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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完美無瑕

    風采依然的宋師道從外賓館步出,自有一股名門望族世家子弟的氣派,笑道:“他鄉遇故知的滋味確是無比動人。我兩個時辰前到達,君嬙在我面前罵足你們至少—個時辰,不過無論如何,宇文化及終於授首,君綽在天之靈該可安息。”

    來到兩人中間,摟緊兩人的肩頭,橫過車馬道,往斜對街的一間酒鋪走過去。

    寇仲苦笑道:“那是一場很冤枉的誤會。”

    徐子陵問道:“瑜姨呢?”

    宋師道道:“傅大師親自出手將她救醒,不過身體非常虛弱。據傅大師說,君瑜至少要休息到秋冬之際,才能完全復元。來龍泉前,我一直在平壤陪她,起始時對我很冷淡,我要走時她卻希望我多留點時間。”

    三人在店內角落的桌子坐下,喚來酒菜。

    寇仲抓頭道:“我有十多個問題等著想向你老人家請教,不知該先問哪個才對。”

    宋師道失笑道:“老人家這稱謂是我絕不肯接受的,只准叫宋兄,不準喚別的。”

    久別重逢,恍如隔世,三人非常歡喜。

    宋師道對愛情的專一深情,義送傅君瑜返高麗的高尚情操和人格,令得他們從心底湧出源源的敬意。

    徐子陵舉杯和宋師道對飲,輕描淡寫的試探道:“宋兄為何不應瑜姨之請,在平壤多留一會。”

    宋師道呆望空杯子,緩緩道:“她只視我為一個好的朋友,真正佔據她芳心的男子,是跋鋒寒而非我宋師道,何況我的心除你們的娘外再容不下其他人。”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宋師道對傅君綽竟情痴至此,宋缺豈非要無後?

    寇仲道:“會否是你老哥看錯?瑜姨既肯出言留你,當然對你有點意思。唉!你這麼拒絕她,她或會很傷心,甚至掉眼淚。”

    徐子陵見他愈說愈露骨,只差在手上欠把媒人婆的大葵扇,在臺下狠踢他一腳後道:“瑜姨和嬙姨均有種與娘非常酷肖的氣質,見到她們有點像見到娘復生的感覺。”

    宋師道點頭道:“那就是傅採林的氣質,他令我想起爹,只有他們那級數的高手,才能有那種蓋代宗師的氣概。”

    寇仲忘掉傅君瑜,精神大振的問道:“傅採林究竟是如何超卓的一個人物?當世三大宗師,我就只差未見過他。”

    宋師道駭然道:“你不是和寧道奇、畢玄交過手吧?”

    寇仲道:“勉強可這麼說,寧道奇單用一手來和我過招,畢玄則是重創跋鋒寒後在我們兩人聯手下知難而退。”

    轉向徐子陵道:“我有否誇大?”

    徐子陵搖頭表示沒有,向宋師道解釋道:“老跋沒事啦!宋兄不用擔心,他現在到城外辦事,這兩天該會回來。”

    宋師道道:“傅採林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任何與他有關的事都非常講究。收的三個徒弟人人美若天仙,蘭心慧質。‘奕劍閣’座落平壤最美麗的地方,仿如人間仙境。他的奕劍法更完美得至乎可怕的地步,唉!”

    兩人齊聲道:“你和他交過手。”

    宋師道苦笑道:“我是‘天刀’宋缺的兒子,他怎肯放過我。不過我總算是他愛徒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只守不攻,那並沒有什麼分別,我情願他向我反擊,當你每一劍都給他封死,那種難過與無奈只有自己知道,不逾十招我便吐血受傷,休息十多天才復元,最慘是信心方面的打擊,那比身體的傷更深刻難忘。”

    兩人為之咋舌。

    宋師道得宋缺真傳,本身資質優越,傅採林竟純以守代攻令他吐血受傷,如此劍法實是駭人聽聞,不敢相信。

    寇仲道:“傅採林的劍法比之你爹如何?”

    宋師道搖頭道:“很難說!爹是擅攻不擅守,傅採林的守是完美無瑕,攻是怎樣我仍無緣得睹。”

    稍頓續道:“他很關心你和跋鋒寒,多次細問我關於你們的事。”

    寇仲道:“聽你老哥的語氣,你和師公該是頗為相得,對嗎?”

    宋師道微笑道:“幸好我是對生活非常考究和講求的人,故和他相處得份外投契。傅大師確是個非常特別的人,我不知如何去形容他,他的長相有點像女子,卻沒有脂粉氣,可能因他有副高大的骨架、一副仙風道骨的出塵之態。無論行住坐臥,尤其是手持奕劍,每個動作都是完美好看,不愧為天下三大宗師之一。”

    寇仲道:“假若小師姨的誤會不能解開,早晚有一天師公會找我們算帳,老兄可否為我們想想辨法?”

    宋師道欣然道:“這個當然沒有問題。君嬙是個可愛的女子,只是有些給傅大師寵壞,對我她仍算相當尊重,那場誤會的實情究竟是如何呢?”

    寇仲解釋一遍。

    宋師道聽得眉頭大皺,道:“我當然明白你們,恐怕君嬙卻很難接受,皆因她三師姊妹關係一向非常密切,而最關鍵的問題是君綽曾傳你們一晚師門心法,這對傅採林是大忌。高麗人無不痛恨們漢人、到現在傅採林仍不明白君綽為何對你們這麼好,事己至此,我惟盡力替你們斡旋化解。”

    寇仲道:“你有否見過韓朝安那傢伙?”

    宋師道點頭道:“他和我居於同一座賓館,還一起吃過飯,對我很客氣有禮。”

    寇仲喜道:“賓館這幾天有沒有多出些生面人?”

    他要問的是深末桓夫婦。

    宋師道搖頭道:“並不覺眼,你可否說得清楚點,唉!你好像忘記我是剛到步。”

    寇仲索性把來大草原的因由和所發生的事扼要說予他知道。當宋師道聽到師妃暄和祝玉妍同因石之軒而駕臨龍泉,驚訝得合不攏嘴。

    最後寇仲道:“有件事差點忘記告訴你,我到嶺南見過你爹他老人家,蒙他答應鼎力支持,更承諾若我能得天下,會把致致許我。”

    宋師道欣然道:“那真該恭喜你,那我遲些回嶺南該沒有問題。”

    徐子陵試探道:“宋二哥是否想返高麗多陪瑜姨一會?”

    宋師道微一錯愕,搖頭道:“我只是想在大草原四處逛逛,領略塞外民族的風土人情,然後回中土去陪伴君綽。爹的心願,只好由小仲去完成。”

    兩人暗叫不妙,卻又沒有辦法,此人用情之深,已達到情痴的地步。

    宋師道道:“深末桓夫妻的事,我會留意,若有消息,立即通知你們,其他還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

    寇仲不想把他牽扯進紛爭去,表示再沒有其他事,約好聯絡的方法,分手離開。

    經過連番轉折,時間不容他們去找越克蓬,忙趕返四合院,換上術文為他們準備的夜行衣,趕到城外。

    兩人借林木掩護,在荒山飛馳,肯定沒有人跟蹤,再繞半個大圈來到城南一處山頭,位置剛好在龍泉城和鏡泊湖中間,既可看到龍泉南門外著名的燈塔,又可看到馬吉在鏡泊湖畔燈火輝煌的營地。

    縱橫數十里的鏡泊湖像一面無邊無際的鏡子,反映著天上明月灑照的輕柔光色,馬吉營地旁多了兩艘船,雖遠比不上中土的巨舶大船,但因鏡泊湖連接附近河道,以之作撤退或運輸非常方便。

    兩人心中首次想到,那批弓矢大有可能從水道運來。

    師妃暄的聲音從後方叢林響起道:“你們早來哩!”

    兩人轉身望去,師妃暄盈盈俏立,一身夜行黑衣,緊裡她美好的身段,秀髮在頭上結髻,背掛色空劍,在夜風中衣抉飄飛,輕盈灑脫,在月色朦朧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充盈女性的溫柔嬌美。

    他們即歎為觀止,大開眼界,又想起是首次和她並行動,心中湧起奇異的滋味。

    三人避入山頭密林裡,寇仲大口喘氣道:“我很緊張!”

    在密林的暗黑中,師妃暄訝道:“少帥身經百戰,什麼場面未見過,為何緊張。”

    寇仲嘆道:“仙子穿上夜行裝的樣相不但是首次看到,以前更做夢都未夢及,所以很怕說錯話和做錯事,被妃暄你怪責。”

    師妃暄沒好氣的道:“少帥若非懂得說笑就是假作緊張。”

    轉問徐子陵道:“為何揀這條路線。”

    徐子陵站在她另一邊,嗅著她的芳香氣息,心境平靜寧和,解釋道:“是祝玉妍的提議,她指出金環真最有可能被藏在鏡泊湖某海灣的船上,不但可進退自如,更可成為一個活動的偵察站,擴大搜索的範圍。”

    寇仲讚道:“姜畢竟是老的辣,我是到站在這裡看見鏡泊湖,始想到這可能性。”

    師妃暄淡淡道:“她一心尋找石之軒,自然想得較周詳。”

    徐子陵問道:“假老嘆方面有沒有動靜?”

    師妃暄道:“這正是我提問的原因,假老嘆在暗記中約我於子時頭在鏡泊湖西北的鏡泊湖亭見面,說有重要消息相告。”

    寇仲悄然道:“那豈非和他約我們的時間相同,他一個人如何分身。陵少沒猜錯,肯定他們在施調虎離山之計,真正的目標是我們的師仙子。”

    師妃暄微嗔道:“妃暄並非什麼仙子,小心妃暄真的責怪你。”

    寇仲笑道:“小姐請息怒,我們今晚就讓假老嘆空等一趟,找到金環真和她的真夫君就此了事。”

    徐子陵沉吟道:“不要低估大明尊教的人,只是烈瑕便大不簡單,假若我們沒有中計,他將生出驚覺,這對他們夫婦的事有害無利。”

    師妃暄同意道:“子陵兄說得對,我們照樣分頭赴約,看他們能使出什麼手段來。”

    寇仲失聲道:“太危險啦!”

    徐子陵道:“師小姐可由我暗中押陣,你仲少獨自赴約,我看是撲空居多,若真見到假老嘆,就動手把他拿下必要時可以他來作交換俘擄。”

    寇仲點頭道:“這不失為正確的調兵遣將戰術,我只好作個小兵,哈!咦,來哩!”

    一道黑影從龍泉方向飛掠而至,三人定神一看,均看呆了。

    竟然是久未露面的石之軒。

    又會這麼巧的,他們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師妃暄低呼道:“不要妄動。”

    三人居高臨下瞧去,石之軒以迅逾奔馬的驚人高速像一陣風般在山下刮過,轉眼變成遠去的背影,朝鏡泊的方向投去,消沒在湖東北的密林帶。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我的老天爺,這是什麼一回事?”

    若非有師妃暄在旁,他至少會爆一句從杜興處借來的“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沉聲道:“至少證實祝玉妍感覺無誤,石之軒真的在龍泉。”

    師妃暄淡淡道:“他要殺人!”

    寇仲和徐子陵悄然以對,不明白師妃暄從何得出這樣一個推論。

    師妃暄平靜的道:“他把舍利藏在湖水深處的泥土內,那是水銀外另一個可使人感應不到舍利的方法。現在他去把舍利起出來,引出能感應舍利的祝玉妍,甚或金環真和周老嘆,以絕後患,從此他將可安心吸取捨利的邪氣。”

    寇仲不解道:“祝玉妍一直追在他背後,他要對付祝玉妍,只要停下來稍待便成,何須等到這裡動手?”

    徐子陵道:“你這分析很有道理,但對石之軒卻不管用。他的人格分裂症極可能有周期性,每逢發作時,他的不死印法現出破綻。說不定離開統萬後,他分裂病發,迫於無奈攜舍利千里逃亡,此刻穩定下來,當然要反擊。”

    師妃暄訝道:“子陵兄的話非常透徹獨到。”

    徐子陵嘆道:“因為我曾和另一個深情自責的石之軒接觸過,故感受特別深刻。”

    寇仲頭皮發麻道:“我已陣腳大亂,該怎辦才好。”

    師妃暄斷然道:“事有緩急輕重之別,我們暫且拋開金環真的事,全力助祝玉妍擊殺石之軒,去掉此人世間的大禍害。”

    徐子陵點頭道:“理應如此。”

    寇仲緊張的道:“祝玉妍駕到。”

    另一道黑影鬼魅般從龍泉飛奔而至,正是他們期待的祝玉妍。

    徐子陵閃出林外,隔遠向祝玉妍打出召喚的手勢,又退回林內去。

    祝玉妍先回頭一瞥,繼續前飛,繞個圈從另一邊登入林,來到他們旁,見到師妃暄,從容道:“原來是梵清惠教出來的徒弟,名師出高徒,佩服佩服。”

    師妃暄行晚輩之禮道:“妃暄謹代師尊向陰後請安問好。”

    若不曉得慈航靜齋與陰癸派的長期對立,數百年抗爭不斷,盡會以為師妃暄的師尊梵清惠與祝玉妍是多年深交。

    祝玉妍轉向兩人微帶不悅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道:“一刻鐘前我們剛見到石之軒從山腳下走過。”

    祝玉妍雙目立即異芒劇盛,縱使隔有重紗,兼林內黑漆一片,三人仍清楚看到。

    徐子陵將剛才的分析說一趟給她聽,最後道:“我們的猜測是否正確,很快揭曉。”

    師妃暄低聲道:“來哩!”

    三道人影如箭般追來,只看其身法,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

    敵人毫不停留的朝鏡泊湖方向掠去,消沒在石之軒進入的密林帶內。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這三個傢伙武功非常高明,想不到大明尊教如此人材濟濟,隨便跑三個人出來都這般厲害。”

    祝玉妍沉聲道:“他們並非三個隨便跑出來的人,而是大明尊教暗系五類魔中的浪霧、熄火和惡風。哼!大明尊教真可惡,連我祝玉妍也敢算計。”

    徐子陵忍不住道:“今早宗主說及大明尊教時,為何沒有提起他們。”

    祝玉妍淡淡道:“大明尊教分明系和暗系兩大系統,明系以善母和五明子為首,專責宣揚宗教;暗系以原子和五類魔為尊,專責剷除異已,是教內的劊子手。我當時仍未和他們鬧翻,故不願洩露他們的事。子陵見諒。”

    三人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不可一世的“陰後”祝玉妍竟向人道歉。

    寇仲乘機問道:“祝宗主可知周老嘆有個孿生兄弟?”

    祝玉妍點頭道:“五類魔其中一魔就是暗氣周老方,周老嘆的孿生兄弟,所以當年善母庇護周老嘆夫婦,我也難興問罪之師。”

    寇仲想再追問,祝玉妍打出阻他說話的手勢,默然片晌後道:“你們沒有猜錯,我感應到舍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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