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和跋鋒寒是最後兩個退返山寨,所有壕橋全陷於烈焰中,李世民亦鳴金收兵,接近外塹的部份戰場仍隱見紫色的毒煙霧,隨風迅速消散,死傷者被帶回雙方陣內。
兩方互有損失,唐軍死傷者數目近千,是少帥軍十倍之上,算是寇仲狠勝一場,先拔頭籌。
當兩隊唐軍騎兵衝擊兩翼,掩護叄隊已形潰亂的步軍後抗時,寇仲方面邴元真和跋野剛的矛盾手和箭手組成的兵陣早守穩陣腳,不讓敵人攻往壕塹的一方,而由寇仲與跋鋒寒、麻常率領的叄千精騎閃電出擊,衝散和切斷敵人,且不斷來回衝殺,掩擊的唐軍立告不支,李世民見勢不妙,親率玄甲精兵和另兩個輕騎部隊合共九千人,衝出被焚燬大半的車陣,排山倒海般殺過來,同時下令在戰場上被殺得叫苦連天的騎兵撤退。
寇仲深悉玄甲精兵的實力.若與之正面交鋒,必是苦戰之局,待等到羅士信等的過萬步軍重整陣腳,投人戰場,己軍必敗無疑。幸好他早有計劃,立即全軍移障,把毒煙地炮放滿地上,然後在地炮陣後嚴陣以待。g李世民那想得到他有此一著,叄支騎兵旋風般沖人地炮陣,立時“砰膨砰砰』之聲大作,毒煙四起,把唐軍前鋒騎士陷在紫色毒霧裡,戰馬首先抵受不住,發病的跳蹄亂現騎士紛被拋下馬背,人馬均吃盡毒煙的苦頭。
少帥軍以千計的勁箭一排排的分從兩翼射出,對再無還手之力的敵人無情殺戮,情況慘不忍睹。
李世民無奈下敲響後撤的鑼聲,本是以旋風般氣勢如虹的殺來,落得黯然收兵的結果。
寇仲見好就收,有秩序的返歸山寨。
寇仲和跋鋒寒並騎進人寨門,從戰場凱旋迴來的和留守的戰士歡聲雷動,齊呼少帥萬歲,為贏得漂亮的一仗喝采吶喊,士氣騰昇至沸點。
小鶴兒不知從何處撲出,歡迎兩人,興奮得粉臉通紅,高嚷道:“大哥真威風,外面那些壞人都不是大哥對手。”
寇仲和跋鋒寒甩蹬下馬,相視而笑。
寇仲向小鶴兒微笑道:“他們不是壞人,卻是我的死敵。”
陳老謀、王玄恕、白文原上來祝賀。
邴元真和跋野剛立下大功,更是神情興奮。這場勝利得來不易,雖未能對唐軍造成根本的傷害,卻嚴重打擊對方士氣,阻延唐軍發動攻寨的時間,至關重要。
寇仲伸個懶腰,道:“我們先要好好睡一覺,這處交給白將軍負守衛全責,玄恕可帶小鶴兒去玩耍兒。”
王玄恕困臉立即刷紅,一時吶吶無言。
小鶴兒興奮的道:“有什麼地方好玩的?”
王玄恕以蚊納般的聲音道:“少帥有令,我就帶你去看山峽內的小瀑布。”
眾人這才察覺到王玄恕和小鶴兒間的微妙情況,不禁互視而笑。
寇仲開懷笑道:“玄恕放心領我小妹子四處觀光,如此長達兩裡的峽道天下罕見,必是奇景處處,想不到在戰場上不但有瓦遮頭,更有景可遊可賞,上天真的待我們不薄。”
跋鋒寒首度上下打量小鶴兒,微笑道:“小鶴兒的長髮烏黑閃亮,何不到清泉處暢快梳洗,必是趟動人的享受,也可讓玄想看看你長髮垂肩的俏女兒家樣兒。”
小鶴兒終領悟眾人在打趣她和王玄恕,噴瞪跋鋒寒一眼,又不自禁的扯上王玄恕戰袍衣袖,低聲道:“我們去玩吧,不要再理會他們。”
陳老謀怪笑道:“主樓內有乾毛巾,玄恕勿忘記攜帶。”
王玄恕逃命似的和小自兒一溜煙跑掉。
寇仲瞧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搖頭嘆道:“戰場上是以發生任何意想不到之事的!我們的火器剩下多少?』陳老謀如數家珍的答道:“剛才沒再用過毒煙箭,技枝原封不動,火油彈剩下叄百二十個,地炮損耗較大;目前數量不到叄百。”
段鋒寒道:“這該足夠我們抵擋另一趟李世民全軍出動的猛攻。”
陳老謀道:“就算李世民早前想不到煙攻之術,這回被我們的火器提醒。且建造另一批攻城器械須時,不怕我們的毒煙火彈,所以最便宜的方法莫如煙攻,幸好我們有防範之法,假若運用得宜,說不定可帶來另一次巨大的勝利。”.跋野剛沉聲道:“我們不可放過任何致勝的機會,因為我們資源有限,損失無法補充;敵人卻有用不盡的資源人力,我軍一旦土氣低落,情況將不堪設想。”.寇仲仰首望天,道二“希望大雪會在幾日內從天而降否則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我們的處境將非常不妙,老跋你有把握嗎,倘真個下雨,我們什麼火油彈也難起作用。?
跋鋒寒苦笑道:“我不是神仙,怎知下那樣東西?”寇仲笑道:“那即是要看老天爺的意旨,所以不用費神去想,只須作好一切準備。我要為陣亡的兄弟舉行一個簡單而隆重的祭禮,此事由文原去辦,我還要親自問候受傷的兄弟,昨晚是悠長的一夜,感覺上卻似眨眨眼便過去。真矛盾。”
一隊叄十人的巴東守軍從城門馳出來.粗暴地驅趕搶著人城的人,然後列隊兩旁,似在為將要出城者開路。
爾文煥、喬公山原班人馬策騎出城,中間多出一輛幕低垂,透著神秘意味的馬車。
徐子陵一把扯下面具,沉聲道:“韓兄夫婦大有可能在馬車內,我們在途上劫車救人。”
爾文煥等昂然在四人身旁增速馳過,揚起沒空泥塵。
陰顯鶴道:“我們追!”
徐子陵知他心焦至失去一向的耐性,拉著他道:“待他們走遠些,我和陰兄希白追上立即動手,雷九哥駕車跟來。”
雷九指認得是爾文煥和喬公山.冷然道:“下手不要容清,最好順手宰掉李建成這兩頭走狗,真想不到李建成竟公然為香家辦事。”
徐子陵道:“李建成不但與香家勾結,還搭上趙德言。我們去!”
寇仲步人帥房,緩緩關上房JI,到床沿捧頭生倒。
他坐的是山寨內唯一的床,是陳老謀特地為他製造。
躺在床上另一邊的跋鋒寒勉力坐起來.道:“想什麼?”
寇仲回頭瞥一眼,苦笑道:“你好像沒有脫鞋子。”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還有心情計較脫鞋子或不脫鞋子?這是目下最該採用的辦法,待我們從厚載門再人洛陽時,才考慮脫鞋的問題吧!”
寇仲呻吟面“你認為我們會有那麼的一天嗎?”
跋鋒寒沉吟道:“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李世民冒雨進攻,我們的毒煙火彈將無所施其技,那重返洛陽的事可能永不會發生!”
寇仲嘆道:“天上積的究竟是他奶奶的什麼雲。”
跋鋒寒苦笑道:“是既可能下南也可能是降雪他奶奶的烏雲,天氣說冷不冷,似仍未至於下雪,我們要作好準備。”
寇仲淡淡道:“是否該每位兄弟供應一個雨笠呢?”
跋鋒寒捧腹苦笑道:“你這小子!真有你的。”
系仲連靴往床上躺下.雙目卻是神光閃閃.緩緩道:“縱使下雪又如何?火器不足半天便會用光,始終要靠真刀真槍和李小子對著來幹。火器只能在某種特定的形勢下取巧佔點便宜,我們始終要靠實力。他姐的!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接著土來木克、木來火燒,他孃的!咦!我們似乎漏一招。”
跋鋒寒訝道:“不是所有應做的事我們全做足嗎?”
寇仲道:“這招叫檑木陣,我們有大批砍下來的木幹,只要搬上城頭往下丟,滾落斜坡,你說威力是否夠厲害呢?”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這確是奇招,如此簡單為何沒有人想過?”
寇仲道:“因為我們以為自己在守洛陽城,洛陽城外沒有斜坡,木材在四面被圍的情況下又比黃金珍貴。但在此時此地這擂木陣法卻不怕雨淋,方便有效,只要在寨外斜坡推下幾百根本頭,李小子即使能成功越境,也過不了這擂木陣,木頭曬乾後又可燒他娘一個痛快。哈2這叫天無絕人之路,只在你是否肯動腦筋。”
敲門聲響。
有手下在門外高聲道:“親告少帥!白將軍著小人來報,唐軍開始在寨外堆積木柴枯枝。”
寇仲哈哈笑道:“通知自將軍,唐軍點火時才來喚醒我吧廠又向跋鋒寒嘆道:“楊公曾說過,在戰場上不能安眠的人均非稱職的主帥。唉楊公若仍在我身旁,那有多好呢?”
徐於陵、陰顯鶴和侯希追趴□挪劍□煥磽救司□?的目光,細目標追去,從巴東到灌水的主碼頭只有裡許遠,若波爾文煥等先一步登船,又或與另一批敵方的人馬會合,他們便要大費周張。倘若能在中途截著馬車騎隊,則肯定可吃硬對方。
前方塵土飛揚,蹄音嘀噠。
徐子陵心中剛想到加速。人已超前而出,意到氣到,行雲流水的迅速縮短與護後兩騎的距離,最精采處是衣地貼體不揚,把破風聲減至最低。
侯希白和陰顯鶴一先一後提速追至,前者落後過文,而陰顯鶴在徐子陵發動攻擊時,仍在兩丈開外。
兩敵背心分別被徐子陵凌空踢中,若非他宅心仁厚,保證可把兩敵立斃腳下,這刻只是經脈被封,倒身下馬。
眾敵駭然回頭張望,徐子陵腳點其中一匹戰馬馬背,騰空而起,往馬車廂頂投去。
爾文煥大喝道:“何方小賊?竟敢劫老子的車,殺無赦!”
敵方騎士紛紛拔出兵器,衝前反擊,在馬車兩旁的騎士同時躍上車頂,夾攻徐子陵,顯露不凡的身手c他們任何一人行走於江湖上,都稱得是一流的好手,可是比之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卻是差得遠,一個照面便給擊落地上,不但沒機會踏足車頂,。還不曉得對方以什麼手法擊敗自己,且著地後再爬不起來。
爾文煥和喬公山此時才發覺除車頂的敵人外,尚有兩人銜尾殺至,他們均未見過徐子陵的真面目,認不出是他。但侯希白在長安則是無人不識,爾喬兩人曾多次與他碰頭,見來敵之一是他,立即色變,曉得不妙。
侯希白滯如散步的直追上來,美人把扇“喳”的張開,擺出扇涼的優閒動作,笑道:“爾大人喬大人你們好,也只有你們這兩個目中無人的敢叫徐子陵作小賊,佩服佩服”
“當!”
美人摺扇擋著一名騎士回手斬來的一劍,施展絞勁,敵人立即長劍脫手,遠遠掉進路旁密林內去。
修呼聲起,另一名騎士被用顯鶴以精妙絕倫的手法硬奪佩劍,更被扯斷肩胛骨。
此時徐子陵躍坐於御者旁邊的空位,那御者尚未有機會出手,被他一肩撞得橫跌離座,滾倒地上。
徐子陵勒馬收,逐漸拉停馬車。
爾文煥和喬公山聽得徐子陵之名,臉上血色盡褪,前者大喝道:“扯呼!”竟不理夥伴,快馬加鞭的朝淮水方向逃去,尚未被擊倒的七、八名大漢見頭子如此窩囊,那敢逞強,轉眼逃個一乾二淨。
馬車衝前七、八丈後緩緩停下。
侯希白搶到車門前,一把拉開,雙目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吃驚道:“竟是雲幫主!”
寇仲和跋鋒寒卓立牆頭,壕塹外的平原上叄座堆得小山般高的木柴枯枝熊熊燃燒,送出滾滾濃煙,隨風送來,把山寨陷進令人嗆塞窒息的煙霧中。
少帥軍全避進峽道和主樓內。
唐軍在火堆後布成陣勢,等待攻擊的最佳時機。
兩人卻是神態從容,絲毫不在意撲面而來的火屑濃煙。
跋鋒寒微笑道:“少帥的刀法大有進步,已達刀意合一的至境。”
寇仲伸個懶腰,望向煙霧中疑幻似真的跋鋒寒道:“你才真的厲害,在戰場上你生我死時,仍有餘暇留心我的刀法。不過我的井中月早超越刀意合一,而是臻至刀即意,意即刀的境界。到最近我始明白宋缺說的『舍刀之外,再無他物』的含意。”
跋鋒寒雄軀一震,低聲念兩遍後,迎上寇仲目光,道:“究竟有什麼特別意思?”
寇仲露出笑意,道:“就是真的『舍刀之外,再無他物』,連我自己也不存在,只有刀,刀就是一切。當時宋缺還說你明白時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哈!可笑我那時還以為明白,到今天才知自己那時明白個他奶奶的熊,根本是不明白。”
跋鋒寒露出深思的神色,搖頭道:“你有否誇大?這是沒有可能的,你若思索,自會感到『我』的存在。”
寇仲正容道:“真的沒有半點誇大,刀就是我,我就是刀,刀代替我去感應、去思索、隨機而行,因勢變化,箇中微妙處,怎都說不出來。”
跋鋒寒點頭道:“你這境界的體驗,對我有很大的啟發,刀即意,意即刀。”
一陣長風吹來,濃煙卷舞,對面不見人影,待煙霧用散,跋鋒寒再現眼前,寇仲欣然道:“趁尚有點時間,你可否續說故事的第二回。”
跋鋒寒不解道:“什麼故事的第二回?”
寇仲若無其事道:“當然是巴黛兒和你老哥纏綿悱惻的動人故事。”
跋鋒寒沒好氣道:“去你的!老子早破例向你說出童年痛心的往事,可是你覺不滿足?對不起!這方面兄弟可沒得通融。”
寇仲笑罵道:“我是關心你哩!好心遇雷劈。”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每一個人心中也有不願說出來的秘密,更何況我描述得如何詳細,亦只是真實過程中被我主觀扭曲挑選的部份。試試告訴我你和宋玉致或尚秀芳間的事,其中定有你不願吐露的一面。”
寇仲為之啞口無言,與兩女間的事,很多確不願想起,不想提及。
潑辣寒苦笑道:“明白嗎?”
寇仲以苦笑回報,頹然道:“明白啦。”
“咚!咚!咚!”
戰鼓聲起,濃煙後傳來人聲和車輪聲,唐軍趁山寨仍是煙鎖霧困的時刻,進行填壕的工作。
寇仲取出刺日弓,沉聲道:“看看我而即意,意即箭的功夫,請老跋為我掛上和燃點火油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