“其實,咱們在這裡,是你暗算我,我暗算你,咱們是暗算對著暗算,就看準暗算得比較高明罷了。”
鐵手抗聲道:“這說法對我不公平。我沒有暗算過誰。”
莊懷飛看了他一眼,眼裡居然升起了一種頗難言喻的感情,只見他嘆了一口氣,才道:“你說的對,你是例外。”
鐵手居然笑道:“這就公道多了。”
莊懷飛奇怪地望著他,奇怪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奇怪?”
鐵手氣和心平地道:“說實在的,我不知道,我一向都以為自己很正常。”
莊懷飛白了他一眼:“我也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該佩服你好?還是討厭你好?抑或是鄙視你好?——天下哪有這樣坦蕩、誠實、正直而且那麼容易受欺的捕快?然而你卻因而成了名,還命大不死——這樣的人,早該死了一百次,墓上的碑早給人敲去了圍牆,墳上的草早過牛角了,而你卻還活著!”
鐵手居然又笑了:“謝謝你的讚美,我反而可能是因為這些原因,才能活到現在的。”
莊懷飛嘿嘿。嘿嘿的笑了幾聲,他現在的笑聲,作用和效果,已有點類似平時謝夢山的咳嗽聲,“你居然覺得我是在讚美你——你說,你這人是該鄙視。討厭還是佩服的好?”
鐵手居然回答:“佩服。”
莊懷飛失笑道:“佩服?”
鐵手道:“你該佩服我,你應該感到慚愧。”
“慚愧?”莊懷飛叫了起來,“我為什麼要感到慚愧!現在你落到我手裡,還是我感到慚愧麼!一個人活得那麼正義,你也不覺太悶!”
鐵手坦言:“因為你不像我那麼正直、坦白。誠實、公平、堅定的去當一個維護法紀、鋤暴安良的捕快。我有意義。有目標的活著,怎會覺得悶!”
莊懷飛怒笑道:“我又不是‘口大名捕’!你有天子後臺,諸葛撐腰,朝廷靠山!我名氣不夠你大,薪俸不如你多。威望不及你隆,我還廉潔得起?正直得了?堅持得了多久?我只怕連給都結不直呢!你當然會這樣做,你已成名,又建立了權威,我們這些人呢!?”
鐵手響亮地道:“我公正,不是為成名。我堅定,不是為權勢。我坦誠,是因為交朋友本來就是應該如此。我做事,是要為民除害。名頭大不大不是我控制得了的;薪俸夠用就好,要那麼多來幹啥?威望用來做什麼?既不能吃也不能穿,不如躲匿在神像裡邊。人人見了都上香下跪,那才又夠威望哩!蔡京還活生生的,就著人到處建他的長生伺,他是把自己蜀死人了,而且還要別人把他當死人了。我們所作所為,乃性情所至,不是為了什麼現實利益才委屈求全的。就算我今天死了,從未成過名,也一樣會依奉我正直,誠懇、廉明。坦蕩的宗旨,不為什麼,因為這樣我覺得快樂,可以大丈夫的氣概活著,那使我活得淋滴盡致。完滿愉快。”
他還補充了一句:“你也該這樣活著才是。也許你自己不知道,你本來也是這樣子的人,早已樹立了威望和名聲,不知已有多少後進們慕你,崇拜你,以你為榜樣。”
他現在已中了毒。
已落入人手。
他居然還在規勸制住他的人要向善向上。
這使得莊懷飛十分不快,也十分無奈,又好氣又好笑:
“你別讓我感到內疚——我不是這種人。”
鐵手卻堅持:“你別隱瞞你自己,自欺欺人沒有用,你本來就是這種人。”
莊懷飛嘿笑道:“如果我是這種人,我豈會如此對待你。”
鐵手大聲道:“如果你不是這種人,我一早已經是個死人了,還能對你說這番話麼?”
莊懷飛一時為之語塞。
其實,鐵手說那麼多,一方面是要勸莊懷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掩飾。
因為他發現那曾與莊懷飛一道見過的女子,正自苑外慢慢挪身。移步。退走,這幹人中,唯一夠機敏發現有人潛走的,只怕是莊懷飛。
所以他要引開他的注意,直至她成功走脫。
而今,她已抽身。
離去。
另一個他心紊夢影的女子,還留了下來,嬌小的身子正擠身於缸邊,匿伏靜候。
鐵手故意挑引起莊懷飛靈魂深處的掙扎,成功地掩護了那第一個女子的安然離開。
雖然他也不知此舉是對是錯,那女子有何目的,剩下的女子有何打算。
不過,該做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雖死無侮。
這就是名捕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