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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2章

    第41章

    筆架山有三條溝,第一條溝叫月泉溝,順著溝往裡徒步走一個半小時,能到達一個形裝似彎月的海子。碧波盪漾,風景怡人。第二條溝叫蘑菇溝,沿修的棧道前行,每逢雨後,樹下的蘑菇菌子野木耳隨處可拾,這種野趣是城裡見不著的,很多遊人都愛進蘑菇溝,拾著一籃交溝口的旅店分辯後現炒了吃。第三條溝是疊海溝,是漂流聖地。一到夏日週末,來這裡扎帳篷弄燒烤游泳的人多不勝數。

    孟時和馮曦進了疊海溝,打算在這裡住兩天過週末。

    還不到盛夏,這個週末進溝扎帳篷的人少。孟時觀察了下環境,滿意的把紮營地選到了一塊巨大的山石後面。

    清澈的山溪在岩石處撞出雪白的浪花,也撞出怡人的新鮮氣息。山岩處苔痕新綠,蒼蒼滋生。近岸樹木蔥籠,遠山直插雲霄。淺灘卵石潔淨,水清透底。放眼處上游零星兩三座彩色帳篷如山花絢麗,谷中笑語切切順風飄來。

    馮曦伸開手驀得大喊出聲:啊

    哦喔

    上游也傳來陣陣吼聲,看來和她一樣想呼出胸中悶氣的不少。山谷裡回聲盪漾,喊聲從山壁上直撞進溪水之中,打著漩漂得遠了。

    她興奮的地上找淺薄的石塊,橫著溪水帥著的打了個水漂。小石塊激起了兩朵小浪花瞬間被一往向前的水流吞沒。馮曦興致不減。她斜著身體,手揚起,側著腦袋,往前急衝兩步,藉著衝力將石塊甩了出去。

    孟時繃緊著帳篷的繩子笑著看她。

    馮曦從公司裡出來死活要換了衣服再走,他也覺得她穿西服套裙去露營太不方便了。等

    她換了衣裳孟時高興慘了。她穿著後兜繡花的紅色窄腿牛仔褲,上面是咖啡色的蝙蝠袖薄線衣,朝氣蓬勃。馮曦還得意的拍拍他的肩說:這身情侶衫配得天衣無縫吧?

    孟時笑了笑說:乾柴烈火。

    什麼?

    孟時再也沒解釋半句。等到馮曦終於想明白他是說衣服的顏色時,孟時忍笑忍出內傷來了。

    他目不轉睛,她似乎每天都帶給他全新的感受。孟時怔怔的想,第一次看到馮曦時,他真以為她懷孕了,浮在水面上雪白的鼓鼓的肚皮讓他啼笑皆非。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他是從什麼時候被她吸引的呢?這個問題他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也許是在健身房外她冷冷離去的神情讓他覺得內疚。也許是看到她的那手挺秀的書法,她家裡的味道符合他的氣場。也許馮曦以驚人的毅力和速度瘦身減肥,被他無意中窺到的事情叫他生憐。

    能幹聰慧的她是他想征服的。柔弱溫婉的她是他想憐惜的。一個女人如果能滿足多種需求,他不愛她都難。

    山溪無聲濺開白雪的水花,轉瞬既逝。耶!四朵!馮曦大笑起來,臉在薄暮中發著光。彷彿已墜下山崖的夕陽唯一的光芒全聚到了她的臉上。

    孟時看得失神,握著繩子的手情不自禁鬆開,帳篷一角軟塌了。他趕緊拉住繩頭用力往下扯,纏著釘好的木樁打結。暗罵自己怎麼像色狼似的總想著和她親熱。想著想著忍不住就笑了。

    馮曦拍了拍手,滿足的走回來,圍著帳篷轉了個圈表揚他:幹得好,小夥子!我去支燒烤架!今晚想吃什麼?有大師傅在,儘管點!

    我想吃雞翅膀!

    沒問題!保證是心型雞翅膀!馮曦笑逐顏開的回答。

    她哼著歌安裝燒烤架,快活得像只鴿子。嘰哩咕嚕唱了好半天,孟時才聽出她唱的是《兩隻蝴蝶》。他以前很討厭這種口水歌,今天聽馮曦東一句西一句記不全歌詞的哼著,心裡卻慢慢湧出了感動。

    親愛的你慢慢飛

    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

    親愛的你張張嘴

    風中花香會讓你沉醉

    親愛的你跟我飛

    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

    她反反覆覆就只唱著這幾句,歌聲新鮮甜脆得像才從樹上摘下的蜜桃,誘得孟時放下手裡的活悄悄走過去。他猛的在她耳邊吼了聲,嚇得馮曦一聲尖叫後他轉過身就跑。回頭看到她追來,孟時不閃不避的站定,眼瞅著她滿臉驚愕卻因剎車不及一頭撞進懷裡。眼睜睜看著自己無奈的投懷送抱馮曦嗔怒不己,逗得孟時開懷大笑起來。

    他抱緊了她,隔著薄薄的衣衫感覺到她胸腔裡蹦噠急促的心跳。她本性是這樣的活潑,尚懷著天真,儘管經歷過婚姻依然保有孩子似的單純。空山靜寂,滿眼蒼綠。上游三兩頂帳篷處已飄起了炊煙,孟時低聲說:曦曦,要是換了古時,一定與你在此結廬隱居。

    馮曦抬起頭,孟時滿臉誠摯,雙眼璀璨明亮。她嘆息著把頭靠在他胸前說:孟時,我運氣真這麼好?離了婚馬上就再遇到一個真心待我的人,實在比中了*****頭獎還要惶恐。你是不是騙子啊?你其實不是學什麼古董鑑定的,你就是社會上的混混,衣冠楚楚專門來騙我這種離了婚渴望真心的女人。實話告訴你吧,我其實沒什麼錢,離婚時連房子都給了他了。分到手的五萬塊也被我租房置東西杭州遊減肥花得七七八八。你要想騙錢就趁早抽身吧,你玩失蹤我不會傷心的。我會喜滋滋的覺得我不僅沒損失還佔了你的便宜。下次有經驗了,我更不容易被騙。

    孟時真想一頭撞死在山崖上。到現在他才清楚馮曦心裡有多麼惶恐,多麼不安。她的安全感與信任度早就降到了零點。他手臂收緊驀然箍得她悶哼了聲,盯著她抬起來看他的眼睛哭笑不得的說道:你有公安局的熟人嗎?我背身份證號碼給你,你查我的戶口去。別不好意思啊,我現在後悔當初沒去考公務員了,好歹還有組織為我作證。

    馮曦被他逗笑了,極不好意思的偏開了頭。

    孟時正鬆了口氣,聽到她認真的說:行啊,你把身份證複印件給我,我查去。

    他狠狠的扶起她的臉,咬著牙說:我,就,這,樣,叫你,不放心?!

    話說完就看到馮曦貌似天真的眨了眨眼,彷彿他出爾反爾的態度太奇怪了。孟時氣結無語,瞪著馮曦想該不該把她煮來吃了才安心。而那朵笑容恍惚的在她臉上跳躍了下就猛然發展為清脆的大笑聲。

    真傻!她笑倒在他在懷裡,臉深埋著,雙手摟緊了他的腰,腦袋死也不肯抬起來。

    耍我是吧?嗯?孟時挾住她的腰突然發力,馮曦尖叫一聲被他舉了起來。他的手託著她的屁股,她很自然的摟住他的脖子,腿盤上了他的腰。這姿勢曖味之極,馮曦瞪著孟時臉上發熱,孟時促狹的問道:抱你一下就不好意思了?!

    馮曦哼了聲說:你不提江瑜珊就好意思了?實話告訴你,我來之前才和江瑜珊喝咖啡來著。

    孟時的激情被迎頭一盆涼水澆滅。他恨恨然的瞪著馮曦說:你可真會煞風景!說著鬆了手,馮曦像坐溜溜板似的滑落下地,沒等她反應過來,孟時的唇已覆上來,狠狠的噬咬著她的唇,卻聽到她悶聲的笑。孟時跟著笑了起來,扭了扭她的臉說:鬼機靈,正想和你好好說來著。

    馮曦扭身笑道:可不是麼?拉我到山溝溝裡,讓我想跑也沒法。有多大不了的事,要你這樣費盡心機的選個人煙稀少的偏僻地方做彙報?

    被她一眼看穿孟時乾脆坦白:也沒多大不了的事,但是也是個事對吧?咱邊吃邊聊好了。

    第42章

    天色漸漸暗下來,隱約能看到遠處的火光閃爍。一團明亮的光從孟時手中射出,他提著汽燈像拎著顆墜落在地上的星星。好一陣忙碌後,兩人終於坐在燒烤架前聽到食物發出滋啦啦的美妙聲音。

    夜色掩來,山溪的聲音如萬馬奔騰,黑黝黝的山體衝他們壓下來,孟時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背,彷彿他的背脊能扛住大山的重量。他想起父母,他總有一天會握住她的手回家,而他需要的是她給予他的信任。她見過江瑜珊且心裡已有了疑問,再不說明白,他怕她真的揮揮手對他說再見。

    孟時拿著串烤小土豆喂馮曦吃了一顆,刷了點孜然又烤了會兒,直到吃完整串他的腹稿打好才慢吞吞的開口:我家是很傳統的人家。幾代人都住在蘭谿河邊上那片古街裡。從我曾祖父,我爺爺奶奶,我爸媽,我,還有秦叔。你明白我的意思?

    哇!蘭谿古街區啊!孟時,你是隻金龜!馮曦的眼睛冒出星星,扯著孟時的手大喊出聲。

    孟時啼笑皆非,睨了她一眼說:嚴肅點!重點不是我家住在蘭谿古街區!

    明白!你家裡的女人是不是那種要講三從四德的?馮曦馬上正經起來。她不笨,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誇張的說話只不過看出孟時有點緊張。她心裡何嘗不緊張呢,她真的很想長嘆一聲,你家居然好幾代人都住在蘭谿古街區!

    市政重新規劃修復後,蘭谿古街成了城市名片之一。外地人來了必到蘭谿古街區逛逛,本地人也喜歡那裡的風景。她和芝華以前常去玩,吃小吃,坐在古香古色的茶鋪裡喝茶,逛民族工藝小店。她對蘭谿古街區並不陌生。

    迄今為止,蘭谿古街區沒有拆遷安置去新區的人家屈指可數。城市裡的居民像沙,住在蘭谿古街區的人家就是散落在沙裡的金粒子。她和芝華經常在路過一些大門緊閉的高門大宅時就極羨慕住在裡面的人。能在古街區裡擁有一座院子實在是太幸福太奢侈了。新城的別墅只要有地就能修,明清時的古院落不可複製。更何況,經過戰爭,動盪之後還能保有自家的獨立宅院。就這一點,足以說明孟家的社會地位。

    馮曦惶恐不安。

    知道蓬廬嗎?門口有兩隻石獅子的,就在河邊那條街上。我家。孟時笑著又拿起一串烤土豆嚼著。他儘可能用輕鬆的語氣說著家裡的情況,儘可能不去探究馮曦的神色。他還記得馮曦曾經說過齊大非偶的話。他擔心她嗖的縮回蝸殼裡去。

    馮曦勤快的翻動著手裡的烤籤,紅彤彤的光映在她臉上,看不出喜憂。她知道蓬廬,打門口經過,能望見那兩扇高大的黑漆木門。每一扇門上都嵌著銅質的獸口,嘴裡吐著根黃燦燦的銅門環。她還和芝華在門口拉著門環拍過照片。高高的門樓擋住了屋後的風景,隔著蘭谿河能看到重重飛簷,他家太氣派了!

    孟時挪到馮曦身邊坐著,摟著她的腰,下巴靠在她肩上懶洋洋的說:蓬廬原來叫孟府,那條街原來都是我家的產業。後來麼,充公了。最後能保住的就這座三進院子。我爺爺捨不得不住,又捨不得再被充公,就改成蓬廬了。掩耳盜鈴的事他做得最多。

    馮曦是本省人卻不是本地人。聽著不由好奇的問道:你們家是破落地主?

    呵呵,傻丫頭。這話可不能對我爸媽說。他們是骨子裡很清高驕傲的人。術有專攻,在某方面有一專長者就是專家。我家裡呢很出過幾個這樣的某某家,且都與一門藝術有關。比如我曾祖父本來是專為王公貴族治印的人,後來自成一派,就被冠以金石名家的號。等他老人家積蓄的財富多了,我爺爺就不替別人治印了,專用銀子去低價收購敗家的古玩字畫。也就是個文物販子,只不過眼力好一點,就成了文物專家。我爸呢從小不用為柴米油鹽操心,書畫治印古玩都當玩票似的。他從來沒有上進心,就靠從小對文房四寶和古玩字畫的耳濡目染騙人。偶爾一幅字掛出去,還有人贊好,給了個書法家的名頭就得意忘形。其實他不過是撿了個漏,中國那會兒大學生太少,能像他那樣三歲握毛筆,用的硯都是珍稀寶硯的更少,他能不成為別人眼中的專家麼?只有到了我,才是正兒八經的科班出生。他們拿的都是些名譽證書,我是國家教育部有檔可查的大學結業證書。所以,我雖然沒有什麼家的名頭,我的眼光才是最客觀最正確的。他們,你通通不用理會。

    孟時要說明情況,卻又不想嚇住馮曦。他微笑著想,要是這番話被曾祖父,爺爺和父親聽見,非被他活生生氣吐血不可。

    馮曦剛開始還在緊張,聽到後面就笑出聲來,轉過頭白了孟時一眼說:我知道。你們家就是那種聽到我離過婚腦袋就會像撥浪鼓一樣搖個不停的人家。所以呢,你就害怕把我嚇跑了對不對?

    我說過我的眼光最正確,我家曦曦最聰明瞭。我家和江家是世交,我爸媽盼著我早點結婚,所以對江瑜珊有好感。不過,我對她沒感覺,你壓根不用在意她。孟時沒有想到馮曦這麼輕鬆,低頭在她臉上響亮的親了記,站起身去溪邊拿浸著的啤酒。

    馮曦偏過頭看他的背影。四周是多麼安靜,他是這樣好,為什麼芸芸眾女中獨獨就選中了她?馮曦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是什麼吸引了孟時。孟時第一次對她提起了他的家人,她模糊的想,上週孟時回家,他的家人反對?其實她應該想到的,甭說他家裡條件好,就算是普通條件的人家,也不會喜歡一個二婚女人當兒媳的。讓她來選,她也會選江瑜珊。不論是家世,外貌,年齡。江瑜珊都比她合適。

    一滴油落進紅紅的炭火中爆出聲響來,孜然的香氣刺激著味蕾,馮曦受不住誘惑。火腿腸才烤熱,她塞進嘴巴咬了一截。肉香四溢,口水跟著往外湧,她真恨自己為什麼還要堅持。她怕極了再長胖,現在呢,又怕極了孟時家人反對。他們什麼都不說,只一個鄙夷冷漠的眼神就足以傷害到她了。而她只能去理解老人家的想法。

    馮曦無奈的想,做女人可真不容易。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如果這輩子她一個人過呢?只要有夠生活的錢,堅持鍛鍊擁有健康正常的體型就好。一個人多自在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她卟的笑了,和豬的特性真相似。看來人性本身也是懶的,豬除了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外,日子過得還是悠閒。至少不會去操心餓著凍著,不外就是最後肥了要捱上一刀罷了。

    孟時從溪水裡拿了啤酒西瓜過來,正看到馮曦盯著食物傻樂著。他放下酒拿起一烤架上馮曦咬過一截的火腿腸說:這個肯定烤熟了!

    那是我啃過的!馮曦不滿的看著他兩口就把火腿腸吞了。

    偷吃還佔理?!孟時兇巴巴的瞪著她,開著啤酒邊喝邊說,想什麼呢?一個人偷著傻笑。

    想一個人過多好啊

    孟時長嘆一聲,放下啤酒瓶伸手抱住了她。軟軟靠在他懷裡的馮曦堅強而柔弱。她並不知道她的這點柔有多麼叫人心疼。孟時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誘哄道:你別躲。你不可能一個人過完一輩子。你現在不想面對,將來總要面對,難不成非要找個離過婚的,你才敢理直氣壯的和他談戀愛?

    孟時你家太不普通了。馮曦低著頭嚅囁著說。她怕的不是聽到傷害她的話。她結過婚,深知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碰撞,並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叫誰丟棄父母都不行。

    田大偉是本地人,她的家遠在幾百公里以外的小縣城。她以前曾經想過,把父母接過來一起住。田大偉反對,他明確告訴馮曦,就算要和父母住,也該和他的父母住。

    她爭辯說他的父母就在這座城裡,而她的父母太遠,年紀大了她無法照顧。田大偉便說,她父母來可以,另外買房或租房住。

    當時她和田大偉才買了房,馮曦就想等手裡寬裕了再接父母過來。她現在就指望著年底有筆獎金充實荷包,能有付首付款的錢,買下哪怕只是一室一廳的小房子。

    她現在還沒告訴父母離婚的事。他們知道了會馬不停蹄的趕來。她原本打算春節回家時再說。那時候自己已收拾好心情,荷包裡有錢,父母不至於擔心她無片瓦遮頭。可是現在她又惶惶然了,又該怎麼向他們介紹孟時呢?孟時的家,蘭谿河畔的大宅。她似乎能看到孟時父母對她的態度。馮曦自己不怕,卻害怕這種態度傷害到她的家人。

    孟時淡笑一聲: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馮曦不肯,她摟緊了他的腰,臉伏在他胸口貪婪的汲取著他的溫暖。她聽到他的心有力的跳動,像最雄壯的鼓樂。她真想眼睜一閉就讓他抱著她到地老天荒。不需要面對父母,只要他就好。

    如果她沒有離過婚,孟時想,他或許會逼她一下。而馮曦的敏感和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柔弱帶給他的是火苗瞬間從心上燙熨而過掠起的疼痛。他目睹了她不顧一切的減肥,她面對前夫的悲傷。有著無數綠色植物和溫馨佈置的房間是她的蝸殼,她細心經營精心呵護,是絕不肯輕易放另一個人進來的。

    孟時緩緩說道:曦曦,我最大的愛好是收集石頭。千百萬年甚至億萬年來,只有石頭是地球上最忠於本質的東西。而石頭又分很多種,像這片河灘地裡的鵝卵石,像風化沉積形成的片層巖。鵝卵石隨處可見,只有獨拾得一塊拿回家放著才能泯然不同。片層巖堆積成山,卻可以層層剝離,柔軟得用手都能捏碎。只有經歷了火山噴發淬冷後,才會形成鑽石,紅寶石,藍寶石。它們是石頭裡的精華,忍受了高溫高熱高壓反而成為最璀璨的寶石。如果你去找一個離過婚的普通男人,他能給你鵝卵石的圓潤平凡。如果你找到一個湊合過日子的男人,感情會像易碎的片層巖。

    他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馮曦遲疑著抬起頭,就看到孟時嘴裂得大大的,一副討扁的模樣:只有找我最好,論長相不差,論本事不小,論情趣一流,論感情最真心。

    馮曦實在沒忍住,邊笑邊罵: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男人!

    曦曦,我喜歡你笑。你的心態很樂觀,就樂觀下去吧。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別人。就算我家裡反對,就算你的父母不同意,只要咱倆好了,做父母的遲早會諒解的。我很小就明白這個道理了。仗著這個在家裡我行我素,現在不也搬出來住了?孟時頗為自豪。

    馮曦偎在孟時懷裡認真的說:我們會很累嗎?

    可能。孟時吻了吻她的頭髮說道,曦曦,你不要害怕,和我在一起就好。我喜歡你就行了。

    她仰起頭問他: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沒有為什麼。遇到你就是你了。他的眼睛閃著幽深的光芒,就像天上的星星,隱約的閃動,深邃明亮。

    馮曦沒有再問。人生路上最講緣份的就是遇見。遇見傅銘意,遇見田大偉,遇見孟時。

    她不想去想了,伸手撫摸著孟時的眉毛。他的眉很有型,像用毛筆寫下的漂亮書法。她湊過去,輕輕吻著他的面頰,他的唇。舌尖在他唇上掠過的瞬間身體被驟然擁得緊了。他用更大的熱情回應著她,手自覺的探進了她的衣裳。

    他箍得她動彈不得,只覺得一團火從他唇齒之間燒過來,烈焰滔天。她像從水裡拋到岸上的魚,張著嘴拼命呼吸的同時湧現的是窒息的感覺。她用力想推開他一點,尤如蜉蟻撼樹。她喘息著喊他停住,模糊的聲音在舌尖打了個轉還沒有吐出去又被吞回了肚裡。

    他在她癱軟下身體的時候移開了唇,轉為進攻她的耳墜與她的脖頸,癢得讓她渾身發顫。馮曦的激情被漸漸的喚醒,她勾住他的脖子軟軟的喊了聲:孟時。

    她的態度決定一切,孟時攔腰抱起她,低頭看見她閉著眼睛滿面嬌羞,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抱起她轉過巨大的山石放下,低聲問道:你怕不怕冷?

    馮曦睜開眼睛,望了望四周,山岩像屏障,隔出一個洄水彎。他沒有抱她進帳篷,眼睛直瞄著洄水灣形成的小水潭。她悶笑著推搡著他,覺得刺激又有點不敢。

    我選這地方時早看好了,正好是河灣,這塊大石頭擋著,有人來了也瞧不見的。孟時壞笑著說。

    她做賊心虛的東張西望,馮曦從來沒有這樣的體驗,呼吸立時急促起來。

    孟時眼中驟然爆出光芒,輕巧的脫去了自己的衣裳。他只穿著條散腿短褲站在她面前,淡淡的微光下,他宛如天神。她什麼話也沒說,閉上眼睛張開了雙手。

    身體浸入水中的瞬間,她被刺激的驀得睜大了雙眼,肌膚暴起層雞皮疙瘩,寒毛倒豎。她八爪魚似的攀上了他的身體,只有貼近他的身體取暖,她才不至於被凍死。

    孟時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隻錫酒壺,他送到她嘴邊說:八五年的茅臺。藏了二十幾年,可香了。

    醇綿的酒衝喉而入,胃裡騰起熱意。她忍不住連喝幾口下去,喉間一團軟熱久久徘徊不去,頗有點醺然。她低聲笑罵道:你早有預謀!

    嗯,說對了。上回在杭州我就想灌醉了你,可惜你醉得太清醒了。孟時輕笑了聲,摟緊了她。他溫柔的舔弄著她的唇齒,馮曦覺得一團暖洋洋的氣息在嘴裡撞擊著,身體那麼涼,心卻那麼熱。水波變得溫和,他輕輕的託著她的腰,她像浮在了雲端。

    她攀著他悄悄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他熠熠生輝的眼眸。天上所有的星光被吸進他眼裡,那點晶芒緩緩轉動,像巨大的漩渦將她吞沒。

    孟時。她撫摸著他的臉喃喃喊著他的名字。他的臉離她這麼近,他的身體和她幾無空隙。馮曦突然就感動了。

    夜空無垠,只有滿天星星。那彎月清亮得將溪水染成了一匹銀緞包裹著她和他。天地間山溪嗚咽,耳邊只有他的呼吸聲。

    孟時親吻著她的臉頰,拉過她的手放在胸前,無比虔誠的說:曦曦,這是你的。它很愛你。

    一瞬間,熱浪衝進她眼底。手心傳來帶著熱度的強烈心跳,撞擊著她的掌心,也撞擊著她的心靈。

    一切是這樣自然的發生。巨大的山石隔開了天地,隔開了他的父母,她的家人。只給了她和他獨享的美妙空間。清泠的山風捲著星辰呼嘯而來,卷著他們御風而行。

    她輕吟一聲舒展開身體,潔白如玉。眉心微蹙承受著他帶來的痛楚與歡愉。這一刻馮曦想起了與田大偉離婚的那天晚上,一顆淚從眼角無聲息的滑落。她用力抱緊了孟時,他用他的熱情與溫度填滿了她心裡空落落的每一寸空間。

    她像水草般柔弱的依附著他,散發出縷縷絲絛般的柔情。他被她緊緊縛住,巨大的歡愉破繭而出。孟時悶哼了聲,摁著她的背用力之大幾乎要把她嵌進心臟裡去。

    馮曦腦中只有暈眩,伏在他身上再也無力。

    淺淺的吻從臉頰移到唇上,他輕輕的舔弄著並不深入。手比山溪更輕柔,在撫摸中清洗著她的身體。她模糊的想,她什麼也不要管什麼也不要去想,有他就好。

    身體輕盈的被抱起,軟和的毛巾被吸乾了水分,他抱著她躺進了睡袋。肌膚相親帶來的暖和感覺讓她想起了兩隻偎依取暖的小老鼠。她移動了下腦袋,準確的找到了肩胛處更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也許在她這個年齡在這種情況下,更應該瞻前顧後看重結果。但是這一刻,馮曦忘記了。她順從了自己的本心,自然而然的付出與擁有。

    多年後馮曦回想,仍覺得和孟時第一次的親密行為是中了盅,才會離經叛道的選擇在水中□。而她卻是這樣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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