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安公公?
安公公打量著這個房間,色調淡雅而又不單一,暗藏亮麗,這的確是梅如雪的風格,雲淡風清,卻暗藏犀利,望著烏木雕成的龍鳳大床,他心底忽然一陣絞痛,痛得喘不過氣來,甚至比被劉祥帶到那位貴人面前,折斷了手腳還讓人痛苦……
聽見有人聲,安公公忙躲在烏木寶隔的折角屏風後面,人影一閃,佩環玲響,梅如雪嬌柔的聲音吩咐道:“清兒,去給我倒杯茶吧,今兒個不衝那臥雪含霜了,就衝那寂寞美人吧!”
林清清答到:“娘娘,那寂寞美人可沒有了,要不,娘娘?”林清清想勸梅如雪將就一點,被她的眼神一掃,竟講不出話來,囁囁道:“要不我去內務房領一些?”
梅如雪點了點頭——要不是沒有了,我還會叫你衝嗎?
林清清不敢多說,急忙退下。
梅如雪將屋內眾宮人譴走,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水飲了:“你到了我這裡,怎麼變得這麼客氣啦?還要我請,才願意出來”
安公公靜靜的從屏風後轉去,眼中露出複雜的光芒,沉默半天:“這段日子,你過得可好……”彷彿情人之間的呢喃問候。
話說出口,悚然驚覺,可是已經收不回了。好像自己心底下最隱秘的愛意就這樣忽然地暴露在了她的面前,讓他驚慌無措。他不敢抬頭,怕看見她譏笑嘲諷的眼光。
許久,卻沒有聽見她平時那調諧的語氣,他抬起頭,卻看見她淚光瑩然,聽到她輕輕嘆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安公公沉默了,見到又能怎樣,難道還回得到從前,卻滿不在乎的笑道,那口氣那神態比街上流氓還流氓——差點就從嘴角流下口水了:“怎麼,想不到娘娘對我心有所屬,時常想著我?”也不知這純潔的羅剎少主來到這異世之後到哪裡學了這個調調兒?
但他的心卻急跳如鼓,怕她說出一個不字……
梅如雪含淚笑道:“想著,當然想著,怎麼不想著,想著同你打一架……”
說著,靈力運起,桌上茶杯忽飛,向安公公飛去:“客人來了,既然不自己倒茶,那我就敬你一杯吧!”
茶杯倏忽急至,安公公卻手心輕轉,化解了靈力,輕鬆的接過茶杯:“恭敬不如從命!”輕輕飲了一口。
看他舉重若輕的樣子,梅如雪訝然:“怎麼,你的靈力增強了?”比自己強了這麼多?
安公公卻沒有答她,伸手過來,閃電般的握住她的手掌,靈力源源不斷的湧向她,梅如雪想要避開,卻發現根本無法避開,安公公向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動,靈力源源不斷向她體內輸送,許久,才放開她。
梅如雪運轉全身,只覺得靈力在體內衝蕩,知道他把不少靈力渡給了自己:“你為什麼?”
安公公轉過身,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以後,你可能更加危險了,我不能再出現在你身邊了……”
“為什麼……”
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夜叉與羅剎的恩冤會延續到這異世大陸,為什麼她就是不肯放過她……
梅如雪望著他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忽然覺得,他的身影是如此的寂寥而孤單,離自己是如此的遙遠,再也沒有辦法接近,兩人之間如同隔開了百丈鴻溝?
安公公沒有回過頭來:“你不要再查那湖底的案子啦,你解決不了的,即使你是夜叉巫女,也沒辦法同她對抗……”
梅如雪輕聲笑道:“你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膽小,羅剎少主的威風去了哪裡?”
安公公搖了搖頭:“我知道勸不住你,總之,你一切都要小心……”
說完,頭也不回,從窗口躍走。
梅如雪看見他倏忽而逝的身影:究竟是什麼讓他如此的害怕?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羅剎少主畏手畏腳的,是人,還是……?
梅如雪看見安公公安然無漾,心中充滿了莫名的喜悅,這喜悅是如此的強烈,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或許,自己也不知道,漸漸的,這個自己的敵人已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安公公在屋頂飛馳,一定要儘快趕回去,不能讓她發現,要不然,她念不念同族之誼都很難說,想起一見面的時候,她將自己的手腳打斷,還想要了自己的身命,在看到自己身上轉世帶過來的皇族的標誌之後才罷了手,不僅治好了身上的傷,還用神之眼淚傳送靈力給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再幫夜叉族的巫女……
她說這些話時,風情萬種,高貴華麗,眼角含笑,但眸中卻無絲毫的笑意,清冷冰涼,安公公知道,她一定會說得到,做得出的。
安公公又想起了梅如雪,那含淚的雙眼,心內一陣溫暖,她,心中畢竟還是有我,既使為此丟了性命,那又有什麼?本來,這就是一個殘缺的生命……她要拿,就拿回去吧!
安公公忽然釋然了,那遠處的明月彷彿變成了梅如雪那姣潔的臉龐,高貴而無所畏懼,——既然你要查到底,我一定會幫到底……
無所畏懼的夜叉巫女啊,我一路跟隨著你,終於,也在你的心中留下了我的位置!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皇宮有著從來未有的安靜,就連朝堂之上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金銘每天下朝之後就讓梅如雪去乾清宮陪著他,或下棋飲酒,或品評詩畫,——又或,比武論劍?
對如梅如雪武功的恢復,在她一翻巧辯之下——諸如看了不少武功秘笈,忽然找到了恢復武功的方法等等種種不可思議的說法,金銘絲豪沒有懷疑,又或許,不想懷疑吧!
日子過得如此平靜,平靜得讓人庸懶,庸懶而舒適!
梅如雪好像也聽從了安公公的勸告,對湖底慘案不再去查探,對那滄月的秘密也不再感興趣,那隻使樓蘭國滅國的小盒子一直放在床底,落滿了灰塵!梅如雪,這個半神人,如今彷彿也像很多普普通通的宮妃一樣,沉迷於皇上的寵愛,沉迷於高高在上的宮廷生活!
但激流暗湧,這一樣無法避免的爭鬥,始終都要開鑼的!
第四十二章魯班?
這是皇宮最為空閒的一個部門,專管皇室宮殿的修建與維護,名叫繕工房,照道理,這個部門也應該有不少的事情做,比如給宮牆漆漆油,換換宮瓦?一年前,這個部門一年四季還是忙得不可開交,但自從皇上在最為得寵的梅妃娘娘的建議下下令節省宮廷開支,控制宮廷各宮娘娘不必要的浪費之後,這個部門變成了天下最清閒的部門——這道聖旨一下,意味著,以後搞搞維修就得各宮娘娘自掏腰包!
娘娘們當然不樂意,如是繕工房由人來人往,肥得流油的地方變成除了幾隻蒼蠅飛來飛去,幾個管事太監整天忙於打牌開賭的地方!
王公公今天的手氣特別不好,再輸下去,他真的連褲子都要輸掉了!
劉公公望著王公公面色煞白的樣子,心中得意非凡,今天他是大贏家,一連差不多贏了十幾把,望著眼前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銀子,他的心也跟著飛揚,他想再贏幾把,把對面的王公公身上的衣服全贏過來——因為他怎麼都不會忘記,去年冬天,他被王公公贏得只剩下了一條底褲,在冷風中吹了幾個鐘頭,感冒發燒幾天幾夜的情景——最重要的是,竟花了自己一百兩銀子找御醫看了才好,那白花花的銀子使出去,心疼得……一個星期沒說話。
還好,回鄉學了幾手賭術,今天終於能報一劍之仇了!
周圍圍著的幾個小太監看著兩位主管大人已經拼得眼紅脖子粗,一個個都不敢看剛開盤時那樣大聲吵鬧,——劉公公的脾氣不好,王公公的脾氣更加不好!
又贏了一盤,哎……,這是劉公公的嘆氣聲,聲音之中帶著得意。
又輸了一局,哎……,這是王公公的嘆氣聲,聲音之中帶著……?
在劉公公將王公公的上衣贏回來之後,幾位小太監更加不敢喝彩了,小心翼翼的望了望王公公,一個個竟腳往後退,準備開溜——誰都知道,一般情況下,王公公輸了之後,馬上,立刻會找一個出氣筒,而這個出氣筒下場之慘……哎,簡直難以言諭!
劉公公神彩飛揚,不滿地看著那幾個隨時準備撤出戰場的小太監,眼一瞪:“怎麼,幾位,有事?”
那幾位小太監忙收住移動的腳步,陪笑道:“不不,沒事沒事……”
他們幾個的月錢可在劉公公手中拽著呢,雖說東扣西扣下來,沒剩下幾個,但總算有幾個,得罪了劉公公,那……
有那新來的不識相的小太監,自覺聰明,竟想尿遁:“劉公公,我飲得水多,想去方便一下?”
劉公公老油條人精子,怎麼會被他欺騙:“忍著,等我們玩玩這一局再說!”
那小太監還想再說,諸如就快尿褲子了之類的話,劉公公眼中冷芒一閃,那眼光鋒利如刀:“小林子,看來,淨身房給你的那一刀只怕沒給弄乾淨,有了後遺症,是不是腎不太好?”
聲音如抱著孫子玩耍的老頭子一樣,柔和而又慈藹——話裡面內容的含義不明卻徵兆不妙之極!
小林子的臉不禁也變得和王公公一樣面色煞白,一時間尿也憋了回去!
王公公恨得牙都在發癢——他知道劉公公今天一定會報上次被除褲之仇——連幾個小太監都被留在這裡,以做見證之人(這幾個小太監一定會把今天的事廣為傳播!就像自己以前所做的一樣!)
王公公看著今天身上尚剩下的唯一的一件衣服——褲子,難道真的要離自己而去?
有人就說了,你輸不起難道不賭不行嗎?可糟糕的是,王公公在別的方面人品不怎麼樣,比如經常欺壓良善,扣壓份例,但卻是一個賭品極佳的人,只要賭著上來,絕對不會出現贏了就跑,輸了就走的情況,江湖上對這種人也有一種說法,統一叫這種人為烏龜王八蛋!王公公為了不當這個烏龜王八蛋,看來只有當淨身光豬了!
劉公公搖了搖骰子,打開一看,是四四五點大,雖然不太理想,不過還不錯!——量那王公公怎麼也擲不到,這種灌了水銀的骰子,我可是跟賭聖軒轅笑花了三千兩拜師銀練了三個月才練成功了,就憑你,用一般的搖骰手法,哈哈……
王公公手拿搖骰筒,心裡已不抱任何希望——他要贏我這條褲子,就讓他去贏吧!反正,這條褲我也穿了幾天沒洗,夠臭的啦!反正,除了褲子裡面還有條底褲呢——他不會連我的底褲都給贏走吧?
忽聽一年輕的男子輕脆的聲音響起:“啊,這位公公的手氣真好,不如,我也來參加一份呢!”
在如此緊張的時刻,居然有人敢橫生枝節,劉公公與眾人轉眼望去,只見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年輕的小太監,面相平凡,穿著也平常,穿著一身極為普通的太監衫——一看就是宮中成千上萬的太監最為平常的打扮,即什麼品級都沒有的小太監!
王公公一見來了救星,馬上眼睛露出希望之色,也不管此人彷彿從來沒有在這裡出現過,忙想邀請他參加,多一個人輸,就少了一份風險,多了一份承擔!
這邊劉公公早出了聲:“今天老子就和老王賭,不同人家開局,你想來,明天請早!”他要把報仇的心願堅持到底!
這位小太監微微一笑,平凡的臉上一對眼睛竟變幻出琉璃般的光彩,整個人舒展開來,彷彿春花開放一般:“天下賭者為一家,您老又何必在意同誰不同誰呢,有錢您老也不賺?”
說著從懷中拿出一錠黃金,足足五兩重!
劉公公看了看黃金,金燦燦,明晃晃,扎著人的眼睛,又看看老王暴出幾條肋骨的上身,以及下面的褲子,在銀錢與報仇雪恨之間反覆搖擺,最終,貪財的念頭上了上風,畢竟,與王公公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怕他跑了不成?這位小太監就不同了,一看就是在宮中隨便亂逛一不小心撞進來的新手,對於這種水魚,可就殺一次少一次啊!
劉公公點了點頭,道:“好,我就同一賭幾局,看你有什麼本事!”
那小太監神態卻有點不耐煩:“我不能出來太多時間,也不同你多賭,就連賭五局吧!怎麼樣?”
第四十三章賭
劉公公心知這種沒有品級的小太監在宮中如同沒有品級的宮女一般是娘娘們手中的繡花團扇,隨時隨時的被人捏在手中,一點自由都沒有!因此也沒有多少自己的時間。
他點了點頭,心想,連賭五局,一局五兩金子,天啊,今天運氣怎麼這麼好?才學會搖骰的手法,就遇上了一個大水魚,今天真是鴻運當頭啊!那些小太監一年的孝敬銀加起來還沒這麼多呢!
那小太監又問了一句:“是不是賭多大都行,沒有限額?”
劉公公暗道:難道五兩銀子還不夠多?他還想賭多大?可別讓我贏得不太好意思!我可是不太貪心的,不過你要送銀子給我使,那我也只好笑納了!
他心裡樂開了花,可臉上卻古井無波:“當然,你願意賭多大都行!”
小太監笑笑:“好!”
眾人見他的笑臉,雖平凡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魅力,皆想:“怎麼這個小太監笑起來這麼好看?”
小太監右手將那錠金子放入衣袖,左手伸入懷中……
劉公公眼巴巴的望著,
王公公與眾人目不轉睛的望著,
小太監左手伸出,卻是一枚……
銅錢?銅錢?一枚?一枚銅錢,而且是一文的?
如春風般的笑容又起:“第一局,我就賭這枚銅錢吧!”雖然只有一文,但也可以買一棵菜,一把蔥,一縷線……
劉公公臉上忽出現一個滑稽之極的神色,似笑,似哭,又似悲傷:“你就賭這個?”
小太監滿臉無辜:“當然,不然你以為賭什麼?”
這時王公公說話了:“老劉,咱們也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可別在小輩面前丟了面子!”
他好了傷疤忘了痛,立馬反擊開始!
劉公公望了望王公公那條還穿在身上的褲子,又望了望小太監如珠玉一般捏在手中的一枚銅錢,人啊,就是不能貪心,早知道這樣,撤底整治了那王公公再說!
對如不守事先約定賭規的人,江湖上也送了一個綽號:王八烏龜蛋!
當然,劉公公也不願當這個王八烏龜蛋,何況當著自己的死對頭王公公的面!
第一局,當然是劉公公贏,雖然他沒什麼興致,隨手擲了一個三三二的小點,可那小太監手也夠背的,居然比他小了一點,擲了一個二二三小點。
劉公公可沒有什麼勝利的喜悅——放在任何人身上,輸贏如果只是一文錢,誰都沒什麼興致!
第二局,劉公公眼巴巴的望著,看著那小太監又慢條思理的拿出一文錢,劉公公太陽穴的青筋在隱隱的跳著……
這一局,當然又是劉公公贏,當然又是一點之差……
第三局……
第四局……
劉公公雖然一連贏了四局,但他太陽穴的青筋彷彿越跳越高了,那臉上彷彿越發的古井無波,堅硬得似一塊岩石,冷得像一塊冰,而且是最寒冷的那種!
當了第五局,終於,那小太監猶猶豫豫的拿出了那錠黃金,口中喃喃自語:“沒錢了,只剩下這個了,還是不賭了吧!”
說著作勢把那黃金往兜裡揣!
劉公公冷笑一聲,眼中冒出火光:“還有一局,由得你不賭!你不想賭,就留下你一隻手吧!”
王公公這次也沒說話,他也很討厭那賭品差的人……
小太監臉上露出驚慌之色:“真的要賭?可我連輸了四局了啊!再賭下去,我連寄回家的錢都沒有了!”
劉公公看著那錠黃金,還是那樣的明黃,刺眼,臉上忽露出一臉慈色:“小兄弟,你還有多少錢,不如我們一局定輸贏,不管你有多少,我就拿桌面上所有的銀子跟你賭,這可是一陪十的比率啊,一旦你贏了,不但贏回了本,你看,這桌上所有的銀兩都是你的!”
小太監眼望桌上銀子,堆得如小山一般高,至少也有千來兩吧!兩眼不禁放出賊亮的光:“真的贏了就歸我?”
劉公公點點頭,笑得越發慈藹,簡直和那彌勒佛有得一比:“當然,有王公公與諸位做證,你還怕我反悔不成?”
小太監拿著那錠黃金放在賭桌上,忽又拿起,忽又放下(在這過程中劉公公始終保持著他那彌勒佛一般的笑容,誠懇,開朗,沒有一絲陰謀詭計正在進行的模樣)
小太監將那錠黃金拿起放下如此反覆再三,最後,終於打定主意:“好,就同你賭了……”
眼中卻露出緊張之極的神色……
劉公公暗笑,打起精神,把從軒轅笑手中學的手法運到極致,骰子在筒子中嘩嘩做響……
放下,揭開……
五,六,六,大點,
劉公公露出微笑,想不到今天超常發揮,看來不贏都不行了,就憑他那手法,能搖出三個六,豹子?除非天下紅雨,太陽從西邊出來!
小太監戰戰驚驚,手發抖,唇發顫,差點連筒子都拿不穩,但終於還是拿穩了,搖了兩搖,放下……
劉公公笑了,有這樣搖骰的嗎?
王公公喑嘆,看來,等一會兒我這褲子還是得輸給他!
眾小太監不抱希望,王公公的出氣筒可不要找上我!
揭開……
六,六,六?
真是三個六?
豹子!!!
那小太監可能也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張口結舌的望了望骰子,又望了望劉公公倏然變得鐵青的臉,王公公忽然笑得像朵菊花的臉,眾小太監忽然鬆了口氣的臉……
“我贏了,我竟然贏了……”
小太監雙唇顫抖,聲音哆嗦的喊出這句話!
劉公公忽然雙腿發軟,一交坐倒,坐在椅子上,為什麼,他的運氣會這麼好?
王公公立即馬上將銀子從劉公公面前全部撥到那小太監面前:“恭喜兄臺,這下,兄臺可就發達了!”
小太監愣了愣神,臉上忽展開了一個微笑:“小弟初來乍到,本想同各位交一個朋友的,哪裡敢一下子贏人這麼多銀錢,不如今天不算輸贏,各位輸的錢各位拿回去,就當小弟同你們交個朋友?”
劉公公忽從椅子上站起,只要能拿回本,今天就當白賭了,也好過全軍覆滅!心裡對這小太監的感激自然無法用言語形容。
王公公彷彿看見眼前的小太監身上出現了佛光,難道這真的是如來佛祖來打救我這個受苦受難的人的?
眾小太監大喜若狂,錢雖然少,但如果落到別人(即劉公公)的手裡,總歸是心痛的!
人人歡天喜地拿過銀子,自然這小太監也成了繕工房最受歡迎的人!
從此以後,這位名為小如兒的小太監經常來繕工房找劉公公,王公公開賭賭錢……
第四十四章滄月
劉公公自然提高了警惕,不管與他賭一文也可,十兩也好,毫不放鬆,不過還好,這小如兒在以後的賭局中,輸多贏少,算起來也基本持平……
王公公簡直認了他做自己的弟弟(當然,小如兒死也不答應),看見他來,老王就想起了那劉公公輸得臉上鐵青的模樣,當然,心裡那個高興勁兒——別提多美了!
雖然小如兒兩三天只來一次,時間也不長,最長不過兩個鍾,最短不過半個鍾,不過繕工房的人同他相處兩三次之後,全都把他當成了朋友,一個較劉公公的死摳,王公公的吝嗇好很多的朋友!
當然,對他,不管要問什麼,都言無不盡,知無不言!
寢宮內,梅如雪嘆了口氣,從臉上除下人皮面具,平凡的小如兒變成了國色天姿的梅妃,還好,查都留下了一個面具給自己,想不到這麼好用,梅如雪想到自己在賭局上的表演,不禁暗自笑咪了眼——想不到自己還有演戲的天份,這個異世真是一個鍛鍊人的好地方啊!……
幾天的調查,看來問題的關鍵在劉公公身上,想到自己有一天興之所致,唸了一首詠月之詩,硬生生的把滄月兩個字加了進去
吹破殘煙入夜風。
一軒滄月上簾櫳。
因驚路遠人還遠,
縱得心同寢未同。
……
自己唸到滄月兩字的時候,拉著他的手,用鏡心通巫術探過他的腦中,雖探不出什麼,但卻感覺到他聽到滄月兩字時,心底竟湧起了萬般情緒,悲傷,痛苦,憤恨,思慕……
一個公公,在宮中住了二十來年,早已被時光的利刃磨掉那份少年壯志情懷,變成了一個斤斤計較,欺上瞞下,欺軟怕硬的老公公,但在內心深處卻還有如此重的傷痛?僅僅因為聽到了滄月兩個字?
這兩個字到底代表了什麼?
如果我的靈力再多一點,或許就能探得到了!梅如雪遺憾的想,如今的靈力,全力運行,也只想探到人腦中正在思考的一閃而過的殘念,如思緒不在此件事上,則怎麼也探不到了!
滄月,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看來,只有哄他自己講出來才行啊!——最重要的是,也節省了一點靈力!
劉公公獨自坐在自己單獨的寢宮,望著窗外,窗半開著,夜空中掛著銀盤般的月亮,那是一輪滿月,那潔白的月光如銀絲一般撒下來,照著外面的花樹之上,彷彿給花草樹木鋪上了一層水銀製成的衣衫一般……
滄月,有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人提起這個名字啦!
那個面容如月亮上的神邸一般的人,那個手比魯班還巧的人,那個自己稱為兄弟,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死得像狗一樣的人……
他死得卻是那麼的心甘情願,望著自己,目光肯求著自己不要為他出頭!
他望著她的手——那隻親手將劍插入他的心臟的手,目光中卻沒有遺憾與後悔,只有哀傷,無盡的哀傷……
她那一刻,卻目光冰冷,面露鄙夷,彷彿胸插寶劍的那個,不是一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而只是一隻狗——一隻哈巴狗!
劉公公望著窗外那輪明月,滄月,你在哪裡,我的兄弟!你那麼的喜歡月亮,你可在那月亮之上……
劉公公擦了擦眼角,將窗子關上,回頭準備睡覺,卻見桌子旁坐了一人,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一位小太監……
正含笑望著他,笑得像狐狸一樣……
自然是那小如兒……
劉公公臉上又恢復了平靜之色,彷彿剛才那滿面的回憶與感動只在夢中,臉色鐵青,“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小如兒笑笑:“剛剛才來,看見你在賞月,就沒有打擾你……”邊說話,手中卻玩弄著一個玉如意的木架子,這個架子擺在劉公公的床頭,雕刻得精美無比,上面卻沒有放著玉如意,小如兒把那如意木架子挽了一個劍花,做勢要舞……
劉公公臉色急變,忙伸手過去攔住:“這個可不能玩的!”
小如兒笑得如春風拂面般:“是不是因為這是滄月送給你的?”
劉公公滿是皺紋的臉猛地變若利鬼:“你怎麼知道的?你是誰派來的?”
還伸出雙手,看來想一把掐住小如兒的脖子!
小如兒身往後縮,躲過這一掐,用一種略帶顫抖的聲音道:“劉公公,我不知道啊,只不過你這架子本來上面就有滄月兩個字啊!”
劉公公接過一看,那木架子上面貼的一朵絹花已經掉落下來,露出了裡面隱藏的滄月兩字!
難道真是不小心看到的?
劉公公懷疑的望了望小如兒——他那對漂亮的眼睛正純潔無比的望著自己,一絲畏縮與恐慌都沒有……
看來,他確實不知情,劉公公輕輕的撫摸著木架子上滄月兩字,優美的瘦金體,流暢的雕刻手法,——只有他,才能有這樣的巧手啊!
小如兒看到他的樣子,輕輕問:“這個木架是你的朋友送給你的?”
劉公公喃喃道:“不只是朋友啊……”卻猛然醒悟,“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小如兒搖了搖頭:“只不過隨口問問罷了,你不說也就算了!”自去拿桌上的點心塞入口中!
劉公公見他不問自己,但卻被提起了舊事,一個埋藏了十多年的舊事,今天,他忽然好想找個人來傾談一翻……
他看了看小如兒年輕而又快樂的臉,單純而充滿了希望……
(他可能有點老眼昏花,梅如雪也能被稱為單純?)
他喃喃道:“當年,我和他一樣,都是那麼的年青,兩人結伴從家鄉出來,又學得一門好手藝,十里八鄉的人都敬稱我們一聲師傅,甚至,把他叫做賽魯班……”
“等一下,你所說的賽魯班是不是滄月?”
劉公公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指誰?”
小如兒道:“哇,他的手藝比魯班都好,那豈不賺了很多錢?起碼也是個大財主吧!”
劉公公嘆了口氣:“錢當然賺了很多,但是大財主又怎樣,既使賺了再多的錢,這個社會還是一樣看不起你,只因為你是一個手藝人,這個寒門之中最低等的等級,滄月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他怎麼會甘心屈居於人下……”
第四十五章賽事
劉公公說到這裡,沉默下來……
小如兒接口道:“人總是不珍惜眼前,幻想著從來沒有達到的目標,有句俗話說得好:這就叫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這是梅如雪今天賭牌時跟王公公才學會的順口溜,馬上用上了!
劉公公點了點頭:“是啊,如果他安守本份,說不定那場彌天大禍不會發生,說不定我也不用在這裡一呆就是十年!”
小如兒暗想,說不定還可妻妾成群,開枝散葉,子孫滿堂呢!也不用為了扣小太監們的幾兩月銀,周圍樹敵,弄得天怨人怒!
劉公公話已開頭,就再也不能停下:“我記得當年,朝廷頒下聖旨,說要徵用匠人修砌皇宮,展開魯班大會,拿得第一名的做為工頭,並綬以七品官職!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從來沒有哪一位匠人可以被封官進爵,聽到這個消息,滄月興奮得幾天幾日沒睡覺,立刻動身前往京城,無數的匠人從四面八方匯聚京城,展開魯班大會……”
劉公公講到這裡,看見小如兒嘴唇欲動,知道她有話講,不耐煩問道:“你又有什麼要問的?”
看他的神情差點就講出有話快講,有屁快放的至理名言了!
小如兒抱歉的笑道:“你看我這個人,比較直爽,不明白的東西不問清楚,覺都睡不著!您看您,當年一定也是工匠中的驕驕者,怎麼,您就沒有去參加?”
劉公公道:“我怎麼不想去,只不過我那婆娘要生產,非要我留在家裡不可,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個男人都受不了,我還怎麼去?”
小如兒驚道:“你有老婆的?”停了一停用更驚奇的聲音道:“你還有小孩?是男還是女?”他也夠八卦的了,居然問人家孩子是男是女?
劉公公冷冷看了他一眼:“難道你以為我一生下來就是個公公?”
小如兒看他面色不對,不敢再問,咕噥幾聲不明意義語言,不再出聲!
劉公公繼續說道:“京城那場大會,吸引了無數頂尖的高手工匠參加,絲毫不輸如每年一度舉行的江湖武林大會,但所有的高手又怎麼能鬥得過一個巧手如神的滄月?到了最後,他如同武林盟主一樣征服了所有的人,他在工藝上的精藝求精,鬼斧神工,沒一個人能比得上,理所當然的,他被綬與七品官職,做為工頭開始了修葺皇宮的工程,還從家鄉帶走了不少年輕人,帶著他們一同打天下……”
小如兒看見他的臉色轉好,又問:“怎麼你這次又沒跟去?”
劉公公苦笑道:“既使是親如兄弟,但看到一個平時和你一樣的人,忽然之間變成了你的上司,這口氣又怎麼能忍得下?我也是一個凡人,卻想不到這一念之差,竟幫自己渡過了一場大禍!”
小如兒心癢難熬:“到底是什麼大禍?”
劉公公道:“記得那一年,我到鄰縣去幫人做一套新屋,本來,三月就能回家了,誰曾想那家人既挑剔而家人又意見不統一,將那棟屋子改了又改,連花園都不放過,假山池塘全都改過,好不容易幫他們搞好這棟新屋,可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我四月份才回到了村子裡,回去一看,卻見整個村子的人都失蹤了,包括我的娘子與兩歲的兒子,我發瘋般的尋找,從鄰村找到鄰縣,卻再也沒見過他們,從此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
劉公公轉過身去,彷彿不想讓人看見自己悲傷的模樣,卻沒看見那小如兒眼中忽閃過一絲冷芒,那樣的寒凍徹骨,如惡鬼夜叉般……
劉公公定了定神,轉過頭來:“人老了,就會不知不覺的想起很多的往事!這些往事好像就在眼前一般……”
小如兒輕輕的點了點頭:“更何況是這樣的往事!”
“那一年,我只顧著發瘋的在外面找尋自己的家人,餓了隨便撿一點東西吃,渴了,飲一口溝渠的汙水,整個人竟像乞丐一樣,在外面竟足足遊蕩了一個月,直到有一天,滄月的轎子在我身邊停下,他穿著織金繡錦的官衣,依舊是那麼幹淨,整潔,整個人已變成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官員,他帶我離開了村子,卻不讓我在周圍露面,將我偷偷的藏在一個隱蔽的山莊裡,供給我錦衣玉食,卻派人守在我的周圍,不讓我離開山莊,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卻極信任他,就在山莊裡一天天的呆了下去,滄月兩三天來看我一次,我卻發現他越來越憂慮,整天愁眉不展,有一天,他半夜過來,叫醒了我,將這個玉如意的架子交給我,還給了不少銀兩,叫我離開山莊,另奔他處,卻不說明原因,我知道情況不對,反覆向他詢問,甚至以兄弟之義的要脅他,要他講明真相,他卻不為所動,只是苦笑道,真相,如果你知道了真相,那她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找出來,好兄弟,不知道比知道好!這一拖延,卻聽到屋外的風鈴響起……”
小如兒問:“風鈴?很多人家都有啊,我都有一個,沒什麼出奇的!”
劉公公看了他一眼,意思即你真多口:“這風鈴連著一個機關,只要外面有人擅闖,機關就會啟動,風鈴就會報警!”
小如兒一幅受教的模樣:“原來這樣,您繼續說……”
“滄月臉色大變,忙叫我躲入夾牆之中,叮囑我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能出聲!我剛剛躲入夾牆,只聽得佩環聲響,夾雜著刀劍之聲,無數的腳步聲接踵而至,滄月竟口稱娘娘,連呼千歲,責已之罪!那嬌柔的聲音女聲道,大人有什麼罪?我又怎麼會治大人的罪呢,大人立了這麼大的功,我賞賜還來不及呢!說完,還輕輕的笑著,我在牆內,光聽那如仙樂一般的聲音就知道這是一個絕美的女人……”劉公公想了一想,“可能同皇上新寵的梅妃一樣的這麼美!”
小如兒心想,你看都沒有看到,光憑想像,怎麼知道她長得怎麼樣,還跟我比?不過想像力倒是挺豐富的!男人啊男人,既使變成了太監,一樣的色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