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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2章

    第五十九章醒悟

    我看見他淡定的神色漸消失了,握著椅子扶手的手捏得發白,牙關緊緊地咬著,額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以他的性子,怎麼會如此的示弱,我忽地明白,聶戈說的,是真的,那毒到了現在,到底開始發做了。

    不由自主地,我笑了。

    看見他的樣子,我只覺快意從心內升起。

    卻聽他從牙縫裡發出聲音:“原來,你笑……是如此,你早就知道了廣場之禍?”

    他的眼神冷利陰沉,雖依舊黑得如曜石一般,可不知道怎麼的,卻讓我想起了那些隱於黑夜之中的黃色豎瞳,冷冷地注視著你,冷不防地,便會躍起飛撲,讓我不由自主地收了笑容,往後退了一步,卻是極惱恨自己,為什麼他都已成了這樣,我還是害怕?

    聶戈扶住了我:“別和他多糾纏了,我們走罷。”

    不錯,我隱忍了這麼久,最終目地,不就是為了走出這宮門嗎?雖然我的計劃才剛剛開始,但這旁人帶來的效果也是一樣,他如若身亡,倒省了我一翻功夫了,我不由深感世事無常,我心心念念之事,到了頭來,卻被聶戈如此輕易地實現了。

    夏侯燁沒有說話,額頭汗出如漿,可眼神卻依舊陰冷狠利,望著我,望著我。

    我實忍不住,便拿了放於桌面上的錦繡檯布,隨手一揮,遮住了他的臉,轉身對聶戈道:“我去叫奶孃。”

    他點了點頭。

    我悄悄走到隔壁,奶孃沒有睡著,在屋子裡踱來踱去,見我敲門,臉色一片煞白,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翻,沒見異樣,這才放下心來,我向她簡單地說明了一切,她竟是喜極而泣,卻道:“公主,你如能走,便走罷,別理老奴了。”

    見我一再堅持,才拿了平日的私已,跟了我們出來,我換上了普通的宮女服裝,由聶戈領著,避過皇宮內白玉石鋪就的大道,由避靜小路而走,因聶戈此舉謀劃多時,宮內的道路他已是極為熟悉了,一路走來,居然連侍衛都沒遇上一個,四周圍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我們的腳步行走於地面之上發出的沙沙之聲。

    遠處更漏再響,皇宮的屋簷在夜色的襯托之下仿如剪影貼畫,偶爾御花園裡有蟲鳴之聲響起,隱隱約約,彷彿奏著木琴,空氣中傳來了淡淡的花香,直沁入心肺,卻原來,這一切,是那麼的美。

    我終於要走出這裡了,終於可以離開他了,可以回到草原,我的家鄉。

    聶戈計劃極周密,知道宮內每一班御林軍巡邏行走的時間,由他帶著,便可在他們眼皮底下暢通無阻,而恰恰好錯過了他們巡邏的時間,看來,他已然經過了多次的踩點了,且每一處宮門都有人接應,漸漸地,我看到了角樓的黃琉璃瓦頂,看清了城樓上往來巡邏身披鐵鎧的將士,城頭的琉璃燈隱隱地照著,照著城內又照著城外,只要過了這一面牆,過了這西華門,我盼望已久的自由便現於眼前。

    走得越近,我的心便越是呯呯直跳,奶孃扶住了我:“公主,別擔心,我們能走得出去的。”

    聶戈原是走在我的前邊,聞言,也回頭一笑,路上的微光映入他的眼簾,使他的眼現了微微的藍色,顯然,他的心情也不平靜。

    我們走近城門,自又有人接應,角門被打開了,一股冷風從外吹了進來,從門隙之中,我看見了護城河裡鱗鱗的水光,只要跨過這道門,只要走過這道橋,我便離開了這禁崮了我兩年的皇宮。

    一想及此,我不禁微微發抖。

    那接應的人有些奇怪地看了我們一眼,回頭低聲問聶戈:“殿下,怎麼多帶了兩人?”

    這些人,原來是南越舊部?

    第六十章終逃不脫

    我心中暗暗冷笑,夏侯燁你也太託大了一點,你娶了端木蓉,便以為端木蓉的屬下全會效忠於你嗎?

    “不打緊的。”聶戈的聲音原是略有些輕脆的,可在他們面前,卻自然而然地恢復了隱隱的威嚴,這是天生的皇家貴渭之氣,他彷彿全變了另外一個人?

    我跟著他們往吊橋上走,手將奶孃的手捏得緊緊的,感覺腳踩上了城外鋪就的小塊青石板地,再踩上了吊橋厚重的樺木板,看著不遠處吊橋的鐵鎖,在夜色照射下發著幽幽冷光,可聽得清足音與心跳之聲相和,啪嗒,啪嗒,那樣的悠然綿長,短短的一段路,彷彿走了許久許久。

    終於,我的腳步踏上了護城河岸邊的沙石地,卻感覺整個人彷彿力氣都已用盡了,要奶孃扶著,才不至於軟倒於地。

    護城河岸邊為保持視野開闊,不使賊人有機有乘,邊上並未種任何樹木,一覽無餘,岸邊靜悄悄的,一如既往,只聽見河水嘩嘩的聲音,我回頭望過去,只見皇城如黑夜中潛伏的怪獸,有燈光融融的包裹,使它發出微微的毫光,暖意襲人,實則不過一座冰冷的黃金之屋。

    只要離開城牆守衛的視線範圍,我們就已脫離了險境,等到他們發現夏侯燁不妥的時候,我們已經天高任鳥飛了。

    可忽地,身後傳來西華門大門打開的聲音,護城牆忽地燈光通明,有弓弦拉緊,刀劍出鞘之聲,輕脆的馬蹄之聲。

    有人在城頭大聲喊:“那幫人等,馬上站住腳步,如若不然,休怪我們刀劍無眼。”

    “快走,公主,快走……”奶孃推著我。

    聶戈一把攬住了我的腰,低聲道:“得罪了。”

    他飛身縱起,往前奔出,接應他的那幾人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只聽得弓弦聲起,箭雨如蝗般在我們身前身後落下。

    我回頭望去,見奶孃跌了落地,她的腳上,*了一柄長箭,她連聲道:“公主,快走,別管老奴。”

    護城牆頭射下的箭雨太過急密,聶戈帶著我邊走邊擋住箭雨,他的手下組成劍陣阻擋。

    “殿下,這是神機營的人,是連駑箭,如果帶上她,只怕……”

    “雷煥……”聶戈冷冷地道,“連她都帶不出去,談何重返南越?”

    “殿下……”他欲再勸,卻被更密集的箭雨截住了語聲。

    這個時候,西華門已然大開,從城門處湧出一隊快馬,人群湊湧之下,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上坐著那身穿明黃錦袍的人,雖隔得遙遠,我也彷彿看清了他眼眸之中的嗜血之意,我忽地感覺全身綿軟,已沒了一絲力氣,他,居然沒死?

    為什麼,當時,我沒有將劍刺入他的胸膛?

    “聶戈,你放下我,你們走吧……”

    雷煥也看清了夏侯燁,驚呼出聲:“不可能,那樣的血毒,他不可能有命!”

    我看得清有鮮血濺在聶戈的臉上,在他回頭的那一瞬間,眼眸變得深藍,他喃喃地道:“難道,他真是真龍轉世?”

    第六十一章無能為力

    只是夏侯燁的身影,已擊潰了他們的心防,我心涼如冰,如今形勢,他們不帶著我,也許能逃脫,帶著我,怕是半分的機會也沒有了。

    能給夏侯燁留下一分隱患也是好的,我絕不能讓他們再落入夏候燁的掌握之中,耳邊聽著如蝗的箭雨,如夏季夜半之時,暴雨打在琉璃瓦上,整座瓦頂都會被那驟雨擊穿,要將自己淹沒,淹沒。

    我低聲道:“聶戈,你們走吧,放下我,以途日後。”

    “不,你知道他會怎樣的對你的,不行!”聶戈利聲道。

    頭上的髮髻垂墜,長髮垂落了面頰,掃於我的臉上,微有些癢,我拔下頭上的髮簪,猛地刺在他的攬著我腰的右臂之上,趁他鬆手之時,推開了他,往回跑去,眼角餘光看清了雷煥拉住了他,大聲道:“我們快走,殿下,還有機會救得了她的……”

    他捂了手臂,眼神變得深藍,滿臉俱是痛苦。

    我讀懂了他的眼神,那是無能為力的痛苦,因我也有這樣的痛苦,每一次的希望,到了最後,都變成了失望……那種無能為力,已深入骨髓。

    只感覺我的衣帶飄飛,有箭擦著我的衣裙飛落,我一邊往回跑著,一邊想,就這樣吧,讓這如蝗的箭雨將我射成刺蝟,讓這無望的痛苦截止,可沒有,不知道為何,眼看那箭要射中我了,卻只是擦過衣邊飛落。

    箭飛落而下,插進泥土之中,將地面上的沙石激起,射在我裸於外面的皮膚之上,彷彿被火星濺過,我終於跑回到奶孃身邊,那箭雨卻是團團而射,將我們圍在中央。

    “公主……”奶孃低低地喚了一聲,“為何,你還要回來?”

    “奶孃,我們逃不了了。”

    她抱住了我,眼淚滲入了我的衣襟:“公主,你要怎麼辦才好啊。”

    半人高的長箭如灌木一般將我們圍在中央,我聽得外邊有馬蹄聲響起,是皇室特有的鑌鐵馬掌的聲音,踏於地面之上,啪嗒,啪嗒……

    在林立的黑色箭簇縫隙之中,我看清楚那匹黑色駿馬油光發亮的皮膚,上面有黃色繡金線的靴子套於馬套之上,一下一下地擊著馬腹,緩緩向我駛近,馬蹄聲彷彿催命符一般地擊於我的心上,竟使我不能站立起身。

    一人一馬終是慢慢地踏近了我,擋住了晨曦陽光,我抬起頭來,看清他臉上的血痕,還有冷利如千年冰雪的目光。

    奶孃早已拖著傷腿跪下了,將頭呯呯地磕於地上,抬起頭時,額頭俱是血印子:“皇上,您原諒娘娘,要怪就怪老奴吧,是老奴說動了她的,皇上……”

    我只覺自己已聽不清了周圍的聲音,連他的聲音都彷彿從遙遠的天際傳了來,身體軟綿綿的,動彈不了,只聽他淡淡地道:“錦妃受奸人脅迫,幸得機靈,用頭簪刺入了刺客臂膀,先得以逃脫,朕有此愛妃,當得幸運才是,又豈會怪她?”

    我瞧見奶孃愕然抬頭:“皇上……?謝皇上大恩,謝皇上大恩。”

    我瞧見他的腳在馬蹬上一蹬,便下了馬背,那明黃靴子踏於地上,以金線繡就的皇袍邊襟劃過靴面,緩緩向我走近,一伸手,便拔了那深射於泥中的箭簇,從缺口中走近我的身邊,將手伸給了我。

    第六十二章餘孽

    這一瞬間,我有些恍惚,彷彿那做了許多日的夢白日便曾現了,他便是那要將我帶出泥潭的金甲勇士……只可惜,他一聲輕哼把我從夢中驚醒,那寒意直透入骨內。

    讓我不由自主地雙手撐地,腳蹬了地面,向後退去。

    箭簇圍成的圈,極小,我感覺我的背觸到了箭簇之上,冰冷的樺木杆硌得我的背生疼生疼,我只覺無處可退,不自覺間,盡將身體擠入了箭林之中,有箭簇的羽尾掃過我的面頰,剪短的鵝毛羽簇刮過面頰,微微的刺癢。

    他向我走近,腳步聲踩於沙面之上,沙沙,沙沙……

    忽地,他一把將我從箭簇之間拖了出來,我反射般地想掙脫他的掌握,卻不能得,只聽見箭桿在空氣中錚錚地搖晃彈跳,發出破空之聲,他將我抱起,低聲在我耳邊道:“錦兒,昨日月圓之夜,朕可未曾盡興呢。”

    我只覺晨羲從他背後射入我的眼內,使我彷彿漫於無邊的湖水之中,冰冷的湖水撲天蓋地地漫入我的口鼻,使我不能呼吸,他身上摻了血腥味兒的薰香味道無孔不入地鑽進我的鼻子。

    周圍傳來高呼萬歲之聲,有御醫背了藤箱跑過來,更有宮人抬了步輦飛快地走近,將奶孃扶上了步輦抬走。

    他卻是一下子將我放在馬背之上,隨及上馬,揚聲大笑:“此等餘孽,朕會讓他們如喪家之犬,終日處於惶惶之中!”

    他的話,換來禁衛軍連聲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跑過了厚重的樺木吊橋,鐵鏈的絞鎖被晨曦鍍上了淡淡的一層金色,剛剛才跨過的硃紅大門重又現於我的眼前,讓我不由自主地抓緊了馬頸的長毛,那馬吃痛,一聲長嘶,卻被他漫不經心地拍了拍,便安靜了下來,他的手覆蓋上了我的手,略一用力,便將我的手指從馬鬢上一根根地扳了下來,放於嘴邊吻了吻,低聲道:“錦兒,這匹馬,可是朕的忠實夥伴,陪朕在戰場縱橫,好幾次將朕救出血雨,朕連一根頭髮都不捨得傷了它呢。”

    他的嘴唇掃過我的耳廊,嘴裡噴出的淡淡氣息掃過我的頭頂,手貼著我的腰部,滾燙火熱,讓我感覺他如一個火爐般地包圍著我,讓我呼吸不暢。

    他說得明白,在他的心目之中,我不如他的戰馬,這個念頭一起,我不由在心底苦笑,既便如此,又能如何?

    孃親,如果真熬不下去了,我想,您會同意我跟隨您而去吧?

    他擁著我在皇宮內院的白玉石大道上縱馬而馳,身後跟著小跑步的禁衛軍,一路上宮人垂目行禮,紅牆碧瓦之上風鈴微微的作響,我看見華妃立於御花園的悠然亭中,身著紫青華裳,頭戴攢金鳳釵,袖了雙手,朝這邊望著,雖離得有十米距離,可我恍惚看見了她眼眸之中藍色微現,就如化身於聶戈的端木華。

    他一路急馳,擁著我來到了兌宮之前,抱著我一躍而下,朝殿內走了過去,從明亮的外間走入殿內,那種陰冷幽暗更甚,使我遍體生涼,不自覺地綣成一團。

    宮人見此,早已知趣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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