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近一個月災禍連連,連下了大雨之後便是各省疫症流行,寧貴人生了皇子有病之事也傳了開來。雖因夏侯辰的嚴令禁止,具體嚴重的程度並未流傳於外,但不少流言在朝廷宮閒之間流傳,說神靈震怒,人違天和,便有官員上奏,提出請皇上至太廟行祭祀之禮,以祈求神靈保佑,免災除福。此議一出,餘下官員便一哄而上地上奏,連李士元這樣的官員也深以為然。夏侯辰與李士元等一商量,皆認為此舉可以救民知畏、趨福避難、尊長敬祖、崇賢法能,用來教化安定人心,倒是一個極好的辦法。
夏侯辰應了群臣的要求,決定於一個月之後至太廟行祭祀大禮。如此一來,祭祀大禮所穿的帝玉和后妃的衣物皆要重新制作。尚宮局便忙碌起來。
此次祭祀典禮,夏侯辰所定后妃人選便是我與皇后。此等場合,皇后是不得不參加的,而我,卻也是眾望所歸的人選。如此一來,自又引得妃嬪們不斷上前道賀,而同是參加典禮的皇后,卻甚少有人上門。我隱隱感覺不妥,便閉門謝客,專心準備祭祀所用的服裝。
因我是首次以後妃的身份參與祭祀,一應祭禮冕服皆要重新制作。我生怕衣物頭飾出了差錯,讓人尋了漏洞出來,故一切皆反覆小心求證應對,務求衣服上的花紋圖案皆按制而行。如此的謹慎小心,倒沖淡了剛剛得知我也有份參加祭祀時的喜悅之情了。
如此行為,自是又惹得夏侯辰不滿,說難得哄我高興,我卻只知道斤斤計較,嚴防密守。
我便反唇相譏,說皇上還不是如此,此次祭祀大典一提出,便裡裡外外調兵遣將,嚴加防守,又暗中使人在民間查訪,務求萬無一失。
此時屋子裡邊除了我們二人,尚有康大為在,他便在一旁補充了一句:“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如此是也。”
我與夏侯辰面面相覷,終相視而笑。他說得不錯,我們是同一類人,無論何時何地,總是嚴防密守。即便大獲全勝,也沒有絲毫鬆懈。災禍未至,先做防範,所以我與他都沒有享受的命。
皇室的衣物由尚宮局派人趕製,但隨侍宮女太監等的衣物光由尚宮局趕製不出來,有些便外派給了皇商。因孃親有一手好繡功,而且孃親的繡坊在民間也頗有名聲,因而也派了一些給她的繡房來做。此事當然得到了夏侯辰的首肯,畢竟只是一些金額較小的生意而已,其他人等想必也說出不什麼閒話。
說起來,我的孃家算得上朝廷后妃之中權勢最為薄弱的了。父親已亡,家中並無男丁,僅有一些遠房親戚前來投靠,其中卻沒有幾個成大器的。我想,這也讓朝中某些人放心吧。只不知是否也讓夏侯辰放心?
我對夏侯辰,雖少了幾分以前對他的疑心,但我對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
即便時家倒了,後宮裡最高的那個位置,依舊沒有我的份。即便有了我的份,因我沒有外戚支持,只怕很快也很會被人打了下去。所謂外戚,是成為皇后的條件,同時,也可能是被打落後位的原因。父親的罪尚未澄清,只怕我位居如此高的妃位,早引起了旁人的不滿吧。
如今後宮的情勢對於我來說,已然很好。只要我在夏侯辰心目中依舊有用,只要我們的關係繼續和諧下去。
我餘願已足。
祭祀之前要齋戒五日,其間必沐浴更衣,不喝酒,不吃葷,不行同寢之事,以示虔誠莊敬。
我,皇后,夏侯辰三人應當如是。
在齋戒日的前一天,夏侯辰宿於昭祥殿。那一晚他又折騰個沒完,我實在忍不住,便對他道:“皇上,只有幾日罷了……”
他的聲音喑啞低沉,道:“彷彿一刻也不得離開。”
想想近些日子,他倒的確是這樣。晚上宿寢之時依舊恩澤遍佈,但白天就算沒事,也會走過來看一看我,偶爾坐上一坐,說笑幾句,便都是好的。
大典冕服已然送來,鳳冠垂旒,鳳口銜珠,垂旒僅比皇后短了兩才。我吃了一驚,再打開冕服的盒子,卻見冕服並不是我所要求的粉紅之色,只比大紅顏色略淺。室內燈光暗暗,乍一望去,我還以為是大紅之色,再看繡錦上的花樣,一爵九華祥獸,以金線繡之,獸眼嵌以診珠,繞以翡翠,竟與皇后冕服沒什麼不同。我問送東西過來的康大為:“康公公,您是否弄錯了?這個與本妃在尚制房看到的大不相同……”
康大為一撥拂塵,道:“娘娘奴才絕沒有送錯。一切皆是皇上指定了下來的。”說完便向我告辭。
如果不是我深知康大為品性,真會以為他在設陷講陷害於我。
正值今日孃親送宮婢等的禮服入宮,與我一同在屋子裡,見此情形,便道:“看來皇上是想……”
我擺手止住了她繼續說下去。深紅色的檀木盤子裡,鳳冠頭面一應俱全,金簪之上一端為華勝,上蹲以鳳凰,口銜明珠,翠羽白珠,如若不是我眼利,加上早把冕服圖案款式在腦內過了十來遍,看清了垂珠短少兩才,華勝草紋並無皇后制簪的繁多,倒真看不出與皇后的頭飾有什麼不同。眼見孃親露出喜悅之色,我暗想,他以此來刺激皇后,莫非真的要動手了嗎?他忍了這麼久,也該動手了。
孃親見我臉上殊無喜意,不由叫了我的小名,道:“妹妹,難道不是如此?”
我搖了搖頭,道:“孃親,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孃親想想咱們的家勢,想想父親的身份,便知可不可為。如今的朝政,景門大間根枝盤結,又豈是我們能想的。”
孃親聽了,便黯然點頭,“皇上若不把老爺叛國的案給翻了,你始終是不得翻身的。”
我便道:“孃親,雖則那位置是萬人皆求,但貴賤異等,出門有營,又豈是那麼好坐的?”
孃親便斂了笑容,握了我的手:“妹妹,孃親也只求你一生平安而已。”
我已向她隱約提了寧惜文慘死的內幕,讓她黯然神傷了許久。寧惜文一去,寧家更是人丁單薄。想來皇后早已明白了這一點,就算寧惜文真心地投靠,也去不了她的疑心,只因她始終都是姓寧。
寧惜文生了腦癱嬰兒之事雖查不到痕跡,但我可以肯定,她必做了手腳。在她的羽翼之下,想要害一個孩兒簡直太簡單了。我先前對師媛媛,只害了她未成形的胎兒而已,可她,卻讓那孩子如此活著,生不如死,讓我一看見他,就徹骨的痛,讓夏侯辰一望見他,便內疚自責,仿若永不能癒合的傷疤,微微觸動了,便血流不止。
她與夏侯辰一樣,皆是心狠之人。唯有這樣的人,才可能當上皇后,才配得上那個後座。
夏侯辰如此做事,便又把我置於風口浪尖,不過我已作了充分的準備,即便他不如此,我也願意如此。她不會放過我,而我,也不可能放過她!
由素秀侍候著,我穿上了夏侯辰為我準備的祭祀冕服,紅色雙肩有團紋的錦袍,戴上口銜明珠的鳳冠,再插上黃金為身,桂枝相繞,以一爵九華為華勝的步搖。室內人人皆露豔羨之色,素秀更是道:“娘娘,您這身打扮,卻比昭純宮的更似……”
我沒有阻止她的言論。因我知道,我越囂張做然,便會越引得她心意慌亂。
我倒想看看,她還要怎麼裝出一個端莊嫻婌的樣兒。她的笑容越是端正平和,我便越知道,她對我的恨已達頂點。
夏侯辰黯然地告訴我,說寧惜文一事查無痕跡。我把當天她的所作所為告訴他之後,他淡淡地道:“朕知道是她做的,便夠了,不必用所謂的證據來證明了。”
我便知道,夏侯辰雖表面不說,但實則如她恨我一樣,恨她已恨到了極點。
處置人的方法,不光是冠冕堂皇這一種,有時暗地裡的手法,卻更加讓人防不勝防。
就像她對付寧惜文,而夏侯辰早布了局來對付她。
到了朝陽殿前,早有龍紋華蓋的八匹馬車在殿前等著,而皇后也一早就來了。她見了我,笑道:“妹妹可真準時。今兒祭祀之禮,你我姐妹二人同陪皇上完成,倒稱得上一時佳話。”
我見她穿著大紅地暗紅雲紋大袖團領袍,間以藍、綠、紅之深淺雲朵紋,肩蓋金黃色有麒麟紋的霞帔,肩部有小墜子相垂,頭戴雙鳳九翟冠,插一華九爵步搖,果真只比我的長了兩才而已。她肩披霞帔,按制無可無不可,想是為了與我的冕服顯得略為不同,而自行加上去的。我心中暗笑,她已然慌了手腳。
想必她已然察覺,夏侯辰已與她漸行漸遠。
我與皇后、夏侯辰三人齊齊走出朝陽殿。他一身玄色冕服,上繡十二章紋飾,戴十二旒玉藻冕冠,寬袖大擺的衣裳讓他更顯得穩如山嶽,更添幾分冷傲。我瞧不清他玉旒遮擋著的表情,但能瞧見皇后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向他,神色之中傾幕之情溢於言表。
按制右邊為大,皇后的腳踏車板便由馬車右邊而入,而我則從左邊進入。當皇后由宮人們扶著坐上華蓋馬車之時,夏侯辰端坐於車內不動,而我剛踏上了車板,他便傾身向左,向我伸出了手。我握著他的手,向他一笑,透過他的肩膀望過去,皇后的側臉已變得煞白。
我暗暗冷笑,只如此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已讓她動容。
她又能不能忍住?
祭祀的儀仗要沿京城之中最寬最直的平江路前往太廟。平江路兩旁所住皆是景門大戶,也有老百姓一早便在大路兩旁佔了位置觀看。每隔一兩米便有侍衛站在街道兩旁守衛,將行人隔於大道兩邊,使之不能向前行進一步。三十六執士在前邊持牌開道,後面左右各十二內侍監持掃拂跟進,再後面是左右各十二宮娥手捧如意,金鼎等祭祀用品跟進,而我們入匹馬拉的華蓋鑾轎,則處於隊位的中間,前後左右自是近身侍衛騎馬開道保護。
我知道這場巡視便是一場演出,讓老百姓觀看,也讓豪門大戶觀看。某一微小的動作,便會被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
前面雖有珠簾擋住,但風揭珠簾之時,還是惹得四周圍人失聲驚呼,此時夏侯辰便側身向我,“你看,周圍的百姓,當以誰為尊?”
如此誅心之言,若讓皇后聽了去,豈不是更讓她失措?
我轉過頭,面向他道:“不論誰為尊,臣妾卻總在皇上身邊的。”
珠簾雖已垂定,但我想外面的人都看清楚了裡面的情形,皇后又能怎樣?
她端坐於夏侯辰身邊,雙手袖在寬大的廣袖之中,仿如一座蠟像,一動不動。我可以瞧見了她耳鐺微微顫動,衣領之下的團紋花勝彷彿起了漣漪。這是夏侯辰給她的不足以為外人道的恥辱。
可她唯有生生地受著,就仿如我在寧惜文死亡之時一樣。
街道兩旁有百姓伏地高呼萬歲的聲音,更有百姓燃香為祝。馬車緩緩前行,車外面的人以為車內的人是救世皇天,但又有何人能救贖車裡的人呢?
隱約可見大道旁有一高大牌坊立於側旁,牌坊後面是一條筆直的跑馬側道,側道盡頭便是粉牆黛瓦鱗次櫛比的住宅,朱漆正門之前立有兩排守衛,衣裳整潔乾淨,牌匾上有如金戈鐵劃的兩個大字,時府,原來這便經過了時府。
它與其他府地確實不同,先皇的題匠,碧瓦朱簷的宅所,無一不顯示出這所百年老宅的底蘊。給我的感覺,它已紮根於此,如一株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樹。
夏侯辰終側過臉道:“皇后,這便是你的孃家了,可要下去看看?”
那三牌坊的前面,便有一名垂髯老者率了幾名家丁等候,也有幾位女眷面垂了簷紗站在其身後。我略一望,便見這幾人身上衣物無不精工細琢而成,卻不顯張揚,想來便是她的家人了。
皇后只略略往前望了望,珠簾此時正好被風吹起,珠玉相擊之聲清脆悅耳那老者與家丁女春們都伏地跪了下來,她只呆呆地望了他們一眼,便又坐直了身子。
她微笑道:“皇上,正逢祭祀大典,臣妾又怎麼能失了大體?”
夏侯辰便道:“皇后一向都是識大體的。”
於是便一路無話,直奔太廟而去。
太廟在京城南邊,也可以說得上是皇廟。馬車停在了太廟的中央廣場之上,下得車來,便望見一切祭祀用品皆已準備妥當。主祭為太廟長老,其他一切人等皆從舊制。
擂鼓鳴炮之後,儀仗,儀衛隊就位,由主祭唱喏,我與夏侯辰、皇后等三人,便入祭位,虔誠地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禮,接著行“初獻禮”。祭祀典禮大約要進行兩個時辰左右,行罷“初獻禮”,第二日便還有“亞獻禮”,第三日便是“終獻禮”,最終才會“焚祝文、焚寶帛”。
跪拜磕頭之後,便跪坐於蒲團之上,由太廟司儀等讀祝文,以開光聖水遍撒於身,以求來年順利通達。
我合十而跪。寶像莊嚴的三聖祖從寶座之下垂眼而望,在氤氳煙香之中,彷彿感到寧惜文在空中悲憫而望,大師的唱喏之聲飄忽遙遠,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
想起寧惜文之慘死,我便不由自主地望向側邊的皇后,卻只看得清她如玉的雙手與面顏,好一幅端莊如觀音佛祖的面容,又有誰知道她麵皮底下的醜惡?
可這一瞧,卻被我瞧出了端倪來。只見她身軀並非端坐不動,寬大的衣裳下面,衣服微起了紋理,她彷彿坐立不安似的,下半身不由自主的扭動。
我與她並排坐在夏侯辰身後,按制我的位置比她略退了一步,所以看得清楚明白。她面容依舊潔白如昔,臉上不見任何動容,只是身上不停地顫動,仿若她身上有萬蟻噬咬。
我便知道,夏侯辰安排的一切,已見了成效。在此等重大的場合,她若失態,便是萬劫不復。
她今日所穿冕服,皆是按制製成,上繡龍紋花勝,精美無比,可反面卻不能依她平日要求司制房的那樣,多多少少會有線頭彈出,而冕服的質地,更不像平日裡她所穿之物那麼輕薄柔軟,皆為加厚的平斜紋綢緞製成,以顯穿著之人行祭禮之時的莊嚴慎重。這種衣服我們常人穿了自然沒有什麼,只感覺厚重而已,而如若她穿了,便覺奇癢無比。時間越久,她行動得越多,衣裳與肌膚摩擦,便會越覺癢,仿若百蟻鑽心,終會讓她一股腦地暴發出來。
我知道她自一坐上馬車開始,便保持身軀不動,儘量減少衣物的摩擦,但既是祭祀大典,又怎麼能不磕頭受禮,頌經合十而唱?
她的異樣,已引起了其中一位司儀長老的注意,在我們周圍團團而轉唱喏領經之時,便不時地不顧禮儀地打量她。我暗自留意,心想正如夏侯辰所說,打草了,才能驚蛇。
所有的一切,便要在今日祭祀典禮之時完結。
香燭燃燒的味道愈濃,我已然微微感覺香薰得有些刺眼,“初獻禮”已接近尾聲。接下來便是司儀們準備“亞獻禮”,而我們則由人領著去小禪房略事休息。我由素秀扶著從蒲團上起身,只略感疲憊而已,而皇后,卻幾乎由兩名侍婢拖著才起得身來,夏侯辰看見,便皺眉道:“皇后,可否身體不適?”
她搖頭,勉強作答:“臣妾跪得久了,腳便有些麻痺了。”
夏侯辰便道:“下面的儀式可不能出半點兒差錯,朕再不能讓百姓看笑話了。”
我見到皇后面孔煞白。她自是知道夏侯辰潛臺詞的意思,他的頭一個皇子已讓天下人看了一個笑話。雖無實證,但大家都知道一切源頭便是皇后。若皇后再出差錯,便會讓他忍無可忍。
即便她是本朝最盛的世家出身。
可她能控制自己的表情,控制自己的笑容,是否也能控制由藥物製造出麻煩來的身軀?
我上前笑道:“皇上請放心,無論怎樣,皇后娘娘都不會在此等重要場合有所差池的。”
她聞此言,眼神頗淡地望了我一眼,道:“若臣妾出了什麼差池,獨留妹妹一人在此,臣妾恐怕妹妹撐不下去。”
我垂手而立,“那是自然臣妾從未敢有此妾想。”
夏侯辰便帶頭先走,“這樣便好。”
我們被帶至側廂房休息,今日的“初獻禮”便算圓滿完成。因祭祀期間仍須不吃葷腥,太廟便準備了精美的齋食給我們。
佛手三絲,蘭花金針,如意豆腐卷等擺了滿滿一桌,桌上雖無葷腥菜看等特有的香味,卻也清新淡雅,頗花了太廟主持一些心思。因身著冕服,廣衣大袖,行動不便,便有宮婢試吃之後用銀筷將食點夾入我們面前的盤子。當用膳之時,自有宮婢幫我們攏起袖子,以免弄汙了服飾。
身上的冕服頭飾,要到晚間才能取下,重雖重,但一切有人侍候,倒也不是太麻煩。
只是皇后坐臥不安的樣子讓人看了感覺好笑。她既是一國之母,自當保持端莊模樣,行走時腰桿筆直,裙據不動,坐下之時便要端行正據,但我看她雖勉力保持著在凳椅之上的形態,卻眼角微抽,顯是忍得很辛苦。
我便向宮婢道:“皇后娘娘一向喜歡吃筍類,這佛手三絲中摻有筍絲,想來是皇后娘娘喜歡的,央了給她罷。”
宮婢央了筍絲放入皇后的盤內,她便謙和地笑道:“多謝妹妹了。”又問夏侯辰,“皇上喜歡吃什麼?”
夏侯辰便指了那媒蘭花金針,道:“這道菜菜名兒好,菜式更是朕喜歡的……”
她便喜道:“讓臣妾夾了給您。”
原本她不必做此舉動,自有宮婢代勞,但她既說了,便有宮婢上前為她攏了袖子。我張眼一瞧,廣袖遮擋之處,可看見她手腕之上有一道道淺紅的撓痕。她似有所覺,手一縮,那一道道淺紅的撓痕便又被廣袖遮住了。
她夾了一筷子蘭花金針,欲站起身來走到夏侯辰的身邊,卻不知為何,手一顫,筷子一鬆,那筷子菜跌在了菜盤子裡,散得四周圍都是。
我心中暗笑,另夾了一筷子給夏侯辰,“皇上,還是臣妾來吧。皇后哪裡做得了這等粗活?”
夏侯辰便淺淺一笑收了,“還是你這粗使丫頭合朕的心意。”
我便倚在他身邊扯了他的袖子,“皇上,瞧您說的,臣妾既是粗使丫頭了,那皇上豈不是粗使長工?”
我拿眼暗暗觀察皇后,卻見她臉上忽青忽白,一時僵在了席間,筷子猶舉在半空之中,良久不曾放下。
我知道夏侯辰在逼她,逼她撕了嫻雅的姿態,逼她採取行動,逼她忍無可忍!
用不著任何言語提示,我便與夏侯辰配合了起來。
她忽地道:“皇上既有了妹妹,想必用不著臣妾侍候了,那臣妾便去禪房待著,唸佛經以求上蒼保佑我朝,皇上您看可好?”
我忙起身行禮,道:“皇后娘娘您請放心,皇上有臣妾在身邊,必出不了什麼差錯,皇后若是累了,便去禪房休息吧。”
她終於由身邊宮婢扶了出去,沒有她坐在席間,夏侯辰便屏退了下人,在席間沉默了良久方道:“朕所做的一切,你可明白?”
我點頭道:“臣妾一切皆明白,臣妾會助您達成心願!”
他手裡拿了一雙筷子,聽了我的話,忽地將那雙筷子丟在了瓷碟上,瞪著我,“我說你怎麼這麼不開竅呢?”
我見他又鬧起了彆扭,朕也不說了,還“我”了起來,不明所以地也瞪了回去。
他剛才丟筷子的力氣甚大,弄得桌上的菜餚東飛西濺,佛手三絲便有幾根飛到了蘭花金針上邊,很是不妥。
我迷惑道:“皇上,您所有的一切臣妾皆明白的呀,所以臣妾才會幫你。你所作一切皆為了剷除佞黨,臣妾難道說錯做錯了嗎?”
他呼的一下子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廣袖甩在凳椅之上,差點把凳椅給拖倒了。我忙跟了過去,雖然穿瞭如此的衣服走得不快,倒是在他出門之前問了一問:“皇上,您是這意思嗎?”
他回眼一瞪,目似冷光,沒理我,走了。
等我趕到門邊,卻見他寬袖大氅地走在木製的長廊之上,康大為躬著老腰在後面跟著,邊走邊勸說著什麼,隱隱傳來凡句:“皇上……您又跟……?”
我心道,伴君如伴虎,如是而已!
一連走了兩個,剩下的我自己吃!
當晚便睡在了太廟之中。皇室廟宇自是不同凡響,屋字眾多,早派人詳加排查打掃乾淨了,鋪上了錦被,檯凳皆鋪上繡品。太廟房宇建築本屬精良,雖與皇宮不可同日而語,但也屬上乘之作,加上太廟樹木參天,幽靜異常,自有和皇宮富貴不同的氣氛。
將身上的冕服除了下來,再除了鳳冠頭釵,穿上便服,用太廟的井水煮水沐浴,倒帶了滿身佛香,素秀解了我的頭髮,幫我輕輕地梳著。我閉目養神,心裡想著白天的一幕,心想這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也算得上是一個聰明機智的人了,可每每到他面前便碰了壁,難道我領會他的意思領會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