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掛了電話我看都沒看姚姍姍,閉著眼睛繼續睡了。可是我知道她的臉色很難看。我閉著眼睛還是看見顧小北的臉,憂傷像水似的一漾一漾的。看得我特別難過。我記得以前顧小北在我面前都是笑容滿面的樣子,燦爛得跟朵花似的。
那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小茉莉唱了一首歌,《你是我的福祉嗎》,聽得我特傷感,她一邊唱一邊看著白松,白松跟孫子似的她唱一句馬上回答一句“是的”。估計我是累得傷了神經,回憶層出不窮,以前白松對我的好全部翻箱倒櫃。白松追我的時候知道我的男朋友就是顧小北,可是他還是對我好,每天打電話告訴我要記得吃飯,我走什麼地方他都開車送我,有時候他送我和聞婧去看電影,聞婧又不要他進去,說什麼一個大男人跟著倆婦女看電影太那個,於是他就在電影院門口等,等得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我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特別難過。我不想接他的電話謊稱我手機沒錢了,然後我馬上就會發現自己手機話費裡多了好幾百塊錢。我感冒了躺病床上,他買了大包小包的藥和補品偷偷翻牆進女生寢室,看見同樣翻牆進來坐在我床邊上的顧小北後放下藥和補品轉身悄悄地離開。白松可是我們班最子弟的子弟啊,走哪兒都是一皇帝對誰都頤指氣使的,可是在我面前卻從來沒說過一句脾氣話,從來沒跟我急過,眼睛裡的柔情蜜意和顧小北一模一樣。白松長得不比顧小北差,倒三角的體形修長的腿,一大票女生在他身後尋死覓活的,可是他就是隻對我好。誰的心不是肉長的啊,很多次趁顧小北不注意的時候我都悄悄地掉了眼淚,因為我看著白松離開的背影覺得自己就像我寢室姐們兒說的“真該拖出去槍斃了”。甚至當時我都想過,如果不是先遇見顧小北,我絕對是白松的女朋友了。就在去年的聖誕節,白松約了我最後一次,因為那次我向他最後攤了牌,我實在不忍心白松繼續在我身上耗下去,否則別說別人把我拖去斃了,我自己都要自殘以告天下。那天我對白松說了“我們絕對不可能”,而且反覆強調“絕對”兩個字,說得切牙切齒跟面對敵人逼供似的。那天白松很難過,我看得出來,一米八幾的人了跟個大孩子一樣在我面前眼睛紅得跟一小白兔似的。他表情特別痛苦而嚴肅地問我,他說,林嵐,如果沒有顧小北,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嗎?我當時心裡覺得一陣恍惚,又憂傷又絕望。我點了點頭,然後白松的眼淚刷刷地就下來了。他說他明白了,也就一句話,相見恨晚。他走的時候提出可不可以抱我一下,我當時革命意志特不堅定,一時鬆動就被他擁抱了,這下可好,一擁抱就出了大亂子。因為我靠在他肩膀上的時候就看到了白松身後的顧小北,那是另外一個小白兔。我當時特別想有人過來打死我,只要不打我的臉。
之後的三天我打顧小北的手機一直沒人接,要不就是直接被掛斷。他也沒來學校上課,我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學校裡覺得跟被拋棄的孤家寡人一樣。越想心裡越氣,於是直接衝到顧小北家對他說分手,本意是想嚇嚇他,結果顧小北格外聽話,這個威脅也就弄假成真,我騎虎難下,估計是騎了一烈性東北虎,於是我和顧小北就這麼成了路人。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幾天顧小北之所以沒有接我的手機,是因為他的手機掉了。
小茉莉一曲完了,我還陷在回憶裡,聞婧永遠沒心沒肺的,自己在那兒笑得支離破碎的也不管我是否在憶苦思甜。正當我顧影自憐的時候,她突然塞給我一張紙條,我藉著昏暗的燈光折磨自己的眼睛,然後看到了一個畫得很醜的笑臉,和一句tomorrowisanotherday。聞婧這人就知道捅水位警戒線的決口,我眼淚當時就往上衝,想要去廁所,手剛放到包間的門把手上,眼淚就嘩嘩地下來了。
回家我上網就把顧小北給我的姚姍姍的小說給發出去了,順便把那首《你是我的福祉嗎》的手機鈴聲下載了,我換手機鈴聲的時候聽到那個旋律一遍一遍地響,心裡難過得穿山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