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禮
秋風颯爽,天高雲淡。
往北的官道三輛馬車緩慢地行走著。
這行隊伍人不多,三十名侍衛拱衛看五輛黑色馬車。
離開望京城才三天,所有人心裡都有些異樣,不約而同保持著沉默。
當頭一輛馬車的車轅上跨坐看小太監阿石。他好奇的看著官道兩旁的景緻,臉上帶了絲初出望京城的興奮。
車廂內陳煜靠著柔軟的廂壁,手裡捧著一本書,眼睛卻盯著小案几上的幾隻瓷瓶。
這是四海錢莊總掌櫃朱祿送來的驅蚊藥和清熱解毒丸。還送了他一千兩銀子。
皇上賜了他封地,封了東平郡王。離開繁華的京城,信親王府遠去不毛之地當小郡王,再加上一道不奉召不得回望京的旨意。所有人都認為他都是被皇上貶出了望京。
江南朱府卻在這個時候討好他。陳煜忍不住要想,朱八太爺是什麼意思?
蘇州府的小蝦姑娘,叫花花的有著明亮眼睛的丫頭。陳煜努力回想著在屋頂射去的那一箭。那個縮躲在風火牆邊的小丫頭。還有父王書房地板秘洞裡留給他的那封信。
“……突聞噩耗不甚悲悽。親赴江北荊州。其夫家大怒,戳穿吾之身份,斥為父始亂終棄,殺王府侍衛二十七人,吾得阿福相護而退。次之射書信一封於驛站,告之菲已入斂下葬。吾實未親眼見其屍骨。多年來耿耿於-}不,暗中迷人覓其蹤跡。終得碧羅天地圖。明月山莊短短十來裁崛起與之密不可分。思其能耐,恐與大魏是敵非友。欲窺其全貌,憶當年殺出重圍之血腥,驚懼之。吾留書於你,留畫一幅。以碧羅天之秘密換吾兒自由,皇上應允。”
陳煜在看到這封書信後,驟然明白為什麼父親說找不到不棄,又說不能去找她。然而皇上來了之後,就變卦了。
只有替皇上找出碧羅天的秘密,才能換來自己的自由。這個交易,他當然願意。
難道不棄真的是被碧羅天的人帶走了?陳煜靠在廂壁上閨上了眼睛。腦中又浮現出那張錦帕上的神秘地圖。碧羅天會是在什麼地方呢?
“少爺,前面有個小鎮。天色尚早,鎮上條件不好,不如趕到洛城再休息吧!”外面傳來阿石的聲音。
這個小太監當年被皇上送到他身邊,現在又要跟著他到東平郡。到現在才真正和他一條心了。當然,只是在他要執行皇上密令的時期。陳煜吩咐道:“就在前面鎮上驛站歇息一晚。”
阿石馬上用清脆還沒變聲的嗓子吼道:“少爺吩咐今晚住鎮上。”
領頭的面容堅毅,中年不惑。他是信王府的前侍衛統領,現東平郡王的侍衛統領韓業。他聽到阿石的話,提了馬折身走到馬車旁低聲問道:“少爺,前方只是個小鎮……”
車裡傳來陳煜清淡的聲音:“走那麼快做什麼?”
韓業一愣,想起往前走得一步就離望京城遠一步,眼神瞬間黯然。
陳煜離府前言明,包括自小起服侍他的太監侍女,不願意跟著他去東平郡的他不勉強。王府侍衛有家眷的他也不要。最後能跟著他出發的只有忠心於王爺的三十名侍衛和小太監阿石。
郡王遠赴封地,只有三十名侍衛,一個小太監隨行。收拾了四輛馬車的行李。怎麼看怎麼寒酸。
韓業下意識的將陳煜不想趕路的心情理解為對望京的眷戀和對東平郡的不喜。當即吩咐下去,放慢腳程。
蘇州府的百姓都感嘆:“這一年的中秋啊!”
江南六州府接了朱府請帖的人們也如是感嘆:“這一年的中秋啊!”
這一年的中秋與眾不同。
江南朱府在蘇州河畔搭起了十里長棚開流水宴。白牆黑簷的靜美府弟之中,孫小姐朱珠行及笄大禮。
但凡豪門世家女子的及笄禮都辦得莊重。朱府孫小姐的及笄禮非比尋常。因為她不僅只是位名門小姐,而且是大魏國的百年世家江南首富朱家的第十代繼承人。
大家都知道,朱八太爺唯一的兒子朱九華在十幾年前就病逝了,這位孫小姐是他唯一的後人。朱八太爺早在幾個月前就讓孫女接手學著當家。及笄禮之人,孫小姐成年,就將正式接管朱府。
快十五歲的孫小姐朱珠繼承了朱府商人的精明。年紀雖小,手段卻十分高明她的十位姑奶奶先是不滿一個小女孩兒當家,但是最有權勢的嫁了靖王世子為側妃的九姑奶奶在見過孫小姐轉變了態度。朱府裡的三十位姨奶奶對她讚不絕口。猶如江南朱府家業四條桌腿的朱府四總管更是心甘情願地替孫小姐充當起了轎伕.穩穩的替她抬轎。
自各地湧到朱府看熱鬧的人對孫小姐的好奇心在中秋這天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雖然身上的衣衫一層加一層的換,越換越繁瑣精美。頭髮由散著變成挽成了髻兒。插戴的飾品由簪變成了釵冠。不棄卻有種荒謬的感覺,自己是在場中跳脫衣舞。因為隨著她每一次更衣梳頭插首飾,四圍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就越發的熱烈。
她沒有父母,做正賓替她唱訟詞的人是大姑奶奶。朱八太爺的大姐。一位雙鬢白髮齊生的老夫人。一旁端著盤子做贊者打下手的是小蝦。
小蝦替不棄換衣裳的時候,不棄就問她:“是不是今天的衣裳首飾特別華麗漂亮?怎麼人人看我就像看銀子似的?”
小蝦是三總管朱壽的妹妹,也算是府中的小姐。做及笄禮上的贊者不算辱沒不棄的身份。她今天脫了白袍穿了白衣鑲粉紅邊的深衣曲裾,挽了髻。眉眼依然疏朗,卻多了幾分嫵媚之意。不棄哦了聲讚道:“在看小蝦!”
整理好她臂間掛下的披帛,小蝦左右瞧了瞧,眼裡逐出微微的笑意:“不是看我,都是在瞧小姐。小姐的臉會發光。”
“真的?快拿鏡子來!”不棄有幾份不相信,心情卻是雀躍的。
甜兒和杏兒抬著一面銅鏡走到她面前,不棄機械的動了動脖子,生怕把頭上的東西晃了下來。她看著曲裾斜斜繞下勾勒出的苗條身材,嘖嘖兩聲。又轉了一囤,把臉靠近了鏡子,眼睛一眯作放電狀,再嘖嘖兩聲:“青春無敵美少女呀!
幹得好!甜兒,回頭賞你!”
“多謝小姐!”甜兒抿嘴一笑。
不棄堅持不用胭脂水粉,捏著自己的臉說現在是全天然清水莢蓉,用不著弄成猴屁股。大半年養下來,皮膚白皙不少。此時‘她頭上戴著一頂殊釵冠。由粉色圓潤的珍珠穿綴而威。兩端探出一枝珠花,垂下珠簾。頭一晃,珠子輕輕撞著,發出悅耳的聲音。淡淡的珠光映在臉上,柔和的光澤讓臉也放出了光華。那雙眼睛越發的清亮,甜兒同院子裡的丫頭親手趕製出一件粉色的大袖長裙禮服。上面繡了四季花卉,祥福吉烏。罩衫是白色的輕紗,那些繡在腰身以下的花兒鳥兒如活了一般。
替不棄增添不少清貴之氣。
不棄高昂著頭,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卻望定銅鏡裡那個渾身華貴,初露少女風姿的女孩兒道:“真的不像從前的自己了。”
只有小蝦聽明白了她的話,柔和的說道:“小姐如今要正式掌管朱府,自然不是從前的小姐了。”
一經打扮之後的她與從前的她差異太大。這會兒是不可能有整容手術的,要讓以前的人見面不敢稱相識,換了衣著打扮也是個辦法。不棄想著小蝦的話,認真的對甜兒說道:“以後我所有的衣裙都不要素淡的。怎麼看上去有錢怎麼弄!
當然,你也別把我整威一看就是打劫對象了。走吧,把最後的過場走完!”
聽完朱八太爺的聆訓後,不棄對在場來賓行禮。
大廳角落裡元崇又痴痴地注視著小蝦,白漸飛實在看不下去了,掏出塊絹帕遞給他:“擦擦口水吧!瞧你這模樣!長卿將來若是娶得此女,定不敢讓你見了”。
他倆是由靖王孫帶進朱府的。白漸飛好奇陳煜的心上人,元崇是一有機會就想往蘇州府會小蝦。元崇推開他的手哼了聲道:“我才不想讓她再見長聊呢!”
白漸飛大驚,狠狠瞪著他低聲道:“你小子說什麼呢?別忘了你此來是為了長蚋I!”
元崇這才反應過來,偷笑道:“我不是說朱府的孫小姐,我是說她旁邊著白衣的那位姑娘。”
白漸飛哦了聲又搖了搖頭道:“此女帶了股冰寒之意。像是隨時可拒人於千里之外。倒不如朱府的孫小姐了,怎麼看怎麼舒服。”
不棄行禮完畢,渾身輕鬆,目光往四周一轉。她看見了角落裡的元崇,眼睛便亮了,衝他眨了眨眼。
巧笑嫣然中又帶有絲狡黠靈動,白漸飛眼都直了,喃喃道:“好亮的眸子!
你確信長卿喜歡的是那個冰姑娘?”
小蝦斜斜的跟著瞟來一眼,薄薄單風眼裡射出股不屑的冷誚。不等元崇反應,扶著不棄緩緩離開了正廳。
元崇痴痴的望著她的背影,猶豫看是不是再去翻院牆。想著柳枝抽得渾身都痛,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禮畢人便散去,元崇拍了拍白漸飛的肩道:“江南富庶地,當屬蘇杭二州府。走,喝兩盅去。”
白漸飛也嘆了口氣道:“不知道長卿走到哪兒了。這個中秋是他第一次獨自在外過。走吧,替他喝兩盅去。”
陳煜此時在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