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懷飛與謝戀戀遊罷太白山,一路回到武功縣,將戀戀送回“夢山小築”,奶媽“姑站”通知謝姑娘:“她們都來了。”
他愣了一下,還以為是那些人來了。幸好還不是。他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夢山小築”是知縣大人的府邪別稱,雅緻廣闊,集亭園之美,可是,今日謝夢山和他極信重的司軍監唐天侮,都不在府裡,也不在衙裡。
莊懷飛探聽了一下,據“紅貓”說:高陽一得有請,縣太爺跟唐軍監匆匆趕之鄙縣密議去了。
莊懷飛皺了一皺眉頭。
他雖不清楚謝夢山趕去鄰縣何事,但卻肯定是重要的大事,至於來訪戀戀的人,莊懷飛卻並不陌生。
一個是沙浪詩。她是七縣大戶巨賈沙東的掌上明珠。她常來“夢山小築”與戀戀交往,每次來,送禮厚,排場大。
定必驚動市肆四鄰,別的不說,光是抬轎的、吹打的,奉禮的,服侍她的丫環、奴僕,老媽子,蹭蹭咧咧的就有二三十人,真的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出閨門,氣派不同,排場總有唬人處。
她父親沙東,因有意要攀附縣太爺謝夢山,自是鼓勵女兒與戀戀交往,他也常藉故結納謝夢山,一年裡送了不少大禮。
謝夢山對禮既不拒,對他也只相交但無深交。他是從京師轉任的地方官,深請官場之道。
原本,沙東很有意思讓獨生子沙本能迎娶謝戀戀,一再託沙浪詩為其兄說媒,一方面屢送名貴古董厚禮意圖打動謝夢山。惜謝戀戀對沙大少向無意思,謝夢山本來有點意動,但後來莊懷飛逐漸取得他的信任。歡心,他便任由女兒意屬了。
謝戀戀鍾情的當然是莊懷飛。
謝夢山也不反對。
沙浪詩這“媒人”作不成,但跟戀戀往來倒沒受影響,莊懷飛總是覺得,戀戀跟這種大宮之家的女子過往後,居然可以對他的愛不大受影響,的確是個意外,誠為難能可貴。
由是,他更珍惜戀戀。
對她戀戀不捨。
至於今天來訪的人,叫做小珍。
小珍由於住得較遠,來訪戀戀的機會很少,上幾次,她若不是隨著習家莊二少爺來武功縣,便是陪習家小姐習玫紅入住“夢山小築”,莊懷飛倒是在座上。筵中、見過小珍二三次,對她印象,出奇的好。
小珍總是一個人,孤伶伶的,要不,就伴著同來的人,一點也沒意思要刻意表現自己——甚至是巴不得別人莫要留意她的好。
莊懷飛卻特別留意她,除了她分外美麗、動人之外,一旦要面對或應付事情的時候,小珍就表現得十分得體、可人。
據他所知,小珍跟沙浪詩對他的“評價”全然不同:
沙浪詩嫌莊懷飛“出身市井,難登殿閣”。“既無功名,又無出息”、“粗魯不文,用腳作手”。有一次,他遞給沙浪詩一杯茶,事後沙浪詩嫌他“手有血腥味”。
她曾力勸戀戀不要嫁給他。說她受了他的迷惑。當然,不管在公在私,為了她自己還是她的兄長,她自然都不會在戀戀面前說莊懷飛的好話。
小珍則不同。
不一樣。
她認為莊懷飛:“是個不開心的男子,但卻盡一切努力來使戀戀開心”,又說他“若能展布才情,成就至少要高過目前十倍”,還笑吟吟加了一句:“還不止呢!”又說他“際遇不好,抱負卻高:才幹雖佳,惟待時勢。曾經幾許風雨,可託絲蘿之身;有朝濾暢幽憤,大可指點江山”云云。
莊懷飛覺得很中聽。
覺得這小姑娘很瞭解他。
那時候,他就曾打聽過這位姑娘,知道習家二公子已成為她的密友,只怕迎娶這位冰雪聰敏的小姑娘也是不日之事耳。
由於他對這姑娘有好感,所以他也有點關心她,擔心她受人欺負;本來善良的人都不該受人欺的,更何況是這麼善良而又那麼漂亮的姑娘。
他也希望她能嫁得頭好親事,有個好歸宿。
但他卻不看好習秋崖:這些富家公子少爺們,沒經過風霜沒歷過難,明明是花心,卻說是風流,像小珍那樣柔順多情的女子。跟這種紈絝子弟在一起,多半不會有好下場。
最近卻自戀戀傳來的消息:小珍已經不跟習二公子在一起了。
那好。
莊懷飛也為小珍舒了一口氣。
不過戀戀也表示:小珍芳心已另有所屬:那是一個頂天立地了不起的大丈夫。
——誰有這麼好的福氣呀?
莊懷飛不禁有點好奇;除了好奇之外,好像還有點什麼別的。他曾們心自問:
——要是自已還未曾得戀戀的青睞,會不會也去追求這善解人意。紊繞人心的小姑娘呢?
不知道。
——如果這小姑娘還未有意中人,自己便會不會去親近她呢?
也許……
莊懷飛沒有想下去。
他已經四十幾歲了,過了風雨半生了,只要能得到戀戀,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是踏遍青山人未老。但心老。
這次他又看到了小珍。
她彷彿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到底是什麼,哪裡。如何不一樣呢?
他可一時也講下上來。
說不出來。
“莊爺。”小珍對他笑,“忙咧?”
他那種令人珍珍而惜惜的笑,彷彿如落花化成蝴蝶,回到枝上葉間。
至少也讓人心中一甜。
“小珍姑娘。”莊懷飛也招呼道:“不忙,不忙,你跟戀戀好生聚聚。”
女兒家總有許多絮絮不休的話要談。
戀戀。小珍、姑姑還有沙浪詩都在房裡,沙大小姐背後,還有一位近身護院,也是保鑲,叫做沙河粉,是個壯碩婦人,所以莊懷飛便知趣的行了出去,跟“紅貓”一道。
他本來也跟“紅貓”有要事商量。
他才一走出去,沙浪詩就趁姑姑正與小珍問短長的時候。向戀戀嚼舌的道,“你看你看,這男人,進來了只跟小珍招呼著,忘了我們啦,我看他眼中,只怕連你都沒有了……”
戀戀笑說:“沒有的事。”
“你看哪,還沒嫁結他便郎心如鐵的樣子。”沙浪詩窮緊張,為戀戀肉痛的說,“嫁過去了還了得?”
小珍忽問:“什麼那麼不得了?”
沙浪詩格格笑了起來,像一隻小母雞,“我說哪,戀戀要嫁的男人,才不得了,謝大人是個嚴厲的人,最講究門當戶對,但莊捕頭三兩下就把他說服了,可真有本領呀——可不是嗎?”
小珍溫柔的握住戀戀的手,說:“我真為你高興。莊爺是個好漢子,將來一定有出息。”
戀戀很高興的反執著小珍的手,興致致的問:“你哪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