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掩了秀色
可夏侯燁對她的與眾不同,到底使她的期望高了一些,她眼中所望的,便是中宮之位了,我想,她會是一個好皇后,會如夏侯燁期望的那樣,善待他的妃嬪,處事公平公正,更能助其使四夷來朝,讓中朝達前所未有的鼎盛之勢。
可這只是他們的願望,至於能不能達到……我冷冷地想,這世上,世事往往難如人料。
我們四妃為後宮之首,榮婷既已降了妃位,便只剩下三妃,卻也趁著華妃壽誕的這股春風,每人都添了衣服飾物,更製作新的冕服鳳冠,鳳冠之上的華釵之數我們三人雖皆相同,但我知道,在夏侯燁的心中,怕是早已不同了吧?
對我來說,夏侯燁的忙碌卻讓我鬆了一口氣,只兩個晚上做了噩夢而已,他於花纏柳枝之間饒有興致的向我說的那翻話,慢慢地在我心裡淡化……也許,等到華妃壽誕之後,更有高麗公主會送來和親,那個時候,他會將注意力轉至她們的身上?
越臨近壽日,宮裡的喜慶氣氛越濃,未至壽日,便有教養嬤嬤叮囑宮內之人,哪些禁忌言語不可在當日說出,各宮祝壽之時,當如何行禮,如何祝壽詞,更將當日宴席行走坐位以紅貼標出,送至我的手上,更提醒我,華妃當日所穿衣著,所戴飾物,從深紅禮服,至手腕金鐲,無一不描述清楚,我自是明白她們所述這一切的目地,我們三妃雖份位略有不同,但華妃到底還不是中宮,我們佩帶之物如與她有衝突,自是無心之過,本朝並沒有這等先例責罰,所以,她們便要提前預防。
看來,夏侯燁對她倒真是細心體貼到了極致了,凡能替她想到的,都已幫她考慮清楚。
終到了壽誕之日,早在前一日的晚上,宮女們就拿出已制好的各色綢花,懸在綠樹之下,御花園之內更是百花飄香,蔥蔥郁郁。
自來了中朝,我一向睡得不安穩,所以,得夏侯燁特地交待,如無其它,我未醒之時,不得打擾,但這一日,奶孃卻破天荒地叫了我起身,使人為我梳妝打扮。
“公主,今日你可不能落於人後了,皇上既是這樣了,如和她和和氣氣的,你的日子也好過一些。”她從妝臺之中拿出首飾挑選,又拿了那張紅貼出來仔細對照,免得與上面的飾品相沖。
我知道,自上一次她瞧見我身上的青紫之後,便有好幾日未曾睡得好,她自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得焦慮擔心來,只是精神恍惚,平日精明的人時有走神,我哪裡不知道她已看出了什麼來了,可她卻無能為力……她原本是一個善良普通的婦人,一心一意只為我好,所能想到的幫我的辦法,便是如此了吧?
第四十四章避諱
我不忍拂她的意,便依了她的言語起身打扮,有其它梳頭宮女欲接過她手裡的梳子,也被她攔了,只道:“今日,由老奴親自為公主梳頭吧。”
她總是這樣緊張過度,是怕我身上的飾物不經意地惹了人不高興吧?
“公主的頭髮可真好,順澤得如杜青山的墨玉,公主的頭髮,老奴梳了十多年呢,只要公主活得順意,老奴心裡便也順意了。”
從菱花鏡內望過去,她一手拿了梳子梳著我的頭髮,卻將頭轉向一邊,用另一隻手拭了拭眼角,再轉過來時卻是臉上有淺淺的笑容:“公主,今日老奴為您梳一個望仙髻吧?”
我將妝臺上的白玉紫金釵拿起,笑道:“如插上這個,倒是相得益彰……”
這些日子,她很少提及夏侯燁,想必,她心底也明白,將希望寄託於夏侯燁的身上,已不可能了,所以,她幫我挑選的飾品,皆是樸素無華之物,冕服雖是定製而不可選,但配上去的,卻全都是不出彩的,有時更是故意配以雜色,以求掩其光華,她到底也明白了,我只有離他越遠,日子才越好過。
自那日之後,她沒有問我為什麼那麼怕他,但有時候我夜裡睡醒了,卻瞧見她坐在我床邊的身影,總是在以袖子拭淚。
想必她已然猜出了少許。
在她的心底,我是她的孩子,可卻不能保護。
就連這望仙髻,也是毫不出彩略有些老氣的髮髻而已。
她哪裡知道,任她如何的做,我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她仔細地幫我裝扮好,以求扮得得體,但又不突顯其位,更是要掩其光華,我原本不施脂粉的,她卻以不能失禮於人的理由為我塗上了薄薄的一層粉,塗上之後,臉上卻是顯得略有些發黃了,我明白她的意思,便也不攔她,只得任由她了。
“公主,華妃娘娘宮裡頭的人,老奴賞了不少了,未曾想,華妃原是個心底寬厚的人呢,對宮人也好……”
“華姐姐原就是好的。”
“恩,公主日後常去她那裡走動才好,也就不會這麼寂寞了……”
“是啊,奶孃……”我忽地想起那名小太監,於是問道,“華姐姐從南越帶來的人,都是極忠的呢……”
“是啊,都生得極為端正,特別是她的總管太監,只可惜……”她嘆了一口氣,“好好的人,沒入宮中……”
“奶孃說什麼呢?宮裡頭不好嗎?我們不都在宮內?”
“以那樣的身份入宮,又是一名男子,還有什麼前途?”
我們兩人在一起,她沒了顧忌,什麼話都會說的,我自是明白她說的什麼,再有才華的男子,入宮充為太監,又哪得了什麼好?
我想起那小太監眼眸之中難掩的光華,不由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奶孃以為她的話讓我觸景生情,強笑轉移話題:“公主,您瞧瞧,老奴的手藝未褪吧?”
我看了看鏡中,與以往她竭盡全力以求讓我顯然光華不同,這一次,她不動生色地使我去了幾分豔麗,多了幾分端莊,我點頭道:“奶孃,您的手藝,我自是信得過的。”
至我們三妃帶了壽禮晉見之後,朝中命婦宮內品妃便絡繹不絕地來到乾宮,向端木蓉致壽,帶來的壽禮有些更是華貴傾城,萬金而不能得。
玉妃眼裡都露了些許羨慕,臉上卻是更見親熱,我見她們所穿衣著雖沒有我這樣的樸實無華,卻也特意避諱過的,玉妃容顏本就嬌嫩如玉,平日額頭愛貼梅形花鈿,以使其容顏更豔,今日也僅貼了一枚紫玉薄貼而已,其它的妃嬪更是嚴守本份,從頭至腳,沒有一絲兒出挑之處,我暗想,看來,奶孃的一份努力看來又白費了。
端木蓉果有大家之氣,見我們如此識趣,當既便回了不少好禮給我們,其價值有些更是超出我們的壽禮許多。
才過申時不久,夏侯燁便提前下朝,來乾宮為端木蓉祝壽,隨後,我們轉去朝陽宮前的演武場,壽宴,這時才真正開始。
第四十五演武
演武場上的百戲臺子已然搭好,朝中重臣凡獲了邀請的都已入席,皇室眾人與一干命婦都坐於南席之上,與朝臣相隔甚遠,中間更有簾子隔開,有內官守著。
廣場上以高杆挑著的紙製宮燈點燃,廊柱下了琉璃燈更是流光溢彩,遠處,御花園裡的水池是飄起五色水燈,百戲臺子上更是亮如白晝,臺子上的戲子臉上鉛粉光滑如鏡,水袖甩處,唱盡繁華柔情。
除宮內常有的節目之外,西域各國,鄰海之國皆有使者派至,除送壽禮之外,更是帶來不少各國戲耍節目助興,如眩人,柔術,迴旋刀陣等等,更引得眾人高聲喝彩,加上夏侯燁趁興不斷地頒下賞賜,引得堂下眾人漸漸除卻了拘謹之色,歡笑竊語起來。
這一朝,在眾人看來,想是最有人情味的朝堂吧?
我坐於榮婷的下首,有宮人拿了細瓷雙層湯褒放於我的面前,低聲稟告:“娘娘,這是皇上賞下的,讓您趁熱飲了呢。”
我知道,便又是那些滋補藥湯了,他倒是什麼時候都忘不了我。
我垂首側目望過去,見華妃面前擺上了她最喜愛的梅花糕,而玉妃面前則擺了青玉竹筍,與我面前的湯褒皆同時上的,兩人臉上皆露出喜色,臉微有紅潤,淺笑之中,轉頭朝坐於中央的夏侯燁含羞而笑。
我轉過頭來,垂首打開湯褒,用細網銀勺擋住褒口,將湯倒入細瓷碗內,用銀勺舀了入嘴,細細品嚐,我知道他想我如玉妃,華妃一般向他表示謝意,可我實是向他笑不出來,只有專心地淺酌飲湯。
我一向如此,玉妃和華妃也知道我的品性,並不前來打擾,倒是兩人時不時的傾過身子談笑,笑成一團。
臺上的表演到了中途,壽宴也至最高xdx潮的部分,而這湯褒內的湯水,卻被我飲得差不多了。
等我離席如廁回來,臺上的表演者,竟然是那日所遇的華妃宮裡的小太監,只見他換了一身南越藝人服裝,頭上戴了黑紗爵巾,正表演炫術,臺下的地面上,卻用黃樟木架子擺了一個祁福銅盆,是廟裡面的善男信女燃香之時,用以淨手的聖盆,卻不知道他用來做什麼?
微一側眼,我見華妃用銀筷夾了菜餚放於夏侯燁的碟子,夏侯燁則是含笑低聲向她說了句什麼,讓她臉色微紅,席上其它人等皆臉有笑意,紅光滿面,看來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離席,便悄悄地回座位坐下,拿了那湯碗繼續倒了湯來飲,心裡想著,再離席幾次,時間拉長一點,這場熱鬧,便也很快過去了。
在這宮內,混時間的方法,我倒是很有心得。
如若不然,卻要怎麼樣,才能度過那些夜晚?
卻聽夏侯燁忽地側過身道:“錦兒,那湯給朕留下些,等一下,朕可得花大力氣呢。”
我一聽到那‘錦’字,湯勺便從手裡跌落,敲在了瓷碟之上,再聽他的語氣,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夜晚,隔了良久,才反應過來,低聲應道:“是,皇上。”
有宮人過來,取走了湯褒,放於夏侯燁的案上,而我的臺上,卻是再也沒上吃食。
他卻沒有再理我,只顧低頭和端木蓉談笑。
第四十六章原來是他
玉妃側過身子向我道:“錦妹妹,你去了這麼長時間,皇上可是對你這裡望了好幾眼呢,華姐姐特意準備的南越炫術,讓她宮裡的總管來演的,你卻未見到,華姐姐雖沒說什麼,但皇上顯見不高興了,錦妹妹……”
我回首向她致謝,低聲道:“玉姐姐,上面的優人,真是南越人?”
她看著我,嘆了一口氣:“錦妹妹,你當真兩耳不聞窗外事,錦妹妹也應理些世事才好,你連他都不識?他以前是華姐姐身邊近衛,是華姐姐為長公主時所率的錦雲十八騎的隊長,名為聶戈的,為了能跟隨華姐姐入宮,才……”說到此處,我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此人原是自請淨身入宮的那批原端木蓉的屬下囉?
“哦?原是華姐姐,才配得有如此忠心的屬下。”我輕聲道。
她朝華妃望了一眼,臉上喜色消失,眼色更為複雜,低低嘆息了一聲,再沒有話說下去。
往臺上望去,那位聶總管的炫術卻正演得如火如荼,琉璃燈打下的光照於他的臉上,使他容顏更如遠山青黛,帶著莫名的清雅,含笑之間,他左手一翻,便從袖中翻出一束木蓉花來,單膝跪於臺上,向正中坐位上的人高聲祝詞:“祝華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有宮人從他手上取了那開得極豔的木蓉花,呈於華妃面前,華妃順手拿起,折下一枝插於髮鬢之上,更是使人打賞金錁子給他,他跪了道謝,揚聲道:“小民今日得此殊榮,能登臺為長公主祝燾,實乃小人榮幸,小人當竭盡全力,以勃長公主一笑,以勃皇上一笑。”
琉璃燈撒下來的光,照於他的臉上,使他的臉溫潤如玉,彷彿鍍了一層淡淡的柔光,我坐於臺前的側面,正值他側頭之時,卻不知怎麼的,看清了他的眼眸,光線射入之時,他眼眸之中,卻有淺淺藍色,我心裡一驚,想起了一則有關於南越的傳說,可再仔細望去之時,他的頭卻轉頭了,他眼眸便又變成了墨黑之色。
他從頭上取下爵帽,將手裡的鮮花放入帽內,身形一轉,四方亮了一個相,再伸手去拿之時,那爵帽之中出來的,卻是一對掙扎不已的鴛鴦,他向夏侯燁垂首行禮:“願長公主與皇上琴瑟和鳴,永結同心……”
他的話,自是引得華妃大悅,夏侯燁大笑不已:“不錯,不錯,蓉兒宮裡面倒很有些寶呢。”
接著,便又是大錠黃金的賞賜。
那聶總管見引得主子高興,更是笑得親切和藹,容顏如玉,向主座之上行了半禮,道:“臣今日為長公主祝壽,臣可花了不少的心思呢,前面的祁福銅盆,是臣從離山上的大召寺請來的,為祝中朝國富民強,皇上永福,臣願請示上蒼,為陛下,為中朝招財,如能成功,還望皇上恩准,能讓此盆放於此地三日,使其能承載此坤位之上陽氣最盛之地上蒼落下的甘露,使其放回大召寺之時,以讓百姓沐手承恩,能感其上蒼恩澤,感陛下恩惠。”
我半垂了眼朝座上望去,見端木蓉臉上笑意融融,夏侯燁更是連連點頭,兩人相視一笑,莫挈於心,夏侯燁便道:“好,朕便準你所奏,讓這聖物在朝陽宮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