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兩輛車飛馳在寬闊的大馬路上,朝更加燈紅酒綠的地方開過去。
我在車上弄得暈頭轉向,那開車的司機一直嘿嘿地笑,笑得特內疚,估計他以為我暈車呢。我打開窗戶玻璃讓風吹吹,保持革命清醒的頭腦,我看著坐在我旁邊的姚姍姍,坐得特端正,跟外國首相的夫人似的。
我這人就一狗脾氣,特愛跟人叫板兒,從小跟我媽叫板兒,然後是跟幼兒園阿姨,再然後是等級不同的老師最後是教授。現下好了,跟顧小北的女朋友叫板。我特後悔怎麼就把那麼一大杯白酒喝下去了呢,那可是乙醇呀。我要是不喝她姚姍姍還能把我怎麼著了我還不信了。
車子又衝上高架橋,我從車窗望出去體會著一覽眾山小的感覺,那些燈光紛亂地在下面流淌,如同水一樣一晃一晃地。我覺得頭昏,表情痛苦跟咬著塊黃連似的。那司機估計是從倒後鏡裡見著我的表情了,又是一臉歉意的微笑。我就特想安慰他,我剛想說師傅,沒您的事兒,結果一張嘴剛吃下去的山珍海味全吐出來了,我這個後悔,這吐的可是銀子﹗
顧小北從衣服裡掏出手帕,藍白色的,同以前一樣,我以前就老嘲笑他,說這年頭用手帕的男的比恐龍都稀罕,然後暢想要不要弄個閘極欄什麼的把他圍起來做個稀有動物展,我就穿個小黑皮裙守在那門口跟所有頭家娘一樣沾著口水啪嗒啪嗒數錢。顧小北甩都不甩我跟我放屁似的,放屁還影響一下局部空氣指數呢,我整個放了一真空。所以他這個習慣也一直沒改。
我接過他的手帕擦嘴,在那些燻人的酒氣中,顧小北身上的味道從手帕上散發出來,這種味道以前我不斷地在顧小北肩膀上、衣服上、頭髮上、嘴唇上聞到,隔了幾個月了我還記得,就跟昨天一樣鮮活。
聞婧從前面回過頭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姚姍姍,她的表情很嚴肅,她說,沒事兒,林嵐,真沒事兒。
我一見聞婧那陣仗差點兒就哭出來。
而姚姍姍那碉堡還是跟首相夫人似的坐得紋絲不動,瞧那樣子別說泰山在她眼前崩了,我估計就喜馬拉雅崩在她面前她也就那樣,死也死成一碉堡。
吐過之後人就好了,我覺得從來沒這麼精神過,跟修行了萬兒八千年的妖精頓悟似的,靈臺一片空明澄澈。
聞婧見我好點了立馬精神也好了,弄得好象和我連體似的,兩個眼睛發出森然的光芒。我估計這司機要遭毒手,果然,聞婧這拉開架勢和他狂侃,三分鐘之內把話題拉到了道瓊斯指數上。
到後來聞婧更得寸進尺叫司機把車給她開,我琢磨著那司機肯定被她侃昏菜了,而且嚴重昏菜,他要在別的地兒昏那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他拖著四個人在高架橋上昏菜這玩笑就開大了嘿。幸好聞婧沒昏菜,她還知道自己幾兩重,於是她說,師傅,您說笑呢,這上我哪兒敢開啊,我手潮著呢,等下到了一荒煙點兒的地方您再給我試試。
我的心臟真受折磨,剛才差點跳到一百二。
後來車子開到了一特荒煙的地方,那地方跟拍聊齋的外景地差不多。聞婧還惦記著開車那事兒呢,司機師傅這時候特警覺,估計昏菜那勁兒緩過來了,問聞婧,你有本兒嗎?我一聽這話就想,完了完了。聞婧的本兒早就拿了,她爸爸的司機和她關係特瓷實,早些年聞婧就纏著那年輕小司機教她開車,那青年就這麼墮入了聞婧的魔爪,任她把車颳得七葷八素跟梵高畫似的也笑?#91;?#91;的,自個兒掏錢給車美容。就這麼著聞婧愣是把本兒給拿下了。
聞婧握著方向盤興奮得跟馬上要結婚似的,一轟油門車就被她弄出去了。我見錶盤上碼數已經過了三位數了,立馬滿車找安全帶往自己身上綁,然後一臉嚴肅地看著聞婧把汽車當飛機開。
車越開外面越荒涼別說人連棵樹都不多見,我就在想北京怎麼多這麼塊地出來,不過聞婧見這環境更興奮了,在司機座位上躥上躥下。她說,林嵐,看我技術,還成吧?我趕忙說,那是,這技術好得,凡人哪能開這麼好。我覺得這話說得過了不只一點點,主要是我知道聞婧這人,跟我一樣狗脾氣,我要說她開得不好她指不定再拉三十碼上去把飛機當飛碟開。我轉頭看了看顧小北,他低著頭沒有說話,頭髮垂下來把他的臉遮住了,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姚姍姍依然是個碉堡,就真跟首相夫人坐飛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