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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媽媽不要她!

    爸爸也不在乎她!

    他們坐擁各自的幸福,卻決定把她送入瑞土寄宿學校去,從此眼不見為淨!

    紗紗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絆倒。她幾乎喘不過氣,冷風撲在臉上,胸口像要被炸開般的疼痛。

    但,即使奮力跑著,那些可怕的話語,還是不能被遠遠地拋在腦後。

    既然媽媽不想要她、爸爸不能要她,那麼,當初把她生出來做什麼?

    紗紗好彷徨,但心裡有更多更多的憤怒,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那宛如皇后般美麗又嬌貴的媽媽教過她,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一住,不可以讓負面情緒流露出來,所以她只會笑甜甜、她只會裝乖巧,至於直接無偽地宣洩憤怒……她不知道可以怎麼做。

    一鼓作氣跑到水塘邊,紗紗低下頭,看到水面上倒映的自己,突然好討厭這頭被媽媽帶去設茬的捲翹短髮,也突然好討厭這一身小公主般的打扮,最最討厭的是……胸前那枚亮晶晶的小戒指。

    看箸七彩生光的小戒指,心裡就一陣憤怒。初抵“御品樓”的那一晚,女人們的風言風語猶在耳邊——

    哎呀,就像送個戒指一樣,隨手也把女兒送給了別人。

    去他的!她幹嘛留著這枚戒指,提醒自己是個被丟掉的包袱?

    紗紗握住小戒指,死命一拽。

    皮繩太堅韌,沒有應聲而斷,反倒是在細嫩的粉頸上扯出深刻的傷痕。

    她的手指也扯痛了。天太冷,傷口加倍的疼,但她不怕疼!只想把不純粹、被背叛的愛,從靈魂裡扯出來,遠遠的拋掉。

    只要拋掉、只要拋掉的話……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受了!

    淚意上浮,她使勁地扯、扯、扯——啪,皮繩終於斷了!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小戒指,眼睛望出去,有一點模糊。

    那是眼淚嗎?

    當然不是!她揩揩眼睛。那只是不知從哪裡來的水澤,氤氳了眼睛而已。

    她挑起皮繩,皮繩是凌天哥哥給的,她……不想丟,但小戒指是媽媽隨手拋的,她不要!

    她收好會繩,毫不眷戀地把小戒指丟了出去。

    那瞬間將永遠記在她心裡。朗朗晴光!把各色寶石照得好耀眼、好迷人……

    “紗紗!”遠遠地,傳來了凌天的呼喚。

    撲通!小戒指掉進水塘裡——也就是那嬌養著名貴錦鯉的碧綠水塘,凌天一中說要帶她開看卻始終沒有信守的諾言。

    “紗紗!”

    就在戒指沒入水面的那瞬間,凌天出現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一眼就看出她神色有異,警覺地問。

    “沒、事!”紗紗看到他,居然有一種澀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想流淚,但是得忍住。以後、她以後可是再也見不著凌天哥哥,也不能再偷偷欺負著他好玩了……她習慣性地垂下了頭,掩飾眼底真正的情緒。

    以前想掩的是鬼靈精,現在想掩的卻是難過……

    凌天只覺得她古怪,大掌一扣,就將她的小臉抬起。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紗紗頸邊的勒痕。

    “有人侵入‘御品樓’,對你不利?”忙完一整天的他,顯然還不知道追殺令已經撤除,以及撤除後的種種安排。

    “不是。”她試著對他微笑,但是……好難喔。

    “紗紗?”他的音量提高了,知道有些事不對勁。

    她躲開他的箝握。“都說了紗紗沒事……”

    不對。不對。

    他認真的觀察紗紗,知道她的個性絕非所表現的馴善,當她垂下眼兒時,誰都看不出她真實的情緒,包括他;他只是約略感受得到,她並非心口如一。

    他盯著那勒痕,驀地,發現紗紗某個寶貝極了的東西不見了。

    “你的小戒指呢?”他口氣變嚴厲了。

    “在房間裡。”

    凌天看了她好半晌,冷冷地丟出一句。“你說謊。”

    在找來水塘邊之前,他便聽到了輕微的落水聲,原來只想警告紗紗,別把石子往水塘裡丟,現在將情況串一串,他心裡有個底了。

    他踢掉鞋子,褪去上衣,露出結實的臂膀。

    “凌天哥哥,你……”紗紗一呆。他想幹嘛?

    “說實話。”他寒著臉要求。

    她倔強地別過小臉。“小戒指真的在房間裡,我忘了戴。”

    凌天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撲通一聲就往水塘裡跳去。

    “凌天哥哥!”她一呆,瞬間沒了主意,偏又不肯老實招來,只好搬出大人的警告。“周伯伯吩咐過,不準到水塘裡游泳!”

    水塘裡的錦鯉,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御品樓”的創辦人遠渡重洋,帶到這裡來養殖的。這些鯉魚品種名貴、體質嬌弱,必須悉心照顧,否則一個天冷、天熱的交替,就會成群暴斃。

    更別提它們根本受不得驚嚇!

    “快上來啊你!”紗紗趴在欄杆上,努力勸服他。“我沒把什麼東西丟進去,你別傻了,快上來,”

    萬一凌天把那些珍貴錦鯉嚇死了,該怎麼辦才好?即使他是周伯伯師弟的兒子,也一樣會被痛揍一頓!

    她不希望凌天捱罵受責!

    “凌天哥哥!”她都快哭了!

    凌天不理會她,在寒凍的池水裡,伸出雙手,摸索池底。

    紗紗又惶又亂!又氣得不想理他,反正凌天對她也只是“同情”、“憐憫]。她是爹不疼、娘不愛,所以才特意對她好一些。

    算了,他不聽勸就隨他去,她跺跺小腳,決定先開溜。

    但是……她回頭看一眼。

    風呼呼地吹,天氣好冷好冷,水中更冷。看著他在水塘裡認真尋找的摸樣,她鼻頭有點酸酸的,無法命令雙腳離開。

    雖然大家都說喜歡她,但從來沒有人肯為她多付出一分心力,就像他……

    她呆呆站著,連眼淚掉下來都沒發現,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他喝一句——

    “找到了!”

    凌天矯健地跳出水塘,朝她走來,掌心裡有那枚亮晶晶的小戒指。

    紗紗盯著他看。

    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從水塘到他現在的位置,全部漾成一片水澤。

    紗紗新心裡五味雜陳。

    誰要他這麼賣力?小戒指是媽媽給的,既然媽媽不要她,她也不要媽媽給的小戒指,這很公平不是嗎?但是……凌天不顧天寒地凍,執意拾起了它。

    難道光憑他的用心,不足以讓她好好珍惜嗎?

    “收下。”凌天看出她的猶豫,語氣轉為冷硬。

    哎呀,就像送個戒指一樣,隨手也把女兒送給了別人。

    傷人的話霎時閃進她心裡,紗紗下意識反抗。“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她是怎麼了,平時還挺柔順的,今天卻拗得讓人生氣。

    “沒有為什麼。”她低下頭,什麼也不肯多說。

    凌天拉過她的小手。“拿著。”

    “不要!”她的手指凍得發僵,連她都覺得一陣冷。

    她握緊拳頭,四都不讓他把戒指還給她。討厭!討厭!她再特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更討厭媽媽!

    見她這樣,凌天表情陰沉,再次衝發上扯下皮繩,穿過小戒指,重新綁成一條項鍊,霸道地替她戴上。

    “這是你母親給的紀念品,你必須隨身帶著,不能丟掉。”

    紗紗掙扎道:“她又不要我,我為什麼要留著她給的東西?”

    但是,他的態度絲毫沒有軟化。“總比我的父母什麼都沒有留給我,就在一場意外中喪生還要好吧。”他冷硬地說著。

    “連一句話都沒有嗎?”她小聲地問。

    就像媽媽一樣,在那個夜裡,只是一味地叫她快點上車、快點離開,連句解釋都沒有嗎?

    “……沒有。”他忽然沒了表情。

    彷佛感染了他的落寞,紗紗胸口悶悶的,沒再反抗。

    ……好吧,就留著它。

    就當作是……再度被送走之前,為了凌天哥哥留下的紀念品也好。

    那個夜裡,凌天發起高燒,而水塘裡珍貴的錦鯉死了七條。

    知道愛徒違背禁舍,跳到水塘去之後,周慶達勃然大怒。但是,不管他怎麼問,凌天始終不說出踏進水塘的理由。

    浸了涼水、吹了寒風,加上氣溫驟降,凌天得了重感冒,病毒肆虐得嚴重,他起不了床,鎮日只能在房裡沉沉睡著。

    那幾日,歐陽家的律師來到“御品樓”,出示證明,表示一切手續都已辦妥,瑞土寄宿學校也註冊完畢,他們要帶紗紗走了。

    離開之前,紗紗要求再見凌天一面。

    大夥兒知道她愛當凌天的小跟班,雖然時間緊迫,但心一軟也就由著她。

    紗紗到廚房去要了一碗粥,端到凌夭房間。

    “紗紗,出去。”凌天躺在床上,全身無力,聲音嘶啞。“別進來,你會被我傳染。”

    紗紗不聽勸,執意闖進來,小大人模樣地把托盤放在床頭櫃。

    “你生病了,要乖乖休息。”她一臉甜甜的笑。

    “怎麼了嗎?”他蹙起眉。

    “沒有啊,哪有怎麼了?我來‘探病’啊。”一本正經說著,她還是笑。

    凌天皺著眉頭,總覺得不對勁,那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紗紗以前見過傭人服侍媽媽,她依樣畫葫蘆,幫凌天把枕頭墊高,捧著粥,靠近他,想趁他沒有力氣反抗的時候,不聽他的話。

    “這是什麼?”聲音沙沙沙,他感冒得連基本嗅覺都罷工了。

    “雞肉粥。”絨紗垂下了眼。

    “我不能吃海鮮。”他多叮嚀了一句。

    [紗紗知道。]她舀起一匙,有模有樣的喂他。

    吞了幾口,只覺得淡得很,什麼味道都沒有。完了!!他連味覺也罷工了。

    “凌天哥哥,謝謝你幫我撿回戒指。”紗紗道謝,一手捧著婉,一手笨拙地扯出項鍊。“我會一直帶著這個戒措。”因為他,不為其他。

    凌天點點頭。她總算是想通了,這場病也算生得有代價了。

    紗紗連連餵了他好幾口,突然說道:“紗紗不喜歡凌天哥哥。”

    [為什麼?”一愣。

    她的笑臉轉為沉靜。“你其實並不喜歡紗紗,你只是在可憐紗紗而已。”

    凌天激動地想反駁,發出來的卻都只是氣音。

    不對,他真的喜歡她!剛開始的確是因為發現她在某些時候,會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寂寞,所以特別注意她,但是後來,他真的喜歡上可愛討喜的她。

    “你知道嗎?”紗紗又餵了他一口,低下頭。“每個人到頭來都會忘記紗紗。”

    什麼意思?漸漸的一陣虛弱,讓他無力再問。

    “雖然大家一開始都會說紗紗好可愛、好喜歡紗紗,但是,最後都會把紗紗丟掉,丟掉之後,很快就會忘記紗紗。]她又舀了一匙,推到他嘴邊。

    “沒……沒、咳咳咳。”否認得太激動,他爆咳起來。“沒……這回事!”

    “媽媽是這樣,爸爸也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有一天,凌天哥哥你也會忘記我。”這陣子發生的事情,令紗紗歸結出這樣的結論。

    她雖然有些小聰明,但終究是個孩子,孩子的邏輯很單純,只能就事情的表面去歸納結果、記取教訓。

    “我不會!”他沙啞地嘶吼。

    怎麼回事?紗紗不曾這樣說話,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漠然的表情,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雖然凌天哥哥曾經說喜歡我,但你還是會忘記紗紗的。”她再送一口粥到他嘴邊。“也許現在不會,但等過陣子、等你變成大人了就會!”

    他清清喉嚨,感覺一陣不適襲來,喉嚨開始腫脹、緊繃。

    “所以,我一定要做一件讓你難忘的事,你才不會忘記我。”紗紗低下頭,無意識地攪動那碗雞肉粥。

    真的是[雞肉粥”嗎?

    凌天開始覺得不對勁,眼前變得模糊,呼吸很不順暢。

    “那、那是什麼?”氣道緊縮,他費力地把話問出口。

    “海鮮粥。”紗紗垂著眼睫。

    “我告訴過你,我不能吃海鮮,一吃海鮮就會……”

    “過敏。”紗紗接口,目光不敢直視著他。“但你也說過,那只是不舒服而已,並不會死掉。”就因為這樣,她才敢端來喂他吃。“害你身體不舒服,你就會生紗紗的氣,以後你就不會把紗紗忘掉。”

    她放下那碗粥,擱在床頭櫃,默默地看著他,開始慢慢往後退。

    他們之間的距離慢慢拉大,彷佛會無限地扯遠,凌天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紗紗,回來。”

    該死!他非常不舒服,呼吸道像是被塞住了,無法呼吸,說話也極為吃力。

    紗紗垂下頭。“我要走了,爸爸派律師伯伯來接我了。”

    走?走去哪裡?意識逐漸模糊,他問不出口。

    “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凌天哥哥了,你要保重。”紗紗退到門口。

    該死!她要被帶走了,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他?

    他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凌天努力撐起上半身,但其實只是離開床墊一點點的距離。重感冒加上食物過敏,耗弱了他全身的力氣。

    “再見。”絨紗往門外一閃,樓下,大人們已經在呼喝她啟程。

    “紗紗——”他氣急敗壞,奮力吼出她的名字之後,頹然昏了過去。

    時光的河流靜靜地往前倘去,一過數年。

    他把紗紗忘了嗎?

    當然沒有。他不止沒忘記她,事實上,他還氣壞了!

    為了她而得的重感冒,被她設訂的食物過敏,兩者一起發作,差點要了他的命,那晚,呼吸道黏膜嚴重腫脹,他無法由口鼻呼吸,要不是及時發現,立刻搶救,他大概就要到鬼門關敲敲門,請求收留。

    他氣悶了好久,但是病癒之後,再想想紗紗當時說的話,心也就軟了。

    雖然她應該被吊起來打屁股、雖燃應該把她浸到冷水裡讓她知道感冒是件多麼痛苦的事、雖然中國人有句話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這依然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她只是個孩子,被愛拋棄的孩子。

    他沒有原諒她,但他能夠理解她這麼做的原因,她只是不想被遺忘。

    他把紗紗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仔細回想,驀然發現,他錯得多離譜!

    打從一開始,他就忽略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事後想起,她總是低垂著頭,不小心被他瞄到的那幾次,那雙發亮的眼兒都在骨碌骨碌地轉動,她看似害羞的低頭,其實只是在掩飾狐狸般的詭思而已。

    他早該發現的!

    就算紗紗總是一副乖乖小淑女的模樣,他也該在第一次發現她爬進倉庫、偷醃梅吃,吃得嘖嘖叫好又踢腳的時候,醒悟到她是個“表裡不一]的小傢伙。

    歐陽紗紗,她根本就是個機靈的小魔頭,她騙過了所有的人!直到她離開之後,大家還在談論著,從沒見過這麼優雅的小淑女,都懷念不已。

    然而,事後不管他再怎麼追問,師父與師孃都以“紗紗必須重新適應環境”,拒絕透露她的去處,他只能認真修習廚藝,再慢慢打聽她在哪裡。

    如果她希望他別遺忘了她的話,他會照著她的希望去做。

    於是,當他知道紗紗十六歲擅自離開了寄宿學校,他就開始掌握她的行蹤。

    他發誓要逮到她,但,怎麼樣才能逮到一隻成了精的小魔頭?

    他握有一個制勝秘訣-首先,他必須比她更[魔]才行!

    紗紗點來第十一杯、第十二杯、第十三杯的馬丁尼,醺然欲醉。

    她半趴在桌上,聽凌天說著過往的事。他的嗓音比酒更醇,她好像墜入時光的河,雖然聽得並不真切,但微醺的感覺真的好舒服。

    “我跟她的恩怨,大概就是如此。”凌天下了個結語。

    紗紗趴在桌上,不自覺地微笑。

    凌天大概不知道,當年她到了寄宿學校之後,發現潤雅早已候在那裡,從那一天開始,她又與潤雅重逢了;她離開了母親,而潤雅的老奶奶去世了,兩個可憐的小人兒開始互相為伴的生活。

    在那段時間裡,她漸漸褪去了馴善面具,耍賴、好玩、任性的性格一一冒出頭。別人家的女兒進那間名校,都是以淑女之姿畢業,而她卻像個小惡魔,在安靜、沉悶、乏味的學校裡四處搗蛋,最後還威脅潤雅跟她一起逃學。

    既然歐陽夫人不介意她花大錢、住國外,她索性拖著潤雅環遊世界,竭盡所能地玩。她很早就學會了,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這時,醉臥在她旁邊的安妮塔突然醒了過來。

    她眨眨眼,彷佛嫌睡得不舒服,又倒下去,不停想把頭枕到紗紗腿上去。

    紗紗倏地坐莧,皺了下眉,往另一邊坐去,安妮塔又黏了過來。

    見她怎麥樣都不死心,紗紗伸手推開。

    “喂,你過去一點啦!”她不喜歡跟不相識的人靠得太近。

    “你幹嘛打我?”安妮塔抱著酒瓶,藉著酒意末退,怒氣往上衝。

    紗紗也有幾分醉意,不甘示弱地回道:“是你一直往我這邊靠,我才把你推回去的耶!”

    “去你的,你這女人神氣什麼?”安妮塔跳起來,火氣來得快又突然。

    媽的,酒醉的人真是什麼理也說不通,

    紗紗閃到一邊去,不想理會她,沒想到安妮塔欲罷不能,又擋到她面前。

    “我最看不起你這種女人了,連‘波’都造假,竟然還有男人甘心被你騙!]

    “什、什麼?”紗紗不安地看了凌天一眼,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聽著。

    太可惡了!

    這傢伙為什麼沒有發揮騎士精神,上前來拉開兩個就要打起來的女人?

    “我現在就要在大家面前,揭穿你騙人的真相!”安妮塔倒握酒瓶,往桌沿一敲,玻璃破開,上好的醇酒濺出來,酒吧裡瞬間充滿了濃濃的酒香。

    到了這一刻,男人們才發現兩個女人的戰局已然爆發。

    “娜塔莎,到我這邊來!”凌天伸手去拉。

    “安妮塔,不準鬧事,”岡勢德人斥吼。

    “可惡,你想幹什——”紗紗的雙足突然被絆住,動彈不得。

    安妮塔冷笑,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前一刺,尖尖的酒瓶缺口沒入紗紗的胸口。

    “啊——”她發出尖叫,酒意全消。

    眨眼間,酒吧陷入一片死寂。

    紗紗兩眼瞪大,看著安妮塔的眼神,充滿了強烈的不甘心。

    “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娜塔莎,你沒事吧?”

    “振作一點啊,娜塔莎!”

    岡勢德人拉開安妮塔,凌天往紗紗撲去。

    “不、不要碰我!”紗紗大叫。

    她站得筆直,神情十分奇特,似乎沒有痛苦的模樣,但滴滴答笞的聲響卻在腳邊響起。

    那是糾水!捱了那一擊,她一定流了不少血!

    所有的人擔驚受怕地望過去,卻發現娜塔莎的血是……是透明無色的?!

    ……不對,那不是血,是水!

    娜塔莎起伏有致的美麗胸線,有一邊發生嚴重的“坍方”。

    水,就是從那裡滴下來的。

    “是假的!”約翰失禮地大叫。“娜塔莎,原來你的胸部是假的!”

    可不是嗎?安妮塔那一刺,讓她最“偉大”、最“迷人”的偽裝露了餡。

    “法寶”被戳破,左半邊胸口溼答笞,水沿著衣料往下滲,簡直慘不忍睹。

    “看吧,我就說,她的‘波’是假的!”安妮塔得意地丟開酒瓶,砰一聲坐下來,呼呼大睡。

    所有男人的目光,在看了“BEFORE”與[AFTER”的比較之後,激賞驚豔的目光隨即轉為同情。

    “怪不得你要裝水袋。”岡勢德人一時之間忘了喝叱安妮塔,目光充滿悲憫。“你的胸部,真的只能跟荷包蛋比看頭!”

    紗紗老羞成怒,都快氣炸了。

    “可惡!我要殺了你!”她跳起來,掄起拳頭捶向安妮塔。

    凌天以方才所沒有的矯健敏捷,一把摟住她的腰,阻止她鬧事。

    “娜塔莎,我送你回家。”他把她牢牢抱在懷裡。

    “我不要回家,我要拆了她的骨頭!”紗紗揮著拳頭嚷嚷。

    “拆了她的骨頭,你的‘荷包蛋’還是‘荷包蛋’,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輕輕鬆鬆地彎腰,把她扛起來,往肩上一掛。

    “走吧,‘荷包蛋美女’!”小小地糗她一下,呼,真過癮!

    “不要!”她掙扎道。“可惡!我要報仇,我從來沒被人這樣侮辱過!”

    凌天壓低嗓音。“不要讓人看笑話!要扳回一城,以後多的是機會!”

    機會?只怕她一輩子都沒臉踏進“楓”來了……不過,別讓人看笑話倒是真的!她雖然不甘心,但也只得承認他的話有道理。

    “放我下來,我要自己走出去。”到這個地步,她還是要面子!那些之前被她迷得暈糊糊的男人,休想笑話她!

    凌天聳聳肩,依了她。

    娜塔莎站好,驕傲的目光掃過酒吧裡的每個人,打直腰板,揚起臉走出去。

    出了桃木門,她的腳步稍快,迅速地爬出地下室,就像急著曬太陽的土撥鼠,一跳就鑽出地底。

    正因如此,她沒看到,原本酒醉的安妮塔從地上坐起來,擊眸清亮,一臉有神;同時,她也錯過了,凌天拋出一捆現鈔,還豎起大拇指,附贈一記讚賞的目光給安妮塔。

    坐在凌天的跑車上,紗紗只覺得前途一片慘澹。

    之前的“苦心經營”如今全部化為烏有!

    為了惡整凌天,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有了今天的進展,沒想到她完美的偽裝,居然被路人甲給破解了。

    而且,還是以那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方式破解……噢,讓她死了吧!她真的完全喪失信心了,不管是惡整凌天的滿滿自信心,還是身為女人的自尊心。

    瞧,少了豐滿如蜜桃的胸部,凌天連句話都不跟她說了!

    “紗紗本尊”的脾氣一上來,就扯下右邊的“法寶”,往車外一丟。

    反正“荷包蛋”就“荷包蛋”,事到如今,沒什麼好瞞的啦!

    “噗!”霎時水花四濺。

    凌天唇邊一抹笑,話也不說一句,隨她的小腦袋瓜去亂轉。

    跑車飛馳在亮晃晃卻靜悄悄的街道。傷腦筋!接下來應該怎麼辦?乾脆她先款一款包袱,把潤雅拉出來玩一圈,徹底恢復自信之後,再捲土重來——

    下一次,她要在“做”出來的胸部外面罩上“超合金胸罩”,提升防禦指數!

    跑車離她下榻的飯店還有一段距離,凌天將跑車停在路邊,熄了火。

    幹嘛?想罵她“詐欺”啊?紗紗圓鼓鼓的眼睛瞪過去。

    他悠哉悠就地靠在椅背上,不慍不火,看著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柔笑。

    那笑,看了就叫人生氣!她也不甘示弱地笑回去,齜牙咧嘴。

    “娜塔莎。”他輕喚她的化名,這就像孫悟空的緊箍咒,馬上定住她的身。

    對啊,即使胸前偉大的山巒“坍方”了,她也依然是“娜塔莎”,無論如何,戲得演完全本,才能下臺一鞠躬。

    她戒慎地看著他,聽聽看他想說什麼。

    [我家很大,也有一個美麗的中式庭園。]

    關他什麼事?瞟他!

    “還有成群的廚師!個個都會做出好吃的料理。”

    關她什麼事?再瞟他!

    “你到紐約旅行,一定看過很多書籍。‘御品樓’,想必你對它不陌生。”

    關她什麼事?繼續瞟他!

    “你可以不用住飯店,到我家‘御品樓’來住。”

    關她什麼事……不對,關她很多事!

    紗紗的眼睛“登”一聲亮起來。心情就像插上了小翅膀,在空中亂亂飛……

    “你幹嘛對我這麼好?”胸部呢?你都不提我胸部造假的事嗎?

    凌天靠過來,垂下眼臉,專注地看著她的唇。“你在裝傻嗎?”

    他的長指靠在她耳邊,順著柔嫩敏感的耳弧,輕輕畫著,有點酥癢,有點想笑,她好想再靠近一些,氣氛變得好親暱,紗紗漸漸傻了。

    “你不可能看不出來,我正在追求你。”他看似調笑,卻又鄭重無比地說道。

    她心口一跳他現在追求的是“娜塔莎”,還是“紗紗”?

    廢話!在他面前的是“娜塔莎”,他追的當然就是“娜塔莎”羅!

    她在亂想什麼?

    “是——是嗎?”因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她頓時手足無措,全身僵硬了起來。

    手放在膝蓋上,怪怪的;腳踩在踏墊上,也怪怪的,連鼻子嘴巴眼睛長在臉上,都覺得很怪。

    [是。”

    他肯定的回答,更讓她慌了手腳。今晚已經夠混亂了,他竟然又添上一樁!

    “你、你不是已經有一個魂牽夢縈的……”魂牽夢縈?其虧她說得出這麼噁心的話,她的舌頭突然拐到。“‘刷刷’?”

    “‘刷刷’?”他抬起一邊的眉,似笑非笑。

    “呃,紗紗。”討厭,舌頭幹嘛選在這時抽筋啊?

    “現在,讓我魂牽夢縈的人是你。”他深情款款。“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她的手指忍不住扭絞在一起,就像亂掉的心跳。

    “暫時來住我家吧!如果你拒絕,我一定會心碎。”

    “可是,你不介意嗎?”紗紗低頭看著已經“空洞化”的胸部。“你不是喜歡胸部大的女人?”

    “我是愛上你之後才知道你的胸部是……呃,假的。”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狹長的眼眸盛滿笑意。“但我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不愛你,對吧?”

    好像對,又好像不對……總之,她被這碗迷湯灌得暈糊糊。

    “做人不能不講義氣,尤其是男人。”他繼續遊說,舌尖點到她耳垂。

    她的腦汁立即化為一缸漿糊。“讓我……讓我想想。”義氣關愛不愛什麼事?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吻到你點頭為止。”頂高她的下顎,他就想攻城掠地。

    她嚇得立刻退後。“你不要干擾我思考喔!不然我死也不點頭。”

    她閉起眼睛,努力動腦子,下一秒,凌天輕咬著她的唇,心口酥酥麻麻。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幸運,逢凶化吉,不但沒有因為“大坍方”而讓他倒足胃口,反而意外地撈到一個重回“御品樓”的機會。

    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她“近水樓臺”,應該也能加速整倒凌天的行動吧?

    既然如此,住進他家又有何不可?反正,到時候有啥不順,大不了再易個容,輕輕鬆鬆就脫了身,多方便啊。

    “好,那就麻煩你了。”睜開眼睛,她笑咪咪。

    “我的榮幸。”啵了她一記,他也笑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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